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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香隨 第7章(1) 作者:筏爾黧
    迪斯尼樂園裡,遊客摩肩接踵。

    閻寒和孩子們玩得正歡,突然從身後傳來有禮又古怪的聲音。

    「閻先生,真高興在這裡遇到你!」

    閻寒側首,下一秒,他臉上僅剩的禮貌笑容瞬間斂去,微微皺眉看著眼前「花枝招展」的男人。

    探戈一手拿著花絲帕,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臉上的汗,一手拉拉身上的花襯衣,扯扯腿上的花長褲,讓身體通通風,對上閻寒的俊臉,頓時「笑靨如花」。為了追蹤這匹千里馬,他這個伯樂可是走遍了整個樂園,跑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我們好有緣!」他笑,心花怒放。

    閻寒目光深斂,隱藏不悅,但沒有懾人的冷戾之氣。他已經調查清楚,這人是貨真價實的模特兒公司的總經紀,自然也知道這傢伙整個星期都待在隔壁房子朝自家東張西望。因為對方是無害人物,所以不以為意。雙方都按兵不動,相安無事地度過了一個平靜的星期。

    沉默之中,探戈不慌不忙地拿出錄音機,舉到閻寒跟前,笑容放大,轉為誇張,兩邊嘴角扯到極限。

    「嘻嘻,閻先生,我想問問,當你每天從你老婆手裡拿過買菜錢,你有什麼感覺?」他特意在「每天」和「買菜錢」加重語氣。

    閻寒望著他,面無表情,內斂的目光漸漸轉為冰冷,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似乎要把他凍成冰雕。不過探戈神經夠粗臉皮夠厚,暫時還不受影響,依然咧出一副白牙,嘿嘿地笑著。

    霎時,一個冷得像冰塊,一個笑得像白癡。

    雙方對峙了好一會,閻寒緩緩地瞇起眼,淡淡掃過他惡作劇性的笑,側過身去,抱著孩子們坐到座位上。

    探戈見他不予理會,便竟自扭臀跟著坐了上去,嘴巴也沒閒著。

    「閻先生,我是為你著想,想想,一個世界超模竟然做些保姆加奶爸的事,拿那麼一點微薄的工資,拿到手連塞娃兒的手縫都不夠……」他可是想方設法住到他們家隔壁,明察暗訪、細微觀察了一段時間,算好時機,趕在這個時候冒出來「激將」。

    見閻寒扣安全帶,他也跟著扣安全帶,嘴巴繼續忙碌。

    「你是男人大丈夫,怎麼可以要老婆給錢?男人買菜沒什麼,可要老婆給錢買菜就太那個了……」

    正說著,看見閻寒抱起孩子們離開,他便探手去解安全帶,「喂!等等!我還沒說完呢……咦?這東西怎麼會動的?」

    他迷惑地抬頭望去,看到一條鐵軌縱橫於前方——

    「啊——」

    一聲尖叫平地而起。某人花容失色,尖叫可媲美女高音。

    「救命啊——」

    一聲慘叫響徹雲霄。某人魂飛魄散,慘叫宛如《命運交響曲》下的吶喊。

    雲霄飛車在空中穿梭,高速奔馳,360度垂直急轉,呼嘯伴隨尖叫,場面分外刺激。

    「啊——」

    「Papa,那個叔叔叫得好大聲哦。」筠筠睜大了眼兒。

    「啊——」

    「是全場最大聲的哦。」熠兒張開了小嘴。

    「啊——」

    閻寒綻開溫柔的笑意,解除孩子們的困惑,「這表示他非常非常地開心,是全場最開心的那個。」

    「啊——啊——啊——」尖聲驚叫不絕於耳。

    「Papa,為什麼我們不上去玩?」熠兒問,被閻寒牽著,移動小腳兒走在他身側。

    閻寒俯視兒子,輕柔道:「媽媽說,我們不可以玩刺激的遊戲。」回答完兒子,他抬頭看看天色,太陽將要西斜,心思飄到了市區某個角落。

    「Papa,如果媽媽也在,我們就會成為最開心的人對不對?」筠筠圈住他的脖子,很滿意自己所在的高度。

    「是的。」閻寒寵溺一笑,俯下身去抱起熠兒,「我們回去了,下次和媽媽一起來,好嗎?」

    孩子們點頭,任由閻寒抱著走向停車場。遠遠地,仍可聽到尖叫聲。

    傍晚時分,家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閻寒打開門,高大的身子堵在門口,打量著對方。下一秒,他的眉頭皺了起來,眸光深沉。

    一個斯文、高挑的男子,身穿名牌西服,手捧高檔鮮花,風度翩翩地站在門口。對上閻寒一臉面無表情的俊臉時,他微微愣了一下,似乎對突然出現的男人感到意外。據他所知,威爾公司的執行創意總監隻身帶著兩個孩子住在法國,是個單親媽媽,可眼前這位高大帥氣卻看起來不大友善、感覺有點面善的男人又是誰?

