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熱情一點嘛。」
「微笑服務啊,你愁眉苦臉幹什麼?」
「倒酒啦,緯緯都不理人家了。」
「沈老大,我肚子餓了,什麼時候出發了。」
從來沒聽過酒吧早上十點開門的。沈彬認真的擦著杯子,有耐心的等著正在準備出門的韓繹緯。真不知道男人出門為什麼要化妝……
穿過酒吧的店堂,在後面的儲藏室兼員工休息室有一扇小門,通往荒蕪庭院中那幢別緻的小洋樓。當陽光射進二樓主臥室的扇口,鳩佔鵲巢的男人正在自己超大的意大利鏡子前欣賞自己的儀容。
憐惜的摸著自己凹陷的面頰,他自言自語道:「有點瘦唉。還好不太黑。」好不容易養肥回來,皮膚卻失去了些許彈性。說夏天給熱瘦悠然會不會相信呢?再往臉上塗上第三次護膚霜,低頭看看全身上下都打扮妥當了,韓繹緯才露出滿意的微笑:「不錯,今天也很帥。」
***
「本班機的乘客請注意,飛機即將降落,請各位旅客繫好安全帶。」甜美的女音在耳邊響起,卓悠然眨開雙眼,轉頭看向機艙窗外的朵朵白雲,總算是到家了。
等一會兒就可以見到雲層下的國土了吧?飛機因為天氣原因在半路上停了一會兒,不知道團長他們會不會等的不耐煩,不過記者總免不了要大肆宣傳一番吧?想到要面對無數話筒和閃光燈,太陽穴一陣脹痛:恐怕會被追問自己突然回國的理由吧?想著還要到團裡報到過才能回家,心一下提了起來,希望沒有應酬,否則要回家就要找托詞了。
最煩這些!噴過發膠的髮型也在淺眠中散開,悠然揉揉眼睛,坐直身體,摸索著安全帶的位置。
「先生,請繫好安全帶。」例行檢查的空服小姐走到他身邊,拉起兩邊安全帶熟練的繫上。
「好緊。」
「先生您調節過座位吧?」找到座位下的機關扳正座位,卓悠然立刻舒坦不少:「謝謝你。」
被他的笑容所吸引,疑問不禁脫口而出:「上機時我就注意到了,您是那位交響樂團的卓指揮嗎?」
略直起身子,他道:「小姐眼光真好。」
知道自己猜對了,年青女子露出一絲驚喜的笑意:「我是您的樂迷哦,沒想到你會做我們公司的飛機,真是太高興了。」
如此坦率的表露感情和某個人真像,不自知的回應優雅的微笑:「貴公司的服務好啊。」
「謝謝誇獎。」
「不謝,看到小姐就知道了。」
生怕笑出聲來,年青女子掩著口道:「您正在公演吧?是秘密回國是有什麼安排嗎?」
手擱在扶手上托著下巴,悠然側首微笑:「不是。」
被偶像的笑容迷得七暈八素:「那是為什麼呢?」
眨了眨右眼,悠然半真半假的回答:「想家了。」
***
和預定的不同,飛機居然停在新建機場,在陌生的大廳裡順著入關的人流走,卓悠然有很不好的預感,是什麼地方弄錯了嗎?
