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董雅,竟然踢她!而且還搶了惟一一張男子寫著聯繫方式的紙條,當著自己的面把它撕得粉碎。她的一百六十九張進口碟啊……欲哭無淚,終於深深地體會到從天堂墮入地獄的滋味。
「可惡……那種不可理喻的女人……絕交就絕交!」她嘟囔著不適合高三女生說出的幼稚話語,按下電梯按鈕。難洩心中的不悅和鬱悶,她甩甩書包。
家裡應該有客人在,還沒開門她就聽到母親爽朗的笑聲。處於更年期的母親平時愛嘮叨也就算了,有時候還特別神經質,能為了一點點小事就囉嗦個沒完沒了,極少能聽到她的笑聲。難道……為自己心裡的猜想一掃方纔的陰霾,她利索地打開門。
果然!客廳沙發上坐著一對相貌端正的中年夫婦,見到回家的好友之女便都笑著打招呼。
「看,說到小音她就回來了。兩個月不見,感覺長高了點兒。」年近五十的陸文雅笑容可掬,因經常堅持鍛煉的緣故,依舊保持著年輕時身為舞蹈演員的勻稱體形。」才沒有長高,是阿姨和風伯伯很久沒來看我造成的錯覺。」把書包隨性地扔在茶几上,她走到兩人中間坐下。
「我們幫你帶了禮物回來,都交給你媽了,你的那份還是小南特別為你挑選的。」風志東拍拍好友女兒的肩,露出不同於對兒子時的慈祥。
聽到有禮物,而且還是喜歡的人選的,從灰暗的心情中走出來的少女快活地笑瞇了一對大跟。
「謝謝風伯伯和阿姨,東之國很好玩吧?風南哥呢?怎麼沒看到他?昨天他掛了我的電話,而且沒說要回來。」
「你就只會向你風伯伯和阿姨告狀,風南趕著拍戲自然沒空理你,虧你也不管時差每天一想到就打騷擾電話給他。」杜明耀抽著煙,嘲笑女兒,
「你也老大不小了,別一天到晚纏著風南,我和你媽覺得很丟臉。」
知道最想見到的人沒回來,杜音頗覺得無聊,不悅地看向喜歡看其笑話的父親。
「老爸,誰讓風南哥的聲音那麼好聽呢?有著美少年特有的纖細和憂鬱,真的是很少有的,這都怪阿姨不好,幹嗎生一個長得又好看、聲音又好聽的絕世美男子出來?不是讓我禍害嗎?」
三位長輩忍不住大笑,就連從廚房裡出來的余惠麗也不由得為女兒的怪論苦笑著道:
「這小鬼,不好好唸書,一天到晚盡說些怪話做些怪事,說自己是什麼戀聲癖搜集狂,書房都成了她的碟庫,真是傷腦筋。」
「不是很好嗎?和我們家靠嗓子發財的那個傻兒子正好一對。」
「嗯,以前這麼說是不錯,但現在與小南相比,我們家這個女兒實在不成器。」
「老媽,你好老土,不要滅自己人威風。」朝實話實說地母親扮個鬼臉,她起身把書包拿進自己房內。
臥室門關上了,還能隱約聽到客廳裡大人們的談笑聲。小心翼翼地取出包內今天意外得來的進口碟,她歎息著放進隨身聽裡。伴著清悅的鋼琴聲,她的腦海裡逐漸浮現出初夏陽光的幻景,冰冷的琴鍵在鋼琴家手指的驅策下流瀉出令人備覺溫暖感動的悠揚旋律,正是自己不斷尋求的動聽音律。
朦朧中不由得想起在音像店裡初見面的陌生男子,那無限柔情的動人嗓音,還有望著她時的溫柔視線,甚至是他手指輕觸她髮絲的舒服感,她永遠都不會忘。就算僅僅一面,交談寥寥數語,然而卻烙印在心頭。
都怪董雅不好,幹嗎把紙條撕了呢?或許再也不能見到那名男子了。還有那個混蛋風南,竟然總是掛她的電話,每次說話都不滿十句。好想聽到他高亮的憂鬱聲音,哪怕只是一聲不屑的「哼」。
