摒棄了賴床的陋習,她很乾脆堅決的爬起來,不等丫鬟們進來服侍,就快手快腳的穿衣梳洗起來。
這樣破天荒的情景,若讓她的娘親孟夫人瞧見,肯定會感慨萬千。
看哪!孟家寶貝在准夫婿家裡真是表現良好,居然曉得要早早起床了!
當然,事實如何只有孟關關心裡明白。她這麼早起床,只不過是要去做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而已,起晚了就肯定沒法完成。
跨出房門,步履匆匆的她差點和迎面走來的小丙撞個滿懷。
「啊!小姐你這麼早就起來了?」小丙連忙停住腳步,有些惶然的看著她。主人起身了,她這個丫頭居然才剛來,要是讓秦夫人得知的話,必定會責罰於她。
「嗯是啊,那個……我向來習慣早起。」睜著眼睛大說瞎話,孟關關笑嘻嘻想了想,又道:「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夫人的,只要你乖乖跟我走就成。」
呵呵,那件重要的事情有了可愛的小丙參與,想必會更加精彩吧?
小丙根本就下敢多問,只知道戚激的連連點頭,「是,謝謝小姐。」
走出飛杏園,向左數十步。
銀杏青翠,鳥語低低。
繹書園裡清靜寧和,秦逸風果然已經坐在石桌邊看書。
一卷在手,秦逸風素白的衣衫上便彷彿發散出濃濃的書香味,使得整個簡潔的園子都風雅了起來。
深吸一口氣,孟關關走到他身邊,微笑著大聲道:「秦大哥,早上好啊!」
嬌脆的聲音打破寧靜。
小丙疑惑看向她,害怕的心想,公子早上看書是最不喜歡有人打擾的,記得她們昨晚已經告訴過小姐了啊!為什麼她還要故意惹公子生氣?
秦逸風微微皺眉,把目光從書冊上栘開,問道:「什麼事?」
這個外表漂亮的小麻煩,又找來了!秦逸風開始猜想她到底要做什麼。
「嗯,我昨天聽秦大哥彈奏的樂曲很是好聽,想讓秦大哥教我彈琴呢!」孟關關笑盈盈、有禮的要求。
「不行。」秦逸風冷冰冰一口回絕,目光重新回到書冊上。教她彈琴,估計最後的結果不是他被她氣死,就是她被他打扁。
「不行啊……」孟關關垂下眼,很失望的歎息一聲。不過馬上又抬起眼,期盼的問:「那你的琴借我用總行吧?我自己學就好!」
皺眉,緊緊的皺,他終於不耐煩的道:「你愛用就用吧!」
真是麻煩!越漂亮的女人越麻煩!
「真的嗎?秦大哥你不可以反悔哦?」孟關關雙眼亮晶晶,盯著他好像有些懷疑。
「我從不反悔。」冷哼一聲,對於自己的信用遭到質疑,秦逸風顯然不大高興。
「哈,那就謝謝秦大哥啦!」興奮的轉身,孟關關拉著小丙便向書屋裡走。
呵呵,精彩節目,馬上開演!
不一會兒,書屋裡叮咚兩三下後,便響起一連串的……琴音。
如果這種三分像殺豬、三分像鬼叫、三分像磨刀的聲音,確實是在彈琴的話。
曲調嘈雜零亂、尖銳刺耳,這簡直比世間最淒厲的慘叫還要刺心!
秦逸風握著書卷的手頓時收緊,白皙的手背上浮出淡淡青筋。頭上的髮根猛然直立,耳朵發麻。
抿著唇,他慢慢的把目光往書屋內栘,終於明白了孟關關的意思。
很好,知道他喜歡安靜讀書,就故意拿琴聲來搗亂嗎?
那樣可怕的曲子,也真虧她彈得出來。
息怒、息怒!他不可以發火!
如果現在發火衝進去趕她走,那只會讓她更開心。
而且,他剛才也確實同意了把琴借給她用,不是嗎?
秦逸風盯了房門半晌,居然又慢慢的把目光轉回書冊上,低頭看起來,好像耳邊那慘絕人寰的琴音並不存在。
沒關係,要比耐性,他一向都不會輸給任何人。
而屋子裡,孟關關正興高采烈的走來走去。一邊走,還一邊欣賞著自己光潔纖美的十個手指甲。
唉,她的指甲好不容易保養到這麼好,怎麼可以隨便讓堅硬的琴弦破壞了呢?