左看右看,雖然沒有一窩蜂的記者,但是來接人的團長也沒影了。是要提著一堆行李自己回去嗎?推著行李往進關的隊伍走,他開始後悔帶太多東西回來,直接寄到巡迴演出的下一站不就行了嗎?一堆衣服帶來帶去的煩死人了。
「悠然!」
走到海關前,才把行李放上傳送帶,背後就傳來了熟悉的喊聲。即使在人群中也非常醒目,穿著新潮的男人原地跳起,揮舞著雙手朝著他的方向大叫:「悠然,然然,我在這裡。」
「先生,你的證件。」隊伍已經到他,一絲不苟的執行公務的官員伸出手。走神的卓悠然立刻把所有證件交了出去。
「姓名?」
「卓悠然。」他低下頭,壓下聲音回答。
「什麼?」
「卓悠然。」無奈的抬高聲音。
對方本能的回過頭,不遠處的韓繹緯還以為他沒見到自己,安了彈簧一樣邊跳邊跑:「悠然,我在這裡,我來接你了」。
原本還在感激他奇跡般的出現,下一刻卓悠然就被人另眼相看,實在不知如何好。不情願的接過自己的證件入關,穿過長長的走道,韓繹緯已經飛快的衝了過來。
「小韓啊,你慢點走。」沈彬忍不住拉了他一把,不料韓繹緯沒煞住車,一屁股摔在地上,在大理石的地面上一溜煙的向前滑去,正巧滑到出關的卓悠然腳邊。
「然然。」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韓繹緯分開腿坐在地上,抬起臉望著站在自己腿間的分別數月的戀人:「我來接你了。」
看著腳前的男人,卓悠然真的有暈倒的衝動:「你不能先起來再說話?」
韓繹緯可憐兮兮的拉著他的褲腿:「我屁股痛,爬不起來。」
無奈之下,與趕上來的沈彬一起把據說摔得不輕的男人扶起,飛快的帶著他搭上計程車離開,卓悠然是一刻也不敢再留下丟人現眼了。
「然然。」忽視司機異樣的目光,韓繹緯在後座上巴著卓悠然,借口屁股痛,上半身死死的壓在他腿上:「我好想你。」
才想著要如何打發他,卓悠然卻驚覺腿上的男人行為不軌。
仗著有座位擋著,韓繹緯的手潛入他風衣下面:「穿這麼多啊?」嘴上只是聊天氣的語氣,手卻摸上了西裝褲的拉鏈:「不熱嗎?然然。」
於是,在前座的司機和沈彬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卓悠然在沒有戒備的情況下重新落入韓繹緯的魔掌中。一路上飽嘗了劉軒宇之前所受的痛苦。
「到家真好。」與戀人親熱的手牽手站在門前,韓繹緯側著頭輕輕在他耳邊吹氣道:「然然,你說呢?」
臉頰緋紅,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卓悠然卻無力拍掉男人環在腰際的手:「你居然在車上。」
「嗯嗯,是不是很新鮮呢?更好玩還在後面呢。」等著沈彬把最後一箱行李搬進房裡,韓繹緯推著戀人走進久違的小窩,再順便把沈彬清場出去。
「等等。」擋住門,沈彬憂心的探進腦袋:「小韓,卓先生看著臉色不好,是不是暈機了?」
「我會照顧他的。」韓繹緯皮笑肉不笑的用門板碰上沈彬的鼻子:「下面是情人時間,請勿打擾哦。」
回過頭,卓悠然還呆站在玄關沒能移動一步,韓繹緯不由淺笑著上前,從後方擁住他,下巴抵著他的肩頭,手則向腰下:「難受嗎?然然?」
「繹緯,不要了,快放開我。」手指無助的抓著韓繹緯的手臂:「求你,不說一聲就走是我的錯好了。」
「難道是我的錯嗎?」韓繹緯繼續扮著無辜,從後面一顆顆的解開他風衣的扣子:「夏天還穿這麼多,怪不得司機一直看著你……你說呢?」咬住髮梢下柔軟的耳垂,雙手扣在他肩頭,把風衣整件扯下扔在地上:「唔唔,不錯,燕尾服我喜歡,後面的分叉真是可愛死了。讓我看看,裁剪的好漂亮。」
順著肩頭下滑,緩緩勾勒身體線條,韓繹緯的手掌隔著上好衣料摩擦著戀人已經非常敏感的肌膚。