    閻寒瞅著他,不動。一身黑衣,深邃的眸子是特殊的藍黑色澤,目光銳利,直視著羅斯。

    那一刻,羅斯感到壓迫感,敏感地察覺到這個男人身上的危險性,他的眼睛彷彿看穿自己一般,羅斯雖然感覺奇異,卻無法從那雙眼睛看到任何敵意。

    他平緩過於緊張的情緒,恢復笑容,彬彬有禮地開口:「請問絲迪芬妮在家嗎?」

    閻寒直直盯著那束玫瑰,覺得格外刺眼。他站立不動,半晌才抬起眼,淡淡掃向他。

    羅斯保持有禮的微笑,「我叫羅斯,是波爾多克拉克莊園的負責人。聽說絲迪芬妮病了,特意趕來探望一下,並感謝她幫我們公司取得大量訂單。」

    探望?感謝?閻寒一挑濃眉,表示懷疑。探望感謝會帶玫瑰花嗎?連白癡都知道不會。他紋絲不動,沒有讓路的打算,深沉的眸子直瞧得對方心虛。半晌,他才淡淡問道:「有約嗎?」

    「沒有,不過……」

    「那請下次預約了再來。」他毫不客氣地打斷對方的話語,轉身就要關門。

    「等等……」羅斯急忙上前,抵住欲要閉合的門,「我之前向絲迪芬妮提過,麻煩……」

    閻寒停止關門動作,正要出聲,身後一道嬌柔的聲音比他早一步傳來。

    「羅斯先生?」殷然自閻寒身後探出身子。

    望見心儀的美人,羅斯立刻站直身子,露出溫文爾雅的笑容,「聽說你病了,來看看你好點了沒有。」說著,他遞上手上的鮮花,目光柔和,「送給你。」

    殷然微微一愣,沒有馬上去接花。等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時,一隻大手已經伸出去,不客氣地接過,「謝謝!」

    殷然抬頭,詫異地望入閻寒暗沉的眼眸中。彼此對視一眼,她將目光移開,對著羅斯歉意地笑笑,「謝謝關心,我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她不著痕跡地拉著不情願的閻寒後退幾步,讓出空間給對方進來。

    羅斯踏入,小心翼翼地避開身側的男人,對殷然問出心中的疑惑:「這位是……」

    這次,閻寒很爽快地開了尊口,準備宣告自己一家之主的身份,但可惜,他還是慢了八分之一拍。

    「保姆。」

    身旁的高大身子一震,有瞬間的僵硬。

    保姆?羅斯錯愕,下意識地抬頭望去,未來得及欣喜,就感到他的目光使人窒息。尊貴的氣質,和淡淡的憂鬱流露在他的眼神眉宇,舉手投足間,讓人無法忽視。這個男人怎麼可能是保姆?

    閻寒表面上平靜雋永,內心卻暗潮洶湧。那兩個字,隱含著拒絕和疏離一般的殘忍。他深隱苦澀,不露情緒地轉身走進餐廳,為客人斟茶倒水,恪守保姆的職責。那束花,順便被他扔進廚房的垃圾桶裡。

    端上咖啡後,他想留在客廳裡,監視這個不速之客,但殷然另有吩咐。

    「孩子們還泡在浴缸裡,你去給他們洗淨身子,穿上衣服後抱他們上床睡覺。」

    閻寒抿緊薄唇,過了一會兒,他點頭,離開大廳,上了二樓。

    羅斯受到壓迫的心臟恢復了正常跳動。他望向殷然。發現她正目送著閻寒走上樓梯,眼裡佈滿無盡的東西。

    一瞬間,他感到一陣惋惜。他擁有法國數一數二的葡萄酒公司,躋身於社會名流,相貌堂堂,溫文有禮,是女人心中的理想對象,他以為自己有望獲得美人青睞。誰知,今天面對這個所謂「保姆」的男人,還未交鋒,他就知道自己輸了。一個尊貴卻滄桑的男人,高貴與生俱來,卻有著磨煉的痕跡,以及深不可測的內斂,不僅女人為之傾心,連男人也為之讚歎。是怎樣的歷程,才能練就這樣一個男人?一個連男人都為之動容的男人?

    「家裡來了客人,他和媽媽有什麼交情?」閻寒一邊替兒子擦乾身子一邊喃喃自語,「她該不會喜歡上那個男人吧?」動作微微一頓,他挑挑眉頭,隨即又放鬆下來,「既然你們跟我姓,說明她還是很在乎我的。」

    「Papa。」熠兒開口。

    「嗯?」

    「你給我穿的是筠筠的裙子。」熠兒抗議地扯扯被穿到一半的小洋裙。

    他一怔,愕然地望向一旁的女兒,發現她穿的正是兒子的衣服。

    「抱歉,寶貝們。」他急忙替孩子們把衣服換過來,低頭凝視著並排坐的娃娃們,給自己加強鎮靜劑,「只要你們在我手上,媽媽她是跑不掉的。不過以防萬一,我還是要盯緊一點。」他吻吻孩子們,替他們蓋好被子,「晚安,寶貝們!」

