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個懶腰,深嗅一口早晨微涼的空氣,竄進鼻端的是一股類似皮革混雜肥皂香氣的男人味。不必回頭她也知道,這種味道是特屬於聞德仁的。
她越來越習慣晚上抱著他睡、清晨依著他醒來的日子。
以前她根本沒有想過與一個男人如此親密地共享一張床。
一個人睡多舒服,整張床愛怎麼滾就怎麼滾,多個人綁手綁腳的,怎麼想都不舒服。
但聞德仁卻不一樣,他雖然長得人高馬大,極佔位置,可他的懷抱卻很溫暖。
她支起額,細看他熟睡時的樣子,飛揚的眉、緊閉的眼皮、挺直的鼻子,偶爾他說話惹到她的時候,她就會捏他的鼻子,再不然便揪他耳朵。
他的耳朵肥肥軟軟,好像剛出爐的饅頭,手感可好了。
他的嘴唇也很性感,不厚下薄,唇線明顯,色澤是淡淡的粉紅,吻起來……有點像她最愛的香草冰淇淋。
嗯……她喜歡香草冰淇淋嗎?記得不久前她還是拒絕零食一族的啊!除了正餐之外,糖果、餅乾、冰晶,她沒有一樣吃的,連水果也不太吃。
她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這些零食點心的?
記憶回到她和聞德仁同居後的某一天,他去幫她買菜,這傢伙長到三十歲,還像個孩子,餅乾、蜜餞,什麼都愛。
他買了一大堆零食還有兩桶冰淇淋,她還罵他專吃些沒有營養的垃圾食物,早晚把身體吃垮。
然後……她雙頰驀地冒出兩朵緋紅,那些冰淇淋她也吃了,塗在他身上吃的。
他們開了一晚上的冰淇淋盛宴,滾得滿屋子甜膩膩、黏答答,她一輩子沒有那麼瘋狂熱情過。
雖然最後的清洗工作很麻煩,可是她從此愛上香草冰淇淋的味道了。
這個男人讓她的生活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嗯,席惜……」愛困的聲音自被窩裡響起,聞德仁還閉著眼睛,卻已呼喚起她的名字。
「德仁。」她俯低身子,輕輕地吻上他呢喃著的唇。
「呵呵呵……」沙啞的笑聲滾出他的喉嚨,他張開雙臂擁緊了她。「早安,親愛的。」
「早安,唔……」她驚呼一聲,發現自己被壓倒了。「德仁,這個姿勢不太適合道早安。」
「但很適合愛妳。」他的唇兀自埋進她懷裡。
她驚喘了起來。「呀,德仁,我們會遲到的。」
「不會,我會注意時間。」
「但我們會沒時間吃早餐。」
「我們不是正在吃嗎?」
「你學壞了。」她舉手,在他結實的臀部上輕拍一掌。
「妳不喜歡嗎?」他用自己的火熱摩擦她柔軟的身體。
「啊……」她嬌吟。「你好壞。」而更糟糕的是,她喜歡他這樣使壞。
他也知道,更努力挑逗出她體內如火的熱情。
她很快地癱軟,化成一汪澄碧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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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雲雨來得快,收得也快。
這也沒辦法,聞德仁和席惜都要上班,沒有太多時間。
一個小時後,席惜已經開著她可愛的跑車將聞德仁載到他大學門口。「記得,晚上七點半,京兆四川小館,你千萬不能遲到喔!」上回在婚禮上調侃他們的陳董,突然說要請他們「夫妻」吃飯。
席惜已經拒絕很多次了,但陳董居然從董事長那邊下手,半威脅地表示,如果席惜不接受邀約,就要把給公司的訂單都撤走。
陳董雖不是公司最大的客戶,但他一年下的訂單也有五百萬,損失他,對公司將是一個重大打擊。
席惜考慮了很久,因為陳董不只約她,連聞德仁都請了;當然,他以為聞德仁是柳述言,畢竟之前喜帖上的新郎名字是柳述言。不過赴約的一定是聞德仁就是了,
可那不是重點,席惜關注的是,這場宴會不是她單獨赴會,有聞德仁陪伴,陳董應該使不出什麼壞心眼。
所以席惜答應了,並反覆叮嚀聞德仁不要遲到,她可不想單獨面對陳董那個自大狂。
「放心吧!我一定會準時到的。」聞德仁第N次安撫她。
「晚上見。對了,那些水餃、餡餅別忘了。」自從一個多月前在校園裡聽見聞德仁同事對她的評語後,她開始試著瞭解他的校園生活,知道他那些同事、學生都是孤家寡人,平常不是吃學校餐廳,要不就是快餐、自助餐、甚至是泡麵,所以才對他的便當如此熱愛。
因此她也想通了,與其費盡心思防他們佔聞德仁便宜,不如偶爾弄些東西去塞滿他們系裡的大冰箱,誰想吃就去拿吧!