「飛機趕得很急嗎?」韓繹緯突然抱起卓悠然往沙發走去。
「我一下台就趕回來了。」被扔在沙發上,卓悠然用單手撐住身體,仰視男人,心知韓繹緯在為他不告而別生氣,卻想不出辦法解脫困境。
韓繹緯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裡,另一手摸著下巴打量一身正裝的戀人,形同買主打量貨物:「你平時也穿這樣上台演出?」居高臨下,捏住悠然的下巴抬起,他俯下身:「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呢?然然你分明在勾引人嘛,居然穿著燕尾服背對著別人?危險哦,會讓人想把你撲倒的。」
話語結束在膠著的親吻裡,悠然揚著頭接受深吻的洗禮,被綿密的唇舌攻擊打敗,無力的倒在鋪著絲織面料的沙發上。
手伸到燕尾服的下擺處解開長褲的扭扣,韓繹緯放開戀人甜蜜的嘴唇,托著他的下巴親吻柔軟的耳朵:「想我嗎?」
「想。」脹痛的地方又被捕捉,悠然曲起雙膝夾住他的手:「拜託,不要了。」
啃咬著思念以久的細嫩脖頸,韓繹緯殘酷的宣佈:「繼續說想我,說夠一千遍才放了你。」
「繹緯。」虛弱的喊著求饒,可是只顧進食的野獸根本不理會。
「別當我在說笑。」手指隔著衣服在胸前一掐,韓繹緯冷冷的威脅:「扔下我一個人走掉時,你就應該覺悟到有今天的,然然。」
迷離的眸子透出一絲惱怒,卓悠然忿忿不平:「我又不是故意的,誰叫你睡不醒?」
「出國巡演半年是早上醒來說一聲就可以走的嗎?」抽出束腰的皮帶,韓繹緯抓住他的雙手綁在後面。
拿出自己心愛的名牌瑞士軍刀在戀人面前晃著,韓繹緯脫身蹲在沙發前道:「真是看著不順眼,你說我要怎麼料理燕尾服才好?」
臉貼在經歷兩人數次情事的沙發上,卓悠然無法拂去蓋在眼睛上的縷縷髮絲,絕望的呻吟起來:「不要,這是定制的演出服,我還有好幾場公演。」
韓繹緯失望的移開軍刀:「不能割開嗎?我很喜歡呢?」
面前的男人起身,當卓悠然以為他會放過自己時,雙腳卻被抬了起來。韓繹緯從鞋面上盯著他看:「放心,變通一下就好了。」
首先是皮鞋被拔掉扔在地上,卓悠然瞪大眼睛看著他不急著脫掉襪子,手卻扯著筆直的褲線扯動。扣子和拉鏈都被解開,連皮帶也抽掉,長褲輕易的就被脫掉。慢條斯理的欣賞著雪白修長的美腿裸露在眼底,韓繹緯帶著幾許色情的笑容映入戀人眼中:「風景真好,就這樣做吧。」
擠入他的雙腿中,韓繹緯抓著只穿著白襪的雙腳按在身下,用刀尖挑起內衣:「這不是定制來放在公演上穿的吧?」
「韓繹緯!」
「我明白。」毫不客氣的處理掉小小的布片,男人用欣賞藝術品的目光看著戀人腿間,自己在車上做的手腳安好的放置著,第一次做就如此順利,看來那些光盤出版商還是有點良心的。
用涼涼的刀背在卓悠然赤裸的小腹上劃過,韓繹緯用商量的口氣問道:「然然,你喜歡什麼顏色的緞帶?說好了下次我給你買新的。」
還是白晝,客廳的一角卻混雜著沉重的呼吸,繫著典雅袖扣的衣袖抬高,其下修長優美的手指掙扎著扣住沙發邊緣的木雕花紋,修剪整齊的指甲無助的在年代久遠的傢俱上留下淺淺的刻痕。
只有下身赤裸著被男人壓住,屢屢進犯的快感已經讓他無法顧忌諸如情事的污濁是否弄髒禮物下擺的小事。
才被手指攪弄過的唇舌誘惑的半啟,不斷重複著「很想你」的話語,嘴角的銀絲牽成細長,垂落在緊扣的衣領和領結上。
上半身有一小半靠在扶手上,雙腿盤著韓繹緯的腰,雙足則緊緊的勾著的背部,穿著襪子在他尾椎骨上摩娑。
嘴裡也不斷呼喚著戀人名字,每聽到一次「很想你」就衝擊火熱的身軀,連他自己也忘記究竟折磨了對方多久。為什麼好像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他還是無法平息自己的慾望?