所以……所以現在坐著彈琴的是小丙。
滿頭大汗坐在書案前,小丙正苦著臉拿十個手指在琴上亂揮一通。
天哪!誰來救救她吧!
她這輩子都沒碰過這麼高雅的東西呢!小姐居然要她彈琴……還硬是誇她彈得天下無雙!
或許……是慘烈得天下無雙?
反正,這麼震耳欲聾的噪音連她自己都沒法聽,恨不得馬上把耳朵給割了!
可是,她還不能停。
因為孟關關命令她一定要彈足一個時辰,少一刻都不行。
聽著這「優美」的樂曲,孟關關陶醉的瞇著眼笑,大聲的為小丙喝采鼓勁,「好!彈得好啊!繼續彈!」
彈到外邊的那個冰人吐血昏倒為止。
哈哈,她孟關關真是聰明絕頂吧!
他愛安靜,她偏要幫他找點熱鬧。
殘酷、殘酷,嚇死飛鳥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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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繹書園又沉入一片寂靜之中。
孟關關本著飯後百步走的減肥原則,抬頭挺胸來到了小園。跟在她身後的是小甲和小乙。可憐的小丙手指通紅,孟關關讓她休息去了。
在園子裡四處打量一圈,秦逸風果然不見了蹤影。
真是個豬,居然每天都要午睡兩個時辰!好浪費、好多餘啊……
站在小屋的窗前,孟關關很專注的湊近打量。
加固的雕花窗欞,加厚的絲絹窗紗。
秦逸風,就在裡邊睡午覺?
伏在窗邊看了半晌,什麼都沒看到。絲絹著實很厚,好像還是雙層的,把所有的光線都遮得嚴嚴實實。窗縫實在很狹小,她的眼神沒法打彎,所以也鑽不進去。
如果直接拆掉門窗,想必會嚇壞秦家二老吧?
她眸光一轉,側頭微笑道:「小甲,你去拍門請公子出來,我有事找他。」
禮不可廢,先軟後硬。
小甲順從的點點頭,但剛跨出一步卻停了下來,遲疑的道:「小姐,這個時候公子正在午睡呢……」
隨便去打擾,會不會遭公子罵?
孟關關很篤定的笑道:「你放心吧,他絕對不會生氣的!」最多變成冰塊而已。
小甲只得走到門前,用一根手指很溫柔的敲了敲門板。等待一刻沒有回音,轉頭瞧瞧孟關關,又敲了敲門。這下總算用了兩根手指,但那聲音還是輕微到似有若無。
孟關關越看越不耐煩,在小甲敲到第三遍時,終於抿著唇走上前去,然後伸出手掌用力拍。
「砰砰砰」三聲,很響亮的在園子裡傳開。孟關關在家裡練武時雖不怎麼勤快,但最起碼內力已有了一定基礎,這三掌暗含了兩分內勁,拍在厚實的門板上著實不輕。
可惜,房門雖有震動,但依舊緊關,而且裡邊什麼動靜也沒有。
孟關關晶瑩的細齒咬住紅唇,瞪著門板生氣。真是一隻豬啊!居然睡到那麼死!
好,雷打不醒是嗎?那爆炸呢?
他要安寧,她偏不許!
「小乙!」一聲清暍,孟關關霍地轉過身,笑盈盈道:「去拿串鞭炮來,要快!」
「鞭炮?」小乙迷惑的眨眼,「小姐要鞭炮做什麼?昨天老爺壽辰不是已經放過了嗎?」
「讓你去就去啦!反正我有用便是。」孟關關也不解釋,只是一個勁的催促。
小乙只得轉過身快步向外走,去庫房拿鞭炮。
秦府家大業大,這種喜慶用品只會買多不會買少,適逢秦老爺昨日壽辰,庫房裡肯定還剩不少。
沒等多久,小乙便拿了串小鞭炮一路快跑到孟關關面前,微微喘氣道:「小姐,鞭炮來了。」
孟關BE接過一大捧紅艷艷像辣椒的炮竹,頓時笑逐顏開。
哈哈,有了這個,還怕他不醒嗎?
