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時間過得愈久,冀祺兩手支肘捧著雙頰的姿勢便愈見慵懶。
終於,他吐出胸口的那聲長歎:「唉……」
還是年輕人好,三兩句新新人類的術語,就能把彼此的距離拉近,哪像他和季銀芽,明明歲數相當,中間卻偏偏堵了一條又深又臭的大鴻溝,而此條大鴻溝尚有個聽起來就頗惹人嫌的代號,即——姓「博」名「陽」
也。
「嗟!我這個時候想那個爛人做什麼?」冀祺呸道,注意力又集中回十一點鐘的正確方位。
不過咧,看小倆口笑得那麼開心,他坐在這裡顯然是多餘的嘛。
「呃呀——」冀祺很不雅地打了個無聲的大呵欠。
根據學者專家的研究,此舉有助於紓解疲勞,可他眼淚都被擠出來了不說,靜不下來的體細胞依舊發懶困憊。
「唉,有夠無聊。」早知道就把辦公桌上的那一疊公文抱來批。
啊!林美娟朝這兒瞄來了。
「嗯哼。」冀祺連忙像前幾次一樣,堆著笑靨,清清喉嚨,振作精神坐好,免得到時她道是她表現得不好而壞了氣氛。
那邊小杜大概講了什麼好笑的事,林美娟趕緊回眸應對。
警報紅燈登時解除,冀祺不禁鬆了一口氣,昂首闊步接著又意興闌珊地塌下去。
想想也滿好笑的,以前他三番兩次試著說服他倆見面,無非等著就是今天,可現在好不容易與小杜面對面,他卻一心念著季銀芽。而乍見這位在信中與他惺惺相惜的筆友之初,他竟絲毫沒有他以為會有的那股強烈熟悉感,這一點最讓他匪夷所思。
當然,小杜乾乾淨淨的模樣,絕對比博陽那個小白臉要好太多太多,但感覺上,就是和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至於哪裡不一樣,這……該怎麼說呢?
是氣質吧!
「氣質」分兩種,一種是與生俱來,一種是藉著後天的培植,可無論如何,這種東西一旦養成,便不會輕易隨著形體而變,也不會因時因地而減,更不會因為華服的襯托而增,相反的,它是自然流露於舉止之間。
不過感覺歸感覺啦,或許他有機會和小杜深談後,觀點又會不同也不一定。
「咦?」冀祺往身旁的萬年青靠了靠。
是他多心嗎?小杜怎麼也往這兒睇呢,且「好像」
不只一次了耶?媽媽喂,不會是發現他在暗中監視吧?
呃……林美娟起身走進電話亭了。
「太好嘍!」這表示冗長的等候差不多要到一個段落了。若再這麼呆呆地坐下去冀祺就算還沒抓狂,小屁屁也要先開兩朵花。
他抖擻地豎出渾身的雷達,準備收納下一波的任務。不一會兒,手邊的機子如願地響了,冀祺在第一時間內搶接。
「如何?」他省略了所有廢話,直接切入主題。
「他約我去看電影。」林美娟從電話亭裡與他對望。
「如果對他印象不錯就去啊。」順著電話線傳來的聲音彷彿很遙遠,但冀祺仍能感受到她心中的喜悅。
「可是……」林美娟笑得很甜蜜。
「約明天吧,明天我陪你一起。」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打算跟蹤到底,以防「約會強暴」的案例發生在他旗下的員工身上。
「好,其他的我回去再告訴你。」
兩人說定後,林美娟掛下話筒,又走回小杜的對面坐好。而冀祺敢發誓,真的不是他敏感,適才他倆通訊的期間,小杜曾明目張膽地盯著他這邊,還遮遮掩掩地朝他做了幾個手勢。
怎麼辦?要不要暗示一下林美娟?