杜家和風家從兩個孩子先後出生前就是鄰居兼好友,由於杜音和風南的年齡只差一歲,因此兩人從小就是青梅竹馬的玩伴。但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成長世界總是有差異,等上中學時,受女生歡迎的風南就不再是只陪著鄰家妹妹玩鬧的好哥哥了。鳳南高二時被星探看中,很快成為風靡眾多少女少男的偶像明星,於是兩人的距離拉得更遠,甚至於去年風南買了豪華別墅要求雙親一起搬家換住址。
一直……一直都是自己追在風南身後,不滿地叫著「風南哥」,僅僅期望他用那將憂鬱情歌唱得淋漓盡致的嗓音與她多說幾句話。杜音仰躺在床上,寂寞地想著。樂曲一再重複著那段有著淡淡憂傷的旋律,她覺得彈奏的鋼琴琴鍵每一下都敲擊在自己陰鬱的心弦上,發出冰冷無奈的呻吟。
一百六十九張的進口碟,再也聽不到特屬於陌生男子的獨特嗓音,同時又無法克制自己對風南的思念。聞著唱片附送的小冊子的油墨清香,她無處可訴的鬱悶心情終於爆發,抱著隨身聽大罵:
「臭董雅,死風南,我要和你們統統絕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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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的交響樂進入初識的序章,循著不能忘卻的遙遠的記憶逐漸升為華彩的樂章,如同傳說一般揭開那神秘而又美麗的過往……
數萬年前的天界。
「當心!」他大聲叫著。
險險地避過一個手裡捧著一大堆盤子連視線都完全被遮住的精靈,見對方飛得一點兒方向感也沒有,他開始為其祈禱可以安全到達廚房。但笨拙的精靈竟不偏不倚地撞上灶間的門楣,手裡的東西紛紛墜落。預期中的碎裂聲並沒有傳來,那些貴重的薄瓷盤被下方一大群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來的同伴們接住。
目睹一場小小的驚險,他鬆了口氣。要知道,像他們這種雜役小精靈的數量在天界多得從來沒有哪個天神可以數得清,幾乎所有的精靈都為此而驕傲。
他瞥了一眼那個冒失的傢伙,絲毫沒察覺自己差點兒犯下過錯的精靈已撞暈在地,不知何時會醒。不由得抱緊懷中的銀製酒壺,即使它比身為精靈的他的身體還大一倍,他也一定要保證在運送的過程中不能出任何差錯。絕不能犯和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那個笨蛋一樣愚昧的錯誤,天界所有的雜役小精靈們最大的願望不過如此。
抖了抖翅膀,他打起精神急忙向左側的宴會廳飛去。
日月同輝,以星辰為燈,明亮的廳中燈火交錯,美輪美奐。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各式精緻的菜餚和甜點,香味四溢,眾神們談笑風生,宴會一如往常進入熱鬧友好的氛圍。
無心欣賞四周的華美,擔任送酒工作的風之精靈一心注意著桌旁的眾神,想搜尋一個不會失禮的空檔把酒送到席上去。見受天界諸神敬愛的月公主放下了勺子,他就無聲息地向那邊靠過去。月公主正與身旁的一位女神交談,他大可以在最小的打擾下完成這次的遞送工作。飛得再近些,他聽到月公主如微風般柔和清脆的話語聲。
「緒大人一定要答應啊。」