在小甲、小乙疑惑的目光中,她提著炮竹便向門邊的雕花窗扇走去。小心的掛好,然後掏出火折子點燃。
「不要啊!小姐!」小甲、小乙這才明白過來,齊聲驚呼。
可惜,她們明白得太晚了。孟關關嬌笑著退開數步,鞭炮就開始爆響,那劇烈的聲浪一下子就把她們的嗓音全部淹沒。
劈劈咱咱,熱鬧非凡。
帶著火藥爆炸時的青煙,一起向窗內轟去。
笑盈盈的摀住耳朵,她期待的瞅著房門。若是這麼大的聲音還能睡,那秦逸風真的可以去當神仙了……睡神!
可是等了好久,一直等到鞭炮燃盡、聲響落盡,房門依舊沒打開。
溺搦青煙散去,孟關關瞪著房門簡直不敢置信。
難道他還在睡?下,不可能!就算真的豬也早該給震醒了!
還是……他根本就不在屋子裡?他說每天睡午覺,都是騙人的?
孟關關忽然有些恍然大悟,恨恨的跑上去踹了一腳門板。
一定是!秦逸風一定不在屋裡!
害她花上那麼多力氣想點子整他,結果居然浪費了。
氣呼呼的站在門邊,孟關關一拾眼,卻看到小甲和小乙正用驚訝的眼神瞧著她。
她連忙收拾好火氣,把溫柔的笑容綻開,輕聲道:「不好意思啊,我是太急著想找到你們家公子了,所以才……」
所以才在他窗口放鞭炮。
「哦沒關係、沒關係!」小甲、小乙連忙搖頭,把驚訝的表情趕跑。
「嗯。」點點頭,孟關關輕柔的邁步,向小園裡的玉石桌椅走去。然後,再姿勢文雅的坐了下來。
一雙黑黑亮亮的眼眸,落定在那扇文風不動的房門上。
她要坐在這裡,看看秦逸風到底在不在房中。
不在的話,那便看看他瞞著秦府眾人,到底在搞什麼把戲!
三月春風柔而婉,拂在人面上,如同在吟唱纏綿的催眠曲。孟關關辛苦的忍著陣陣襲來的睡意,忍著趴在石桌上的不雅舉動,雙眼大睜。
站在她身後的兩個丫頭,眼皮早就不聽使喚的垮拉下來,不斷的搖頭晃腦夢周公去。
日暮西山,投下的暗影越來越斜長。
也不知過了多久,孟關關微微瞇起的雙眼匆地大睜開來。
她看到,那問小屋的房門終於慢慢打開了。
而且,在輕微的伊啞聲中,一道素白挺秀的身影從門內緩緩走了出來。
墨黑的長髮沒有半點鬆散,如雪的長袍也沒有半絲縐褶,清冷的眸更沒有半分朦朧。秦逸風靜靜從屋內走出,卻沒有任何剛剛睡醒的跡象,反而比孟關關還清醒。
「你……你真的在屋裡?」孟關關瞧著他,依然有些不相信。
既然在房裡,那她們剛才弄出了那樣嚇人的聲響,他怎地沒出來開門?難道耳朵聾了嗎?
孟關關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被秦逸風戲弄了!
一股火苗慢慢的冒上來,她開始咬唇,這是她每次生氣時的習慣性動作。
「當然,怎麼你等了很久?」秦逸風不動聲色的看著她,慢慢向她走近。
輕柔的袍子被風揚起,俊逸的面容微微低落。行走中的秦逸風,競像一朵冰雪曇花綻落在園中。
孟關關略微有些怔神,忘記了生氣。只是呆呆的瞧著他,發不出聲音。她從小就知道他長得很絕色,絕色到比她這個女孩兒還要出色三分。可是,為什麼這一次會在他的目光下感到窒息?
他身上的氣息依然清冷,目光依然是拒人於千里。
但這一刻的秦逸風,卻下再那麼冰冷,也不再那麼疏離。
難道是春天的微風太柔緩,吹散了他的寒?或者是下午的陽光太溫暖,融解了他的冷?
思維越來越遲鈍,到秦逸風走到她身前站定時,已經徹底停滯下來。
秦逸風垂著眼很平靜的看了她半晌,然後微微牽起唇角,竟對她綻開一縷微笑。
一邊笑,還一邊輕聲問:「園子裡風景還好吧?」
冰雪,徹底消融。
孟辟辟整個心神都迷失在他的寧淡笑意裹,只知呆呆的點頭,「好,很好……」
一向很聰明的孟關關,忽然變成了應聲蟲和小白癡。
她嬌嫩又潔白的臉蛋,甚至還爬上一抹淡淡紅暈,屬於女孩兒嬌羞的紅暈。
秦逸風的笑意加深,如歎息般輕輕道:「怪不得呵!你居然在這裡坐了那麼久。」
歎息如春風,纏繞在耳畔,直人心扉。
可惜,話才剛剛落下,秦逸風便收起了笑意,瀟灑脫俗的一個轉身,從她身邊走開。
風景很好?坐了那麼久?
