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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世情緣 第二十八章 作者:風維
    「兒…子……」聞夫人喃喃地唸了一聲,目中突然精光大射,直直地瞪向我,猛地舉起了手中的匕首。

    「等一等!」我大叫一聲,轉向負手旁觀的振霖,「你不是說按黑幫規矩你必須要親手殺我嗎?讓她動手的話你不怕以後有人對令符的權威提出質疑?」

    「這個就不用你擔心了,在不同的人面前我自有不同的說辭。」振霖無聲地笑著,一根手指輕柔地劃過我的下巴,「小保,你就別拖延時間了,這一時半會兒的,恐怕沒人湊巧趕來救你。」

    我感到有一顆冷汗從背脊上滾過,心跳速度也越來越快,聞夫人手提匕首臉色陰沉地站在我面前,身後是一個沒有心肝沒有感情的惡魔冰冷的目光,我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走,只能拼著最後一絲冷靜與鎮定向聞夫人伸出手:「你只是想我死而已,沒必要親自動手,把匕首給我,我自己來。」

    聞夫人直愣愣地呆了一陣,視線慢慢垂下,匕首噹啷一聲落地,我俯下身去撿在手裡,輕飄飄的,卻是將要奪我命的凶器。

    振霖沒有阻攔,我死在聞夫人房內就能達到他的目的,所以他倒也不反對換個戲碼看看。

    將鋒利的刀尖對準心臟所在,我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振霖的眼睛,他絲毫沒有任何不安的表示,反而在臉上綻出一抹看起來很溫柔的微笑。

    提起匕首,我咬咬牙,正要下扎的時候,突然看向門口,驚喜萬分地叫道:「聞烈!」

    振霖吃了一驚,本能地轉頭去看,我乘著這最後一絲機會,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匕首向他狠狠擲去。

    可惜跟我所學的其他武功一樣,我飛刀的功夫也實在不敢恭維,即使在如此生死攸關的時刻,力道與準星依然十分有問題。振霖畢竟是高手,儘管猝不及防,他還是揮手輕鬆地將擲來的匕首打落在地。

    然而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我的飛刀明明已經被擊開,他卻回手摀住胸口,踉蹌後退,又驚又怒地道:「你……淬銀針……」

    我還沒反應過來,聞夫人已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撞開門,向外快步奔逃。平日裡我也算聞府跑得比較快的人,可沒想到一直安榮尊養著的聞夫人足底功夫更佳,她口中發出尖銳的嘯叫之聲,一邊拖著我的身體加速,一路上幾乎辨不清路徑與方向,只看見兩邊的景物模糊不清地向後飛掠。

    奔過兩道月亮門,背後有風聲逼近,倉皇回頭,振霖滿面陰狠之色,口角帶血,一隻手按著胸口,已追到僅數步之遙的地方。

    我的腳已經虛軟,心跳快得無法呼吸,只是須臾之間,已感到鋒利的指尖劃破我背後的衣衫與肌膚,點燃起火辣辣的痛感。

    我拚力將聞夫人推開,嘶聲叫道:「你快逃!!」逃、逃、逃吧,若她能逃,聞烈就算沒有愛人,至少,還有母親。

    振霖的殺氣已如波濤般湧到,這一次他不再浪費任何一點時間,眼中嗜血的光芒與殺英兒時一模一樣,提起的手掌邊緣泛出淡淡的珍珠色,毫不容情地向我一揮而下。

    那一瞬間我腦中一片空白,只感覺到有溫暖柔軟的身體撲了過來。有人張開雙臂將我環抱在懷裡,珍珠色的利掌狠狠砍在她的肩上,一下劇震後,她張開嘴,濕熱的鮮血噴在我胸口,隨著殷紅的血液噴出的,是一聲呼叫:「烈兒--」

    振霖已經沒有機會再對我彌補他失誤的一擊,有凌厲之極的掌風從我身後向他襲去。但我根本無暇去觀看這樣的逆轉場面,因為用身體救我一命的人仍覆在我的身上,一口口地吐著血,雙眼一眨也不眨地凝望著我。

    回抱著她軟綿綿的身體,我一動也不敢動,面上早已濡濕一片,胸口象被棉花緊緊塞住一樣,只念得出三個字:「不要死……不要死……不要……」

    有人試圖將她從我身上抱離,我開始狂亂地尖叫,熟悉的手與聲音都無法安撫我,我一直聲嘶力竭地哭著,喊著無意義的單字。英兒已因為我而死,若她再死,我情何已堪?