抖動的翅膀有一瞬間的僵硬,差點兒跌落墜地的精靈立刻恢復清醒。既便只是一個優雅的背影,但他仍情不自禁地激動起來,完全忘記掩飾自己拍翅的聲音向前靠去。
緒大人!天界只有一位緒大人!美貌和歌聲名聞於天、魔、人三界的歌手,天界代表美與藝術的女神緒大人!記得三年前第一次以及以後的無數次,他都只能遠遠地聽她唱出的隱約歌聲而戀戀不捨,只想多一次再多一次聽到那樣美妙的天籟。而現在竟可以離其如此之近!興奮的精靈徹底忘了自己的職責與身份,靠向記憶中站在諸神隊列之前的大女神。快速地移動,天真的精靈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腳勾住了月公主絲質的水袖……
「是哪個精靈這麼不懂禮貌!」風神的怒斥如炸雷一般響起,他的席位正好位於緒大人另一側。
完了!飛得太近了!這是禮儀上的大忌!打了個冷戰,深怕被神責怪的精靈連忙退開,卻在一顫的時候沒能抱住懷中的銀製酒壺。一整壺亮麗的玫瑰紅液體拋灑在女神的身上,純白色的絹質長袍瞬間被浸染了一半。
這下真的完了!失職的精靈當場呆住,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聽不見月公主和藝術女神說了些什麼,也沒注意藝術女神同風神的對話,他緊緊盯著被瓊漿沾污的長袍。想道歉,可是半張著口卻又說不出任何話來,思維停滯不前。
「沒關係,不用責罰他,只是件小事情。」帶笑的嗓音平和地響起,卻充滿了魅力,
「公主能不能借我件長袍換掉呢?樂宮裡這邊有點兒距離,我不太想趕回去後再過來。」
是緒大人……他不敢置信地抬起頭,動作彷彿慢了半拍一般,但見列為天界少數幾位大神祇之一的藝術女神一臉和煦地微笑。
被那親切善意的微笑所怔住,他呆呆地頓在半空。月公主說了什麼他全然不知,只記得聲音連豎琴都不能比擬的女神起身離席前微微側頭對他笑了一笑。那雙漆黑晶亮的眸子泛著盈盈的水波,看起來剔透至極。之後的整個晚上,風之精靈眼前便一直出現這雙漂亮的眼睛,還有那抹笑……如夢似幻。
風神和月公主都沒再訓斥犯了錯的精靈,但也很明確關照其他精靈不許風之精靈回大廳。所以他整晚坐在月宮門口的一株鳳仙花上,想在愛慕的女神離開時能多看她一眼,僅僅一眼也好!
深藍色的天空中,數不清的星星在閃爍著,傳說那是命運之輪轉動時拋出的碎屑。無法讀懂星星的位置所代表的未來,也不想知道自己的未來,他所關注的只是眼前很近很近的東西,什麼時候,可以再見藝術女神一面?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歡聲笑語的宴會終於結束。看見軍神列羅先走了出來,他便慌忙把自己隱藏在花辦後,雙眼急切地搜索著另一位大神祇的身影。
看到她了!聽見自己的心怦地一跳,身後的翅膀微微發顫起來,大女神緒正在和預言之神的誓說話。距離太遠,無法聽到他們在說什麼,只是看見不討眾神喜歡的預言之神仍舊擺著他那張醜陋的撲克臉,而高貴美麗的女神依舊是溫和地微笑。偷窺的精靈不明白,怎麼會有誰在面對緒大人的微笑時仍能僵持著自己臉部肌肉不露絲毫表情?月公主帶著一名侍從女官走近藝術女神,精靈清楚地看見那名女官手中捧的正是被其弄髒的長袍。
