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隱之低頭看表,該死,有個會議遲了,他浪費太多時間了。
「我請你吃火鍋——」她跑去按電梯,回頭笑嚷:「曹大叔的火鍋最好吃了!」
他們走進電梯。
「我不能去,有事。」
「連吃飯都沒時間,這麼忙?對了,你是做什麼的?」
電梯下降,他盯著她說:「我在貿易公司上班。」既然不打算挖角,也就沒必要暴露身份。
她一臉同情地說:「真可憐,晚上還要加班?很累吧!貿易是那種做進出口買賣的嗎?」
「是啊,七點要開會。」他瞎扯。望著她,淡漠的臉龐,浮現懶洋洋的笑。
「老闆很凶?」
「老闆很嚴格。」他的笑容加深,他就是老闆。
「這樣啊……」她難掩失望的表情,心底奢望能跟他多消磨一會兒,她對他很好奇,渴望能多瞭解他。可是,他要走了,他們還會見面嗎?曉蓉恍惚地想——她想見面呢,想多認識他……
電梯門打開,他走出去,她還在發呆。他轉身,看她還愣在電梯裡,低頭不知在想什麼,電梯門要關上,他伸臂擋住。
他好笑道:「還不出來?作白日夢啊!」傻瓜。
她抬頭,怔望住他,驀地臉紅。「那個……會議要開很久嗎?嗯,如果不是很久,我可以等你……」見他挑起一眉,她慌得揮手,急道:「反正那個火鍋賣到很晚,你剛才特地等我,現在換我等你嘛!等你開完會,我再帶你去吃,那間真的很好吃……」他還是無動於衷,黝暗的眸子瞅著她,曉蓉頓時口乾舌燥,掉開視線,低頭嘀咕。「那個……不吃你會後悔……」
「我知道了。」他扣住她手,將她從電梯裡拉出來。現在她不只臉紅,還心跳如擂。他大大的手掌紮實地包覆住她的手,就這麼拖著她的手走出大樓。他表現得很自然,彷彿這沒什麼,渾不知她心底震撼,滿腦子胡思亂想。
現在是怎樣?為什麼牽她的手?因為喜歡她嗎?他現在是答應去吃火鍋了?
他牽著她的手,走向路旁汽車,另一手拿出鑰匙打開車子。「那裡不好停車,你要幫我看車嗎?」
「好啊!」曉蓉立即答應。
她聲音裡的高興太明顯,他微笑了。「會議可能要開到十點,甚至更晚……」
「沒關係,我等你。」
※※※
他不需要人幫忙看車,也不想吃火鍋,他沒跟她說,七點的會議結束後,他還要跟股東應酬。
結果呢?他讓她待在車裡等他,他答應跟她吃火鍋,他請秘書取消和股東的約會,而且,一想到那個傻女孩在他車裡等著,他就無心應付煩人的會議。
桌上有蜜豆奶,有紅豆麵包。這是經過便利商店時,她要他停車,特地幫他買的。
「先吃點東西墊胃。」她對他說了一句,也不管他同不同意,硬是塞給他。
會議在事務所進行,長桌對面,坐著陳律師,還有一位穿白西裝的青年。
「條件都寫在上面,你快簽字。」說話的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江勁。他代表父親江震,請譚隱之簽署放棄遺產繼承的文件。
江震是台灣地產界大亨,譚隱之是他的私生子。江震從不承認有譚隱之這個兒子,還千方百計想撇清關係,江家人老是擔心譚隱之將來會冒出來分江家財產,屆時不只官司纏訟,還敗壞江家名聲。譚隱之一直是江家夢魘,好像不定時炸彈,深怕他暴露身世,媒體追逐,名譽掃地。
譚隱之翻閱文件,內文載明要他自動放棄江震名下所有產業,並保證封口,對他的身世保密。
「只要你簽字——」一張支票推到譚隱之面前。「這兩千萬就是你的,算是我們江家對你的補償。」金額已經從最早的五百萬,提升到兩千萬了,這都是因為譚隱之一直不肯點頭的緣故。
譚隱之將支票摺好,收進外套口袋。「跟老頭謝一聲。」他拿出鋼筆,簽字。
「肯簽了?」江勁一臉輕蔑。「說來說去,都是錢的問題。」低級!
