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大到沭目驚心的標題,配合旁邊大幅搶眼彩照,誰還管內容到底寫了什麼。
條碼的尹浬首次挑大樑,演出的偶像劇已經上檔。配合戲劇,條碼的單曲被選中當片尾曲,也同時發行。
聲勢如日中天之際,爆出這樣的負面新聞,還牽扯到尹浬的父親……媒體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擁而上,全面性盯梢不說,還在條碼的住處外駐守,等候他們出現。
綿綿細雨中,諸宜庭穿著連帽塑膠雨衣,拉低了帽沿,一手握緊提袋,經過了許多輛違規塞滿巷道的轎車,走進公寓大門。
因為她的背影實在太像剛買完菜回家的主婦,所以,那些虎視眈眈的記者並沒有太注意,輕易就放過了她。
她也確實是家庭主婦沒錯。手上提袋裡是熱騰騰的早餐,或該說是午餐。
爬上三樓,熱門熟路地解開密碼鎖、開門,震耳音樂立刻迎面炸過來
這只代表一件事。
「邵恩還在睡?」諸宜庭皺眉,反手關好門,一面對呆坐在沙發上的馬克質問:「我早上打電話的時候,不是有交代你幾點叫他起床嗎?」
馬克剛打完呵欠,不大愉快地回嘴:「你一次交代那麼多件事,我哪記得。」
是。不該對馬克的腦容量抱持太大希望。不過,她也只不過要剛好來接電話的馬克把打包好的垃圾拿到外面,但不要出門,因為外面有記者,她會帶早餐過去……就這樣而已。
她把馬克的食物拿給他,然後關掉讓人聽力受損的音樂。果然,三秒鐘的寂靜之後,邵恩的房間傳出呻吟聲。這個怪胎睡覺時一定要放吵死人的音樂,一安靜就醒來,屢試不爽。
那……第三個人呢?她疑惑的目光拋向馬克。
馬克下巴一抬,示意要諸宜庭看陽台方向。
外面雨景中,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背對著他們,縷縷白煙正從指間飄散。
諸宜庭歎氣。
眼尾餘光掃到桌上翻開的報紙、雜誌,諸宜庭心就一緊。「我不是交代你不要下樓、不要出去嗎?」
「我沒有啊!」馬克喊冤。
「那這些是哪裡來的?」
「尹浬出去買的!我沒有出門,我只有把垃圾拿到樓梯口收集處!我起床的時候他就已經把那些買回來了!我看他昨晚根本沒睡吧!」
不顧哇哇鬼叫的帥哥,諸宜庭立即走向陽台,拉開落地窗門,定進飄落細細雨絲的空氣中。
小手溫柔按上他繃緊的背。
尹浬俊挺如刀刻成的側面,好像雕像一樣,毫無波動。他不用看,也知道那溫柔的手屬於誰。
把煙換到另一手,他伸臂圈抱住身邊嬌小的她。
溫暖、柔軟,帶著淡淡的、不知名的清香,讓他紛亂的思緒稍稍穩定了些。
「不是叫你別看嗎?」諸宜庭輕聲說。「你明知道很多是猜測亂寫,看了心情又不好,何必呢?」
薄唇扯了扯,露出嘲諷的弧度。「說不看就不看?有那麼簡單就好了。」
報上、雜誌上炒得沸沸揚揚,不止一家媒體暗示外表健朗的他,是因為父親擔任要職才逃過兵役,就算開記者會提出體檢證明也沒用,蜂擁而至的採訪淹沒了他、公司,甚至是軍方單位、或是……他家。
想到那一向平靜到有些肅穆、讓人大氣都不敢出的家,遭受到如此的浸優,他的濃眉鎖得更緊了。
一板一眼到毫無溫情的父親,將會怎樣看待他捅出的樓子?雖然,他不知道他自己這次到底做錯了什麼。
在父親面前,他常常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為什麼永遠無法讓父親開心、驕傲一點?