尖尖的耳朵一下紅了起來,他羞愧地抖了抖翅膀,卻在一晃間看見預言之神凌厲的目光掃過剛憩息的這株鳳仙花,並且稍一停頓。幾乎驚恐得窒息,擔心自己被發規的偷看者險些從半空中掉了下去。匆忙穩住振翅的頻率,他再看預言之神時,全不見對方灰袍的身影。努力回憶自己是否做錯過什麼,惹來此位神祇令人戰慄的瞪視,卻在尚未得出任何結論的時候停止了自己的思緒……仰慕已久的女神正向他這邊走來!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只覺自己的心跳聲大得可以把天界盡頭那棵金烏樹上的啟明星吵醒。
緒大人……在他面前……不,是在鳳仙花前站定,然後微笑著說:
「可以幫我個忙嗎?我需要有人幫我把那件衣服拿回去。」
同時懷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四下張望一番,他才確定自己身邊並沒有第二個精靈。自己的耳朵一定不可信,他只能抬起頭愣愣地看著緒含笑的眼,似黑水晶般漂亮無比。
「不可以嗎?」緒再度笑著開口,「拒絕的話,我會生氣哦。」
一聽到這句話,躲在花瓣後的精靈慌忙現身,懸浮在相當於女神肩頸處高度的空中(這也是精靈禮儀中很重要的一條,懸浮的高度必須控制在大人們的肩頸處,過高或過低都不可以)。緊張地拚命撲扇著四片透明的翼翅,覺得自己臉上的溫度足以燒開一壺水,他努力眨了兩下眼睛,又吞了口口水才結結巴巴地開口:
「緒……緒大人,是……叫我嗎?」
「這裡還有別的精靈嗎?」藝術女神笑盈盈地看著天界職位法力最低等的雜役精靈,那份自然流露的優雅和親切使其眾多愛慕者之一的精靈覺得自己無法再發出任何聲音。
一旁的女官把那件散發著酒香的長袍遞給發呆的精靈,他手忙腳亂地抱在懷裡,不敢抬頭看女神的表情,生怕被她認出他就是那個笨得一塌糊塗、弄髒她衣服的精靈。此刻惟一值得慶幸的是天界的大人們從來分不清他們這些雜役小精靈,所以敬仰的女神也應該不會認出他。雖如此安慰著自己,可又莫名其妙地湧起一股辛酸的感覺。
奇怪!這是什麼感情?他決定把這種沒來由的念頭扔在腦後,只專注於眼前……極其緊張地跟在大女神身側,他的心七上八下。不知走了多久,在完全看不到月宮之後,身旁的女神突然開口了,聲音帶笑而從容,
「我不知道你這麼膽小。」
「啊?」他一驚,立刻抬頭四處張望。確定旁邊沒有其他神祇和精靈,他才轉回頭,眼睛睜得大大的。
「緒大人……您是在跟我說話嗎?」
說話者深覺有趣地笑著道:「怎麼我每次和你說話,你都當做我是在同別的神祇或精靈說話呢?」
烏亮的雙眼在深沉的夜色中閃爍著,和著迷人的笑容,敲擊著風之精靈脆弱的心。他雙耳一熱,掩飾地抖抖翅膀,垂著眼小聲回答:
「因為……因為我不過是個雜役小精靈,而緒大人是天界聞名的女神,所以……所以……」
他心慌意亂地撲著翅膀,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所以你以為我不會拉下身份同你說話?」
緒的微笑叫對方不敢抬首看她,只能拚命點頭,心「咚咚咚」地跳個不停。他發現自己愛極了女神的笑聲,便不自覺地向她靠近了些。
緒做了稍微的停頓,微笑著道:
「怎麼小精靈都這麼可愛的嗎?今天把酒潑在我袍子上的那個小傢伙也是,你也是,都這麼討人喜歡。」
她再笑了笑。
「你認識他嗎?那個潑我一身酒的小精靈?」
心跳一瞬間停止!怎麼回事?!緒大人認不出是他弄髒了她的衣服他應該高興啊,這不正是他期望的嗎?可心裡湧起的這股悲傷又是什麼呢?
