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響了又響,無奈地提起話筒,她有氣無力地「喂」一聲。
「是小音嗎?我是緒方。」
「緒方……」頭腦立刻從混沌狀態變為清醒,「……真的是緒方嗎?你現在在上班?」
「當然。對不起,一星期沒和你聯繫,因為正好在外面出差,昨天深夜回到家才看到你放在門口的東西。」好似炎熱的夏日裡勝過冰水的清透嗓音,帶來一股自內心昇華而出的清涼感覺,的確是緒方特有的動人嗓音。
「太好了,我還以為你不想理我。我放假嘍,明天出去玩吧?還有,今天要請我吃漢堡以及冰淇淋。」杜音興奮地說出自己的要求,
「反正等晚上見了面,我們再一起討論我的暑假計劃。」
「對不起,最近我不能回公寓。我們可能兩個星期都沒辦法見面,只能通電話,等忙完了這一陣我陪你去海邊度假怎麼樣?」
聽上去極為無奈的語氣,電話這頭的人頓時再次陷入鬱悶。
「呃?怎麼這樣?」
「會有很不錯的禮物給你,所以暫時要乖乖地忍耐寂寞。還有……」欲言又止的沉默,隨後只是輕輕的笑聲,
「沒什麼了。」
「緒方……」猜想著另一人是不是就要掛斷電話,杜音喚他的名字,吞吞吐吐地道,
「……我很喜歡緒方哦,就算知道你對我好是因為我和你以前的戀人很像。那天晚上之所以突然跑掉,是因為生氣,覺得你把玩笑開得過頭了。對不起,我是很麻煩的小鬼,一直都煩著你,對不起……」
「我以前的戀人?誰告訴你說你和我以前的戀人很像?」十分詫異的口氣。
「迦萊啊,那天在海邊時她悄悄告訴我,說我和你以前的戀人很像。」
「哼哼哼……」電話裡傳出一陣悶笑聲,「她胡說的,很快我會證明給你看。」
「呃?過分!竟然欺侮我。」一點兒也不懷疑緒方的說詞,杜音氣鼓鼓地抱怨,「迦萊一定覺得我很好逗。」
「看來的確是這樣。」止住想要大笑的衝動,緒方放柔聲音,
「我不在你身邊的這段時間,要記住我的聲音,那盤磁帶投進了你家的郵箱。另外這次出差我給你帶了禮物,寄放在公寓樓下的門衛那兒。暑假愉快,晚上有空再給你電話。」
「禮物……可是……」想要問個明白,但電話先掛斷了。有點兒遺憾沒能和對方多說兩句話,可她仍興沖沖地跑到樓下取緒方特意送她的東西。
緒方並沒有戀人!緒方也沒有嫌她麻煩不想理她!緒方對她就和以前一樣好!這些就足夠她一人哼著歌偷偷樂好幾天。
從門衛手中接到的禮物裹著淡藍碎花的精美包裝紙,她迫不及待地邊走邊拆開包裝,裡面是一本嶄新的薄薄的小說。封面是陰暗的冬雪風景,黑色的粗斜體字像雪地腳印般落下一行印跡。
「我……是個孤獨的人,所以請讓我聽到您的——《聲音》。」
他怎麼知道她想要這部廣播劇的小說版?欣喜和驚訝融為一種感動,翻開封面,把書湊上鼻尖,她聞到淡淡的書香。
真的是不知不覺,她沉溺於他的聲音之後再也無法脫離。尤其是他的溫柔和體貼,填補了她內心深處的孤寂和不安。喜歡各種各樣的聲音,喜歡好聽的聲音,喜歡風南的聲音,搜集各種記錄了美妙聲音的音碟……但當初次聽到生命中的某個自己一直等待的聲音時,她剎時懂得:原來自己真正想要留住的單單只是他的聲音。
「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因為徹底失去了他的聲音。只是……只是當我悲傷地合上疲倦的雙眼時,腦海裡迴響著最初一直等待的他的聲音。或許結局這樣就夠了,當所有的聲音都消失後,我能永遠記住和不忘的只有他的聲音。」
這是《聲音》的結局,落淚的結局,但杜音能明白男主角的心情。對聲音的迷戀,雖然方式方法全然不同,但心情絕對一樣。因為害怕寂寞,因為在等著生命中那個惟一的聲音出現,因為那個聲音具有的最珍貴的價值。
「現在嘗到戀愛的酸澀,是稍稍早了些,還是稍稍晚了些?」抱著作為禮物的書本,她自言自語。
