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一道濃濃黑煙從蓊鬱蔥林冒了出來,緩緩的飄向紅色斜陽,再一會兒,幾名焦急的士兵提著木桶直奔河畔,飛快的舀起水後,又急匆匆轉回林間,此時,一名慢了許多拍的小兵這才與他們交錯而過。
「小個兒,不過叫你弄些東西來吃吃,你就將整座林子給燒了!」
「我早說了,不該讓他跟來的。」
「我也是這麼說的。」
幾人氣憤的聲音遠了,但這個臉黑黑、個兒小小的小兵無暇理會,只是氣吁吁的拎著木桶來到岸邊,將桶子丟入水中要舀水,結果水是舀了,可纖細的手腕根本沒力氣將木桶提起,再加上水勢湍急,這一桶水反而被水勢衝著走,不過一想到自己生個火卻引來火災,也不敢放開手,只好就這麼跟著水勢拔河,但不意外的,小兵拉不住了,被迫鬆開手,無助的看著桶子載浮載沉的愈流愈遠……
「天啊,你還真會幫忙!」
幾名士兵又跑回來提水,卻見這闖禍的小兵還在望水興歎。
薛邑月黑黑的小臉上滿是歉疚,手足無措的猛彎腰行禮,「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麼用?提不了水,去打火也成啊!」
「是、是!」
她連忙往森林跑去,看到其他同袍們刀子一揮,砍斷一大截樹枝,拿起來就往那蔓延的火舌拚命拍打,她四周看了看,也拎起一把被扔在地上的刀,拿了起來就要去砍樹,奈何刀子太重啊,她只能勉強拿起,卻無力使刀。
「小個兒!」一名年約五旬的老兵跑了過來,「你站到一邊就行了,等會兒要是傷了自己怎麼辦?」
「唐伯,可我……」
「快去!」
對這名惟一知道自己女扮男裝,但不知道她真正身份的長輩,薛邑月也不再堅持,先退到一邊,過了好久,這場意外之火才終於被熄滅。
只是瞧瞧這次被派出來做探路先鋒的十名士兵,連同她口中的唐伯在內,全都累得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大夥兒的臉跟她一樣都是黑的,惟一不同的是,他們是被火燻黑,而她則是為了掩飾一張花容月貌,才天天以炭灰抹臉。
也剛好身為「司倉營」的小伙夫,她天天都窩在灶房裡,因此,老黑著一張臉也不足為奇,此次出營區,又是負責眾人的伙食,所以大家也是見怪不怪了。
「我餓死了,也快累死了!」一名士兵抱著咕嚕咕嚕叫的肚子喘著氣。
「沒錯!」其他幾名士兵也點頭附和。
「小個兒──」累得臉發白的唐元伯是這一群士兵中最年長的,他抬頭看了她一眼,薛邑月立即會意的點點頭。
「我馬上去準備。」
「嗤!你怎麼準備?」
「就是,別再來一場火就阿彌陀佛了!」
幾名同袍都用一種受不了的眼神看著他,這個身高可能不到他們胳肢窩的小個兒一張臉上黑不隆咚的,只看得見那雙晶亮的眸子,身子骨薄得跟紙片沒兩樣,整個人老是畏畏縮縮,話說得大聲一點,他就開始發抖,若是靠近他,即便還有一步距離,也會嚇得直往後退。
再說到跟他當同袍的這一個月吧,他們不知拉了幾回肚子,吃了多少半生不熟的飯菜,更離譜的是,殺個雞,他尖叫,雞飛他也跳,說要吃魚嘛,他卻拿魚放生去:要他砍個柴,連把柴刀都拿不起,當然,要等他煮好一頓飯菜,從白天等到黑夜也不用意外,簡直窩囊到不行!
「小個兒,我陪你去抓些魚兒來烤。」
瞧她被眾人說得頭低低的,唐元伯勉強起身,腳步卻踉蹌一下,薛邑月忙上前扶住他。「不用了,唐伯,你累了,我去就行。」
「那就甭吃了!」有人又開始唱衰。
唐元伯不悅的瞪向那名士兵,「好,你去!」
「沒關係的,」薛邑月勉強擠出一張笑臉,「大夥兒都累了,還是我去就好了。」
是啊,原以為她陰錯陽差的從軍生活,可能在一、兩天內就會被識破女兒身,沒想到她遇上了唐伯,還撐了這麼久,雖然一直沒有遇到好友們,但她也順利的逃婚成功。
她跟唐伯點個頭,趁著天色還有些彩霞餘光,趕緊轉身往河畔走去,走著走著,突然間──
「唧唧唧……」
夜蟲突然來個大合唱,令她差點沒尖叫出聲,她一手捂著唇,一手撫著怦怦狂跳的胸口,看著四周樹影幢幢,天生膽小的她愈走腳步愈沉重,偏偏偶爾還有某種不知名的怪聲突然響起,讓她又被嚇到好幾次,眼眶都泛淚了!
