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中人一身黑衣與朝陽堡眾人整齊劃一的青衣壁壘分明,彼此間沒有喧嘩、叫囂,只是靜靜地對峙。兩方人馬背景瞠目張膽、氣血沸騰,暴風雨前的寧靜大致就是如此了。現場劍拔弩張的情勢似乎一觸即發,放眼過去黑壓壓的人頭沒有人敢大聲的吸一口氣。
燕徹與燕飛立於堡牆上,冷眼看著牆下身著獸皮,生相威猛、金剛怒目的西門提,沉住氣不發言。
反觀西門提就沒這麼好耐性了。他早就被周圍凝窒的氣氛弄得心煩意亂,見到燕徹及燕飛出現,那渾人的本性就全冒出來了。
「上頭朝陽堡的孫子,龜縮到現在才出來?」他張牙舞爪的咆哮,意圖激怒對方。
「狐鼠之輩,不離禽獸!」燕徹冷言諷刺他的卑鄙及無禮。
「什麼?」西門提強模不遜的吼叫著:「小子你是活膩味了?敢跟老子這麼說話?看我不一把火燒了你的老巢!」
事實上他一肚子草包,根本聽不懂燕徹在罵什麼,只是依著燕徹的表情及語氣,加上他一句話講的都是低下的動物,情也知道八成不是什麼好話。
「就靠這些人嗎?」燕徹仍是那副高高在上,不疾不徐的樣子。
「……」西門提有些語塞。他在各種陣仗出生入死也不是一兩次了,目前的情形很明顯的己方是一點勝算也沒有。
以寡敵眾也就罷了,因為先前在水井裡下藥的計劃失畫了,他們便將藥買於火把中,火一燃,藥性便散發出來。只是他真的不懂,已經過了這麼久了,朝陽堡的一兵一卒卻都沒有倒下的跡象。
情形完全不在控制中,西門提內心火氣直冒。當初教主一聲令下要他率兵攻打朝陽堡,本來就不奢望他們有打蠃的可能。只要能借此削減對方一部分的力量,那麼這次火龍門傾全力出動的用意便達到了。
可是西門提總抱著一絲僥倖,或許能立一個大功。然而他真的不希望火龍門的弟兄們為此傷亡慘重,畢竟大家一起水裡來、火裡去的也有了好幾年的情誼。
「哼哼,燕徹,你不會以為我只有這些人吧?」西門提硬著頭皮稱好漢。
「我知道你們來了多少人,我還知道你們西邊暗襲的人馬已全部伏首就範,只剩北邊和東邊的殘兵敗將在撐著。」燕徹早就掌握了整個情勢,好整以暇的睨著西門提,看他還有什麼鬼域伎倆還沒使出。
西門提聞言震驚不已,可是他壓抑著不讓表情露出一絲慌張。這時候全軍的氣勢就靠他一人撐著,死也不能示弱。
事已至此,他知道此仗必敗了。時間再拖下去對自己更為不利,與其被敵人各個擊破,不如來個混戰,放倒一個算一個。
西門提豁了出去,右手高舉,大喊了一聲:「五行雄風!」
「萬夫莫敵!」魔教眾人狂吼著,接著嘩的一聲舉起武器便往前衝去。
燕徹雙目一凝,手一揚,砰!夜晚的天空出現了斑斕的火花。信號一出,朝陽堡全體大喝一聲,奮勇強悍的迎戰敵人,霎時間兩方便殺得天昏地暗。
舉目刀光劍影、鬼哭神號,人人都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作殊死戰。就算照面即是干戈相見、兵戎相向,也沒有任何一人倒戈棄甲。朝陽堡今夜就數這一場戰得最壯烈、最浩大,堡丁寄身鋒刃全是看死生於度外。由於平時訓練有素,不一會兒,局勢一面倒向朝陽堡的一方。
魔教方面只有西門提等寥寥數人還可以一抵十,其他可說是潰不成軍。堡牆上的燕飛希望速戰速決,看了燕徹一眼。
燕飛見他點頭,立即飛身而下直撲西門提。
「朝陽所屬,有死之榮,無生之辱!」燕飛大喊這麼一句,朝陽堡原本就銳不可擋的攻勢受到激勵,益發猛烈,魔教狀況更加危殆。
西門提早已殺紅了眼,哪管眼前突然冒出來的人是誰。劈頭就是一刀。直至這一刀被輕而易舉的化解後,他定睛一看,差沒點驚叫出聲。
燕飛,朝陽堡的二堡主!西門提驍勇善戰的豪情瞬間垮了一半。他知道這一場架難打了,但是為了大局著想,就算必敗也要咬牙撐過去。