現在她出差,除了給自家公司的同事帶特產外,也會給聞德仁的同事多備一份。
她不知道現在她的女暴君形象有沒有改變,不過最近聞德仁倒是常常帶些醬菜、水果、土產回家,說是學生和朋友送的。
看來大家都不是壞人,儘管他們曾經有過誤會,日子久了,也就淡了。
「我不會忘的。」聞德仁拎了兩大袋的冷凍食品,大概有三、五百顆的水餃、百來個餡餅吧!都是星期日他和席惜玩麵粉的成果。放在冰箱冷凍起來,可以供十多人吃五、六天了。「就算我忘了,那些個餓死鬼也會提醒我。學校快考試了,大家都在開夜車,沒宵夜,他們會發狂的。」
「下星期我要去屏東出差,看有沒有人想吃萬巒豬腳,我可以帶回來。」她微笑著與他吻別。
「我會問的,妳開車小心點。」他回吻她,然後下了車,與她揮手道再見。
「知道了。另外,今晚七點半,京兆四川小館,要記得喔!」
「保證準時。」他高舉右手發誓。
「神經。」她笑瞋他一眼,腳底踩上油門,跑車一溜煙地開走了。
聞德仁呆站著目送她,眼底漾著幸福的光彩。
如果有人問他,他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是什麼?他一定會說,認識席惜。
「聞老師……不對,要開始改口稱呼你聞教授了。發什麼呆?要升等太高興了?」一個助教走過來,拍了下他的肩膀,兩個學生站在I旁偷笑。
「天大的職位也比不上一個好伴侶啊!」聞德仁是一個沒有太大事業野心的男人,對他而言,他今生最大的成就便是席惜。
「知道你有一個美貌多金的女朋友,你不用一天到晚炫耀。」
「容貌和能力只是席惜美好的一小部分,她真正棒的地方你們根本無法體會。」但聞德仁卻比誰都瞭解深刻。
「臭屁!」一個助教、兩個學生一起羞他。
「是嗎?」聞德仁晃晃手中的大提袋。「既然你們不相信,這些東西我還是拿回家吧!」
「哇!大嫂是天上有、地下無的大美女。」
「仙女下凡,一定是仙女下凡。」
「她是活菩薩,是最善良的天使。」
為了吃,幾個饞鬼幾乎是拚了命地誇獎席惜。
聞德仁聽了舒服得快飛天。她的快樂是他的責任,她的美好是他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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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七點,席惜離開公司之前先撥了電話給聞德仁,叮嚀他千萬別忘了七點半的約會。
其實她今天已經打了五、六通電話給他,也還好他有耐性,始終帶笑安撫她,保證一定準時到達。
席惜也知道自己太誇張了,可她就是不安,陳董的行徑越來越囂張,最近業界對他的傳聞非常不好,說他狂妄自大、奢侈成性,幾個她派去與陳董接洽的業務也說陳董難應付,價錢拚命壓低,要回禮、貨款的票期也由原先的一個月延至三個月。
很多人懷疑陳董的經濟出了問題,可他大手筆花錢的行徑卻沒有改過,前些天還包下郵輪給女兒過生日。
有關陳董的流言越來越多,但他愛纏著席惜的習慣卻始終沒改變。
席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一點被他看中,從她還是個業務新手,由主管帶著去拜訪陳董起,每次有什麼業務要談,他一定直接指名她。
陳董還曾經對她高薪挖角,但她沒答應。
陳董給她的感覺就是很不對勁,雖然迄今沒對她做出任何下軌行為,可他三不五時的調侃、戲弄,莫名其妙的送禮,突如其來的電話追蹤……不像是對她有意思,倒像是另有所圖。
只是連她自己都不曉得自己有什麼地方值得陳董圖謀的。
為了工作,她不能徹底拒絕他,只能盡量與他虛與委蛇。
但陳董這回的強行邀約就讓人太費解了。
她又不是他公司的人,更非他最大的客戶、合作夥伴,他為什麼這樣不擇手段請她和聞德仁吃飯?