奇怪,怎麼先前大家跑來跑去時,她覺得營地離河邊還挺近的,可怎麼走著走著,她還走不到呢?!
還是──乾脆用跑的。
念頭一起,她拚命的往前跑,才一會兒就看到讓落日餘暉照得波光粼粼的河面,她開心的揚嘴一笑,繼續跑過去,沒想到右邊卻突地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她愣了一下,停下腳步轉頭一看,竟見一匹馬兒直直的往她衝過來!
薛邑月杏眼圓睜,腳卻像生了根似的完全動不了,而馬背上的人更因她突然出現在路中央而嚇壞了,但對方迅速回神,急拉韁繩,馬兒仰頭長鳴,前腳騰空──
「還不快走!」一記吼聲陡起。
她也想走,但她動不了啊!眼看馬兒的長腿就要落下踢到她,一個黑影突地掠過她眼前,接著她的右小腿傳來一陣劇痛,但她的痛呼聲立即被一個厚實又溫暖的胸膛給堵住,她隱約知道自己被人抱著轉了一圈又一圈,轉得她頭昏眼花,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停了下來。
她柳眉擰緊,因為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但緊接著,那股壓著她鼻樑的重量便消失了,她急喘著氣,睜開眼,竟看到一雙凶狠如鷹的黑眸直勾勾的瞪著她看,一聲尖叫立即從她口中逸出。「啊──」
「閉嘴!」雷霆怒吼再起,與剛剛那一聲大吼根本是一樣的!
薛邑月嚇得立即噤聲,但眼圈一紅,身子不由自主的開始發抖。這人五官扭曲,下顎肌肉危險的抽動著,好……好可怕啊!
「主子,你沒事吧?嚇死我了,我以為我害死你了……嗚嗚嗚……」一個男性嗓音又在她耳畔響起,她泛起淚花的星眸怯怯的轉過去,這才看到一個像小廝的男孩跪在她身邊哭得淅瀝嘩啦的。
司宥綸面無表情的瞪了隨身侍從許昱一眼,「別哭了,去把馬兒找回來。」
「是。」
許昱拭去淚水,急急的找馬去了。
司宥綸這才離開被他壓在身下的小不點,在看清對方身上穿的士兵服,和那張黑得只見到一雙淚眼閃動的巴掌臉後,嚴峻的黑眸浮現一抹不屑。真不曉得以這樣單薄的身軀、這樣畏怯的性子能當什麼兵?!
「小個兒,你怎麼了?」
天都快黑了,但卻久久沒見她回來的唐元伯,連忙拿著火把出來找,沒想到她竟躺在地上,身旁還有一名高大英挺的白衣男子?
他蹙眉,怎麼愈看愈眼熟?!
接著眼睛倏地一亮,「司大人,怎麼是你?!老天爺,沒想到我這輩子還有機會見到您啊!」
唐元伯又驚又喜的朝著司宥綸跪了下來。
薛邑月錯愕的看著他的眼角泛起淚光,她不懂,他為何要向這麼凶的人下跪,何況,唐伯的年紀也比他大!
司宥綸這時也認出了他,「你是唐元伯吧,快起來。」連忙將他扶起。
「司大人竟然還記得小的名字,小的這輩子值得了!值得了!」唐元伯老淚縱橫,那股被人看重的感覺讓他激動不已。
幾年前,他追隨年紀輕輕就受皇上看重的司宥綸上沙場征戰,司宥綸心思慎密、內斂沉穩,再加上一身好武藝,讓一些原本不服他的沙場老將也對他心服口服,跟著他殺敵破陣,而他這條命,也是他救的。
當年他上陣殺敵時被敵方砍了一刀,渾身是血,其他同袍都以為他陣亡了而丟下他,但司宥綸卻在兵荒馬亂之際,仍下馬來探他鼻息,再將奄奄一息的他救回營區。
後來,邊疆戰亂結束,皇上原先要封個護國侯給他,但他卻想浪跡天涯,後來皇上不肯放人,硬是要他接了禁軍總指揮使……
「這位小個兒是你的人?」
司宥綸的低沉嗓音將唐元伯從思緒中喚醒,他連忙點頭,「是啊,司倉營的小兵。」他憂心的看著仍躺在地上的女孩,「哪兒不舒服?」
「我沒事──」她搖搖頭,正要起身,腳踝突地傳來一陣椎心劇痛,讓她忍不住痛呼了一聲,臉色也變得蒼白。
司宥綸看了那小不點的腳踝一眼,「怕是被馬兒踢到,整個都腫起來了。」
唐元伯皺眉,「這可不好,我們還得趕路呢,剛剛一把火又將我們的東西都燒掉了,連個藥也沒有。」
「要趕路?!」她怎麼沒聽說呢?可她的腳肯定站不起來了!