炎熱的暑假,她決心談一場初戀,並悄悄祈禱這場戀愛是她此生惟一一次的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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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緒方一邊喝著礦泉水滋潤乾涸的喉嚨,一邊匆匆走出四國最大娛樂公司的商業大廈。一星期把歌曲的錄音部分完成,一星期結束音樂電視的拍攝,對於一個一年只有十五天公假的公務員而言,今年的假期已經全部泡湯。
「不愧是緒,表現只能以完美形容。」身為擁有四家電視台、一家四大國最大影視娛樂公司日華集團總經理特助的男人親自為他打開車門。
「啊,就這麼一次,不用心可不行。」並非謙虛之詞,緒方淡淡地道。
「真的不考慮轉行嗎?和財政局的數字打交道對你而言太無聊了。」發動汽車駛往最近的大飯店,駕車的沈延晨不似以往般難以親近。
「我只想為一個人唱歌,僅僅如此。」
「但是這次如果在七點檔的新聞前插播的話,四國的民眾都將聽到你的歌聲,估計到時造成的轟動足以把我們公司的電話打爆。」
「不會有那麼誇張的。」緒方笑了笑,「這件事真要謝謝你和月。很麻煩吧?聽說你們集團的決策層大部分都反對。」
「反對也沒用,最終決定權在月手裡。雖然不能發行唱片或影碟,而且還佔據了新聞播放前最佳的廣告時段,但是我和月都認為只有一次的播放將給我們公司帶來豐厚的無形資產及一定的利潤。在商言商,等以後你就會明白。」
於是緒方就不再說什麼,側首看車窗外的街景。一星期沒見到杜音,每天都通電話,光聽聲音就能知道她每天的心情。
「臭緒方,快點兒回來吧。」今天也是以同樣的抱怨結束通話,想著,他便不由自主地柔和了神情。感覺有些難熬,明知雙方的心意卻一時不能見面。除了以「很快就會結束」這樣的話安撫自己的心浮氣躁之外,暫時他想不出其他的方法。
細長的手指敲打著玻璃窗,似乎作了什麼決定似的,他用力猛敲一記後轉首看向駕駛汽車的人。
「今晚可以先送我回家一次嗎?有樣東西我想先拿回去。」
「沒問題,把地址告訴我。」
說了詳細的地址和路線,緒方從口袋中取出一張小小的光碟塞進信封。注意著他的行動,向來不喜開玩笑的人破例揶揄道:
「怎麼?就這麼迫不及待嗎?」
「啊,總想著要更貼緊一些。」
「不錯,哪怕緊得會勒死彼此,但就是希望能融合在一起無法分離。」
「你和月也一樣,會有好的結局,今生不同往世,命運也許的確在輪迴,但決不重複。」他微笑著提醒。
「謝謝,我和月欠你一個大人情。」
知道對方是指他們通過命運之輪的改變得以再相遇,緒方什麼也沒說。只是順便,最終的結局仍要靠晨和月自己的努力,這是他堅信的命運。
將套了信封的音碟投進杜家的郵箱,回到飯店休息時是近五點的早晨。疲累的身體無法再支持頭腦的思維,他的頭一沾到枕頭便昏沉沉地進入夢鄉。睡得很熟,電話鈴響了很久都沒有醒,直到服務生敲門他才迷迷糊糊地醒來。
「緒先生,已經是下午一點半了。」
怕自己睡過頭,臨睡前他要求總台在一點半時提醒他起床。向服務生道了謝,他便立刻提起電話,撥了熟悉的號碼。
「喂?」預料之中是杜音接的電話。
「小音嗎?我是緒方。」按下床頭櫃的搖控按鈕,自動窗簾緩緩拉開,無限明亮的夏日艷光灑進落地玻璃窗。
「我收到你寄給我的碟了……非常非常棒的歌,我……很喜歡,真的是最喜歡你的聲音……」
感受著陽光的熱量,聽著仿若不真實的話語,他瞇起雙眼。
「還會有更重要的禮物,再等最後的七天,到時候……你就會明白的,我的聲音只為了你才動聽。」
電話的另一端有短短的沉默,隨後傳來活潑少女少有的溫柔語氣。
「已經很明白了,所以你快回來吧,隔著電話或者憑藉著音碟聽到你的聲音總是不夠真實。」
「啊,會很快的。」溢滿胸的幸福隨一室陽光一同燦爛,他依依不捨地掛了電話。會很快的,會很快的,再見面時他就不用再繼續漫無止境的等待。分離、相遇、相聚……是自然界的法則,就因為如此,所以才要更珍惜相遇的機會,才更顯相聚的可貴。
「和緒大人一起,哪怕一天,不,一小會兒也好,以前總是這麼奢望。沒想到竟然可以擁有比一天多得多的時間,所以就算不捨得也應該滿足。」