另一頭,堡牆上留下的燕徹很滿意的看著燕飛矯健的身手及精練的招式,招招打得西門提節節敗退。他突發奇想若是自己和弟弟對上了,能否獲勝都還是個未知數呢。
在戰火正熾之時,李總管急急忙忙的衝上堡牆,向燕徹附耳說了幾句話。只見他臉一下子變色,當機立斷躍下堡牆替過燕飛。
燕徹揮劍格開西門提的一刀,明快的下了命令:「二弟,情況有變,快到堡東去。」
聽到這話的西門提神色一振,狀似瘋狂的大笑道:「哈哈,你們也有失算的地方嗎?要知道在東面的可是我火龍門下第一高手呢。」
燕飛心裡明白堡主必須留在主戰場支撐大局,接了命令後,雙腳一蹬旋身飛回堡牆上。
李總管見了燕飛,將方纔傳達的消息飛快的又說了一遍。「二堡主,二小姐由擎天樓偷跑出去觀戰,在堡東被敵人截個正著,莫姑娘已先追過去了。」
霞兒!雲兒!拜託千萬不能出事!燕飛嚇得差點魂不附體,思及堡東的是火龍門下第一高手,他趕忙一提氣使出輕功,只留下一絲白影,人已朝後飛奔數丈了。
※※※
燕飛一陣風似的來到了堡東,猛然入目的情景讓他一時摸不著頭緒。只是可以確定激戰已經過去,現在正是偃旗息鼓之際。意識到這一點,燕飛放緩了腳步。
一眼望去,朝陽堡方面應是旗開得勝,現下軍容整肅成包圍之勢立於一旁。而身著黑衣的魔教中人大部分受了傷在地上呻吟著,沒有受傷的,則是目瞪口呆的望著場中惟一仍在激戰的一對,也是燕飛最在意的一對。
莫雲兒和火龍門第一高手你來我往斗在一塊兒,看似軒輊不分,月牙色和黑色的身影翻飛,如火如荼。兩人一招一式皆是攻向要害,出手迅速精確,毫不留情。這樣的打鬥由於看得真切,比起堡門前慘烈的群攻更加觸目驚心。
這一場一時應該還分不出勝負。不過燕飛眼尖的看出火龍門高手已有漸漸落敗之象。莫雲兒的武功自成一格,輔以高妙的輕功挪移身法,整體有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對方的武功則走剛猛一路,所謂剛則易折,遇到莫雲兒流暢悠揚的打法,也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高手過招不容旁人插手,燕飛很明白這個道理。微微放了下心,他聽到一個耳熟的尖銳叫聲。
「莫雲兒,給他一記!左邊!對,就是這樣!」一個紅色的嬌小身軀硬是擠出二個堡丁的護衛,旁若無人的為莫雲兒助陣造勢。
「霞兒!」燕飛沒好氣的踱步至燕霞身邊,厲聲問道:「不是叫你好好在擎天樓裡待著嗎?為什麼跑出來?你知道有多危險嗎?」
「二哥,人家是關心堡內的情況嘛。你不知道待在樓裡頭,聽著外頭的喧鬧聲感覺有多悶呢!」燕霞露出可憐兮兮的委屈貌。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雲兒幫忙,因為你而壞了大局,你用什麼補救?」這一次燕飛沒有心軟,仍執意教訓燕霞。
說到莫雲兒,燕霞杏眼一亮,滿臉崇拜的模樣。「二哥!你看莫雲兒好厲害哪!沒想到她平常柔柔弱弱的,打起架來可是一點也不含糊。而且你看,她和人對招就像在跳舞一樣,好看得緊,你說我如果叫她教我,她會不會不願意呢?」
發現妹妹一句教訓也沒聽進去,燕飛決定先放棄訓話,以後再慢慢地說。
「你不想想平常怎麼對待人家的,她會願意教你嗎?」雖說想暫時先饒過她,燕飛還是忍不住訓了她兩句。何況毒老一門的武學絕不可能外傳,這妮子是今生休想了。
「啊!二哥!你看他們。」一直注意著戰況的燕霞纖手指著場中央。
燕飛忙轉目一看,那火龍門高手大吼一聲,雙手變得赤紅,去勢飛快的往莫雲兒身上招呼。速度是方纔的好幾倍,只要一個不留心定是非死即傷。燕飛見狀心裡大駭,強忍住呼喊的衝動,一手急忙伸出去摀住燕霞的嘴巴。他明白現在不能出現任何會影響莫雲兒心志的聲響。