「悠然,好孩子,我們換一個姿勢吧。」附在戀人輕訴,強硬的拉下盤在腰間的雙腿,握住纖細又極有韌性的腰肢,就著緊密結合的姿勢翻了個身,在悠然還未反應過來的瞬間,仗著原舞者柔軟的身軀恣意妄為的攪動脆弱的體內。
發出類似貓被弄傷身體的悲鳴,悠然如同彈到岸上的魚一樣擺動著分開在男人膝蓋雙邊的腿。就算過程中並非沒有快感,如此激烈的性愛也太痛苦了。
「然然,不要怕。」扳過戀人的嘴唇親吻,韓繹緯從禮服後面探進手去,輕撫光滑的脊背:「沒什麼可怕的,我也做過的,不要怕,不會弄傷你的。」
輕微的話語打入悠然的心底,韓繹緯也和別人做過嗎?是了,劉軒宇說過,他對酷似蘇染的人要求擁抱,這代表什麼呢?靈光一閃,他想到了最不可能發生的事。
貼著脊樑的手指,明顯感到戀人的僵硬,韓繹緯便一邊說著一邊自後方扯掉了他的領結:「和你想的一樣,你媽媽沒有說錯,蘇染是和學生有不正當關係,可是那個人不是你。」再度深入濕潤的身體,韓繹緯咬住他的白潔的耳廓:「和蘇染在一起的是我,他也這樣抱過我,悠然。」
眼前閃過一道白光,手一軟,卓悠然半懸在男人懷裡:「你說什麼?」
「我說和蘇染有關係的人是我。」蹲在沙發上,他拉起戀人的上半身,讓兩人結合的更緊。
「蘇染……愛的是你?」聽到幾乎令自己呼吸停滯的回答,卓悠然僵住了身體,體內的刺激立刻上升到大腦,讓他痛苦萬分。
解開礙事的禮服,韓繹緯舔著耳後細膩的肌膚:「不,蘇染和我愛的都是你。」手指接觸到掌下流汗的身軀,感覺汗濕的皮膚吸附著手掌,從沒有對戀人說過的心事脫口而出:「可是你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人,那麼天真純潔;我們的慾望就像是對你的玷污,所以我們都不能碰你,蘇染更是把對你的愛轉為對舞蹈的狂熱,至少你可以實現他沒完成的夢想,他把這個當成愛你的方式。你不知道嗎?為了這份感情,他為了捍衛你寧可自己死去。」
「你胡說!」激烈的反駁,身體卻被牢牢的固定在男人懷裡,快感全變成磨人的痛苦,眼淚奪眶而出,他痛到以為會就此死過。
「我沒有。」攬住戀人的腰舞蹈般律動,韓繹緯繼續在他耳邊低語:「可是你知道嗎?我才是最可憐的一個,整天被你依賴,想要你卻得不到手。能做的也只有和蘇染互舔傷口,他幾乎把我當成你,而我卻連這個也做不到。」
「胡說,你在騙我。」如果這是真的,那麼媽媽根本沒有冤枉蘇染嗎?如果這是真的,蘇染的死難道是為了保護他嗎?
「是胡說就好了,悠然。」埋首在他敏感的肩窩,韓繹緯吐出炙熱的呼吸:「我的想法很美好也很荒謬;那時我渴然擁抱著,就和現在一樣,一抬手就可以品嚐你的甜美;還有蘇染,愛你愛的如此可憐,可憐的叫人不得不伸手拉他一把。要是我們三個人一直在一起多好?」
不,不是的,他不是因為我死的,我不要當兇手!