「是啊。」譚隱之微笑,合上聲明書,推回去。
江勁伸手拿,譚隱之忽按住,瞅著江勁。
「放手!」江勁用力一拉,一拿到趕緊翻開——嗄?!江勁刷地臉色鐵青。這譚隱之名是簽了,但他囂張地將名字簽在條款上邊,大大三個字毀了契約。可惡!江勁拍桌怒斥。「你什麼意思?耍我們?」
看著震怒的江勁,譚隱之微笑,慢條斯理地摘下飲料瓶上的吸管,插入包裝,吸了一口蘇曉蓉買的蜜豆奶,真甜。
江勁火大地質問:「你說啊!什麼意思?你到底想怎樣?」可惡!譚隱之傲慢的態度徹底地激怒了他。
譚隱之擱下蜜豆奶,頭也沒抬地說:「我說過,老頭的財產我不要。更不屑讓人知道我是他兒子,對了——」他抬頭望住江勁,冷冷地一笑。「過幾天,老頭會收到律師信,我也擬了聲明書,請他簽字封口,我真怕他到處跟人說我是他兒子,我生意做得這麼好,怕你們沾光——」
「狗屎!」
「至於這兩千萬,聽說這幾年他身體差,留著讓他買藥吃吧。」譚隱之將支票取出擲到地上,起身拎公事包走出門口。
「譚隱之!」江勁咆哮。
一走出會議室,隱之斂去笑容,他走進電梯,門關上,電梯下降,他望著閃爍的燈號,十五、十四、十三……心也直往下沈。
譚隱之望住鏡裡的自己,好一張冷漠的臉。為了爭口氣,他很早就進商場打拚,長期跟生意人打交道,隨時都在算計利益得失,每個決策動輒數百萬交易。
他努力不懈,終於成功了,靠房地產起家的江震,這幾年也不得不正視他的存在。他的「信毅」跟江家旗下的賣屋機構齊名。
他成功了,可是,他又開始懼怕失敗。爬上高樓,就想登天,萬一稍一退步,就有一群人等著踩上來。成功的滋味,竟然是苦的?!
譚隱之鮮少休假,壓力大,長期失眠,為了工作方便,他住遍國內外各大飯店。一般人購屋是想要有個家吧,但譚隱之卻一直遲遲沒有購屋,他覺得孤身一人,何必?!住哪都一樣。
電梯門打開,譚隱之走出大樓,天空黝暗,長街霓虹閃耀。走至路旁汽車,車內小燈吐露橘色光暈,停在駕駛座旁的車窗玻璃前,他左手扶著車頂,隔著玻璃俯望在車裡等到睡著的蘇曉蓉。
車頂小燈照在她身上,譚隱之溫柔了目光。
蘇曉蓉側倚著車門,頭靠在窗邊,左手癱在腰旁,右手擱腦後,見她睡得像團粉泥,他微笑了。
他一時也不急著喊她開門,注意到她左腳的鞋掉了,白的腳丫踏著黑色車氈。那雪白小巧的裸足,害他呼吸一窒,胸腔發燙。
熟睡的蘇曉蓉,小小軟軟的蜷在座椅上,他突然想將她攬入懷裡親吻,於是他眸光熾熱地注視那豐滿紅潤的嘴唇,想像著要如何品嚐它,想像它的甜美柔軟……該死,他發覺自己身體有了反應,立刻收斂心神,可是他移不開視線。就這麼看著她躺在他的車裡酣睡,他竟然會為這簡單的畫面而感動,為此熱血沸騰,還興起強烈想保護她的衝動……
他一向是懶於付出的啊,他自問:「譚隱之啊譚隱之,你怎麼了?該不會真愛上她吧?」
他伸手,手掌摸住車門,想敲車門,想喊醒她,可是看她睡得沈,想到她忙了一下午,他便收手。唉,沒心眼的傢伙!在別人車裡,還睡得東倒西歪。
譚隱之靜靜望她,他身後馬路喧嘩,無數車輛馳過,車燈與光影在四周變化流動,而他為個酣睡的女人定住腳步,釘住目光。
可笑、荒謬!更荒謬的是他因為捨不得喚醒她,就任她睡著耗掉他的時間。
車內,伊人翻身,找個更舒服的姿勢窩躺,不知車外有人,夜裡守護,等她甦醒。
一個小時後——
「真是,幹麼不叫醒我?」曉蓉彎身找鞋穿上。
「我叫了。」譚隱之發動車子。
「有嗎?」她沒印象啊!
