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烈對這個伯公謹守著必需的所有禮儀,但顯然不是真心愛戴這個長輩。對於這個老頭一反常規來到聞府的行為,我和聞烈都約摸明白原因為何,卻沒有挑開來談過。二少爺每日照常帶我出門,除了叮囑過一次叫我小心不要讓聞老太爺注意到以外,幾乎不提這個不速之客。
半個月的時間如飛而過,聞夫人結束守齋回府。我想當她看到這個高坐在主廳上的族中長老時,就應該已感覺到在她頭頂盤旋著伺機俯衝的鷹已開始縮小迴旋的圈子,做好了猛撲過來的準備。
聞烈冷冷地看著這一切,絲毫沒有要插手的意思。雖然聞夫人有明顯的錯處,但我卻不希望看到有絕對實力自保兼救人的他,真的對於陷入困境中的養母不施以任何援助。
聞太師的臉色日漸陰沉,常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妻子,相反的,曹姨娘卻一日比一日更加容光煥發,只有聞潛和小姐這對遲鈍的夫婦毫無所覺,照常過著他們平淡的小日子,算來竟是最幸福的人了。
然而事情總有爆發的一天。
那天是聞夫人的生日,例行的宴席冷淡地進行著。正當我無聊得開始打第三個呵欠的時侯,聽到聞太師冷冷地問:「慧娘,你的手鐲為什麼不帶?」
聞夫人握著筷子的手微微抖動,但說話的音調如常:「不小心丟了。」
「喲,那可老夫人留給您的遺物,珍貴的不得了呢,怎麼會丟了呢?」曹姨娘尖銳地插進話來。
聞夫人抬目看了她一眼,當家主母多年積下的威嚴令曹姨娘乖乖閉上了嘴。
聞烈面無表情靠在高背椅上,一言不發。
現場短暫的沉默後,老太爺哼哼冷笑了兩聲,道:「慧娘,老夫倒是無意中抓住了偷你手鐲的賊,今天不妨好好懲戒一下。」
說著一揮手,曹姨娘那個大耳的本家堂兄與另一個下僕打扮的男子一齊押著個身穿淡藕色長裙,鬆鬆挽著髮髻的女子,拉拉扯扯上堂來,站定後,將女子手臂亮出,正戴著一個明顯價值不菲的翡翠鐲子,同時長髮滑落下露出的面容,也正是我和聞烈在小巷口見到的那張與聞夫人如出一轍的臉孔。
「真是很巧啊,」老太爺用陰森森的語調對聞夫人道,「這個賊好像很像你嘛,竟比親生的少爺還要象很多,這世上奇怪的事情還真是不少呢。」
「慧娘,這個手鐲是蕭家歷代傳於長女的飾物,為何會戴在這個女子手中,你可有什麼解釋?」聞太師按捺住自己的怒氣道。
聞夫人嘴角痙攣般地抿著,似乎仍堅持銜著自己的秘密不鬆口。
「慧娘,你以為不說話就沒人能拿你怎麼樣嗎?我聞家可沒有像你這樣對待丈夫問話的媳婦!」老太爺惡狠狠地緊逼。
「老太爺說的沒錯。再說啦,是聞家的千金小姐就不能流落在外,不是聞家的野種也不能留著敗壞聞家的基業。」曹姨娘利落地進言,一副揚眉吐氣的模樣。
「阿烈,你就沒什麼話好說嗎?」老太爺又將矛頭轉向聞烈。
聞烈拿起一塊方巾好整以暇地拭了拭嘴,唇邊挑起一個邪魅的笑,起身湊在父親身旁,俯耳低語了一陣。聞太師邊聽邊不停地點頭,待聞烈回到原位後,他神色鄭重地向妻子道:「慧娘,只要你親口把事情告訴我,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當沒發生過,好不好?」
這句表白顯然大出老太爺和曹姨娘的意外,兩人都不禁驚跳起來,老太爺道:「此事有關聞氏血脈,豈能如此善罷干休?」
曹姨娘附和道:「是啊,是啊!」