孟關關呆看著他挺秀的背影,努力抓回心神,思考這兩句話是什麼意思。
直到秦逸風走進書屋,她才徹底回過神來。
「秦逸風,你這個混蛋!」孟關關忽然滿臉怒火的站起身來,衝著書屋大叫。
氣死她了,真是氣死她了啦!
那個混蛋明明在屋裡,明明一直都醒著,居然讓她敲了那麼久的門也不出來!還看著她像要猴戲一樣的放鞭炮,像呆子一樣的在園裡坐了足足兩個時辰!
嗚嗚……更可悲的是,最後她居然還看他看到呆掉……
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想到秦逸風的那朵笑,孟關關的怒氣忽然又變成了沮喪,低下頭默默反省。
為什麼,她會看著他的笑容看到呆掉?
為什麼,她剛才有那麼一瞬間,竟想就此沉淪於他的目光中,再不醒轉?
老天啊!她一定是坐太久坐傻掉了!
有氣無力的轉身,孟關關決定今日的報復計畫暫時結束。
她需要去休息,以增加抵抗力……增加對秦逸風的抵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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飽飽的睡了一晚,清晨起床的孟關關又恢復信心百倍,再度拉著一臉苦相的小丙向繹書園前進。
昨日下午她莫名其妙被秦逸風要了一道,怎麼能夠善罷甘休?一定要找回面子來!
走入繹書園,一眼瞧見秦逸風坐在石桌旁。孟關關先是一樂,接下來卻又呆了呆。
因為,她看到秦逸風面前放的居然不是書冊,而是琴。不錯,就是昨天她命令小丙亂彈的那具烏木古琴。
黑沉沉的木色、銀白至細的琴弦,正被秦逸風的右手輕輕拂過。他拂琴的手勢很溫柔,就好像在拂去沾在稀世珍寶上的塵灰。五根秀氣白淨的手指二輕觸,然後再移開。
聽到孟關關的腳步聲,他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靜靜道:「早。」
孟關關再度一呆,下意識的回應,「嗯……早。」
然後心底忍不住大為奇怪,從什麼時候起秦逸風居然會和她這麼客氣的打招呼了?還有……他幹麼不看書,卻把琴拿到外頭?
秦逸風很快解答了她的疑問,漫不經心的撥動幾下琴弦,看著她淡淡道:「你不是想學琴嗎?我來教你。」
琴音清冽,卻攪得孟關關腦袋更迷糊。天哪!今天的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升起了?
她傻傻的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嗯,沒有嘛!
那秦逸風怎麼會這樣失常?居然要主動教她彈琴?
陰謀,這裡邊一定有什麼陰謀!
目光中浮出一絲戒備,孟關關抿著唇盯視他,暫時不出聲。
秦逸風挑了挑好看的眉,嘴角匆地浮起一絲譏諷笑意,「怎麼,連跟我學琴也不敢?」停了停,笑意加深、嘲弄也加深,「難道,是怕彈得太糟被人笑?」
他又笑了……居然又笑得這麼好看……
身上的冰寒一掃而去,剩下的唯有清雅絕倫!
孟關關只顧看著他的笑容,連他語中的嘲弄也差點忽略,怔了怔才微怒道:「誰怕了!你以為就你會彈琴嗎?」
哼,還當她真的什麼也不會嗎?