「叫了足足五分鐘——」他瞟她一眼。「聲音大得路人都來圍觀。」
她哇哇大嚷:「嗄?沒聽見啊,我沒反應嗎?」
「睡得像豬。」他拋下這句,車子駛上馬路。餘光瞄見她抓著頭,一副很懊惱似地。
「怎麼?」他目光一沈,心裡覺得好笑,用野性又充滿磁性的聲音說:「我沒笑你啊!」可是眼底閃著笑意。
她蒙住臉嚷:「你別再說了,我糗死了!」她知道自己睡相恐怖,媽常說她睡覺滿床亂滾,活像在夢裡跟誰打架。現在被他瞧見了,嗚,丟臉丟到家了。
「說真的,你的睡相實在是……」他落井下石。
「怎樣?」她緊張了。
「實在很……」
「很怎樣?」
他浮起一抹促狹的笑容。「我從沒見女孩子睡起來這麼——」
「該死,你到底要說什麼?」
很可愛,她的睡相可愛極了。他瞟她一眼,沒把話說出口,只是笑。
「喂,快說啊!」她眼睛睜得大大的,難不成她睡到流口水了?
「在哪?」他問。
「嗄?」
他瞥她一眼。「你說的火鍋店,我餓慘了。」
見譚隱之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性感笑容,曉蓉霎時忘了先前追問的事,忙著跟他說地址,臉紅心熱。
※※※
蘇曉蓉所謂的好吃的火鍋店,竟位在某間大學附近的騎樓下。摺疊桌,塑膠椅,擺設寒酸,可能是真的很好吃,就算夜深了,客人還是很多。
「這裡週末最熱鬧了!」曉蓉一副老馬識途的模樣。
譚隱之環顧四周——有高聲喧嘩的年輕人,有攜家帶眷圍著火鍋的一家人,還有親暱地互相為彼此添菜的小情人……
空氣裡瀰漫著食物香氣,久遠的回憶襲上他的心頭。譚隱之忽然想起年少時的自己,那時他也像這些年輕人,在廉價的路邊攤,或尋常小店解決每日三餐。
曉蓉找個好位子招他過去。
穿GUCCI男裝,拎著名牌牛皮公事包的譚隱之,一來就惹得旁人側目。曉蓉對別人好奇的目光沒感覺,旁人的議論紛紛也沒入她的耳,她眼中只有譚先生。
「一鍋兩百,便宜吧?有蝦有魚還有梅花肉……」她熱心地介紹。
譚隱之看著她眼中閃爍的光芒,微笑傾聽。
「曉蓉∼∼」綁頭巾穿汗衫的老闆跑來招呼。「你媽怎麼沒來?」他追曉蓉的媽媽都兩年嘍!
「曹大叔,我今天跟朋友來啦!你想我媽喔,打電話給她啊!」
老闆頓時面紅耳赤。「亂講咧,你朋友喔?」他的目光落到譚隱之臉上。「嘩,穿西裝打領帶,大老闆喔!」
「快點快點,我們快餓死了。」曉蓉嚷。
老闆吆喝員工上湯鍋,他拍胸脯對他們說:「你們盡量吃,我請客!」
曉蓉笑嘻嘻地說:「好啊,曹大叔這麼上道,後天我押媽咪來吃。」
「哈哈哈!」老闆脹紅了臉,顯然很高興。「你說的喔,可是我每次叫她來她都不來。」
「媽咪不好意思白吃嘛∼∼」總不能厚臉皮的一直要老闆請吧,以她們目前的經濟狀況,天天吃外食太花錢了。