唐元伯先瞟了她一眼,再看著司宥綸,「請問司大人會在哪裡過夜?」
「過了這個森林就是清平鎮,我們會在那裡過夜。」
唐元伯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他道:「能否麻煩司大人先帶小個兒去看個大夫,晚一會兒我將那些小兵安頓好再過去找你。」
他點頭,「小事一樁。」
此時,許昱也拉著兩匹「走失」的馬兒回來,司宥綸直接將地上的小兵騰空抱起,闊步就往侍從走去。
薛邑月嚇得呆住,一臉害怕的望向唐元伯。
「去吧,我會去找你的。」
她無措的點頭,壓根沒想過會被一個男人這麼抱著,於是又羞又怕的將臉垂得低低的。
「主子,這個小黑人是?」許昱一臉困惑的低頭看著主子懷裡的小黑臉,再看向主子身後那名兩鬢斑白的老兵。
司宥綸沒答話,直接將人抱到馬背上,再翻身上了馬背。
由於那溫熱的胸膛就緊貼著薛邑月的背,她忐忑的將身子往前傾──
「你若想跌下去就繼續往前,但摔斷脖子可怪不了人。」
渾厚的嗓音就在她的頭頂上方,她的心跳紊亂,手足無措,但為了不跌斷脖子,不得不將身子再往後,困在他溫厚的臂彎內。
司宥綸策馬奔馳後,她的右腳也開始跟著遭殃,因為馬兒的每一步,都讓她受傷的腳踝痛一下。
「要是連這點痛都忍不了就不是男人!」一連聽到好幾次抽氣聲的司宥綸語調平靜的提醒。
可她本來就不是男人啊!薛邑月痛得淚如雨下,但也不敢說什麼,只能把痛嚥下。
月色朦朧,司宥綸等人入住到清平鎮一間民家的小三合院,因為有人已經痛得快昏過去了,他不得不就近住下。
接著,他派許昱回頭通知唐元伯他們的落腳處,並請民家找了大夫替那名小個兒看了腳傷,再請民家備晚餐給他吃,沒想到這傷患吃了一些就不吃,擰了條毛巾給他,要他將髒兮兮的小臉洗一洗,他也面露遲疑。
司宥綸頗為不悅,繃著臉看她。
薛邑月害怕,也僵著臉看他,這才注意到,先前他因為凶她,一張臉也氣得變形,可這會兒仔細瞧著,才發覺他還是位美男子。
兩道斜飛的劍眉、一雙深邃不見底的黑眸、高而挺的鼻樑、一張好看的唇,再加上一股卓爾不凡的氣勢,一襲風雅白袍,絕對是一張足以吸引住所有姑娘家的俊美容顏,雖然,就他現在的神色而言是臭了些、冷了些。
就在四目持續相對時,唐元伯跟許昱分騎兩匹馬到了這家民宅。
司宥綸一聽到外頭的馬蹄聲就先行走出房間,同時間,抱著咕嚕咕嚕叫肚子的許昱也已走進側廳,一見到他就回報,「主子,我出去沒多久就遇上唐老爹,人我帶來了!」說到後面,一雙大眼早改盯著一桌子的飯菜。
唐元伯馬上上前,一臉關心,「司大人,小個兒呢?」
他往右邊的房間看了一眼,一里面。」
唐元伯轉過去一看。可不是,這半開的窗戶就可看到小個兒坐在床上呢。
他匆匆走進去,司宥綸也跟在後面,許昱則站在桌邊吞口水。
一進房,唐元伯才看到她正瞪著手上的毛巾瞧,「小個兒!」
薛邑月一看到他,總算是鬆了口氣。其實把臉用炭粉塗黑以掩花容月貌一事,還是唐伯教她的,不然在全是男人的軍營裡,她一張美人臉肯定惹事!