莫雲兒見對手臉色一變,知道要出絕招了,便集中精神,屏息以待。直到他隱隱泛著熱氣的掌風迎來,她皺起眉頭,並不硬接。身子急退,雙掌作漩渦狀化去掌力,再一個閃身避去掌鋒。這一掌她應對得如此巧妙,大出對手意料之外,也大出燕飛意料之外。
沒想到,那人一擊不就,心一橫,功力運遍全身,漫天飛雨朝著莫雲兒的方向亂打一通,打算拚個兩敗俱傷。
不好!燕飛情急於莫雲兒的安危,疾衝而出為她擋住了大部分的掌力。莫雲兒趁勢往敵人軟麻穴一點。咕咚!那人便栽倒在地。
先是一陣沉默,接著——嘩!嘩!一旁觀戰的堡丁忍不住大聲歡呼了起來,而剩下幾名神志清楚的魔教徒眾則是面色如土。
「二哥!我們贏了……二哥?」燕霞興奮地叫著燕飛,卻發現他一晃身恰好接住搖搖欲墜的莫雲兒。
莫雲兒軟軟地倒在燕飛懷裡。看見接住自己的人是心中的那個人,安慰的笑了笑,接著放心的昏了過去。
燕飛心頭一緊,連忙一把抱起她向內室飛奔而去,臨去前還大聲叫著:「文秋齡!去叫文秋齡來。」
※※※
朝陽堡戰火已熄,這次靠著眾人的同心協力大勝了這一場。堡中並沒有多大傷亡,反觀魔教則是兵敗如山倒。西門提被廢去一臂後逃走,火龍門下第一高手被擒,其他無足輕重的教眾死的死、傷的傷,完整離去的人還不到百分之一。
就在戰後清點傷亡人數,救治傷患時,文秋齡聽了一名急奔而來的堡丁慌張說了幾句話後,半是著急,半是不解的趕到燕飛房中。
到了房門口,他緩下直奔而來之勢在門前停步,舉手正欲敲門時,門呀一聲的打了開來。
文秋齡還看不清楚是誰為他開的門,一個踉蹌被裡頭的人拉了進去。
「你快來看看雲兒。」燕飛神色緊張,劇烈搖晃他的雙肩。
「好了!別搖了。你這麼搖下去叫我怎麼看?」文秋齡覺得自己快五臟移位了。
燕飛聞言趕緊鬆開抓住他的手,退開身子讓在一旁。
文秋齡毫不客氣在床沿坐了下來,替莫雲兒把完脈後,低頭沉吟了一會兒。「怎麼樣?」燕飛緊張地問。
「放心吧,沒什麼大礙。」文秋齡有些勉強的笑了笑。「與她對打的那名魔教教徒用的掌力過於剛猛,她久戰之下,自然不勝負荷。而且……」
「而且什麼?」本來一顆心已放下一半的燕飛,聽到這個「而且」,心馬上又提了起來。
文秋齡停了一會兒,看了看莫雲兒的氣色後又道:「她似乎被一種炙熱的掌風傷了。她現在脈象紊亂,氣息微弱,恐怕不會這麼快醒來,以後也要好一陣子的休養。」
「都是我的錯。」燕飛相當自責。「我應該為她擋下來的。」
「這不能怪你,你已經盡力了。」文秋齡在來的一路上直聽燕霞和下人手舞足蹈的敘述那激烈的一戰。要是換成別人,遇到那種兩敗俱傷,不成章法的打法,早就成蜂窩了。
燕飛沒有說話,一臉沉默徑盯著床鋪上蒼白的莫雲兒。他似乎覺得她漸漸變得透明,形體漸漸地消失。
不!他在心裡怒吼著,跌坐床沿緊握住她的手。只有觸碰她,他才能真實感受她的存在。
文秋齡見他那一副悲痛的表情,也收起平日詼諧的作風,臉色沉重佇立在旁。此時,一個渾厚穩重的聲音由門外傳來。
「二弟。」是燕徹。
文秋齡為他開了門,朝他搖搖頭,用眼神示意他注意神色哀戚的燕飛及床上的莫雲兒。
「這次多虧莫姑娘保護霞兒,沒讓她壞了大事。」燕徹歎了口氣。「我們一定要盡最大的努力協助莫姑娘復元。」
燕飛似乎沒聽到燕徹的話,一雙眼睛沒離開過莫雲兒身上。見到這情形,文秋齡對燕徹苦笑了一下。「莫姑娘只是比較虛弱,加上又受丁點傷,所以才會昏厥。我想她一時還不會醒,我們別吵他們吧。」
「這……」燕徹欲言又止,心中雖然無奈,也只能與文秋齡轉身離開。
「大哥,有什麼事嗎?」燕飛強忍悲痛,站起身來叫住燕徹。這時大戰初息,即使心中掛著莫雲兒,但他仍是朝陽堡的二堡主啊!