怎麼想都有問題。希望聞德仁可以準時到,她絕不想一個人面對陳董。
七點二十分,席惜來到餐廳門口,聞德仁還沒到,慶幸的是,陳董也還看不到蹤影。
她忍不住又拿起電話撥給聞德仁。
電話響了兩聲,聞德仁一接起來,立刻說:「喂,席惜嗎?不必擔心,公車剛靠站,妳等一下,我走過路口就到了。」
她鬆下一口氣。「好,我就在館子大門口等你。」
「一會兒見。」他掛斷電話。
「一會兒見。」席惜閉上眼,感覺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她真的很怕看見陳董,也不知道自己在伯些什麼。
她決定鼓勵聞德仁買輛車,以前她以為當助理教授沒什麼錢,所以拚命要他儲蓄。
可當他把銀行存折、印章全交給她後,她才知道,他薪水是不高,錢倒存了不少,不過全放定存。
聞德仁自己不太花錢,除了每月定期奉養父母、偶爾接濟幾個朋友外,他所有時間都在學校裡,不是讀書就是教書,標準書獃子一個。
但是他完全不懂得理財,連互助會都不會算。
她接手他的經濟大權後,開始給他買保險、股票、基金、債券……倒是幫他小賺了一筆,用這些利息來買輛車是綽綽有餘了。
「車子不用太大,也不要太花俏,安全、耐用最重要……」她喃喃自語著。
「誰要買車啊?」一道磁性男中音吹進她耳畔。
席惜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好像跌進回收油桶裡,渾身的黏膩和噁心。
「陳董。」她努力拉開僵硬的面皮,扯出一抹笑容。「你到得真早。」
「哪有席經理早,妳五分鐘前就到了,不是嗎?」陳董白皙的臉上掛著金框眼鏡,藏青色西裝、黃襯衫、真絲領帶,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
可席惜怎麼看他,都有一種不自然的感覺。
他身上噴著青草味的古龍水,味道明明清新,但鑽進她鼻端,浮現在腦海裡的卻是「惡臭」二字。
他滿臉笑容,看來親切又誠懇。可她的心跳卻越來越不穩定,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正掐住她的脖子,讓她無法呼吸。
她不知道是自己神經過敏還是怎麼樣?以前也不是沒應酬過陳董,那時只有一絲厭惡,覺得他不夠誠信,有些自大到將自己當成神了;但陳董白手起家的過程還是讓她敬佩的。
直到陳董在結婚喜宴上刻意調侃她和聞德仁,她對他少許的好感消失殆盡,轉而變成深深的戒心。
然後他死纏爛打,竟為了請他們夫妻吃飯,不惜以毀訂單做威脅,她更是徹底唾棄這個人。
直到今天一見,他給人的感覺簡直像一條冷血的毒蛇、噁心的蜥蜴。
該死,聞德仁怎麼還不快到?她快對著陳董吐出來了。
「席經理,妳這麼早到,是不是很期待我安排的這頓晚餐呢?」陳董一寸寸貼近席惜。
席惜小步小步地往後退。「陳董真是幽默。」
「還好啦!」陳董突然轉頭左右看了看。「妳老公呢?那個膽小的男人還沒到啊?」
「他搭公車,已經到站了,可能是走路慢一點,但應該快到了。」席惜提醒他,聞德仁就在不遠處,要他行為檢點一些,別亂來。
「那我們還是進去等吧!」陳董一手拉住她往店裡拖。
「陳董、陳董……」席惜拚命甩開他的手。「也下差這幾分鐘,我們還是等等吧!」
「這裡熱死了,萬一我中暑怎麼辦?」陳董板起臉。「妳那男人有妳養,我可是要負擔一家子連同公司上上下下一百多人的生活的,我要有個差錯,你們夫妻賠得起嗎?」
神經病!席惜在心裡唾罵一聲,但看在他每年給公司大筆訂單的情分上,她還是得裝出笑臉。
「要不陳董,你先進去,我在這裡等,我保證很快……我……唉喲……」
奈何陳董根本不給她說完話的機會,就粗暴地將她往店里拉。「等什麼等?待會兒我讓服務生出來等就行了。」
「陳董、陳董……」席惜踉踉蹌蹌的,差點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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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席惜剛被陳董推入京兆四川小館中。
聞德仁下了公車,正準備過馬路,一個女人突然像箭一樣地掠過他眼簾。
沒錯,就是「箭」,但是人怎麼可能像箭一樣地飛呢?又不是在拍武俠劇。
他很快就看清了那個女人不是自願在飛,她是被一台摩托車拖行著在地上半滾半跌地「飛」。
然後,又有三輛警車追在摩托車和女人後頭開過去。
一條長長的血痕從對面一直掃到聞德仁面前,再拖曳著朝遠處掠去。
附近幾個民眾在討論,似乎是超商發生搶案,店員雖緊急報案,警察也趕到了,但搶匪卻押了當時正準備停車進店裡買東西的客人逃跑。
剛才被拖行著的婦人就是那個倒霉的人質。不過有三輛警車在追搶匪,這件劫案應該很快就會落幕。
他看前方的燈號已經由紅轉綠,正想穿過馬路。
「那個搶匪好聰明,鑽進巷子裡警察就追不到了。」一個清脆的聲音鑽進聞德仁耳畔。
「妳怎麼誇獎壞蛋?」另一個嬌瞋的聲音說。
聞德仁的視線再也離不開地上那灘艷紅的血。
照理說,摩托車的速度是拚不過警車的,但論靈活性,警車絕對大大不如。
在大馬路上,警車可以很迅速地阻攔摩托車,逮住那名搶匪,但若在小巷中呢?