而事實也是如此,曾有同袍看過她乾淨的臉,卻也因此惹來多次的騷擾與譏諷,好在,每一次唐伯都替她解危……
「還好嗎?」
她點點頭,「大夫說還好沒有被踢斷腳骨,但痛段時間是免不了了。」
「那好,司大人,我有些話想私下跟你談。」唐元伯突然一臉嚴肅的看著站在一旁的司宥綸。
他雖困惑,但還是點頭,「邊吃飯邊談吧,小個兒已經先吃了。」
兩人隨即走出房間,薛邑月則擰眉看著唐元伯的神情。怎麼了嗎?
她的視線轉向半開的窗戶,看到三人坐了下來,那名叫許昱的隨侍已大口大口的吃起桌上的飯菜,但唐伯跟司大人則在交談,只是聲音不大,她很努力的想聽他們說什麼,但就是聽不清楚。
這會兒也不知道唐伯說了什麼,司大人的臉色竟然倏地一變,就連未停過快筷的許昱也怔住了。
側廳裡,司宥綸擰眉看著唐元伯,回答了他的問題,「不是不願意,而是要我帶著一個腳踝受傷的小兵並不方便。」這已間接拒絕他突如其來的請托。
「他不是個小兵啊。」他神秘兮兮的傾身說。
「不是?!我怎麼看他都是,而且,他是不是不洗臉的?一張臉髒死了,就算主子答應,我也不要!」許昱嫌棄的視線直接瞪向窗戶內那也往他們這兒瞧的人,沒想到他還嚇了一跳!呿,有夠沒膽的!
他受不了的搖搖頭,拿起酒杯很豪邁的喝了一大口──
「她是姑娘啊!」
「噗∼∼」一口酒還來不及嚥下,許昱便嗆到了,猛烈的咳起來,「咳咳咳……」
姑娘?!他咳到說不出話來,只能拚命指著那名沒胸部、從頭看到尾也看不到有半點女人模樣的黑炭小兵。這唐老爹在說笑吧!
司宥綸的黑眸也閃過一道詫異之光,但很快就恢復正常,「她是女子更不適合。」
「司大人,你認為她留在軍營裡就適合?」
「她可以離開。」
「不成啊,她是志願兵,領了軍餉,還糊里糊塗的簽了十年約。」說到這兒,唐元伯歎了口長氣,「司大人,司倉營的營長就是何彥延那個老色鬼啊,你識得他的,萬一小個兒被識破女兒身,這往後日子……」
是他!司宥綸眉心一攏。當年何彥延任元帥之職,他則是義父司王爺推薦到他身邊學習兵法的十九歲少年,但也因為跟在他身邊,多次目睹他要手下至煙花柳巷帶來十幾歲的青澀少女,辟室凌虐,有幾名少女因而慘死。
他多次勸阻並且救人,最後終與何彥延槓上,大打出手,這一架還吵到皇上那兒,最後何彥延丟了官,沒想到,他又混了一個司倉營營長來做了!
唐元伯一看他的神情轉為凝重,心中燃起希望,「小個兒連個名字也沒有,從小無父無母,也不知道是怎麼長大的──」
無父無母這句話觸動了司宥綸的心弦,他很清楚一個孤兒要生存、求一個最基本的溫飽有多困難,而他還是一個男孩,小個兒卻是女孩,肯定更辛苦了!
「嗚嗚嗚……」
這時突然冒出了個哭泣聲,把唐元伯嚇了一跳。
許昱這會兒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難怪他──不,是她該長的都沒有長好……」
「許昱!」司宥綸瞪他一記,他連忙閉嘴,但眼淚還是撲簌簌的掉。
「男兒有淚不輕彈啊。」唐元伯實在看不過去。這哭得也太凶了吧!