等等!小杜投過來的目光角度好像有點偏,難道說是他的隔壁……
冀祺好奇地把臉靠近那株萬年青,想透過枝枝節節中的空隙偷窺,但是茂密的葉片壞了他的如意算盤。
「真是的,萬年青就要有萬年青的樣兒嘛,沒事長得像大樹幹麼?難不成天天喂歐羅肥呀?」他忍不住嘀咕,乾脆動手將綠叢撥開一縫。
就告訴他別擔心的嘛,瞧!事情很順利呀,他倆這會兒的交談不是越來越進入狀況了嗎?還有小杜臉上的笑容有多燦爛呀,話匣子也開了。
季銀芽真的很為他高興。雖然她聽不到他們在扯些什麼。
啊……小杜的餘光往這裡瞄啦。
「加油。」季銀芽連忙偷偷地向他比出大拇指,並悄聲地鼓舞他再接再厲。
他對自我的表現似乎也很滿意,言行舉止亦逐漸有了自信。
這也難怪,小娟開朗活潑,很容易和旁人打成一片,季銀芽幾乎是在第一眼便喜歡上她,只是……
不知為什麼,季銀芽總覺得眼前這位可愛的大女孩,就是少了那麼一點點躲在字裡行間的小娟的那股味道。
這麼說或許有些抽像,然而小娟不時外放的稚氣,與文章中的成熟幹練,以及看盡人生百態、偶爾抒發出來的滄桑完全不搭卻是不爭的事實。
不過「感覺」這種事本來就很抽像。
說不定等她和小娟真正聊過後,想法又會有所改觀。
但是不管怎麼樣,從她這個角度望過去,他倆還真的非常相配哩!
「嘎?」小娟是不是發現她了?否則她為何老朝這兒瞄呢?呢……她的目光又晃過來啦!
季銀芽趕緊將身子往旁邊的萬年青挪了挪,並藏到豎起的雜誌後面竊窺。
老天!她這種行徑簡直像個賊嘛。
總算小娟有事離席,季銀芽趁著這個空檔和小杜打起暗號來了。
兩人「溝通」的結果是一切OK。
「太好嘍!」季銀芽用唇語稱讚小杜的超水準演出。
按照她事先擬好的計劃,如果他對小娟的印象不壞,就主動提出下一次的邀約,例如去看場電影或吃頓飯。
鄰座乍響的大哥大鈴聲,隔著萬年青傳了過來,雖然僅有短短的幾小音節,卻仍強烈地震撼到她的心弦。
「咦?好……熟呀。」她偏首沉吟。俄頃,又不禁笑自己神經質。
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這台北盆地的面積是不大,但光是在百貨公司與朋友走散,就得讓人尋上好半天,哪可能她難得來咖啡廳坐坐也會遇到冀祺,再說電話鈴聲相同的比比皆是……
不過跟著入耳的壓低男嗓,卻令她越來越生疑。
「偷偷看一眼應該無妨吧?」季銀芽幾番思索,終於忍不住期盼與好奇。
因為不敢做得太明顯,故她伸出一指玉尖,佯裝不經意似地撩起萬年青上的數片綠葉把玩,藉著那微露的幾寸小縫睞過去。
豈料竟對上了一雙和她一樣在「勘察」的烏溜黑瞳,更誇張的是,對方探頭探腦的動作也和她如出一轍。
剎那間她還以為自己在照鏡子,只是鏡子那邊的眉毛比她濃粗,眼角比她細長,膚色比她健康,輪廓比她獷野。
「喝!」兩人都愣了愣。
在定睛互視了五秒鐘,又不約而同地撥開卡在彼此之間的障礙物,直到望到對方熟悉的整張面孔,他倆幾乎又是同時地大叫。
「你?」真有那麼巧?季銀芽瞠目結舌的表情,宛然生吞了一顆未去殼的鴕鳥蛋。
她記得她有千言萬語想要告訴他,但是千頭萬緒,卻不知要從何說起。
「你?」冀祺吃驚的神情也好不到哪兒去。她和他真這麼有緣?人家他剛剛才念著她說。
兩人各自忖量,均覺得不可思議,為了確定不是自己看錯,又行動一致地抽回撥弄萬年青的手,跳起身,拔腿跑到隔壁去看個究竟。
結局可以想見,兩個人當場撞成一團。
「啊——」季銀芽步伐不穩地往後倒栽。
「小心!」冀祺七手八腳,總算趕在她後腦著地前拽住她,不過危急中當然顧不得勁道,她幾乎是用撞的跌回他鋼鐵般的胸懷裡。
「哎唷……」雞蛋哪裡是石頭的對手,季銀芽只感到如楊柳似地被人甩來甩去,暈眩和痛楚隨著接連的兩次猛撞席捲了嬌弱的肉體。
這種熱情的見面方式,立刻在寧靜的咖啡廳內惹來眾人的注目,冀祺連忙為他倆造成的小騷動致歉。「對不起,對不起,大家繼續,繼續!」
談笑間,他悄然拉她坐下。「你還好吧?」
「呃……啥?」季銀芽一時有些失神。他方才從容不迫的翩翩丰采,及儼然主人的泱泱大風,致使空間頓時產生了錯亂,她彷彿是置身於大型宴會中,四周的這票人則是他邀請來的賓客。
「你怎會在這裡?」磅礡的氣度轉瞬又恢復成原來的吊兒郎當,冀祺欣喜地笑著問。
「你又怎會在這裡?」季銀芽疑惑地眨著長而密的睫毛。
眼前這位俊挺男子到底是何方神聖?他真的只是個騎著單車、趿著拖鞋、到處販賣女性用品的窮業務嗎?