隨著聲調壓低的語尾,他立刻感受到男人的慾望終於釋放在自己體內,整個人立刻像散了架一樣軟了下去。誰料男人卻沒有撤出,依然固執的呆在他身體裡:「還記得嗎?蘇染跳下去之後,我也是這樣抱著你,生怕你步他的後塵。可是你之後卻做了什麼?為了報復你的媽媽,為了報復那個混蛋女人,你居然毀掉了自己的腳,捨棄了你和蘇染深愛的舞蹈!」
半騎在俯臥在沙發上的戀人身上,韓繹緯支起雙膝減輕他的壓力,手掌不斷的撫摸著光滑的背部:「我不會原諒她,就算她死了也不,只有你會原諒死人,因為她是你母親。可是對我而言,她卻是害了蘇染和你的兇手。」撐在沙發邊緣,他突然發現夾縫裡有一根被遺忘的香煙。
拾起來叼在嘴上過乾癮,韓繹緯冷道:「你知道你不在家的時候我做了什麼?我把找得到的你媽的所有照片都燒了,一張不留,我才不要你有任何紀念她的東西。」
身下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著,悠然側著臉躺著,眼淚已經沾濕了整張臉龐:「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告訴我?」早知真相如此,他寧可什麼也不知道。
「為什麼呢?」動了動身體,仍滯留在戀人體內的部分又貪婪起來,韓繹緯終於摸到了四處亂扔的打火機之一,給自己點上了煙:「誰讓你不說一聲就走了呢?」煙頭冒出一陣青藍煙霧,暗紅的火種閃動著凶光:「我忍不住後悔,要是每天每天都這樣緊緊的壓住你,無論是八年前還是現在,你都不會再離開我了。」
疲憊不堪的身軀再度被抱住,這一次韓繹緯卻是用盡了所有的溫柔讓他勉強攀上極樂的頂峰,可是那種肉體的快樂卻一點也無法進到心裡。悠然抓緊了又一次在自己身上施加痛苦的男人,流著淚在心裡暗道:原來,我是想告訴你我愛你才回來的啊。
***
清晨,卓悠然失神的走進廚房,正要做早飯,迷漫在室內的異味卻引發了他的警覺。
如毒蛇一樣「絲絲」做響,煤氣管道邊橙紅色的橡皮管像是蛇類一樣扭動著彈跳。卓悠然倒退了一步,卻撞進了身後的懷抱。
手掌蓋在他唇上,悠然明知他在保護自己;可是經過昨天,身體還是不住的打顫。
韓繹緯只穿著長褲,一手捂在他嘴上,另一手摟在他腰間,慢慢退出廚房。
「煤氣漏了。」
「我知道。」韓繹緯壓低聲音:「等一會兒就好。」
還不明白他的意思,悠然就看見一個黑影在廚房的窗外晃動。
突然「啪」的一聲,一塊包著白紙的石頭砸破窗戶飛了進來。連同一大塊玻璃落在流理台邊上。還沒等他弄清怎麼回事,又飛來數塊石頭,把一窗的玻璃都打破,新鮮的空氣立刻湧了進來。
「站著別動。」韓繹緯輕聲說完,放開他轉身走到客廳打開了窗戶,大約過了五分鐘左右,空氣終於換淨了。
「卓先生。」廚房的窗外,帶著口罩的沈彬從窗口把腦袋探了進來。
「沈老大?」不知不覺的跟著韓繹緯喊,他才認出方才把窗戶砸破解困的居然是他。
韓繹緯一聲不吭的走到那扇窗邊,檢查著插銷處:「有人打開過的痕跡。」
「不是慣犯。」沈彬點點頭:「這種老式插銷很好開,不過他的手法很生。」
「你估計是?」
「我想他是算好了卓先生要起來做早飯,所以劃破了內連的橡膠管;你們家管子長不太容易發現。」
「就是說只要悠然再早一點起來,一開煤氣就會爆炸?」回頭望著手足無措的戀人,韓繹緯聳聳肩:「找上門來了嗎?」