聞太師神情黯淡地默然少頃,沒有理火上澆油的這兩人,繼續對聞夫人道:「慧娘,你有委屈可以向我提,但大伯說的有道理,她畢竟是我聞氏血脈,你為什麼咬緊牙關不肯承認呢?」
聽了這句話,聞夫人今晚第一次抬頭正視丈夫,她的目光中除了悲哀、不甘心與絕望外,還有深深地憤怒。
聞烈轉過頭去,輕輕拍了拍臉色蒼白的海真,向他柔聲說著什麼,緊接著海真站了起來,看樣子是要離開。
「小真………為什麼要走呢?」聞夫人冷笑著道,「我倒想看看,大家心知肚明卻咬緊牙關不承認的到底是誰?」
聞太師搖搖頭道:「慧娘,我沒有什麼是瞞著你的,對於當年的錯,我都已經向你坦白,向你道過歉了,你也親口答應不再計較的啊。」
「不計較?」聞夫人尖聲道:「怎麼可能不計較?你明明娶了我,心卻從來沒放在我身上過,連我的親妹妹,你居然也不肯放過!」
「慧娘!」聞太師低聲喝阻,「當著孩子們的面,你在說什麼?」
「你今天這樣興師動眾的,不就是想要我承認,這個女孩子是你的親骨肉嗎?不就是想要她回到你的身邊嗎?好,那我如你所願,我承認,邐荊的確是你的孩子,是你和我雙胞妹妹淑娘的孩子!是你們背著我做那些見不得人的醜事的鐵證!」
那個女孩子邐荊手捂著臉癱軟在地上。
聞太師嘴唇顫抖地道:「慧娘,當年你說過可以原諒的,你也答應可以讓淑娘留在聞家的。可淑娘難產死後,你卻告訴我那個孩子也死了,為什麼要騙我呢?為什麼要讓我們父女二十年來緣慳一面,要讓我因為這個孩子的死感到對不起淑娘,終日生活在痛苦中呢?」
「痛苦?」聞夫人狂笑道,「別說這種笑話了,失去一個女人和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兒會讓你痛苦?這麼說海真是你痛苦出來的?你真以為我可以毫不在乎的看著你和別的女人一個接一個的生孩子?」她一指曹姨娘,「這樣的女人,你娶十個八個回來我都無所謂,她上不了檯面也抓不住你的心,可我的妹妹,我的弟媳……我不能容忍你與她們之間的關係!」
聞烈走到呆呆站在一旁的海真身邊,將他擁進懷裡,輕柔地撫摸他的頭髮。
老太爺與曹姨娘已如化石僵立當場,但他們兩人份的驚訝加在一起還沒有我來的震憾。
震憾原因一:海真居然是聞烈的親弟弟(小保啊小保,所有的讀者大人們都看出來了,就你不知道!)
震撼原因二:那個慈祥的老伯伯居然是個花心老頭(當然,他花心的時侯還不是老頭呢),而且還兔子專吃窩邊草;
震撼原因三:這點尤其令我吐血,想不到我的想像力竟跟曹姨娘是一個級別的,~~嗚嗚嗚~~什麼狸貓換太子,什麼梅花烙!幸好當初沒跟聞烈詳細招認我自以為知道的東西,否則一定會被海扁……
這邊聞太師容色慘淡,垮著雙肩道:「慧娘,你總是這樣想不開,無論如何,你和烈兒在我心中都是跟別人不同的。」
聞夫人似哭似笑又似自嘲地道:「你不要再騙我了,如果不是因為生了一個貴妃女兒(咦?我幾乎已將她忘掉了),又有一個繼承人,你恐怕早已將我掃地出門了。」
聞太師無奈地道:「你非要如此猜疑,我也沒有法子。但邐荊既然是我的女兒,現在又無依無靠,我是一定要將她接回府中來的。」
「你休想,」聞夫人尖聲叫道,「我之所以要隱瞞住她的存在,就是不想看見自己妹妹的孩子,卻以丈夫女兒的身份生活在身邊,我受不了這個,邐荊也不會願意。她不是無依無靠,有我照顧她,這些年我只記得她是我的侄女,所以我很疼愛她,你不要逼著讓我去恨她。」