「我又不會跟她計較,你就不能幫我說說話啊,把她押來吃。」
曉蓉揮揮手。「好啦好啦,我會跟她說。」
老闆這才高高興興去忙了。
譚隱之笑問:「你們很熟?」
「是啊!」曉蓉幫他調醬料,敲破蛋,濾掉蛋白。「曹大叔對我們最好了,他都跟我媽的菜攤批貨,每次都不講價。」她將蛋黃滑入碟裡,調好醬料,扳了筷子給他,又忙著下食材,嘴裡碎碎念。「醬料的比例是……你吃不吃辣?我幫你加一點糖,可以提味……」
聽著她叨叨絮絮說不休,他竟然覺得很享受。過程中,她一副很忙碌的模樣,像似一刻也靜不下,一邊動作還一邊說話。她軟綿綿的嗓音和火鍋沸騰的聲音,融成了溫暖的氛圍,教他緩緩地卸去滿身疲憊,謹慎的心房悄悄地軟弱了。
團團蒸氣上升,氤氳了兩人的臉。譚隱之扯松領帶,撐著右頰,貪望她被熏紅的臉,像紅紅蘋果,他好想咬一口。
鍋裡一滾,曉蓉忙著在他碗裡添滿湯料,見他沒動筷,她抬眸看他,發現他正盯著她看。「不是很餓?快吃啊!」
譚隱之卻只是望著她笑,熾熱的目光害曉蓉心跳漏了半拍。
「怎麼不吃?」她困惑。「不喜歡這裡嗎?」
譚隱之微笑,拿起筷子,挾了一片肉到她碗裡,朝她眨眨眼。「你也吃。」
她笑著瞪住碗,捧起來聞了聞,合眼讚歎。「唔∼∼真香!」又瞅著碗,目光閃動。「我真感動∼∼我好久沒來吃了。」要不是剛領薪水,要不是想跟譚先生多相處一會兒,她才捨不得破費。
譚隱之莞爾,開玩笑道:「你這麼感動,被吃的豬可以瞑目了。」
她眼一瞠,哈哈笑,挾起魚丸瞪住它,搞笑地詠歎起來。「魚丸啊魚丸,你也可以瞑目了∼∼」咕,一口吞了,隨即兩人大笑。
她的吃相並不文雅,又快又急,像餓死鬼投胎。他瞅著不禁想,等了一晚,她餓壞了吧?又想著,她記得幫他買麵包墊胃,卻忘了給自己買一份。想到這兒,他心頭暖,像在無垠的海洋擺盪,心情懶洋洋、很舒服。
這會兒,換他把自己的那份火鍋料,一直舀到她鍋裡。
他輕描淡寫地說:「我不吃豬血糕。」將豬血糕丟入她的鍋子裡,她嗯嗯點頭接受。隨即又說:「我不吃丸子。」丸子咕咚滑入她鍋內,然後是蟹棒,然後是豆腐,然後是香菇……然後,埋頭吃的曉蓉抬起臉,再遲鈍也發現他的心意了。
她擱下碗筷,目光閃動。「不如這樣,乾脆把你那鍋端過來,反正你什麼都不吃。」
「是。」他笑,牽動起眼角的細紋,教她怦然心動。
「哪有可能都不吃?」她嘀咕著,注意到他眼裡的笑意,她一手托著左臉,另一手拿起筷子,望著碗,撥弄碗裡的菜,聲音軟綿綿。「嗯……我夠了,你別管我,你快吃。」他微笑的眼讓她明白,他是故意要讓給她吃的,都怪她一副餓慘的模樣。他貼心的行為,害她好感動。嗯∼∼更喜歡他了,她忽地放慢進食的速度。
他問:「不是嚷餓,怎麼忽然吃這麼慢?」剛剛不是還狼吞虎嚥的?