她太專心思考這個問題了,以至於沒注意到她正盯著人家不放,那迷濛茫然的眼神宛如兩張通了電的巨網,緊緊地將冀祺從頭罩下,竄著酥麻的神經猛向腦髓傳遞著異色的慾火。
他不敢亂動。壓抑在腹內的炙熱蠢動隨時都有爆炸的可能,那種限制級的畫面應該不適宜在大庭廣眾之下播出。但是……該死的!
他想要她!
他好想好想立刻要了她!
他不曾,也不曉得他會這麼想要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他起初只覺得兩人很有緣,迨進一步的交談,又發現像是和她認識了N久,於是,與她親近的念頭油然而生。
當時的想法是一切順其自然,直到小白臉博陽的攪局,他才有了危機意識。
可他那時還道問題是出在自己向來不服輸的個性作祟,因為心有不甘,所以那一個禮拜他才會心魂不寧。
讀完小杜的信之後,他也一直認為兩人既然不能交往,做做普通朋友總可以吧。
直到如今再度與她面對面,他才領悟他錯得有多離譜!
他會心有不甘,乃因他根本不想失去她;他會魂不守舍,全因他的魂魄早在獲悉她心有所屬時,便不知流散到哪兒了。他要的不僅僅是朋友,他想霸佔她,他不許她心底有別人,他希望她這雙明眸永遠像現在這樣凝視著他!
「你……呃……」季銀芽被他炯炯熾烈的眸光瞅得全身發燙,雖說她未經人事,恍惚中卻也感受到一些不尋常的氛圍在他倆間發酵。
「喔,老天!」她欲語還休的羞澀模樣煞是可人,此時此刻,冀祺寧願遭天誅地滅,或冒著吃她幾拳的下場,他也要一親芳澤,否則他會死不瞑目。
蓄意忽視她滿臉的錯愕,他跋扈地伸手攫過佳人,企圖將私慾付諸行動,至於旁座的客人……嘿嘿,要看就讓他們看,要嘛人家也只會羨慕他的艷福不淺。
偏偏天不從人願,服務生還在這個節骨眼經過,季銀芽嚇了一跳,急忙赧然推開他近在颶尺處的性格面龐。
「對……不起,我還……有事,我……那……」她手足無措地觸觸滾燙的桃腮,又摸摸泛紅的粉項,兩臂環著胸,又周章地放下來,反正怎麼擺都不對勁,最後她只好轉身落荒而逃。
「等等——可惡!」就差那麼一點,真的就差那麼一點!冀祺懊悔地捶著桌子,匆匆買單追出去時,她人卻已坐上了計程車混入其他車輛裡。
煮熟的鴨子居然飛了!冀祺除了嘔得跳腳,也只能郁卒地望著作弄人的蒼天興歎。
她是怎麼回事?
冀祺不過是抓住她的手臂,靠得比較近一點,她就腦袋一片空白,還如只發春似的小野貓,用那麼一副情慾高漲的沙啞嗓音向他道歉……
「噢!天呀……」季銀芽光是回想起那一幕,就不禁難為情。
不曉得他會不會誤以為她在挑逗他?嘎——我的天!
挑逗?多、多恐怖的字眼啊!
可是她那聲道歉,的的確確像是在對他說「歡迎下次再光臨」嘛……噢!天哪,天哪……此刻除了天,還有誰能解救她?
「嗚嗚……好丟人唷……」季銀芽好想挖個地洞躲一輩子。
她當時究竟是被什麼鬼迷了心竅?她幹麼要道歉?
她是道啥歉?人家他又會怎麼想?
如今只希望小杜、小娟和週遭的人都沒聽到,更希望冀祺沒有想歪,不然……嗚嗚……反正那家咖啡廳,她是再也不敢去了。
終歸原因全是冀祺的錯啦,沒事突地來那麼一招,彷彿要擁吻她般,所以她才會——
「喝!」她、她想到哪裡去了?居然會有這麼……齷齪無恥下流的邪念?
不不不,不行!
都事隔一夜了,人家搞不好只是拿她尋開心,或者看到她臉上沾有東西,而她卻在這兒心猿意馬、胡思亂想,若是被他知道了,豈不是徒增笑話一場?