記憶中天真的精靈說過的話此刻想來依舊是這麼能打動他的心。畢竟,他們都同樣深愛著對方,希望一直一直相伴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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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黃的沙堆砌成一個荒蕪的時空,沒有風自沒有浮動的沙,一個三維的立體抽像帶人進入一種悲涼寂寞的永恆。白袍的身影如油畫般凝結於此華麗孤寂的背景中,一個側面特寫是淡淡的回眸笑顏。
豎琴的琴弦折射出比艷陽更為刺眼的炫目光芒,光散盡後是黑暗,然後視覺的沉默之時聽覺便開始享受。優美的琴音迴盪開來,隨著畫面的逐漸清晰而浮現出那個優雅的影,足以令每位聽者都動容的天籟之聲響起。
「乾涸的沙,指縫間流洩的記憶,幾千個世紀之後我依然記得你。撥動的琴弦,心跳不能停止,掀起情感的音律,沉寂的亙古再次甦醒。等了很久,幾乎要將你忘記,若不是冰涼指尖殘留觸碰你的餘溫,生命斷不會感到幸福的傷悲。黑暗之中,幾乎忘記你的聲音,若不是哭泣時臉龐上流下的冰淚,回憶不會死死纏住心頭。要等多久?多久之後風吹沙成灰?多久之後,滄海為桑田?只盼那時,張開的雙臂挽留住你我相遇的命運……」
沙漠不變,似乎永遠不變,只有那個站立在無情沙堆之間的白袍歌者不斷地走著唱著,永無止境般,似真的在等待風吹沙成灰,等待著某個人的出現結束他的孤寂。最後畫面停格在演唱者完美無瑕的容顏上,無比溫柔的微笑卻帶著無以描述的寂寞悲傷。伴著美麗身影的逐漸淡去,靜止的沙迅速流動起來,最終流沙匯成一行字結束這部音樂電視。
「孤獨不想等待,請讓我為你繼續歌唱,成為你最後的音之搜!——緒」
「這是新出道的明星嗎?好棒啊,不但歌唱得動人,長得也真是沒法挑剔,啊,光看名字和臉都不知道是男是女。」
「應該是女的吧?男人長這麼漂亮那女人怎麼辦?娛樂圈果然俊男美女甚多,風家小南這回恐怕要被搶掉不少風頭。」
耳朵聽著父母親的對話,杜音久久不能從音樂電視給予的巨大震撼中清醒。那個音樂電視中的演唱者絕對是緒方,而這首歌她不只聽過一遍,是緒方送給她某張光碟中的歌曲。
「請讓我繼續為你歌唱,成為你最後的音之搜!」反覆地咀嚼著這句話,杜音難以克制自己的激動。不能完全弄明白,但隱隱能感到其中蘊含的幸福和心意。
「叮鈴鈴……」電話鈴適時響了起來。是緒方!肯定自己猜測的人飛撲向矮桌上的電話。
「緒方嗎?我看到電視裡播放的音樂片了,我……」
「我起風南啦。」分明不悅到極點的中性聲音,除了悅耳之外兩者幾乎沒有共同點,
「即使真的很喜歡那傢伙,在我面前也不用表現得這麼明顯吧?」
「風南哥……有什麼事嗎?」興奮的心情頓時陷入混亂,她難堪地問。
「你啊,幾個月前還死纏著我,這麼快就變了心,真是女大十八變。」
對方無情地數落她的不是,杜音不知說什麼才好,只能默默地聽著。
「算了,好像的確是我不如緒方那個傢伙。他好像能為了你做任何事,真是說得一點兒也沒錯。」
「呃?」一肚子的疑問。
「沒什麼,下次你們請我吃飯吧,告訴緒方,我和你一直都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啦。」爽快地說完要說的話,爽快地掛斷電話,這也是風南的風格。
呆呆地拿著話筒,杜音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
「誰的電話?」余惠麗問。
「風南哥的,說了些我不懂的話。」
「原來是小南啊。」雙親便不再詢問,繼續看電視新聞。
誰知不等方才接電話的人離開,電話聲再次響起,無奈地提起話筒,這次她如願以償地聽到了等了許久的聲音。
「是我,在街心花園等你,快下來。」
緒方究竟在幹什麼啊?不明白地打開窗望向街心花園的方向,空曠的運動場地上站立著一些人,估計那超大的電視屏幕以及一旁的音響等視聽器材皆由他們搬運而至。其中有個頎長的身影望向她家的方向,並朝開窗的她招手。
應該是緒方……來不及多想什麼,穿著睡衣和拖鞋的她飛也似的衝出屋子,奔向街心花園。