曉蓉低著頭,臉紅紅,含糊地道:「剛剛是因為太餓了,現在……現在我想慢慢吃,你別催我,吃太快會鬧胃病的,還是吃慢點好,我們慢慢吃……」這樣可以慢點離開,可以在一起久一點。
她酡紅的臉、含蓄的笑,還有閃爍的眼睛,在在洩漏了她的心事。譚隱之看穿她的詭計,但他沒有說穿。
「你說的對——」他攪拌火鍋料,緩緩地笑道。「我們慢慢吃,吃到老闆打烊。」
「嗯。」曉蓉笑意加深了。
他們吃得鍋底朝天,然後又叫了酸梅汁喝,直坐到客人全散去了,老闆開始刷洗鍋子,才起身離開。
時間早過了午夜十二點,譚隱之載她回豪門大廈牽摩托車。一路氣氛歡快,他們閒聊著。曉蓉時而低頭笑,時而比手劃腳。她說賣房子的趣事給他聽,她說有次看錯門牌,拿了客戶給的鑰匙,直開著別人家的門,原以為鑰匙老舊才開不了,弄了半天,屋主砰地開門喝一聲,當她是賊,差點扭送法辦。
譚隱之大笑。「嚇死他了吧?在裡邊一直聽見有人開門。」
「我才嚇死咧!」她瞠目。
她又說仲介過一間老屋,裡邊有面牆竟長了青苔,她覺得不可思議,她說那些青苔好美,不過客戶們一見到青苔又叫又崩潰的,說什麼房子很陰才長青苔。她只好把青苔一片片刮下來,移植到公司後面的雜草堆。青苔沒死,還爬滿石頭,像條綠毯。
她驕傲的昂起下巴。「我真厲害,我救了它們,到現在還活著。」
他莞爾,搖頭笑,覺得她太濫情,不過是青苔嘛,瞧她說的!聽著聽著他開始分心,他發現她說話時表情好生動,口氣很熱情。後來他簡直無法專心聽她說什麼,她軟綿綿的聲音大好聽,他只好不斷強迫自己摒除慾念,把注意集中在前方道路。
她忽然說:「開窗好不好?晚上空氣好,我們吹吹風。」
譚隱之調下車窗,風灌入,她深呼吸,伸懶腰,又打了個呵欠。該死,她的動作令他再無法漠視她柔美的胸部,性感的腰臀。
曉蓉不知他正努力地克制慾望,伸懶腰就算了,她還逸出慵懶滿足的歎息。
太過分了!直到胸腔傳來緊繃的感覺,譚隱之才意識到他竟然忘了呼吸。這時一道強風吹入,吹拂過她的頭髮,揚起的髮絲輕輕打過他的臉龐。他猝然心緊,將車子駛向路旁,停住。
「怎麼了?幹麼停車?」她轉頭,愣愣地看著他鬆開方向盤,愣愣地看著他側過身來壓住她,左手按住她右肩膀,他俯下身來……
曉蓉驚呼:「譚先生?!」還沒搞清狀況,他的嘴已經刷過她的唇,她有種被電到的感覺。他略略退開來,他的目光令她心潮澎湃。
她的手抵在他胸前,眼睛閃爍,心底慌了。「你幹麼?譚先生……」
忽地,她失去聲音——他的唇重新覆上她,封住她話語,這次和剛剛蜻蜓點水似的吻不同,他開始一種會把人吞沒的吻,火熱濕潤而且需索,他握住她的頸背,拉她緊貼他的身體,加深了吻。
曉蓉心慌意亂,笨拙慌張。傻傻地任他親吻,心跳大狂,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覺得茫酥酥、頭昏昏。他的舌頭探入與她相觸,喉嚨底部響起低沈而滿足的歎息。她先是驚駭然後震撼,接著投降在那醉人的感覺裡,心神恍惚,再無法保持理智。
老天,他的氣味那麼乾淨美好,他的嘴一再覆住她,從他身上和嘴內散發的熱力瞬間將她淹沒。太過刺激了,她的身體軟弱了,她只能軟軟地在他嘴裡歎息,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胃彷彿要燒起來了。
當他終於放開她,而她臉上恍惚的神情令他不禁露出微笑。
「喜歡嗎?」隱之輕撫她的臉,像愛撫著一隻可愛的小動物。他眼中熱絡的光芒,令她愉悅地輕頭起來。
他的拇指輕撫向那因他而變得濕潤艷紅的唇瓣,嗓音懶洋洋地問:「要不要跟我回去?」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慾望,相較之下,沒有過任何親密經驗的蘇曉蓉就顯得緊張笨拙。
「你家?現在?現在?!」她還回不了神。
「今晚陪我。」他說的直接大膽。
「可是……」她猶豫著。「現在跟你回家……但是……可是……」心裡衝動地想跟他走,又覺得不妥。「我覺得這樣不好……已經這麼晚了,我明天還要上班……還有我們剛認識,我……我……」她說的混亂,心裡很掙扎,其實真正想說的是——「好,我跟你回家」。
她對他著迷,方纔他的親吻,讓她一點不舒服的感覺也沒有,她甚至好喜歡。怎麼辦?她不知如何是好,她懊惱著,好像他出了一道超級大難題。
他聽著聽著埋在她胸上,低低笑了。「你是要還是不要啊?傻瓜。」純情的傢伙。
她不否認自己對跟他的獨處感到興奮刺激,但是她完全不瞭解他,她該冒險嗎?想到跟他回去後很可能發生的事,她就緊張猶豫掙扎,好矛盾……
最後她瞪著身前的男人,總算堅定意志地說:「不行,我媽等我回家。」
「打電話跟她說。」他傾身壓著她,撫弄她的頭髮。
「但是我們不熟。」他們也進展得太快了吧?