她得讓自己依然亂蹦的心房鎮靜下來。
季銀芽連著好幾個深呼吸,無奈超速的心跳就是不聽使喚。
「……頭還在痛是不是?」那廂口沫橫飛的敘述遽轉為一聲問侯。
此話雖非出於正在盤旋她柔腸中的那個人,卻仍讓她心頭一震。
「呃?什麼頭痛?」季銀芽納悶瞪著面前的小杜,一時反應不過來。
待會兒她又要去當電燈泡,因此小杜提早來她家載她。他一方面分享自己昨天與小娟的約會細節,一方面想聽聽她這位老大姐的意見,順便研究下一步,而她剛剛竟忘了他的存在。
「你昨晚在電話中不是說頭痛嗎?」昨天她沒等他們結束,就忽然從咖啡廳跑掉了,害他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回到家便立刻打電話來詢問。
「啥?喔……你是說『那個』頭痛呀……對對對,現在已經不痛了。」季銀芽迭聲頷首。
「但是你的臉好紅唷。」小杜很是關心,尤其她一直唸唸有詞,又不時皺眉蹙額的,好像非常不舒服的樣子。
「有、有嗎?」季銀芽訝然地摸摸自己熱烘烘的朱顏,難得急中生智扯了一個小謊。「那是……曬太陽的關係,我只要一曬太陽,皮膚就會變成這樣。」
「真對不起,都是我硬要你陪我。」小杜不好意思地搓著手。
「別忘了我比你更想見小娟。」他沒有兄弟姐妹,父母受的教育也不是很高,而季銀芽又是此事唯一從頭到尾的參與者,所以除了她之外,他還能找誰幫忙?「對了,你剛剛講到……」
「我覺得小娟的人和信裡的不大一樣耶。」小杜有些忸怩。
「咦?」原來有這種感覺不光是她。
「她和我一樣喜歡看漫畫,喜歡吃漢堡薯條,談吐也沒有信裡的成熟,該怎麼說呢……她就跟普通女孩差不多。」一論及心上人,小杜登時即滔滔不絕,眉眼全是笑。「不過這樣我反而安心多嘍。」
早先那位蒙了面紗的小娟,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高高在上了。
「人本來就是要相處嘛。」季銀芽第一次遇到冀祺時,也是很討厭他呀,後來還不是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才……呃……「才」怎麼樣?她剛剛要說什麼?天呀,她為何又想到他身上去了呢?
「是呀。」之前的忐忑已然撫平。小杜十分同意。
「看來你們倆是情投意合喔?」季銀芽擠眉弄眼地消遣他。
小杜立刻露出幸福的傻笑。「你呢?在咖啡廳遇見的那個男的……是你的男朋友吧?嘖嘖嘖,想不到你保密工夫這麼到家。」
「他……才不……不是我的男朋友呢!」季銀芽霎時面紅耳赤否認,方寸卻因那敏感的三個字而大亂。
「哦?」小杜懷疑地挑著眉。她的表情可不是這麼說的喔!
「不是該走了嗎?電影票呢?」季銀芽顧左右而言他。
「啊!你沒提,我險些把正事給忘了,你的座位是十二排,我和小娟的是十一排的七號和九號。」
小杜趕緊拿出已經買好的電影預售票。「抱歉,都是我害你假日還不能在家好好休息。」
季姐有一股令人安心的氣質,有她作伴,他才不會那麼緊張。
「笑話!」季銀芽搶過票。「有免費的電影讓我看,我幹麼要待在家裡睡大頭覺啊?」
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出季家大門,一輛單車恰好迎面經過,季銀芽急忙抬頭望去,蕩滿春風的春水立刻舞起歡騰春意的浪花。
結果是一位趕著去實習班上課的國中小女生。
「曖……」不是她一直想捕捉的那道俊影。季銀芽氣餒之餘,不禁盯著小女生的背影淡然發呆,矍地又感到可笑。
她最近怎麼會有這種一聽到單車聲,眼睛便會跟著追尋的習慣?