    她最終被人抱開,表情非常平靜,眼睛時睜時閉,到離開我的視線為止,她都沒有失去意識過。我想,先暈過去的那個人,應該是我。

    醒來時背上灼燒般的痛,但更痛的是我心頭未有一時消散的恐懼感。

    聞烈大概一直守在我身邊,我一睜開眼他就俯身過來,第一句話便是:「別擔心,她還活著,她沒事……」

    我渾身發抖地看著他,腦子裡一片混亂,不知道該想些什麼。

    聞烈輕柔地摸著我的頭,緩緩將我抱起來,送到屋子裡的另一張床邊。聞夫人臉色蠟黃地躺著,呼吸雖然淺淺的,卻平穩而又有規律,聞太師坐在她床邊,抬起頭溫和地看我。

    我的眼淚一下子又開了閘,抱著聞烈的脖子用力地抽泣。他沒有出聲勸我,只是輕輕地搖動著我的身體,用軟軟的模糊音調安慰我。

    哭了好一陣,我才揉著眼睛抬起頭,聞烈已抱著我坐在離聞夫人床邊不遠的一張大椅上,屋裡其實還有好多人,沉著臉的沈渝,小心翼翼陪在他身邊的華一嘯,還有柔柔微笑著的海真。

    見到我的視線轉向他,海真立即走了過來,彎下腰捧著我的臉,小小地親了一口,仍是微笑著,眸中卻突然湧出淚來。

    朱琛棣與海翔雙雙搶上前來,卻又同時停住,看了看對方。海翔重重哼了一聲,將頭用力轉向一邊,朱琛棣卻向他淡淡一笑,伸手輕輕扶住海真的肩頭,用袖子給他擦眼淚。

    「我們聽到姑媽的尖嘯聲才覺得事情不妙,來晚了一步,害你們兩個都受傷……」海真傷心地說著,又忍不住上上下下檢視我一遍。

    「邐荊小姐怎麼樣?」我想起應是受害最深的那個女孩子,問道。

    海真歎了一口氣:「短期之內誰也沒辦法安慰她的,只能等事情慢慢淡去。遇上那這種事,就算她再堅強,也……」

    他哽咽住,沒有再說下去,朱琛棣不著痕跡地替他揉著後背,慢慢拉他坐下。

    我低下頭去,很想去看望一下邐荊,卻又明白自己此時出現,也只是增添她的傷心而已。

    聞烈摸摸我的臉,正要說話,床上的聞夫人突然呻吟起來:「…兒……兒子……兒子……」

    我趕緊著急地推推聞烈:「快,你快過去,在叫你呢。」

    聞烈深深地看著我,目光中有一種我無法解讀的東西。我轉頭看看四周,聞太師抬手試淚,海真躲開我的視線,低著頭。

    「小保,也許我將要告訴你的事情聽起來匪荑所思,但請你千萬要冷靜聽完。」聞烈將我放到聞夫人身邊,把我的手遞到她手中,立即被牢牢攥住。

    「事實上,她剛才叫的不是我,是你。」聞烈撫摸著我鬢邊的亂髮,「你才是爹和娘親生的孩子。」

    我茫然地看著他,有點不太明白。

    「事情是這樣的。當年娘懷著你快八個月時,淑姨被發現懷上了邐荊,奶奶一怒之下,罰爹上山面壁思過。娘為了轉換心情,便獨自回家鄉別院待產,生下了你。因為是男嬰,娘一開始很開心,但慢慢卻發現,你既不會哭,也不會笑,連眼珠也不會轉,就像是個沒有魂魄的人。有經驗的產婆和奶媽都斷定,你天生是個白癡兒。娘絕望之中,聽從了奶媽的主意,乘著聞家還沒有人見過你,就在當地一家農戶裡找了一個健康的男嬰替換了你。

    「那個就是你?」我呆呆地問。

    「臨送走你以前,她在你後背上咬了一個牙印,用胭脂浸染了,以作記念……你第一次睡在我床上那次,我就已經驗看過這個牙印了……」

    我偏過頭向後看,當然什麼也看不到,我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背上有這麼個東西。

    「我長大後,總覺得娘不是真正疼我,卻一直找不到原因,直到海真出事……我發瘋般地跟她吵,吵到激烈處,她口不擇言,不小心說出了真相,我才知道,原來自己跟這個家,根本沒有一點血緣關係。」

    「這麼說海真早就知道……」

    「是,他一直都知道你才是他的親哥哥。」

    我幾乎忍不住想要尖叫起來,海真,天使一樣的海真,居然是我的親弟弟!!!!(呵呵,隨便誰都覺得海真應該像小保的哥哥對不對?可惜蒼天從不遂人願~~~~~~啊,表打啊~~~~~!)

    「我知道真相後,曾經有一段時間非常痛苦,幾次想對爹爹說,又不願意給他這樣大的打擊。後來我派人去定溪找你,也找自己的親生父母,可是他們早已亡故,你叔嬸也搬了家,等到打聽到你的確切下落後,你已經巧之又巧地陪嫁到了京城。」

    我的臉皺成一團。虧我還以為當初聞烈在那麼多個陪嫁中一下就挑中我是因為對我一見鍾情呢,鬧了半天是我自作多情!