「有什麼關係?我喜歡你。」
譚隱之熱情的目光像烙鐵燙著她,慵懶的嗓音充滿誘惑,於是她開始口吃。「你你你知道……我也是……我也是挺喜歡你的……可是……我……」
「我想要你。」他又封住她嘴。
「別——」她叫一聲,硬是推開他,顫聲道:「不可以……我們認識不深,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她喘息,表情迷惘。太可怕了,這男人讓她沒轍!他身體好燙,強健的身軀好熱好熱地抵在她身上,她覺得自己變得好虛弱,口乾舌燥,莫名地在渴望著什麼。他讓她害怕,又讓她興奮,她混亂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譚耀文,我的名字。」他又撒謊了。
「譚、耀、文?」她問。「耀是光耀的耀?文是文章的文?」
「是。」隨便,反正是假名。
「譚耀文。耀文……嗯,我記住了。」
譚隱之面色一凜。她真誠的模樣,令他的慾望瞬間冷卻。他離開她的身體,退回駕駛座,他歎息,又微笑,終於冷靜下來。
他在幹麼?她絕不是隨便能跟人上床的女孩,他不想認真,更沒打算戀愛,這樣挑逗一個單純的女孩,太壞了。他打消念頭,斜靠座椅,表情莫測高深地瞅著她。
當他終於移開,她鬆了口氣的同時,竟又覺得空虛。曉蓉略側了側身,倚靠著座椅。此刻面對他,方才失控的慾望已然褪去,他們都冷靜下來,望著彼此眼睛,好一會兒都不說話。
直到她再也受不了,她打破沈默。「你在想什麼?」
「很可愛。」他口氣懶洋洋。
「什麼很可愛?」
「其實你睡著的樣子,很可愛。」他回答早已被她拋得老遠的問題。
她紅著臉,鬆了一大口氣。「是嗎?還以為我流口水了……」
他低笑,左手去碰她柔軟的臉,撥弄柔細的發,眼睛定定望著她。他很久沒這麼輕鬆,泰半時候,他跟人相處總帶著戒心,往來的多是生意上的夥伴或競爭對手,他不得不時時提防著別人。此刻,望著蘇曉蓉,她的單純,令他好舒服,他克制住慾望,可是仍管不住自己的手。又是摸她頭髮,又是碰她臉頰,甚至掐了指她柔軟的耳朵。她好可愛,好軟、好暖的蘇曉蓉。
他不說話淨是碰她,她終於忍不住出聲抗議了。「你……你是不是應該回家了?」好晚了,再待下去,她怕自己真會衝動地答應跟他走。
家?譚隱之苦笑,他沒有家,為了工作方便,總是住宿在國內外各大飯店。
他目光一沈。「再陪我一會兒。」他不想這麼快回去,空蕩的豪華套房總是害他失眠,他貪戀跟她獨處的輕鬆氛圍。
曉蓉想了想,問:「剛剛的會議……不順利嗎?」所以他看起來好累?