「他……他……」他下意識地回答問題,語音微顫,說不出個所以然。
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柔聲道:
「我在逗你,怎麼可能認不出你和那個冒失鬼是同一個精靈?不然不會叫你幫我拿袍子了。」
小小的惡作劇使神又發出—串笑聲。不知道是今晚的第幾次了,受戲弄的精靈嚴重懷疑自己的耳朵。緒大人竟然記得他還認得出他?不敢相信地抬起頭,正對上緒烏黑晶亮的眸子,彎彎地透露出暖心的笑。不知道是不是白長袍上飄逸出的酒香太甚的緣故,他開始覺得有些暈了。
「緒……緒大人……」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不然下次我跟你說話,你還以為我是在跟別的精靈說話呢。」緒突然輕輕地問。
「我沒有名字,精靈是沒有名字的。」他悄悄地把手裡的衣服抱高些,長途的負重飛行讓他覺得肩膀有些酸,並有些羞愧地把臉埋進長袍中。沒有名字的事實再一次提醒他,兩者之間巨大的身份差異。
忽然間懷裡的長袍被拿開,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他的薄翅就被緒的玉指輕輕捏住連帶整個小巧的身體都提了起來。眨眼間,他便被安置在女神的右肩上。
「緒……緒大人!」他惶恐地要飛起來。
「不要緊,不要緊!」緒輕輕笑著,
「這裡到樂宮還有一段路,你抱著這麼重的東西飛了這麼遠,一定累了,在我肩上歇一會兒吧。」
「可是……」他躊躇著,想碰觸緒的念頭與不敢逾禮的念頭相互撞擊,不知如何是好。
「真的不要緊,你那點兒重量,比我隨身帶著的琴都輕,安心坐著吧。天這麼冷,我還想取暖呢。」說著,平易近人的大女神再次發出一連串的悅耳笑聲,
「對了對了,剛才說到你的名字,既然沒人幫你取,不如我幫你想一個吧。從月公主那裡來的,就冠上月這個姓氏,然後叫什麼名字好呢?嗯……我這麼怕冷,叫你陽好不好?月陽!如何?不錯吧,告訴月陽哦,我最怕冷了,像這種天氣,我就喜歡窩在樂宮不出門,而且會很想睡覺,就像小動物會冬眠那樣。所以給月陽取這個名字,將來月陽要負責幫我取暖哦!」
緒邊笑邊說,愉快的神情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來。說到最後,她微側過頭,朝精靈眨了眨眼睛,刻意壓低聲音。
「這個可是全天界最大的秘密——美貌與優雅並存的藝術女神緒其實只是個喜歡冬眠的傢伙——月陽一定要幫我保守哦,不可以告訴任何人,我們兩個知道就可以了。」說著,她極其開心地笑著,溫和如旭日般的笑聲低低沉沉地漫過聽者的心田。
「是,緒大人。」他壓抑著激動的心跳應道。
會有這樣一天他以前做夢都不會想到,可以和崇拜的大女神如此接近……就坐在她的肩上,週身都能感到她散發出的體溫與淡淡的氣息。心從沒像此刻一樣寧靜與充滿幸福,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緒大人笑開的側臉,他不由自主地綻放出笑容。幸福的感覺充斥在心間,滿滿地溢了出來,他知道,這樣的幸福有一個名字——愛情!
繁星依舊是漫天閃爍,他依舊是讀不懂它們的悄聲細語,也依舊無所謂一定要去預知什麼未來。今後會怎麼樣?都不在乎。只要眼下!只要此刻!緒大人與他近在咫尺!即便未來成空,單單留下這份記憶,也足以凝成他永世的幸福。偷偷凝視著心愛的女神的笑顏,小小的精靈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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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睜的雙眼感受到窗外太陽耀眼的光芒,房間外傳來父母的交談聲,想起今天是雙休日的杜音再次闔上眼瞼,可室外的嘈雜聲吵得她無法進入夢鄉,認命地起床從書包裡掏出備好的電池,她打開昨夜聽到入睡乃至電池用盡的隨身聽。仍舊是充滿著初夏憂鬱的《夏日午後》,琴音透亮得如同照進臥室的陽光。所以,她不禁又被泠昊的鋼琴樂音感動。
好喜歡悅耳動聽的聲音,不管是歌聲還是樂器聲,她都喜歡。喜歡到想把那些讓自己沉迷的聲音全都珍藏起來,在任何高興或者難過的時候由它們陪伴。哪怕只是小提琴一聲歎息,或者風南一記不屑的冷哼,她都會為此深深著迷至不可自拔。沒想過自己為何會不可救藥地喜歡上各種聲音,似乎從有記憶起自己就特別容易被悅耳動聽的聲音吸引,久而久之自然成為一種癖好和瘋狂的搜集習慣。
聽著陌生男人送的音樂碟,杜音一再地發出懊惱的歎息。無論如何都無法靜下心,她索性起床,準備再去一次經常路過的音像店詢問店員陌生男子的聯繫方式。記得那個男子姓緒……緒什麼呢?