都市夏夜的天空沒有星星,月亮也有些黯淡,原本和緒方在一起的人不知去了哪裡。站在電視屏幕前的只有朝她微笑的緒方,張開手臂一把接住撲進懷抱的少女。
「等很久了吧?還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溫柔得讓人忍不住掉眼淚的聲音響起,他緊緊擁住她。
「當然喜歡,可是……為什麼……」抑起小臉凝視上方那張美麗高貴的臉,杜音喃喃地說不出話來。
「喜歡就好,只是想要以行動告訴你,我只為你一個人歌唱,我的聲音只要你說好聽。」擁著她,他按下遙控器。
大屏幕便播放起方才四國人民在電視中看到的音樂片,寂寞的荒蕪的時空記錄下某個癡心人水久的等待。
「只在今晚的七點新聞前播放一次,不會在音像市場出現有關的任何影碟和音碟,這是我只送給你的聲音。」
「好像是一個不真實的夢……」她拚命用手擦眼睛,「……我想和緒方你談戀愛,僅僅一次的戀愛,可以嗎?」
「啊,不過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萬分不爽的語氣,她嘟起嘴,「為什麼還要條件,我可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露出要抱怨者稍安勿躁的笑容,他低首附耳輕聲道:
「很簡單的,那就是以後不准接受我以外的其他人的贈碟,而且只可以迷戀我的聲音,讓我成為你最後的音之搜。」
鬆一口氣的同時,杜音跳起來摟住對方的脖子。
「沒問題,因為我喜歡緒方的程度要比緒方想像的更深。」
「是嗎?這次的期末考成績出來了嗎?這些日子太忙,我都沒能問你。」從戀人的身份一下子變成嚴師,他笑得有些邪惡。
可惡!怎麼可以在這麼浪漫的時候提考試的事!杜音心虛地乾笑兩聲,然後想到了救命稻草。
「對了,風南哥剛剛打電話給我,他說要我告訴你,我和他一直都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還說他輸了。」
很聰明的做法,但永遠不可能成為他的對手。緒方點點頭,伸手捏住想乘機溜出他懷抱的人。
「痛……痛……放手啦……」
「成績?」
「數學還是沒及格,這都怪你不好,幹什麼一星期不理我?說是出差,也不告訴我一聲,害得我無心考試。老爸老媽那兒我到現在都不敢說,估計也快是紙包不住火了。」把罪過都推在他人身上,杜音表現得理所當然。
「原來是這樣啊,補考是什麼時候?」他收回手,頗為她的歪論感到好笑。
「啊……」被問者發出慘叫,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跑回家,
「慘啦,真的是慘啦,補考是明天。完了!我準備今天晚上複習的!」
還是沒辦法改變的事實,她的迷糊。取出手機和幫忙準備視聽器材的人聯繫,緒方無奈地追上正為補考苦惱的戀人。
「都是緒方的錯!」
「是、是、是。所以今晚就由我幫你惡補一番,以保證明天的補考你能順利通過。」
「這可是你說的哦,明天補考,你要請我吃冰淇淋,還有要買碟……我的零用錢鐵定會被爸媽扣光。」
「沒問題。」
與已經融入平凡生活的兩位轉世者不同,花園旁的樹林深處站立的兩個身影散發出不同尋常的氣息。
「魔王陛下,有何感想?」迦萊的綠眸閃爍不定地看向身旁的黑袍男子。
「不愧是緒,做得很好,比我料想得還要好。」冰涼的嗓音如冬雨。
「也許不僅僅是他哦,還有翼、惑、日帝、月後、火焰妖和軍神他們總有一天都會得到他們想要的。」狡猾地試探著命運之神的反應,她悠然地笑著道。
「那就讓他們試試吧,命運這種東西……」如絹般的長長黑色絲發被風吹起,和著黑袍象徵不詳的命運預兆,而藍金不同色澤的妖異眼瞳無情冷漠得叫人不敢直視。
「……對我而言毫無價值。」
「那為什麼您還要操縱它呢?」
「因為那是我的命運,永遠得操縱這種無聊的東西。」
「啊,要是讓那些轉世者聽到您現在的話,他們會有什麼表情呢?真期待。」
沒有回答,仿若兩者未曾出現過,花園裡已無他們的身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