「沒什麼,只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一些善後的事。」燕徹可以瞭解燕飛現在難過的心情。「莫姑娘這次真的幫了大忙,若沒有她,我們這次可能無法贏得如此輕鬆。其它的事我來處理就好,你好好照顧她吧!」
燕徹在審問戰俘時,問出他們將「君無用」置於火把中燃火釋放的事。當時他確實有些佩服魔救心思的縝密,也慶幸堡丁們皆事先服了解藥。
這一切,都要感謝莫雲兒不是嗎?
文秋齡和燕徹默默走出房門,將一室清靜留給燕飛。
「雲兒……」心愛的人在身旁,卻聽不到他的叫喚,感覺不到他的觸摸,燕徹與文秋齡離去的背影讓燕飛覺得自己此刻好孤獨。
「我知道我不該吵你,該讓你好好休息的,」燕飛眼神淒楚,無意識的自言自語。「可是我好擔心、好心疼,你知道嗎?如果你此刻能醒過來對我說一句話,或者是笑一笑,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來換取。可是我卻幫不了你,只能眼睜睜看你痛苦,教我情以何堪呢?」
窗外的月光映著滿室寂靜,屬於情人的夜卻是如此悲淒。
※※※
「思……」莫雲兒吃力的睜開酸澀的眼,茫然的望著床頂水色的帳子。她覺得自己全身刺痛、通體窒熱、口乾舌燥,連動一下都酸麻無力。
這是哪裡?我怎麼了?她努力的回想,只記得自己在對付魔教時,被對方最後一招微微掃了一下,接著燕飛接住了她,然後……
然後呢?她似乎虛弱得連思考都覺得痛苦,腦子頓時脹痛了起來。
對了!燕飛呢?有沒有受傷?她想起他為他擋住了大部分的攻勢,自己現在都這麼難過了,燕飛會不會更嚴重?還有燕霞,她有無受到波及呢?另外關於其它還在進行的戰事,已經打完了嗎?