刷完牙洗好臉的少女皺著眉苦苦地思索,如果連名字都想不起來,她向店員索要聯繫方式未免太牽強,店員一定會以「不能隨便把客人的資料透露出去」而拒絕她。真是夠笨的,暗咒自己糟糕的記憶力,她不死心地抱著估且一試的態度出了門。
「小音,出去嗎?」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父親問,「早飯不吃了嗎?」
「啊,有點兒事,出去一下就回來。」含糊其詞地回答了杜明耀的問話,她走向電梯間。盤算著如何從店員那邊得到陌生男子的聯繫方式,聽到電梯發出「叮」的開門聲,她看也不看地就往裡面衝。
「當心!」
比撞到人更為快速反應過來的是對方亮澤柔和的聲音似乎在哪兒聽過,身形已穩住的人猛地抬頭看向同她相撞的人。
如在夢境中才會出現的漆黑晶亮的瞳眸,英俊明朗的五官因唇角揚起的微笑充滿溫柔的親和力,使人無從抗拒。男子抱著一個大紙箱,望著少女的柔和神情見不到一絲驚訝。
「緒……緒……」又驚又喜的人無禮地指著對方,「……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昨天才搬到這邊,有什麼問題嗎?」他走出電梯間,把箱子擱在地上,笑看僅見過一面的女孩。
「啊……這些碟……」並不是故意忽視同自己說話的人,實在紙箱中進口碟的吸引力太大,她發出短促的驚叫。
並不為杜音的一驚一乍感到不悅,他伸手摸摸她的頭,眼神中流露出一股無法抑制的情意。只是注意力全在唱片上的另一個人絲毫沒有察覺,僅僅是興高采烈地蹲下身子翻看紙箱裡的碟。
「你也住在這裡嗎?」明知故問,緒方俯首看著少女的頭頂和嬌小的身影。
這張小提琴大師的《夢幻組曲》有看到過與其相關的評論,感覺不錯,真想要啊……心裡默默地感歎著,她「嗯」了一聲。
「是嗎?那太巧了,你家是哪一戶?」
「602。」立刻就把家裡的門牌號說出來,杜音緊緊拿在手裡的是她朝思暮想的一張名聲優演唱會的現場記錄影碟。
「真巧啊,我住601。」淡淡的語氣,緒方一點兒也不為自己的虛偽感到慚愧。
這張也想要……那張也想要……他住601……等等……從蹲著的姿勢一下子站直,速度之快讓彎腰俯首的男子根本來不及反應。
「痛!」摸著頭,杜音喊痛的同時下巴差點兒沒被撞掉的人只能發出難受的悶哼聲。
「對不起,你沒事吧?」慌忙為自己的莽撞道歉,她擔憂地看著因疼痛扭曲了俊臉的受害者。
一時說不出話,緒方搖搖頭,悶不吭聲地抱起紙箱。
「等等!」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杜音緊張地道,
「你昨天和我說的事還算數嗎?只要我每天都去你家聽一張碟,你就把那張碟送給我。」
點點頭,下巴還隱隱作痛的人勉強笑了笑。原來不管是哪一世,他所愛上的精靈或者人類竟然都保持了使其愛恨交加的冒失。
「太好了!」歡呼著,隨即又擔心地看向笑臉有點兒不自然的人,「真的沒事嗎?剛才那一撞應該很痛才對。」
「再痛也不至於把下巴撞掉,已經沒事了。」感覺好些的人示意肇事者大可放心,
「沒想到我們竟然會是鄰居,要不要到我家坐一會兒?」
「好啊,原本我就想去找你。」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她心直口快地道。
「找我?為什麼?」走到新住處的門前再次放下紙箱掏鑰匙開門,他裝出全不知情的模樣,
「才搬進來,所以家裡有點兒亂,哪邊能坐你就隨便坐吧。」