「怎麼啦?」小杜遞給她一頂安全帽。
「啥?喔……沒,沒怎麼,咱們走吧。」她戴上安全帽,坐上小杜的摩托車,然後一同去赴約。
反方向處,一名輕裝便騎的男子正煞住鐵馬,怔怔地瞪著這一幕,那便直繃緊的線條幾乎要和週遭的街景融為一體。
春風輕柔地吹過他的髮絲,搖曳的綠葉枝丫發出沙沙沙的聲音,而他,忽然有砍樹的衝動。
戲院內,放眼望去全是成雙成對的戀人,有的親密相依,有的打情罵俏,有的兩手相握閉目養神,前前後後漾滿甜甜蜜蜜。
看到這樣的場面,冀祺抱著爆米花和可樂,孤伶伶地坐在其中等著電影的開演,心裡就益發不是滋味。
「可惡!」他落寞地忿忿睇著手上那張多餘的電影票,和旁邊的座椅,忍不住暗暗唾罵。
虧他昨天一聽說小杜買了預售票,便急著叫林美娟想盡辦法先套出座位號碼,然後趕在人家打烊前搶下這兩個位置……反正他今天都得陪她來看電影嘛,那麼何不順便找季銀芽一塊兒,既可就近監視小杜,又可藉機與他的芽兒培養一下感情,這如意算盤打得多好!
孰料……
人算不如天算,在他興沖沖去她家相邀時,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他晚了一步,僅能眼睜睜地望著她坐上別人的車。
「那個戴安全帽的男人到底是誰?」冀祺恚恨地將電影票揉成一團。
雖然他沒瞥到對方的臉,但是從身材和體型觀來,他確定絕不是博陽那個小白臉,而是另有其人。
「可惡!」冀祺扒了一把爆米花,食不知味地往嘴裡猛塞。
想到他的對手不只一個,他震驚之餘,鬥志也不禁燒得愈熾。
是呀,好久沒有這種衝勁了。記得上一回,是在創立「茉莉」之初吧。
他那時放棄博士學位,繼承心臟病突發逝世的父親所遺留下來的公司,在高層主管的一片反對聲浪下,一個年輕小伙子憑著滿腔熱血和信念,將公司的產品單一化,注重研發,並以母親的名字重新為公司包裝、命名,結果證明他的眼光準確,因此才能創下如今每年幾十億美元的佳績,成為同業的鰲頭。
當年他與現在一樣腹背受敵,那一次他沒有輸,這一次,他也不會。
再說,他也不能輸。
那野男人居然是從她家裡出來的,也就是說他昨晚是和她……他們倆……
她至少屬於兩個男人的事實已狠狠的擰痛他的心,他不容許她繼續偎在別人的懷裡,光是思及這一點,他就嫉妒得抓狂,他要把她搶過來,為了得到她,就算必須不擇手段,他也在所不惜。
老天,他是真的愛她呀!
「呵呵呵……」前排的林美娟和小杜突然迸出一串笑聲。
冀祺很想掐住他們的脖子,命令他們不准笑。
昨天要不是林美娟一直不放人,逗著他聽了幾小時的小杜。小杜,害他差點兒反胃。人家他本來是要去找季銀芽的,那麼今天他也不會讓別人捷足先登。
戲院暗下來的燈,剛好非常符合他的目前的陰晦心情。
唉!他的銀芽兒到底跟那個機車騎士去哪裡了?他倆正在做什麼呢?
「對不起……對不起……」一個女孩彎著腰,側著身,小小聲地穿過他周邊的人來到他的旁際,看來是要坐上他另一邊的空位。
「嗯。」冀祺悒鬱地連頭都懶得抬,僅是盡量打斜長腿,挪大他和前排座椅間的縫隙,以方便女孩過去。
但是他偉岸的碩軀實在佔了不少面積,女孩費了好一番工夫,最後是邊擠邊跨的方式才到達目的地。
「謝謝!」怕吵到別人,她低聲向他點點頭。
「不客氣。」出於禮貌,冀祺轉眸回笑示意。
四目在昏微的光亮中交接,兩人的笑容都僵在臉上。
「銀芽?」她不是跟那個野男人出去了嗎?冀祺一口汽水差點兒嗆到喉嚨。
「嘎!你怎麼……」昨天的偶然邂逅已經夠讓人吃驚了,季銀芽萬萬沒想到兩人會再度不期而遇,且又是比鄰而坐,普天之下,這種機率有多少?
除非是……
「你跟蹤我?」她不悅地瞄著他。太巧的事情難免令人生疑。
「跟蹤?」電影開始了,冀祺大喝的音量立即招來了許多白眼,他吐吐舌,忙用耳語辯駁:「我才不做那麼無聊的事咧,不信你可以看我的電影票,我昨天就預購的。」
揉得皺巴巴的票根,鐵證如山地攤在他的掌心,他倆往昔就算再怎麼不信邪,此刻也不得不相信冥冥中綁在兩人之間的紅線。
詫異摻著接踵而來的興奮,混合成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抨擊著兩顆加速跳動的心臟。
原來他們的默契這麼好呀!
莫非這也就說明為何他總是撞到她,而她總是讓他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