現在更好了,大學休學,專職是出賣色相的演藝人員……
在他背後的小手拍了拍,安撫著他。「你想這麼多也沒用,先不要管了,進來吃東西吧,今天還有整天的工作呢。」
說到工作,尹浬就收起了所有惡劣的情緒。他側眼望望臂彎裡那張可愛的粉臉。「今天有哪些工作?」
「幫GQ拍封面:傍晚有葉導演回國的聯訪,你是他下部片的男主角,要到。記者會佳晶姐會陪你去。晚上你六點半有晚班通告……」
濃眉還是皺緊。「為什麼是佳晶姐?你呢?」
「我要帶馬克去配唱。」諸宜庭吐吐舌。「你也知道,邵恩只要一到錄音室就六親不認,我得帶他們。」
「可是……」他要她陪在身邊呀。
「喂喂,兩位可不可以控制一下,演什麼樓台會!」沙啞的破鑼嗓出現,邵恩起床了。他正和馬克爭食中。「胖子,我的衣服呢?」
諸宜庭忿忿回頭,瞪他一眼。「在洗衣機裡面啦!」
他們公寓配備了洗衣烘衣一次完成的機器,不過三個男生都完全不會使用。簡單來說,他們是生活上的白癡。負責照顧他們的助理,薪水可絕對不是白領。
她要過去幫邵恩找衣服,卻被堅實的手臂給圈攔住,不想讓她離開。
抬眼,望進那雙漂亮卻帶著一絲脆弱的眼眸,她的心好像被融化了。
這個大男生面臨的,是凡人可能一輩子都遇不到的壓力:而敬業認真的他,只有在她面前,會流露出這種罕見的脆弱。
她反手抱緊尹浬修長結實的身子,很用力很用力,好像想把自己的力量藉由擁抱傳遞過去似的。
沒有關係,一切都會沒事。她無聲地在告訴他。
他慢慢放鬆了,濃眉也不再緊鎖。只要有她在身邊,就會安心。
「嘖嘖!」馬克一臉嫌惡,斜眼看了看陽台上的兩人。「進房間再抱好不好?萬一被拍到傳出去,讓人家以為條碼的人都這麼沒眼光,我還要不要做人。」
陽檯面對的是花園中庭,根本不是記者所在的街道那一面,不過,諸宜庭還是臉紅紅的放開了。
「我的衣服!」半裸的邵恩還在嘶吼。
「不就在洗衣機裡面?我還特別交代馬克要把衣服放進去……」諸宜庭嘟噥抱怨著,走到洗衣機前,探頭一看!!
「啊!」尖叫聲立刻響起。
尹浬也熄掉煙進來了,聽到驚叫,連忙湊過去。
只見打開的洗、烘衣兩用機器裡,沒有已經洗好烘乾的衣物,只有──好、大、一、包、垃、圾!
「馬克!」諸宜庭的嗓子穿越整個客廳:「你把衣服……我不是交代你……」
「有啊,你說把衣服放進去,把垃圾拿到外面,我可是照做了喔。」
炮彈般的小個子衝出來,一路飆過客廳,旋風般消失在大門外,留下三個大男生面面相覷。
一分鐘之後,她氣喘吁吁地又飆回來,手上提著一大包搶救成功的垃圾,不,衣物。
面對眾人控訴的目光,蹺著長腿坐在沙發上的馬克只是撥了撥頭髮,耍帥,滿臉不在乎。「拿錯了嗎?我哪知道,我又沒打開看。」
「我的衣服!」一頭亂髮、黑著臉的邵恩簡直像是壞掉、跳針的唱機,只穿著短褲,暴躁地在客廳裡繞來繞去,困獸一般。
混亂中,桌上攤滿的報紙、雜誌,一張張彩照、一條條麻辣的標題,除了尹浬,居然沒有人多看一眼。
尹浬充滿陰霾的情緒,面對著如此荒謬的同伴、場景,居然慢慢的被沖淡了。
鑽研那些傷害性的外界說法,還因此失眠、破壞情緒……相對於他們每天要面對的一切,並沒有任何幫助呀。
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地球不會因此而停止轉動,邵恩也不會因此變得和氣一點,馬克更不會突然變聰明。
一切如常。
倚靠在洗衣機旁邊,他的唇際勾起了帶點無奈的淺笑。