和屋子主人氣質非常相配的室內裝潢,淺色的海藍系牆紙和偏暗紅的實木地板令初次來訪的少女感覺到一絲溫馨。米黃的轉角真皮長沙發和兩層的雕花玻璃茶几相搭配,硬木製的電視櫃兩旁是擺放著各種裝飾小物品的飾物架。廚房近處則擺放著一張和電視櫃及飾物架配套的餐桌,正上方垂下一盞百合形狀的花式吊燈,與客廳正中央同樣花式的大吊燈相輝映。面向南的牆壁被改裝成了鋼化玻璃牆,正對著陽台,日光灑進室內,明亮得讓人感覺有些不真實。而主人所謂的有些亂,也僅僅是沙發上攤開的幾本雜誌以及地上擱著幾個大紙箱,裡面放置的是一些書和小物品,另外就是昨天從音像店裡取回的碟。
潔淨、有條不紊、溫暖、明媚……何以一個男子的住處給人以如此感受?杜音迷惑地四處張望,發出驚訝的讚歎聲。
「你一個人住嗎?」
「是的,我父母住在鄉下。」緒方不在乎小客人好奇的詢問,「我以前就讀的學校和現在工作的政府部門都在這裡,所以必須和他們分開住。」
表示理解地點個頭,她依舊忍不住去觸碰紙箱中的音碟。看出她的心思,另一人笑著走進廚房,再出來時把手裡端著的熱牛奶遞給她。
「喝杯熱牛奶,不介意待會兒幫我把所有的碟整理一下吧?這些碟早晚都要送給你,所以我想由你整理更好些。」
「謝謝……」興奮得幾乎要跳著歡呼,杜音差點兒將杯裡的牛奶灑在地板上,「能不能先放張碟聽呢?」
「當然可以,不過音響在書房內。」不管對方提出任何要求,他都會滿足,寵溺到可以完全不顧自己的意願,也可以說這是他惟一的意願。
「緒……」還是叫不出他的名字,她不好意思地乾笑。
「緒方。」他補充道,「你準備先挑哪張碟放?」
「就這張,楊曜生前最後一張專輯,老實說他長得比風南還漂亮,尤其是那雙眼睛簡直妖媚得過分,不過他的聲音倒是沒有風南好聽。」抽出自已一直沒能聽過的碟,她又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音樂碟的來歷並附上對歌者嗓音的評價。
打開書房的門,除一張靠窗的辦公桌外,近二十平方米的空間都被大量的書籍佔領。只有一面牆裝修成了時下流行的裝飾牆,矮櫃上擺有一整套音響,牆壁則用硬木改裝成可放音碟影碟的櫃子。除了閱讀與音影有關的雜誌,向來和書本無緣的高中女生完全被書房內書籍的數目所嚇倒。
「似乎有很多你這個年紀的女孩都喜歡風南,你也喜歡他嗎?」
「嗯,最喜歡風南哥了。」聽不出對方話語中的試探,她坦率地承認。
微微笑了笑,緒方有點兒奇怪自己何以能如此平靜。應該也是能預料的意外——她先愛上了別人。
「風南哥?你們很熟嗎?」
「嗯,因為以前是鄰居,父母的交情又都很好。」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她笑得很開心,
「不過風南哥的嗓音沒有你的好聽哦,好想聽你唱歌。」
沒有回答,他在她面前所能流露出的表情僅僅是什麼都傳達不了的微笑。把碟放進價值不菲的音響,可以將人類情感領入另一極樂世界的妖嬈歌聲乘著明媚的陽光充斥在室內。
「……如果只是因為要逃,或者只是因為寂寞,僅憑這些也足以讓我燃燒。等待也許並不很久,結局若是你投入他人的懷抱,我情願微笑著消亡……」
如此直白的心緒,他聽著卻說不出口。數萬年啊……放棄神的地位和榮耀,選擇人類平凡的命運,而結局也許仍是前世自己努力逃避的孤寂。
「你不明白嗎?緒,伴隨著神的尊貴和榮耀,我們能得到的也只有永遠的寂寞。可以快樂,可以憤怒,只是不能幸福。」
預言之神的話語猶在耳際,然而他堅持著當初的執著。側首凝望著在音樂聲中陶醉的少女,他在心裡無聲地歎息。他們相遇了,且此一刻她在他身邊啊……
「哪怕只是一眨眼的幸福,也值得我豁出一切去爭取,如果忘不了它誘人的滋味。」
前世仍是神的他這樣告訴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