就他那日彈的一曲蘭台月,她也能彈出來!相信彈奏的技巧也絕不會比他差多少!好勝之心被激起,孟關關馬上邁步向前,走到石桌邊坐在他對面。
秦逸風深黯寧靜的眼底似乎現出一絲波動,不過很快就平復下來,轉頭輕輕吩咐,「你先下去吧。」
這句話是對小丙說的,小丙聞言馬上順從的施了一禮,走出繹書園。
靜寂清幽的園中,頓時只餘下了他和她。
小園、銀杏、古琴……還有秦逸風和她……怎麼想怎麼不對勁,端坐在琴前的孟關關忽然有些緊張起來。
因為,秦逸風慢慢的站了起來,走到她的身側。白色的衣袍時時被風吹起,飄近她,與她淡紫色的衣帶輕柔相觸。
而他的眼神,也不知足落在那古琴上,還是落在她身上。
「請吧,孟小姐。」秦逸風微微俯身,湊近她低語。
一股若有若無的淺淡香氣頓時向她侵襲而來,那香氣,正與書房中的一般無二。是由檀香與書香融合在一起,然後侵染入他全身,最後再散發開來。
清冷,又淡雅。
眼角瞥著他的衣衫,鼻端聞著他的氣息,孟關關腦中更加紛亂,一時間竟然無法寧定心神。
奏琴至要的便是心緒寧定:心若亂,指法必亂,那還奏什麼琴呢?咬著紅唇,孟關關抬手按到了琴弦上,卻遲遲未動。
纖細秀麗的十指努力保持穩定,努力尋找著琴弦的觸動。
她絕對、絕對不願讓秦逸風瞧見她的心亂。
可是,沒等她心定,秦逸風清淡的聲音再度響起在耳畔,「怎麼,不敢彈?」
明明是乎靜無波的語氣,孟關關卻該死的聽得出其中深藏的輕諷!那是流動在平靜湖面下,深深的暗流!
轉頭狠瞪他一眼,孟關關心一橫,吸了口氣便開始挑動十指。
勾弦輕而捷,孟關關的指法確實算得上熟練。看在秦逸風眼中,也知曉她絕不是初學者。
甚至,她彈琴的姿勢還很好看,手指的顫動也很輕靈。
只可惜,她的心太亂。
那種亂傳到她的指尖,就變成了漏與錯。
也是一曲蘭台月,秦逸風彈奏時清淨無塵,直如一輪新月升上夜空。而在孟關關指下,卻多了幾分活潑與跳脫,就像那倒影在水波中的明月,不時隨著晚風搖晃幾下。
而搖晃的時候,便讓流水的波紋破斷了幾處。
那破與斷,便是孟關關指下的錯音與顫音。
因為莫名其妙的緊張、因為煩亂難定的心緒,她彈奏間居然不斷出錯,多得快要讓她拚命的唾棄自己。
天哪!她那麼多年的琴藝學到哪裡去了?怎麼會笨到彈錯音?
都是他不好!什麼地方不好站偏要站在她身邊!
一個大男人什麼味道不好有,偏偏有香味!
一邊在心底咒罵,孟關關一邊胡亂的彈琴,手下流洩出的曲調益發凌亂起來。
秦逸風靜靜站著,看著她纖秀的十指在弦上流動,看著她額頭上沁出的隱隱汗意,也耐心的聽著那略顯雜亂的琴音。
若在平時,讓他聽這樣凌亂的琴曲,恐怕早已上前冷冷的請君罷彈。可是現在,他竟然有些不忍心打斷、不忍心冷言諷刺她。
為什麼?是因為她脆弱如風中落花的堅持?
還是……只因為彈琴的人是她?
這個與他結下怨意、卻又定下親事的美麗少女?
秦逸風一直安靜的聽著,等她彈完最後一個音調,才不緊不慢的開口,「嘈雜凌亂、音調錯漏,這……便是孟大小姐的琴藝嗎?」
平緩的語聲中,卻似乎含了無盡的失望與惋惜。
孟關關小臉微白,抬頭迎上他的視線。
一言不發,直和秦逸風對視了足足半晌,她霍地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那明明不是她真正的水準,可她卻偏偏彈到一團糟!
她原本可以讓他刮目相看,卻莫名其妙的送了他一個嘲笑自己的機會!
她可以和他爭辯嗎?爭辯說她彈得凌亂只因他站得太近?
真是天大的笑話啊!她孟關關的心緒何時會被一個男子左右了?
說出來,恐怕連她自己都不會信!
可是……事實呢?
事實就是,她的確被他影響了。
他的衣衫、他的氣息、他的目光、他的話語,竟然樣樣都會撥亂她的心緒!
心煩意亂,孟關關奔出繹書園的模樣,像極了逃跑。
連秦逸風都看得出來,她的姿勢有多倉卒、多彆扭。
輕輕歎了口氣,秦逸風白色的衣袖拂過,手掌輕輕按上琴弦。琴上,彷彿還留有她指尖的餘溫,讓他很快皺眉的收回了手。
他總算又得回了清靜,總算又可以安穩看書了,不是嗎?
但是,這樣順利的氣走她,為什麼他並不怎樣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