他需要的,就是一股安定的力量,如此而已。
※※
傳聞越演越烈,各種匪夷所思的所謂新聞接二連三出現,令人招架不住。
突然爆紅,他們根本沒時間好好品味得意或驕傲,潮水般的壓力與工作,幾乎要將他們淹沒。
專輯狂賣,長居排行榜冠軍:參與的戲劇,收視全拉出長紅:簽名會場場爆滿,幾乎要引起小型暴動。廣告邀約和各式通告更是滿檔,工作一路排到明年。
紅了,貨真價實,扎扎實實的紅了。
紅得……跟尹浬的眼睛差不多。
「你的眼睛紅了,我有消炎眼藥水,趕快點一下,然後閉眼休息,不要看劇本了。」拍戲現場,超級助理當機立斷,從腳邊小叮噹百寶袋般的巨型包包裡,三兩下就精準翻出了眼藥水,遞到尹浬面前。
已經是凌晨時分,晚班從六點半一直拍到現在,還沒有要結束。剛修改過的劇本熱騰騰拿在手上,導演只給他們半小時,等一下就要定位排戲了,尹浬根本沒時間休息。
修改劇本,是因為加戲:戲份都加在尹浬身上,從男配角躍升為勢均力敵的第二男主角。
加戲也是無可奈何。當初談好工作、開始寫劇本時,從製片到編劇,誰也沒想到條碼、尹浬會在這麼短時間內紅成這樣啊。
「我的眼睛沒事。」尹浬低頭,在片場角落並不充足的光線下,繼續讀劇本。
「不行。先處理你的眼睛。」宜庭堅持。「一定是拍下雨那幾場戲害的。你快點眼藥水,要不然,小心變成結膜炎。」
諸宜庭可不是隨便說說。晚上拍的戲是很浪漫的雨中夜景,而雨不是說下就下,拍攝工作當然不可能看天吃飯,所以,他們是在機器噴灑出來的人造雨中慢步。
而「雨水」的來源都是就地取材,有什麼用什麼。溪流、河川、排水溝、地下水都用,水滴在鏡頭、燈光下看起來閃爍美麗,但實際上常常摻雜大量的混濁黃泥,一點也不美。
尹浬已經因為類似的狀況得過結膜炎了,眼睛紅得像流血似的,整整花了一個禮拜才痊癒。
一個禮拜聽起來不久,但是對尹浬這種每天工作滿檔、常常連吃飯都沒時間的人來說,一個禮拜足夠讓很多人想跳樓。
最慘的是,他因為視差的關係,有一眼一定要戴隱形眼鏡:眼睛一發炎,沒辦法戴,他雖然不到像瞎子的程度,但也相去不遠了。
兩眼視差大,很容易造成偏頭痛、眼壓過高、頭暈、嗯心……即使他的雙眼已經血紅、敏感到頻頻流淚、睜不開,對於拿著閃光燈猛閃他的記者,他還是保持良好的風度,微笑致意,不曾開口拒絕拍照。
拍到不少眼睛充血的驚悚照片之後,記者們總算稍微放過尹浬了。他們現在對於傳說曾在搞樂團階段進行嗑藥、濫交等糜爛行為的邵恩比較有興趣。
「邵恩的新聞,怎麼會寫成這樣?」在被逼著點眼藥水之際,尹浬也順手翻了翻諸宜庭包包裡才剛出刊的雜誌,忍不住說。
雖說八卦雜誌的特色,便是極盡聳動之能事,但把邵恩寫成一個私生活爛到極點的歌手,實在也太誇張了。
「你還講別人,你自己前一陣子被躇蹋成怎樣。」諸宜庭把週刊收好,不讓他繼續煩心。
點好眼藥水,他在帆布椅上閉目片刻。諸宜庭熟練地翻開劇本,幫他對詞。
「……那,你到底想要怎麼樣呢?」她擔任對手戲、女主角的角色。
「我想帶你走,走得遠遠的,到沒有人能打擾我們的地方。」閉著眼睛,尹浬流利背出才看了一遍的台詞。「紐約、巴黎、東京、香港……只要你說,我就帶你去。」
「你知道不行。」
「為什麼不行?」俊眸突然睜開,炯炯地望著她。「你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你自己?你到現在還是無法接受我喜歡你這個事實嗎?」
這台詞……怎麼令人有點臉紅?