他毫不猶疑地調轉腳步,朝著剛才摩托車和警車消逝的方向追去。
他跑了大概兩分鐘,果然看到了那三輛警車,束手無策的警察正用無線電聯絡附近的同事幫忙。
有那麼多警察追捕,搶匪應該跑不掉,但人質就不知道了。她顯然已經受了傷,由地上長長的血痕可以判斷。
天曉得她還可以撐多久?
聞德仁看了看附近的地形,如果他沒有記錯,這附近有一個小公園,穿越公園會是一條攔截的近路。
他立刻邁開腳步鑽進左邊的巷弄裡,爬過一道小小的階梯,公園在望。
聞德仁看到兩輛警車在公園對面集結,顯然也有警察知道這條近路,但他們為什麼一定要開車?車子進不了這些窄巷啊!
聞德仁翻過矮樹叢,穿越草坪,這在平時是有公德心的他絕對不可以做的事,但現在情況緊急。
他跑出公園,左右張望一下,果然在右邊巷底聽見一個叫罵聲和著一陣虛弱的女子呻吟。
毫無疑問,那是搶匪和他的人質。
聞德仁趕緊撕開一包螺絲釘丟在路上。感謝老天,因為家裡的大門這兩天老發出吱喀怪聲,席惜要他想辦法修理一下,他才上五金行買了包螺絲釘,想不到在這裡派上用場。
然後,他把自己藏在一棵行道樹後,數著時間,等待搶匪的到來。
大概一分多鐘後,搶匪拖著他的人質騎車飛駛過撒滿螺絲釘的路面。
噗噗兩聲,車輪受到嚴重損害,摩托車立刻打滑在路上轉了半圈,直直滑落小公園的樹叢裡。
聞德仁隨即站起身找到那名人質,抱起她往公園另一頭警察齊聚的地方跑去。
他沒去管搶匪,反正公園裡一堆樹和草,那傢伙摔不死的,頂多吃些苦頭。
聞德仁也希望搶匪多吃點苦頭。本來嘛,要捉人質,就要想辦法保護人質,把人質放在地上拖實在太過分了。
「唔……好疼……」聞德仁跑到一半,那半昏迷的人質痛苦地呻吟起來。
「沒事了,我立刻送妳去醫院喔!」聞德仁邊安撫她邊跑。
她虛弱地睜開眼,看了聞德仁一眼。「你是警察?」
「不是。我只是個路人。」他對她溫柔地微笑。
「嗚,謝謝你。」她抓著他的衣襟痛哭起來。
「只是舉手之勞,不算什麼。」聞德仁終於跑到警察聚集處,他們正準備荷槍實彈進小巷追捕搶匪。
很幸運的是,警察們也知道有傷者,所以早早叫了救護車等在一旁。
聞德仁幫忙將受傷的人賈送進救護車裡,並告訴警察他的小把戲,立刻有三名警察跑進公園裡,沒多久就押出一個滿臉擦傷的男人。
「謝謝你,先生,可以麻煩你跟我們回警局做個筆錄嗎?」一個警察走過來問聞德仁。
「啊?」聞德仁搖頭。「我還有事呢!」他看著手錶,已經七點半了,席惜一定等得急死了。
「不會耽誤你太久時間的。」警察說。
「可我跟人有約啊!我已經遲到了。我明天一早去做筆錄可以嗎?」聞德仁懇求著。
「這個……」警察走回去,似乎跟同伴在商量什麼,半晌,他又走過來。「那好吧!畢竟你是協助破案者,不是罪犯。但可以麻煩你留下完整的身份資料嗎?如果你忘記來做筆錄,我們也好聯絡你。」
「好。」聞德仁馬上掏出名片和身份證遞了過去。
警察把他的基本資料抄了一遍,終於放他走了。
這時已經七點四十分了,聞德仁簡直著急得想去撞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