    殷然和羅斯閒聊著,氣氛輕鬆愉悅。

    除了對孩子們,閻寒還未曾見她如此巧笑倩兮過。這種美麗,他只能在遙遠的記憶中回味。

    藍黑的深瞳轉向羅斯,一看見他後便緊盯不放。

    在某道銳利而殺氣濃重的目光下,羅斯自在的笑容快要掛不住了。他想離席,卻捨不得與談笑風生的美人道別。掙扎、衡量之下,他選擇了繼續留下。

    良久,閻寒才收回視線,走到客廳角落,拿起抹布靜默地站在一旁擦拭花瓶。耳朵卻在傾聽兩人的談話,捕捉殷然每一點細微的聲音,譬如呼吸、輕笑,甚至她攪動咖啡的聲音。

    十分鐘後,優美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雙手擦拭花瓶的頸口。

    醋意露出端倪。

    三十分鐘後,英俊的五官緊繃得宛若石像,雙手擦拭花瓶的身子。

    醋意迅速膨脹。

    五十分鐘後,額上青筋猛抽,雙手擦拭花瓶的底部。

    醋意張牙舞爪。

    一個小時後,眼睛冒火……

    「嘩啦!」

    手中的花瓶猛然應聲碎裂,鮮血混著白瓷碎片散落一地。

    閻寒微微錯愕,隨即皺起眉頭,懊惱地看著破碎一地的精緻花瓶,卻對淌血的傷口視若無睹。他只是擦久了那麼一點,用力了那麼一點,誰知這花瓶那麼嬌氣,一碰就碎了。

    閒聊的兩人一愣,隨即循聲望去。

    四目睽睽之下,閻寒正在收拾花瓶的碎片,準備「毀屍滅跡」。

    這時,羅斯才意識到什麼,忙起身告辭。

    殷然送走客人,關上門後,輕步走過去。

    閻寒收拾的動作一頓,緩緩抬起頭,對上她平靜得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清眸。他緩緩站起身,薄唇輕抿著,有些尷尬地回視她。

    「對不起,花瓶被我打碎了。」確切地說,是捏碎了,或者說,是擦碎了。

    殷然略略掃過粉身碎骨的花瓶,然後一言不發地轉過身。沒多久,她從二樓走下來,手上多了一些東西。

    她走到他面前,用著非常優雅的動作仰起腦袋,淡淡道:「這個花瓶很貴。」

    英俊的臉上有幾分尷尬幾分無措,「我……」

    「扣除一些損失,還有這個花瓶的費用,剩下的這些是你一個星期的工資。」她遞上五十元法郎,語氣平靜。

    閻寒猶豫地伸出手,不自在地接過她手中的錢。

    殷然垂下眼瞼,握起他一隻大手,從袋子裡拿出消毒濕巾擦拭上面的鮮血,傷口不淺,不斷滲出血液,秀眉緊蹙。

    閻寒低下頭,望見她臉上的痛苦,心頭狠狠一震,溫情頃刻充溢心間。他沉默不語,看著她用紅藥水消毒傷口,靜靜感受這份溫軟的呵護和憐惜。

    「那個人喜歡你。」半晌,他悶悶地打破了沉默,用的是陳述句。

    「我知道。」殷然沒有抬頭,一心一意為他包紮傷口。

    俊臉上掠過不安的神情,薄唇張了張,好一會才發出聲音:「那你……」她是怎樣想,這才是他在乎的。

    「他只是一個客戶。」殷然輕淡回答。她並未多想,只是認為他所表現的敵意是一種警戒和防衛意識,覺得他是草木皆兵。

    包紮妥當,她再執起他另一隻傷勢較輕的手,仔細清理上面的血跡。她似乎對他的話題並不感興趣,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傷口上,秀眉緊蹙,彷彿流血的人是她。

    「下次再這樣,我就解雇你。」她冷冷地威脅。

    當高大的男人抱著兩個漂亮娃娃走入大廈首層時,馬上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突然,人群中發出一聲驚呼:「閻寒!」

    「天啊,真的!是『感覺6』的代言人。」有人也認出來了。

    「他怎麼會在這裡?」一個激動又迷惑的聲音加入竊竊私語中。

    「公司準備開拍『感覺6』的廣告,連導演都來了,主角怎能不到?」

    「他懷中的兩個娃娃是誰?」雀躍中又冒出一句疑問。

    「可能是廣告的小主角。」

    「不可能,聽聞廣告只有男女主角。」有人馬上否定,透露內幕消息。

    「不會是他的孩子吧?」

    「沒聽說他結婚啊。」

    「事實上,我們只知道他的身高和血統,其他一概不知。」

    雖然公司常有明星超模光臨,但閻寒的出現還是引起不小的騷動。

    面對人們的矚目和議論,閻寒神情自若,五官柔化成笑意,專心地和孩子們搭話。修長的雙腿沒有絲毫停頓,筆直穿過大堂,朝電梯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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