不行,我不能躺在這兒!莫雲兒用盡全力想從床上起來,卻無能為力。她辛苦的將頭轉了方向,不經意的看到燕飛坐在桌旁,一手倚著下頷,眉頭緊鎖、不甚安穩的閉眼沉睡著。
他好憔悴啊!這是莫雲兒第一眼看見他的想法。平時他總是衣冠楚楚、神采飛揚的,幾時曾像這樣不修邊幅?不過他似乎沒受什麼傷的樣子,這一點讓莫雲兒鬆了口氣。
「燕飛。」她心疼的輕喚了一聲,沒想到出口的聲音如此瘖啞。
燕飛身子一顫,頭差點滑下手腕撞到桌面。他不可置後的張開眼朝床上看去,三步並作兩步的奔至床沿。
「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很不舒服?你已經睡了三天了。」他連珠炮似的說話方式,深深表達出暗藏的不安。
「我好熱……」莫雲兒呢喃,眼神迷離的看著燕飛,一手軟軟地往襟上無意識拉扯著,露出頸間一大片雪白的春光。
「雲兒……別……」燕飛手忙腳亂的制止她。為了不碰到她雪白的肌膚,他想抓住她的手也不是,不抓住也不是。若是她再這麼拉下去,三天沒睡的他很可能因為血氣上衝而昏倒。
雖然他心裡也有一點不想阻止她。
「水……」莫雲兒根本使不上力,手的動作自然也停止了。她直覺的說出自己的需求,又熱又渴像在大漠裡似的。
她飢渴的模樣讓燕飛暗罵自己的糊塗,快步走到桌邊倒了杯茶給她。他小心翼翼的將她由床上扶起,一手攬著她,一手餵她喝水。
「慢慢來。」燕飛一口一口的餵她,謹慎的程度好像她是什麼珍寶。
莫雲兒看著他對自己呵護備至,心裡大受感動。身為朝陽堡二堡主,什麼時候服侍過人呢?如今為了她這個小女子,紆尊降貴的任憑差遣,一邊還要為她的傷勢擔驚受怕的,足見她在他心中的份量。
燕飛協助她喝完水,想讓她躺回床上時,卻被她阻止了。
「不,不要躺著。我要你抱著我。」莫雲兒覺得舒服多了,此刻只想依賴在他懷中。一個人孤獨的日子她過怕了,現在身邊有他,她要好好把握兩人相依偎的時光。
緊摟她的身子,燕飛感到心頭一暖。兩個人的距離如此相近,他喜歡她退去堅強的偽裝後,如小貓兒般的柔順。
「這是哪兒?」她靠在他胸前柔聲問道。
「我房間。」
他順勢將頭埋在她頸窩,吸取她敞開的襟口傳出的迷人香氣,語聲含糊的回答:「你當時昏了過去,我一時情急就把你抱到這兒來了。」
「我昏了多久?」
「三天。」
「那魔教……」
「退去了。」
「燕霞她……」
「在房裡。」
燕飛用唇堵住了她下面的活,怎麼一個大病初醒的人可以有這麼多問題?他細細品嚐她的氣味,不能克制的發洩他的情感。只是這次只有一下子,他很快就結束這次的親密,畢竟她現在還很虛弱。
「好痛。」莫雲兒微微掙扎。
「怎麼了?」燕飛緊張的端詳她。「哪裡不舒服?」
「你的鬍渣,扎得我好痛。」她的笑容微微蕩漾開來。
搖頭苦笑,燕飛想她怎麼也頑皮起來了。「我衣不解帶、日夜不分的在這兒照顧你,難免儀容不整,盼的還不就是你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
的確是你!她閉上眼睛攤在他懷裡,體會他的溫柔。
叩!叩!一陣輕柔的敲門聲傳來。
「二堡主?」聲音宛轉甜美,是翡翠。這三天都是她在照料著他們兩人,也真辛苦她了。
「進來。」燕飛放開莫雲兒,讓她躺回床鋪。
鵝黃色的身影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湯藥和幾式點心。翡翠愁眉苦臉的將托盤放下,輕聲勸著燕飛:
「莫姑娘該吃藥了。二堡主您也吃點東西吧,這幾天您都沒吃什麼,堡主和三小姐很是擔心呢!」
她自言自語說著,一邊轉身察看床鋪上的莫雲兒。這幾天二堡主不眠不休的待在房間看顧莫雲兒的事,已經成為近日堡內最大的消息,人們興致勃勃討論的程度,比前幾日大勝魔教的事還要頻繁。
莫姑娘醒了?翡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的眨了眨。她呆愣一下,接著結巴道:「莫……莫姑娘……你……」她情緒激動,張口結舌,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翡翠?」燕飛試著喚回她的理智。
「呃,二堡主,我一時反應不過來,莫姑娘終於醒了。」翡翠也展開了三日來難得的笑顏,雖然帶了點尷尬。
「我立刻去通知堡主。」
「等一下,先為雲兒準備點粥來,她三日未進食了。」
「是。嗯……我再幫莫姑娘打盆溫水來擦擦臉。」不愧是朝陽堡數一數二伶俐的丫環,想得就是比別人徹底些。
「那就麻煩你了。」燕飛衷心感謝。
為莫雲兒的事操勞了三天,現在得到一句二堡主體恤的話,翡翠覺得一切都值得了,自己真是跟了個好主子。
她一邊想,一邊腳步輕盈的準備去了。
「雲兒,該喝藥了。」燕飛將桌上的藥拿了起來,坐在床沿再度將她扶起。藥看得出來剛煎好,還冒著煙呢!