「不是會致人於死地,不過傷害也不會輕。」沈彬抓抓後腦勺:「幸好你們起的晚啊。唔,昨天睡的很晚嗎?」
對此無法發表意見,卓悠然無力在廚房椅子上坐下,望著韓繹緯:「你是怎麼知道煤氣漏了?」
沈彬從窗口爬進來:「我打手機給他的。今天正巧早上沒事,我來後面拔雜草時就聞到窗子裡有煤氣味道。我想你們昨天才回來,要漏也不會漏太久,何況你們睡在二樓,所以打手機讓他看看,誰知道他說你下樓了。」在胸口拍了兩下,大個子鬆了口氣:「嚇死我了,還好沒事。」
不知作何反應,悠然本能的向韓繹緯求助,才對上眼又立刻避開。一晚上根本不夠消化那些事實,要如何面對他沒有準備。
「我看還是報警吧。」韓繹緯聳聳肩:「不一定查得到兇手,至少要警告他一下。悠然?」
回過神來,卓悠然不安的扭著手指:「我先打個電話給團裡。」
拔通了電話,團長的聲音卻顯得異常驚訝:「卓悠然?你回來了?」
「是啊,我不是打電話回來通知過嗎?不過換了機場,我想你們沒接著。」
團長的聲音變得煩躁起來:「真是的,怎麼沒人通知我呢?你聽好了,呆在家裡不要出門,你的事查出一點眉目了。在家裡等著,我就找警察來保護你。」
不安的視線投向身邊的兩人,卓悠然不得不以實相告:「團長,我家裡的煤氣管早上被人割斷過。」
「什麼?」幾乎要震聾他的耳朵,團長在電話另一頭咆哮:「那你呢?有沒有事?」
「沒事沒事,沈、鄰居發現的早,已經沒有危險了。」
「那就好。」團長的語調仍不見放鬆:「不過,我想最好還是告訴你,嫌疑人昨天晚上不見了,警察正在找他。你留在家裡不安全,到團裡來吧。」
真是禍不單行。卓悠然掛上電話,把事情的始末簡短的告之後,韓繹緯的意見卻不同。
「我看你還是立刻回去吧。」
「回什麼地方?」
韓繹緯拿起扔在客廳的汗衫套上:「回去巡演。走,我立刻送你去飛機場。」
「可是……」
不由分說的拉起悠然上樓,韓繹緯回頭對沈彬道:「沈老大,你在附近看看有沒有人可疑的人,我帶他去整理行李,順便叫輛車。」
「好的。」答應下來的沈彬走要往外走,腳下卻踢到了堆在沙發邊的行李箱。「嗯?行李不是在這裡嗎?」他們上去整理什麼啊?
不是回到主臥室,韓繹緯走進原先擺放卓悠然母親遺相的房間。
看到牆上女人的照片安然無羔,他吃驚的看著韓繹緯:「你沒有?」
「騙你的。」韓繹緯拉上窗簾,又讓他在床邊坐下:「聽好了,我沒有多少時間解釋,不過其它都是真的。我很生氣,悠然,你不該把我扔下。」
「為什麼現在又要我走呢?」雖然不是很愉快,可是他才回來一天啊。
「笨蛋,你現在有危險。」韓繹緯苦笑:「你要有心理準備,這事恐怕是有預謀的,有人故意隱瞞了你回來的事實,這樣警察的注意力就不會放在保護你身上。聽我的,不能回團裡,誰也不知道究竟他究竟是一個人還是幾個人,說不定有人要等你自投羅網。只有回去公演,他們的觸角才不會碰到你。」
伸手扯著他的胳膊,卓悠然的目光緊緊鎖住了他。經過昨天,他不想就此離開;否則,他們恐怕就完了。
「悠然?」韓繹緯詫異戀人的舉動,見到他不安的神情,忍不住倍加憐惜。
彎下腰輕吻他的額角,他輕輕致歉:「對不起,昨晚讓你受苦了。」
在他後背上拍了幾下,韓繹緯輕聲叮囑他:「呆在這裡,我去找你的禮服和機票。」
匆匆的回來又匆匆的離開,坐上計程書卓悠然依然沒什麼真實感。韓繹緯什麼也沒說,僅僅是在後座上牢牢的抱著他,好像護衛一樣。沈彬則多少有些不安,坐在前座,在後視鏡裡看見卓悠然不停的發抖。這樣的狀態真能出國嗎?