啊,本來就是拍偶像劇,一段愛與青春的故事啊!諸宜庭臉熱熱、耳根子麻麻的繼續。「我不是不相信。只是,我和你之間……」
在他的凝視之下,到底有哪個女生可以氣定神閒、毫無困難地背完台詞?諸宜庭在莫名其妙的加速心跳中張口結舌,默默同情起和他對戲時NG連連的女主角。
她停住了。半晌,又慌亂地低頭,找尋剛剛讀到的部分。「我剛剛講到哪裡?」
「你講到『我和你之間』。」尹浬指點她。
劇本,他明明只翻過一次,到底為什麼能記得這麼清楚?這人是有圖像攝影記憶能力嗎?
「啊!有了,在這邊。我和你之間,根本是不可能的…」她趕快繼續。
「誰說的?」尹浬輕笑。「誰說不可能?我們之間有無限的可能性。」
「你背錯了!」超認真的助理立刻指正。「你的台詞是『那是什麼聲音?有人!」才對!你在這裡,是話才講到一半,就被女主角家派來的人追上了。」
藉機告白,卻完全不被當一回事。不解風情,就是這樣。尹浬忍不住要歎氣。
準備工作已經快要告一段落的工作場地,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擾攘。已經很忙碌、根本無暇分心的工作人員都忍不住轉頭,尋找噪音的來源。
「你們等一下!等一下啊!誰讓你們進去的!」一路跟過來,攔也攔不住的警衛人員氣急敗壞嚷著。
執行製作迎上前,連副導都感覺大事不妙,從導演身邊跑了過去,開口詢問:「各位,有什麼急事嗎?我們還在拍攝::」
「尹浬,你父親說沒有當藝人的兒子,請問你感想如何?」
「你知道令尊對演藝事業的反對嗎?你們是不是有過爭執?」
「可不可以說明一下你們父子的關係?」
「你父親第一次公開發言,你有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說法?」
問題如炸彈般一顆接著一顆轟過來。本來以為已經暫時平緩的風浪,此刻又再度高高掀起,幾乎讓人滅頂!
尹浬坐直了,他的手盲目地從身旁探出,無主地尋覓著,等找到那只溫暖柔軟的小手,便緊緊握住。
不要慌張,不要慌張……
諸宜庭任他握住,用力從掌心傳達她的支持。
她必須保護他。
片刻,小心掙脫了尹浬的手之後,她站了起來,對旁邊正在調整機器軌道的攝影助理做個手勢,兩人一起擋在尹浬面前,不讓記者接近、拍照。
「對不起,這邊要架機器,請你們先讓開。」攝影助理朗聲說明。
「尹浬正在休息,他等一下還有一場戲,各位可以到外面稍候嗎?」
諸宜庭溫和但堅持地說。
結果,記者們根本理都不理這些貌不驚人的小助理。他們的焦點都集中在後面那臉色有些僵硬的英俊男人身上。
「令尊說已經一年多不曾和你見面、通話了,是真的嗎?」「尹浬,你們已經脫離父子關係了,是不是?」
啪!劇本落地。
諸宜庭清楚聽見,身後的他,倒抽了一口冷氣。
※※
情況很糟。相當糟。
糟到經紀公司老闆鄭哥,在尹浬拍戲到凌晨收工之後,親自到片場接人。
本來尹浬還在跟諸宜庭沙盤推演,如臨大敵般,看要怎樣面對不管怎麼勸說都不肯先走的記者們。
他們心理建設了半天,好不容易硬著頭皮,緊牽好對方的手,準備喊二三一就用力往前衝時,突然,氣氛一變!