他挑眉,不懂她意思。
她揣測地問:「你是不是被那個很嚴格的老闆罵了?」
「唔……」他敷衍她。
她湊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其實呢,你把本分做好,老闆還不滿意就算了,下了班就該開開心心,還為工作的事煩惱,很傻的。」
他眼色含笑。「哦?」她才傻吧?他隨便說她還真安慰起來。
她分析給他聽。「唷,我跟你說,你一天有三分之一時間是賣給公司的吧,是不是?」
「是啊。」
「所以嘍,為了掙錢你已經犧牲三分之一時間,好不容易休息,還惦著公事,那不等於加班了,根本沒休息到嘛,那多划不來,還沒有加班費哪!」
「你說的對。」他低笑。「那我該怎麼辦?今晚被老闆罵得好慘,我很沮喪……」譚隱之捉弄她。
她瞪大眼告訴他。「既然罵都罵了,還想著幹麼?浪費時間!我說你該找開心的事做,忘掉不愉快的——」
「我有啊!」
「有嗎?」
「所以現在和你一起啊——」
他的話教她怔住了。「這樣啊……」這意思是——他現在很開心嘍?!曉蓉忽然感到尷尬,又臉紅了,竟傻傻地道:「嗯……謝謝。」
他大笑,揉揉她的頭,長臂一伸將她攬近些,然後那條長胳臂就這麼橫覆在她的肩膀上了。
「我這麼可憐,你就陪我久一點。」今晚他也想當個單純的人,在她面前裸露脆弱的一面,這一面他隱藏好久了。此刻,他眼裡的計量褪去,取而代之是濃濃的倦怠,是揮不去的疲倦。他坦承說道:「我真的累了。」沒想到自己竟會跟個傻女孩說心事,也許是因為她的單純吧,他也就沒必要武裝自己。
「你確實看來很累。」她看出他眼裡的疲憊,他的嗓音聽來也是。
「是啊。」他的頭懶懶地挪靠在她的頸窩處,一手握著她手,眼睛閉起來。
真的很累,商場鬥爭的累,親情冷淡的累,就算睡著也無法掙脫的累……
有時他甚至不敢入睡,分明累極了也睡不著。因為天亮時,那新的一天,還是有無以計數的鬥爭等著,有做不完的公事候著,有好多的決策待他決定。
這是成功的代價,或者他不該抱怨,然而掙得的這一切,卻找不到人與他分享,也許因為沒有人能分享他的榮耀,所以才更覺得累……
「好煩惱嗎?你說說,我幫你想辦法。老闆給你出難題了嗎?還是跟同事有什麼問題?工作有麻煩嗎?」
「噓——」他摟緊她,臉貼著她脖子。「陪我一會兒。」今晚不要想那些煩惱的事,今晚就這樣樓著溫暖的身體。
她閉嘴了,傻傻地讓他沈重的身體靠著她,而他的呼吸癢著她的脖子。好癢喔,她忍住想去抓的衝動。
他起伏的胸膛貼著她的心跳,車裡好靜,車窗外是幽暗的夜。太安靜了,靜到聽得見他的呼息,靜到她恍惚得好似聽見自己的心跳。
他睡著了?曉蓉偏頭打量他——咦?真睡著了?怎麼辦?要不要喊醒他?曉蓉伸手,隨即又打消了念頭。之前,她在他車裡睡著時,他可是很有耐性地等了很久。她想了想,決定就讓他睡一會兒吧。
曉蓉打量著他,從他濃黑的眉毛到挺直的鼻骨,從堅毅的嘴唇到冒著鬍髭的下巴,她好奇地輕觸他亂了的發,黑髮刺癢著她的指尖,她的呼吸亂了,然後,她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頭髮,一下又一下,像安慰個小男孩。
譚隱之忽然動了動,她慌得趕緊住手,結果他並沒有醒來,只是把臉埋得更深,親密地緊貼她頸子。
他的頭發癢著她的耳朵,她的心也好癢、好癢喔∼∼她微笑,放鬆下來,臉靠著他的頭,踢掉鞋子,活動僵硬的腳趾。她的視線落到腳邊的那雙黑色皮鞋,他的腳比她大好多。因為無聊,她踩在他的鞋上,他沒感覺,又用腳趾夾他的褲管,他也沒感覺。噗∼∼她笑了,看來他睡得很熟了啊!
曉蓉望著車子頂燈,甜蜜地想著——他想追求她吧,所以才特地去豪門大廈找她,還陪她打掃房子。現在還要她留下來陪他,而且剛剛還吻了她……
他喜歡她!曉蓉肯定地想著,兀自興奮著。
曉蓉很心動,覺得自己戀愛了,卻不知道,從頭到尾,譚隱之就沒一句老實話。
她不知道,喜歡和愛情,在譚隱之的世界,只是偶一為之的消遣。
他只是倦了,找她遊戲一會兒,而她竟一步步,入戲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