莫雲兒皺著眉頭盯著那碗黑糊糊的東西。同樣身懷醫術,光聞味道就知道絕對很苦,她一點也不想碰到那個碗。誰說大夫就不能怕吃藥呢?
「不要。」偏過頭,她偶爾也會使使性子。
「為什麼?」燕飛深感疑惑,她不是個大夫嗎?怎麼連藥到病除這麼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難道你是怕苦?你又不是第一次喝了,先前你喝藥的時候沒有什麼不適的反應啊?」他真的想不透她為什麼不肯喝藥。
「我之前喝過?怎麼可能?」她發誓絕沒喝過那碗鬼東西,何況之前她一直是昏迷的。
「嗯,是我餵你的。」他鄭重的點點頭。
「你餵我?怎麼喂?」
「就像這樣。」燕飛端起碗先喝了一口,接著以唇就唇的將湯藥哺進她的嘴裡。吞下這一口,莫雲兒也已經滿臉通紅了。她不敢想像,難道這三天他都是以這種方式餵她吃藥?
而且,真的很苦。
「還要繼續喂嗎?」他得意一笑。「因為在你昏迷的時候,直接將藥倒進嘴裡你也喝不下,我只好用這個方式。」
橫飛了他一眼,莫雲兒一把搶過碗,不甘不願的喝得點滴不剩。
「你呀!」真的很彆扭。洞悉她的想法,燕飛縱容的拭去她唇邊的藥漬。
※※※
半個月之後,莫雲兒身體大有起色,也早就搬回原本位置偏僻的住處。她不顧安危保護燕霞的事,還有製藥協助朝陽堡大敗魔教的事,都像則傳奇般在堡內口耳相傳。連帶原本被認為不懷好意心機深沉的印象也有漸漸轉化的趨勢。
只是她冷漠自矜的態度並未因大病一場而改變,對待眾人仍如以前般淡漠如水。這就像在她天仙化人的外貌上蒙了一層神秘面紗,人人都想接近她、與她攀談,卻人人都望之卻步,連負責伺侯她的翡翠都摸不清楚她的脾氣及好惡。
這天,翡翠端了湯藥到莫雲兒房裡。
「又要喝?」莫雲兒實在怕了那味道。她的身體她很清楚,雖然虛弱了點,少喝一碗藥也沒什麼影響。
「是二堡主交代的。」
「那你放著吧。」只好等一下再偷偷倒掉。
「可是……二堡主要我看著莫姑娘喝完。」翡翠有些遲疑道。
唉!燕飛老是用這招。莫雲兒心理直嘀咕,是不是他故意叫人把藥多送幾次,懲罰她霸佔他房間,讓他三天沒得好睡。
然而心裡罵歸罵,她是不會為難翡翠的。率性的端起碗,閉著氣、皺著眉,一口氣就將藥喝完。
這樣你可以交差了吧?莫雲兒無言盯著翡翠。
「那我先下去了。」翡翠靦腆一笑,收拾後快步離開。
走在通往廚房的綠蔭道上,翡翠沒心情觀賞四周花木扶疏的典雅景致,就是平常最愛的芍葯花開得滿園,她也懶得瞧一眼。
在服侍莫雲兒這件事上,她一直覺得她是個失敗的丫環,干日最被堡裡稱道、最聰慧靈巧的她,居然連主兒的喜好都不知道。她常在思考,不知道莫雲兒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樣的簪子?喜歡什麼花樣的布匹?
她惟一確定的,是莫雲兒常著月牙色的衣服,可是是因為她真的偏好那種顏色呢,還是她只有那種顏色的衣服?