本來鬧烘烘的片場,收工時分更是有如菜市場一般,突如其來的幾秒鐘沉默,便特別清晰。
然後……:
「鄭哥!」「老鄭,好久不見!」「鄭大經紀人,最近大發財哪!恭喜恭喜!」
本來都一臉兇惡的記者們,說也奇怪,統統都像是變身一樣,堆起笑容,稱兄道弟起來,殺戮之氣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留一點痕跡。
一高一矮的兩人站在角落都傻了,大手小手握得緊緊,忘了要放開。
隔著眾人,鄭哥看到他們,銳利的眼閃了閃。不知為何,尹浬的頭皮有點發麻。
諸宜庭的手一僵,然後掙脫了他,別開頭。
「大家辛苦了,謝謝、謝謝。」冷酷如黑道大哥的黝黑臉孔,原來也可以展開堪稱和氣的微笑。他招呼著大家:「我帶了消夜過來,吃一點吧。」
到底是因為吃人的嘴軟,還是懾於經紀人鄭哥的氣勢,沒人知道:反正,尹浬就在鄭哥的陪伴下,大搖大擺、光明正大的走出片場!!還是從大門出去的。
門外,熟悉的保姆車已經在等。一直像影子一樣安靜跟著他們的諸宜庭突然遲疑了一下。
「既然有人接你,那我可以自己回去……」她對尹浬的背囁嚅。
尹浬詫異回頭,望見她粉粉的臉蛋,在門口燈光下,有些蒼白。
她的神色,不大對勁。
「上車。」鄭哥的語調比剛剛更冷十分,令人毛骨悚然。
廂型車車門拉開,尹浬赫然發現,裡面已經有人。
Z週刊的記者李小姐正端坐在內,笑吟吟望著他們。
她不就是這一切混亂的始作俑者嗎?
看到她,尹浬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說什麼話。
「為什麼……她會在這裡?」
「李小姐是我的朋友。」鄭哥解釋。「有機會可以談一談也下錯,至少可以弄清楚一些傳聞。」
「看是要讓我寫,還是給別人隨便亂寫嘛。這次可是你們鄭哥拜託我,你總可以講一下了吧?」李小姐還是一樣略帶傲慢地斜眼看人,好像寫篇專訪對她來說是一件多麼紆尊降貴的事情,尹浬沒有跪謝隆恩真是罪該萬死似的。
這真是所謂的前有狼、後有虎,腹背受敵。最可怕的是,經紀人還引狼入室!
尹浬此刻疲倦至極,眼睛很不舒服,頭該死的陣陣作痛,從晚上六點至今他沒有吃過一口東西,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沒有睡覺……他根本不想跟記者講話!
「Cindy,你要幫忙寫好一點,看你能不能把我們尹浬的魅力寫出來,迷死更多人。」鄭哥跟這位李小姐果然交情匪淺,轉頭對她說話時,語氣、笑容都不一樣了。
李小姐的笑聲簡直有點歇斯底里。「哎唷!要說魅力,誰比得上你鄭大經紀人哪?乾脆我來寫個經紀人專題好了,保證迷死一大票女生!」
真、惡、心!諸宜庭強忍著欲嘔的衝動。
牙一咬,決定轉頭,大步離開。
「喂喂喂!你們要去哪裡呀?」記者尖銳到可以震碎玻璃的嗓音,從後面追來。
呃……你們?打算偷偷消失的,只有她這個小助理呀。
結果,她身旁,一個高大的身影追了上來。下一秒鐘,她的手被握住了。
「快走。」尹浬低聲說,腳步絲毫不停。他人高腿長,跨開大步走之後,反過來是他拖著她走。
「可是……」
「快!」他猛扯她一下。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後來,乾脆用跑的。兩人就這樣手拉著手,把經紀人、記者、亂七八糟的問題……統統暫時丟在身後。
不管了!什麼都不管了!