「唐老爹,還有下一句啊,叫『只是不到傷心處』嘛!」許昱抽抽噎噎的拭淚,「我沒想到她這麼可憐,還嫌棄她,瞧她肯定沒吃飽過一餐,才會長得矮不隆咚,完全來不及發育……」
「夠了!」司宥綸真是受不了這個天兵,而唐元伯在他嗚嗚咽咽中聽明白他說什麼時,更是哭笑不得。
司宥綸先瞥了一眼在房內好奇的看著他們的小人兒,再看向唐元伯,「她留下來,我想何彥延那老色鬼不會注意到兵營裡少了個人,但你還是去跟他說我向他要了小個兒,」頓了一下又道:「若我沒記錯,簽約的志願兵若毀約,需賠償簽約金的十倍。」再給許昱一個眼神,他立即拭淚上前,從懷中揣出一疊銀票,從中抽出一張千元銀票交到唐元伯的手上。
他一看,忙搖頭,「不必那麼多。」
「給他吧,這才足夠塞他的嘴。」
唐元伯明白的收下了,「那我就將小個兒留給你了,請司大人好好照顧她。」
司宥綸點個頭,讓唐元伯再次走進去房內,跟小個兒說了些話,看得出來她相當驚愕,受驚的眼神看向他,又拚命搖頭,接著唐元伯又說了好一會兒,她才點點頭,但邊哭邊拭淚……
薛邑月感到窗外司大人凝睇的眸光,眼神再次看了出去,一邊聽著唐伯跟她保證,跟在司大人身邊比跟他留在營隊裡好的話。
她凝視著司大人那雙深沉得不見任何思緒的黑眸,雖然曾被其中的凶狠之光嚇到,但平心而論,當時的情形,他是有理由生氣的。
此時,這雙黑眸不一樣了,反而給了她一種難言的安定感,彷彿是在對她承諾,從今而後,就算有再大的事,他都會替她扛下,莫名的,她的胸口熱烘烘,心兒怦怦跳。
一旁的唐元伯看著兩人對視的眸光,一雙老眼迅速閃過一道笑意。看來他可以交差了。
「咳咳。」
翌日上午,許昱就臭著臉,輕咳兩聲,雙手捧著女人衣裳走進房間,一邊不忘埋怨,「主子叫我到城裡買女人的衣服給你穿,真是丟臉死了,我是男人耶!」
薛邑月尷尬的接過手,再看著他,「許小哥,不好意思,謝謝你。」
他臉色陡地大變,「什麼許小哥?!唐老爹要你這樣叫我?」一看她點頭,他受不了的做了一個大鬼臉,「甭了吧,叫我許昱自在點。你呢,我知道,小個兒是嘛,名副其實的──」話還沒說完,突然傾身靠近她的臉,還冷不防伸出食指抹了那張黑臉一下,把她嚇得呆住,「哇塞,你真的不喜歡洗臉啊?嘖嘖嘖,你是姑娘耶!」
「我──」
「你再來是跟著我家主子,不能不洗,那會丟我主子的臉,懂嗎?」他像個老大哥在指點她,但其實也不過十六歲而已。
「是。」她戰戰兢兢的點個頭。唐伯說她本來就是個姑娘,司大人為人正直,知道她是孤兒,也願意照顧她,日後,她能過正常的生活,不必心驚膽戰的怕被發現是女兒身了。
「許昱,你家主子……日後我也叫主子嗎?還是稱他司大人?」
「不行!主子這詞兒是我專用的,至於你呢!!」他坐到椅子上,托腮想著,「主子雖然是禁軍總指揮使,不過他不喜歡人家叫他大人,何況,這趟出遠門又有
秘密要務在身,愈低調愈好,所以你就叫他公子好了。」
禁軍總指揮使?這詞怎麼好熟?
天啊!她猛地倒抽了口涼氣,呼吸逐漸不穩。會嗎?可能嗎?!
「喂!」許昱重重的拍她的肩膀一下,「聽到我主子的官那麼大,你嚇到了?不過,你的臉黑不隆咚的,也看不出來有嚇到,但你在喘氣是不是?」
她吞嚥了一口口水,忍著肩上的痛,「主──我是說公子他的名字是?」
「司宥綸,怎麼樣?一聽就很有學問吧……」
許昱嘰哩呱啦的開始說起他最敬佩的主子的豐功偉業,但她完全聽不見,只覺得渾身冰涼,五臟六腑糾成一團。不會的,老天爺怎麼會跟她開這麼大的玩笑?!
她逃婚竟逃到准駙馬的身邊來了!這不是欲哭無──不!不對,她忍不住的哭了出來。不應該是這樣啊,她愈想愈難過,愈哭愈傷心……
「小個兒,你哭什麼呀?!哭這麼淒慘幹啥?是喜極而泣嗎?我、我可沒有欺侮你哦,你快別哭了,主子會罵我的……」
許昱在旁手足無措的大叫,但薛邑月仍像是沒聽見似的,繼續埋頭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