此時一直坐在地上哭泣的邐荊也抽抽嗒嗒道:「我不要進聞家,我只要姨媽就好……」
聞太師跺著腳道:「慧娘,你賭氣了這麼多年還不夠嗎?還一定要繼續一手控制邐荊嗎?如果我還算是一家之主,就還能夠說得上話,只要烈兒不反對,邐荊是一定要住過來的。」
聞烈淡淡道:「看爹的意思了,烈兒不反對。」
雖只是輕飄飄一句話,但聞夫人立時面色如雪,她向兒子投去幾乎可以說是憎恨的一眼,掙開邐荊對她裙裾的拉扯,起身離席而去。
聞烈召來管家,吩咐他安置新出爐的大小姐,又派兩個男僕扶父親回房,並找人清理了現場的化石和雜物,一副唯一能夠控制現場的大人物模樣。海真表示想去看一下聞夫人的情況,聞二少爺堅決不許,連哄帶騙將他送上馬車,想想諸事都已搞定,這才長舒一口氣,回到自己房中。
我幫他寬了外衣掛好,又整理好床鋪,輕聲道:「二少爺,我回去了。」
聞烈一把捉住我的胳膊,將我拉進他懷中,問:「你為什麼不高興?」
我心裡明白這不是我應該管的,於是忍了忍,再忍了忍,但怎麼也忍不住,衝口道:「那畢竟是你母親,你怎麼對她那麼殘忍?」
「殘忍?」聞烈的臉冷了下來,「你知道什麼就下這樣的結論?」
「從我今天知道的這些就足夠了!」我頂了回去,「我知道你和父親更親近一些,但也不能什麼都向著他。這件事明明就是老爺他不對,但你們卻認為他的錯誤可以輕描淡寫地原諒,而聞夫人就得忍氣吞聲接受,分明就是雙重標準!」
「她哪一點忍氣吞聲了?一個活人被她一藏二十年算忍氣吞聲?如果不是我找人暗示那個姓曹的傻女人,恐怕爹爹一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女兒。」聞烈的語氣中已有難以壓抑的怒氣。
啊,原來大家,包括我在內,都是由人擺弄的紙傀儡,而提線的人,就是他。
我的打抱不平與女權主義的細胞一甦醒,根本就顧不得察言觀色、見風使舵,大聲吼道:「那是因為你們一點都不想去瞭解她的心情,你們從來也沒有把她當作一個妻子、一個母親去尊敬!我討厭這種毫無人情味的大戶人家,將來我自己的家一定不會像你們這個樣子的!」
聞烈的眼中透出危險的氣息,雙手突然加力,捏得我胳膊發疼:「你還想要什麼自己的家?你忘了自己已經是聞家的人了嗎?」
「別開玩笑了!」我努力掙扎,「就算是個白癡也不可能三百文銅錢賣斷終身吧?我的賣身契三年就到期了,到時我就是個與你完全平等的自由人,你可別說無所不知的你居然不知道這件事吧?」
然而從聞烈吃驚的表情上來看他顯然不知道,一陣錯愕後,他猛地將我推倒在床上,怒道:「我告訴你,除非我允許,否則你休想離開聞家一步!」
我的火氣也呈平方狀的增長,什麼意思嘛,難道我就是一輩子當人家奴才的命?又踢又踹試圖逃離未果後,我氣沖沖地吼道:「把你的爪子拿開,我是來當小廝的,又不是來當出氣筒的,等賣身契滿了,我一定要到最遠最遠的地方去,永遠不再見你這個變態。」
也許是因為將他二少爺的美手說成是爪子,聞烈頓時一副爆怒的樣子,惡狠狠地壓在我身上,道:「你還算知道在當人家小廝?專跟主子唱反調不說,還一心想要逃走,我會讓你明白到底誰才是主人!」說著便佔有了我的雙唇,開始展轉肆掠。