其實莫雲兒可說是最好伺候的人。她從不指揮、差遣底下人,頭髮自己梳,衣服自己穿,脂粉不施,也沒什麼架子。不過,就是這種疏遠的態度讓翡翠感到挫敗,她們主僕二人一天交談的話可能不超過十句。
略帶沮喪的到了廚房,翡翠被眼前的一陣混亂嚇了一跳。
「怎麼了?」她急急忙忙趨前問道。
負責堡裡蔬果採買的劉大嬸臉色蒼白,撫著肚子倒在地上,疼痛不堪的樣子。
而其他廚房裡管事和打雜的全圍在一旁不知所措,瞪著眼睛乾著急。
「翡翠,劉大嬸不知道怎麼了,從早上就不太對勁。剛才突然大喊了一聲就倒了下來,把我們嚇壞了。」一名小廝揮汗如雨的描述。
「怎麼不叫大夫呢?還有,怎麼沒人把劉大嬸抬回房?」翡翠著急的跺腳。她知道今天文秋齡和堡主、二堡主都出堡了,只能到山下去請大夫。
「去請了,去請了。」圍觀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搶著說話。「伙夫們也全都去抬擔架了。」
劉大嬸在地上突然開始翻滾,似乎痛到不行了,冷汗直冒,叫聲淒厲。
「啊——救命啊!好痛!」
「還麼辦,等大夫來,大嬸都痛死了。」一個名喚小青的婢女急得紅了眼眶。在眾人一籌莫展時,翡翠突然靈機一動,大喊了一聲:
「有了!我們可以找莫姑娘。」
「對啊!對啊!」大伙異口同聲附和著,好像看到一線曙光,他們居然忘了還有莫雲兒這個女神醫。
這時候,一個質疑的聲音冒了出來:
「可是……莫姑娘會肯嗎?」是方纔那個小青。思及莫雲兒對人冰冷的態度,她不禁對劉大嬸是否會求醫成功抱了幾許懷疑。
「呃……」眾人也猶疑了一下。「不管了,先抬去再說,大嬸撐不下去了。」一群人就這麼浩浩蕩蕩的朝莫雲兒的房間出發。
遠遠地,莫雲兒在房內就聽到了人聲喧嘩的聲音。平時她這塊地方人煙旱至,今天好像突然熱鬧起來,而且應該是衝著她來的。
果不其然,那個吵鬧的聲音到了門口後,她的房門便像打雷般響了起來,拍打的勁道之大,怕不把那兩片雕花木頭拆了。
「莫姑娘。」
是翡翠?
「進來。」
門一開,莫雲兒不帶熱度的目光朝外頭一掃,四周突然變得鴉雀無聲,那名敲門的小廝也舉著手瞬間凝結住。翡翠推開他搶先進入房內,稟明來意。
「莫姑娘,廚房的劉大嬸突然病倒了,肚子痛得站不起來。文居士今兒個又不在,我們實在沒辦法了,只好來拜託姑娘,能不能幫劉大嬸看看?」
沒有一絲猶豫,莫雲兒斷然說:「把她抬進來放到床上。」
「可是,劉大嬸方才在地上翻滾,怕髒了姑娘的床。」小青在一旁插口道。
「是病人重要還是床重要?抬進來!」莫雲兒很是不滿,流露出少見的嚴厲語氣,嚇得小青噤聲不語。
待眾人將劉大嬸放在床上,她已經氣若游絲,痛得快昏過去了。莫雲兒先看看她的氣色,為她把了脈,探探體溫,最後把手放在她腹部按揉著。
「啊!」莫雲兒不知按到了哪裡,劉大嬸痛呼一聲。
「拿金針來。」她示意翡翠去做,這個丫環一向伶俐,對她的房內所有東西放置的地方都一清二處。
翡翠迅速從小櫃子中取出一卷由布包裹住的金針,順手執起燭台打上火,一起拿了過去,她見過莫雲兒拿針在火上烤的。
莫雲兒讚賞的瞥了她一眼,攤開布取出金針,在火焰上比劃了兩下,眼明手快的在劉大嬸手腕處「大陵」、「外關」兩穴紮下針,不停揉捻著。
她不知道她不經意的一眼,讓翡翠的心情整個飛揚起來,所有信心也全恢復了。
一會兒,劉大嬸似乎不再痛了,虛弱的抓著莫雲兒,感激道:「謝謝姑娘的大恩大德,救了我老婆子一命。」
「不是什麼大病,不會喪命的。」莫雲兒淡淡地打斷她,臉上仍沒有一點其它的表情。
翡翠忽然領悟到莫雲兒就是這樣的個性,不擅於表達自己,事實上卻有著豐富的感情。她擁有花容月貌卻不喜歡受人注目,就算受到二堡主另眼相待,對非分之物也不依不求。淡然處世、以不變應萬變,多麼獨特的一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