    「老實說,一開始我不認為這只是湊巧而已,總覺得你來到聞府有什麼目的,所以便將你點為貼身小廝以隨時戒備。」

    我嘟起了嘴,他趕緊安撫地親了親,甜言蜜語地道:「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你總那麼有魅力,完全把我給迷住了。」

    我吐了一口氣,真是拙劣地不像是聞烈說的謊話。

    「後來我確認你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本想把這個秘密一直隱瞞下去,就由我永遠疼愛照顧你,不料卻發生了你差點命喪親娘手中的事件。為了確保你的安全,我告訴了娘你就是被她丟棄的那個親生兒子,以免她再次傷害你。」

    我小聲嘀咕著,怪不得自從那次養傷歸來聞夫人每次見我都怪怪的。

    「至於爹,我一直不想告訴他真相,可因為大哥的指證,他懷疑你是黑幫少主,我才不得不把一切都說出來。」

    「啊,」我大叫一聲,「原來你一直說我不是黑幫少主是因為你根本就知道我是誰,不是因為你無條件信任我。」

    「當然……」聞烈隨口一答,看見我殺人般的目光,立即改口,「當然最主要還是因為我無條件信任你……」

    唔,今天第二個拙劣的謊話。

    「小保,我知道這種事情太過離奇,你以前一定是從來沒有聽過也沒有想過的……」聞烈捋著我的頭髮,用柔和之極的口氣輕聲道。

    我看著他關切同情、深怕我經受不住刺激的目光,實在沒好意思告訴他我早就設想過這種「梅花烙」式的情節,只是怎麼也沒想到被「烙」的原來竟是自己而不是邐荊。

    「到目前為止,所有的來龍去脈我都一清二楚,只有一件事我怎麼也想不明白。」大概見我不像要進行棄兒的歇斯底里大發作的樣子,聞烈鬆了一口氣道。

    「你這無所不知的妖怪也有不知道的事啊,說來聽聽,說不定我知道哩?」

    聞烈仔細打量我一番,道:「你這樣鬼怪精靈的樣子,為什麼當初會被人錯認是白癡呢?」

    我一時哽住。這件事我還真的知道,只不過現在不是怪力亂神的時候。

    海真突然在一邊笑了起來,插話道:「我剛剛想到,其實小烈的名字應該是小保,小保的名字才是小烈,可怎麼總覺得不太合適呢。」

    聞烈一把抱住我:「名字就不換了,小保還是小保,不過是名正言順的聞小保……」

    我瞪著這個色迷迷的人,如果不是這麼多人在場,我敢肯定他絕對要開始「聞」小保來了,而且是聞遍全身每個地方。

    床上的聞夫人翻了個身,仍是緊緊攥著我的手,想來她也不是沒有親子之情的人,只是這些年一直強忍著而已。

    為她拉拉被角,我猛地想起一件事,大叫起來:「啊!如果你是跟我交換的那個人,那麼……」

    聞烈挑著眉毛等我說下去。

    「那麼說你居然跟我同歲,也只有二十歲?」

    「那又怎麼樣呢?」他不明所以地問我。

    我不可思議地瞪著他,天哪,這個妖怪哪一點看起來像是才二十歲的人?說他三十我都信,不是指樣子,而是………

    「小保,」海真火上澆油,「我們去查過,其實小烈比你還要小一個月哦。」

    我的眼睛又加大一圈,覺得自己孩子氣一團真是丟臉,想來想去想不過,轉頭對海真大聲道:「不許叫我小保,你要叫哥哥!!」

    結果可想而知,當然沒人理會,還被兩個保鏢狠狠地瞪,可能不滿我對他們的寶貝講話聲音太大。

    幾天之後聞夫人情況好轉許多,總是拉著我的手說對不起,雖然沒辦法一下子跟她親密起來,但我還是努力找時間陪伴她。聞太師依然疼愛聞烈,只不過現在不再逼婚,好像是覺得與其讓聞烈被一個陌生女人佔去,還不如給自己的親生兒子。聞潛傷癒後決定攜妻室去南方定居,雖然未必心結全消,但他已可以坦然地面對所有家人,包括我這個新出爐的弟弟。

    邐荊果然是一個無比堅強的女子,她很快從打擊中恢復過來,認真體貼地照顧聞夫人的身體,我發誓要幫這個善良的妹妹找到幸福的人生,還逼著聞烈跟我發了同樣的誓。

    海真要出門遊覽山水,兩個保鏢一個也不帶,但答應三個月後一定回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他才是整個聞家最強的一個人。

    我要求不要對外人公佈我的真實身份,所以名義上仍是聞府的小廝,但除了我偶爾這樣自稱以外,聞府上下已沒人真正把我當小廝看了,只有那個鳳陽王,每次成功地捉弄完皇帝,就會開開心心跑到聞家來,大大咧咧地吩咐:「小保,給本王泡茶。」

    不過除了第一次以外,之後我泡來的茶他根本不會沾口。其實是他多心,除了那第一次我不小心丟了兩瓢鹽進茶碗後,就再也沒犯過此類錯誤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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