大手按著戀人的頭,韓繹緯什麼也不說,彷彿為了補償昨天的粗魯似的安慰他。
儘管如此,悠然還是無法平靜,不到五分鐘就按著胃停車。一停車,悠然便跳下來,扶著行道樹不停的乾嘔,明明早上什麼也沒吃,喉嚨裡的噁心感卻揮之不去。
幾乎連胃酸也要吐出來,症狀平緩下來,悠然無力的倒在韓繹緯懷裡。
「怎麼回事?」手履在汗濕的額頭上,韓繹緯心痛不已,不能就這樣送他走。把戀人抱上車,先讓車開往最近的醫院,先帶他看一下醫生。
沈彬留在大廳裡看行李,卓悠然則被要求補充生理鹽水。
不會是昨晚太激烈的緣故吧?手背上插入針管,悠然無奈的坐在專門的吊針室內,空蕩蕩的大廳裡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我忘記你沒吃早飯。」等護士一走,韓繹緯輕撫著他的臉頰:「你等我,我去給你買點東西吃。」
「等一等。」悠然連忙叫住他,把自己脫下的風衣遞給他:「你穿上吧,再熱也不能只穿這裡。」
韓繹緯好笑的接過,認命的接過不太合身的風衣,披上轉身離開,瀟灑的走出了大廳。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悠然突然好想叫他留下,比起食物,他更需要這個人的陪伴。
他可以錯過了蘇染,錯過了媽媽,至少不能再錯過他了。
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著,當腳步聲再度響起,他立刻抬起頭,進來的人卻不是韓繹緯。一名認不出面目的男人快步走了進來,四處東張四望,說要找人又不太像,明明大廳裡只有他一個人嘛,他在找什麼呢?
多少有些失望,對方卻先叫住了他:「卓悠然,終於讓我找到你了。」
抬頭注視他三秒,悠然茫然道:「你是誰?」蓬頭垢面的,怎麼有人沒洗面就出門了?
「我是誰?」男人仰頭大笑幾聲,突然亮出了手裡的彈簧刀:「你說我是誰?」
從記憶深處,他找到一張與此相仿卻截然不同的臉,無法理解團裡的同事為何出現在此,只有危險的信號在腦中一閃過:他就是要害自己的人。
悠然立刻把身邊吊鹽水的架子推倒,果斷的拔出針頭,按住傷口外跑去。可是虛浮的腳步卻快不起來,還沒到門口就被追上。
可以感覺到鋒利的刀刃在背後揮下,猛得被壓倒在地時,他只覺得的自己的背越來越痛。
直到聽到兇手慌張逃走的腳步聲,他才覺得不對。起身一看,居然是韓繹緯壓在自己身上。彈簧刀的刀刃部分深深的埋在韓繹緯的胸口,陷入的只餘下刀柄部分。
「繹緯。」瞬間,彷彿心臟被撕裂一樣痛,卓悠然碰都不敢碰他的身體,淚水不住的湧了來了。
「傻子,不要哭,他逃不了的。」韓繹緯手按著胸口,也感覺痛得要命,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跪在地上,卓悠然摀住臉不知道說什麼好:「不要死,我還沒說我愛上你了。」
「現在說了啊。」
「我回來就是想告訴你這句話的,你不要死啊,繹緯。」顫抖著握住戀人寬厚的手掌,不祥的冰涼感傳到他掌心。卓悠然把它貼在自己臉上:「求求你,別離開我,我還有好多話沒有對你說。」
「放心,我死不的。」按在胸口的手鬆了一下,韓繹緯給了他一個虛無的笑容。
此時,路經此處的護士見到這一幕,驚的扔下了手裡的盤子,立刻上前推開卓悠然:「快叫醫生來!來人啊!這裡有人受重傷了!」
聞訊蜂擁而來的人群越來越多,很快就把卓悠然推到最外圍,從無數雙腿間看到趕來的醫生正撕開衣服急救。他轉過臉,不願意看那一片血紅色。
「卓先生。」一隻手拉起了他,原來是沈彬聽到騷動,神勇的拖著行李趕來看個究竟。
「出什麼事了?」
抖動著嘴唇,卓悠然指著人群,結巴道:「繹緯、他、被人刺傷了。」
沈彬驚訝的張大了嘴,還來不及出聲,人群裡突然暴出驚呼。
卓悠然一聽,立刻往人群裡擠去,只見從韓繹緯撕開的胸襟裡不斷的滾出……一隻……小籠包子?