凌晨的台北市街頭,四下俱靜,只有他們急促的腳步聲,以及紊亂的喘息……
他們已經一路跑過大馬路,來到這一邊,穿越還在施工中的小公園預定地,鑽進了陌生的巷弄中。
漆黑夜色裡,走尋常的馬路都像在另一個世界探險。脫逃的偶像帶著好喘的小助理,手牽著手,在微弱路燈下,偶爾傳來的狗吠聲中,大步前進。
走啊走……
「我們……會很慘。鄭哥會……會給你好看。」小助理腿短,走起路來比較吃力,她喘著說。「我們要去哪啊?」
「管他的。」尹浬說,腳步依然不停。「我們去看星星好了。」
啊,這不是他們初相識時說的話……
「呵呵呵呵……」可愛的笑聲突然出現,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聽著那樣的笑聲,尹浬實在忍不住,也開始微笑。
走啊走,在小巷繞來繞去,穿過安靜空蕩的小公園,經過了依然明亮的便利商店,一輛輛停放路邊的車……全世界彷彿只剩下他們兩人,在凌晨的住宅區街道走啊走,不知道要定到哪裡去。
多麼荒謬的場景、多麼疲憊的一天……但,只要她在旁邊,他就是笑得出來。
只要她在身旁,走到哪裡去都無所謂了。
「你……明天有早班通告耶。」笑完了之後,助理很盡責,囁嚅提醒。
某偶像明星假裝沒聽到。
「我們離大馬路越來越遠了。」開始憂心仲仲。「這種時間要怎麼叫計程車?」
還是沒回應。
「你的眼睛該休息了,隱形眼鏡要拿下來……」
尹浬突然停住,轉頭面對她。
原來,從頭到尾,很享受這戲劇性脫逃的,只有他自己?諸宜庭根本還在助理模式之中,完全沒有感受到一絲一毫的浪漫?
「你不覺得這樣很帥嗎?」尹浬不死心,逼問:「像不像要去私奔?我帶你去天涯海角,怎麼樣?」
私、私奔?天涯海角?諸宜庭傻住。
「可是你的眼睛……」諸宜庭被他瞪得很心虛,可是,職責所在,不能不提醒呀。「你明天要拍照,眼睛紅的話,很麻煩……」
尹浬略瞇起眼,思考幾秒鐘,迅速決定一件事。「真的很紅?血絲很多嗎?」
諸宜庭猛點頭,一臉憂慮。
「左眼?難怪我一直覺得看不清楚。」故作虛弱狀。
她吃了一驚。「你左眼也不舒服?可是,紅的是右眼!」
「裡面好像有東西……」尹浬伸手要去揉。
「不要揉眼睛!」她啪地打他一下,又拉他的手,示意他彎腰。「我幫你看一下啦,不要亂揉!講過好幾次,還這樣!」
他依言略彎腰,湊近。
諸宜庭則是認真睜大眼,在微弱的路燈光線下,試圖要幫尹浬檢查。
他的氣息傳人鼻中,他英俊的臉近在眼前,他的長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還沒反應過來之際,他溫熱的唇,已經印上了她的。
他吻了她。
這個吻不長不短,剛剛好足夠讓她從詫異,到震驚,到全身發燙,腦袋發昏。
他的唇好軟、好溫柔……
她的頭好暈……
「哪有人這樣,接吻還把眼睛睜得那麼大。」他在她唇際說,帶著無法抑遏的笑意。「有必要嚇成這樣嗎?」
「你、你、你又沒有預告!」她的臉轟地一下整個燙起來,話都講不清楚了。
「哦,原來要先預告?」記者們寫的沒錯,尹浬的笑真的帶電,電得諸宜庭已經完全喪失思考能力。「我下次一定會記得。」
「可、可是、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還好,剛剛是騙你的。」笑得好得意。「演技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