我以前從未真正拒絕過他的吻,但這次不一樣,我不想在爭吵中以這種方式屈服。可正是這空前猛烈的拒絕挑起了聞烈極端的征服欲,同時激烈的肢體纏鬥也在兩具軀體間點燃了不應有的慾火。我的衣服在撕扯中一件件離體而去,裸裎相對時的廝磨和由此而來的異樣快感令我感到極度的屈辱。由於明顯的體力差異,我瘋狂地反抗、尖叫、踢打也未能阻止他狂暴的侵略,然而即使是在這般動盪的心情中,原始的感覺仍隨著那唇與雙手魔鬼般地遊走而甦醒,因為察覺到自己的慾望正不受控制地抬頭,我更加猛烈地掙扎,嚙咬著禁錮我身體的健壯雙臂。
聞烈在快速的喘息中輕聲低喃著什麼,但我已無暇去聽,一直不斷撲動著的雙腿已被擠進來的精壯身軀分開,在被進入的那一刻我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滾落在枕上,覺得痛的,已不僅僅是身體,越過他汗濕的肩頭,我看著頭頂晃動著的床帳,輕輕叫了一聲:「媽咪……」
如果這就是我回到明朝天定的命數,真還不如做一縷自由的鬼魂………
當我們兩人都從感官的漩渦中平息下來後,聞烈將我整個癱軟的身體包進他的懷裡,輕柔地吻去我臉上未及沾枕的淚痕。我並非排斥與聞烈之間發生這樣的親密關係,但是在這種情形下被征服卻是每一個男人都無法忍受的。稍微恢復力氣後,我盡最大努力讓自己保持背對著他的狀態。
聞烈環抱著我的腰,手指緩緩地梳理著我零亂汗濕的頭髮,低低地道:「小保,我知道自己不對,也知道你一定會生氣,但我並不後悔,只有這樣,你才不會隨隨便便就離開我。」
本已打定主意決不理會這個超級變態任何道歉的言語,但這種讓人氣得吐血的話還是令我不顧身體的酸痛,大聲罵道:「你神經病啊,我又不是女人,誰搶了我的第一次就一定要死心塌地跟著誰。我告訴你,就算你強暴我一萬的N次方,我也不會變成你的人!」
聞烈立即緊緊摟住著我,用內疚中透著一絲歡喜的語調道:「我真是昏了頭,你是第一次就這樣猛烈,身體一定承受不住,等天亮我叫王媽多燉一點補品給你吃。」
我再次氣得吐血,這個變態,得手之後就敢聽話不聽重點,只撿自己愛聽的送進耳朵了。
和聞烈低聲下氣的語調相反,他的手臂一直相當強硬地將我的身體固定在他允許的活動範圍內,一絲也不放鬆。因為的確沒有力氣再與他糾纏,我索性扯開棉被將自己從頭到腳蒙起來,像烏龜一樣縮在殼中。
也許同樣有些精疲力盡吧,聞烈除了扯開一小角棉被以確保我有正常呼吸的通道外,總算停止了其他形式的性搔擾。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已被聞烈抱回自己的房間,二少爺還屈尊親自守在一邊,看著我食慾不減的吃了一大碗蟹肉粥,再叮囑我今天好好休息,並下了不准到處亂跑的禁令後,終於一步三回頭地辦事去了。也是,昨天那一個亂攤子還等著收拾呢。
這世上也許的確有人因為別人下令不准他亂跑就真的不亂跑,但顯然這個人不是我。雖然明白怎麼跑也跑不出二少爺的手掌心,但窩在被子裡回味被人完全制服的屈辱更令我無法忍受。想到昨天傷心而去的海真,我決定前去探望他,說不定情緒波一吻合,兩人還能抱頭痛哭一場,緩和一下彼此胸中的積鬱。
因為一走動就有讓人難堪的痛楚,我搭了廚房出城收購菜地裡新摘的鮮菜的貨車,晃晃悠悠地來到郊外。跟趕車的張大哥分了手,我拖著慢的象蝸牛一樣的步子向淥水別院方向走去。
沒走一小段,我覺得背後似有異樣的動靜,剛一回頭,一條散發著淡淡香味的毛巾迅速掩住了我的口鼻,在失去意識的一剎那,我居然在想:「這次又被錯認成是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