無力的跪倒在他面前,卓悠然抓著風衣的領子向兩邊一扯,更多的小籠包子骨碌骨碌的滾了出來。望著掉的滿地都是的食物,人群一時無語。
「這是什麼?」惱火的揪著他的大吼,卓悠然眼睛發紅的問。
「小籠包子啊。」韓繹緯一翻身做了起來,分外傷心的檢查胸口零點五公分長的傷口,他的雪肌玉膚啊!還沒養回來又破相了。
「我是問你懷裡為什麼有小籠包子?」抓住韓繹緯用力的抖,卓悠然氣得沒當場把他掐死。
「我買給你的啊。這個時候超市只有冰凍的嘛,我怕你等急了,先放在懷裡捂著。」無趣的撿起一隻,敲了敲還是冷冷硬硬的,韓繹緯歎了口氣:「沒什麼用,還是和石頭一樣硬嘛。」
依舊被擋在人群外不明真相的沈彬聽到一陣擊打重物的聲音,不由為好友的命運擔心:現在的治療都好粗暴哦,小韓會不會有事呢?
***
兩天後,終於從一堆混亂中脫身。離開警察局的卓悠然仰望著頭頂湛藍的天空,一時心情大好。
「悠然。」韓繹緯和沈彬站在馬路對面,一見他就掏出插在褲袋裡的手大力揮動。
心情複雜的走過去,迎面就得到一陣奚落。
「悠然,警察問你那精神病為什麼恨你的時候你怎麼回答?」
「我怎麼知道,當然說不知道啦。」
韓繹緯悶笑著,勾住沈彬的肩悄悄大聲告密:「我告訴你哦,他真的很蠢啊,相處數年,居然連同事的臉也記不住,怪不得人家要恨死他啦!」
「他是精神有問題好不好?」終於弄清自己成為同事精神疾病的受害者,卓悠然死也不願搭上不實的污名。
「樹大招風啦,誰叫然然這麼聰明?」又黏上戀人,韓繹緯環住他的腰輕蹭:「你明天就要走了,今天請我回去吃大餐好不好?我們還沒有燭光晚餐過。」
「去,我要睡覺,這幾天累死人了。」尤其是那場鬧劇,之後硬是把韓繹緯買回來的一堆冰凍小籠包子全塞到他自己的肚子裡才算氣消。重重打擊之後,他都不知和韓繹緯說什麼才好了,於是告白自然也延期,等他有那份閒情逸致再說吧。
韓繹緯聽到「睡覺」兩字立刻有了精神:「好啊好啊,我陪你睡!人家一定會讓你很快樂的!」
眉頭一豎,毫無預警的,卓悠然一掌打開他:「滾遠點,你一個人去快樂吧!」唔,真爽!
「悠然!」哀嚎聲不絕於耳,給平靜的街道平添幾分秋意。
秋天的第一張落下,在遠去的人影身後飄揚翻飛……
今天,也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