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的酒是我的,我的酒也是我的……」旁邊調灑的酒精也在哼歌,同樣的曲子不一樣的歌詞,聽上去一樣奇怪。
令人更加驚奇的是大肥婆也哼唱著同一首曲子,當然歌詞也是極具其個人色彩的。
「……別人的美貌是我的,我的美貌也是我的……」
而大肥則悄悄躲在廚房裡輕哼:「……我的老婆是我的,別人的老婆也是……」唱著唱著又下意識地停住,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掃視一遍確定沒有其他人,尤其是自己的愛妻在之後,他才放大聲高唱:「……也是我的……」
見這四人心情如此之好,遺忘也很難裝出沮喪的難看樣,不管怎麼說過去的事情就是過去了。
「要不要來一杯?今晚錢幣取消喝酒的限制令。」酒精爽朗地笑道,這恰是他心情愉快的原因。
「不用了。」受邀請的人很難得地拒絕,想到那瓶打碎在尚項颸房間內的「風流」,她覺得自己今晚還是不要沾酒的好,「看起來你們今天的心情好像都很好。」
「錯,有一個人非常不好,正躲在頂樓做奇怪的實驗。」大肥婆暗示地指指樓頂,只要沒有其他美女站在她身旁,她的笑容通常都會無比嫵媚動人。
「是嗎?在生氣。」遺忘似歎息著輕道,「何必這麼認真呢?再怎麼說我都比他大九歲。」
「大九歲有什麼關係?一個十二歲就用自製手槍斃了親生老爸的小鬼足夠成熟,就像我烤的這只鴨子。」老婆心情好自己心情也好的大肥從廚房內端出一道拿手菜,「只是不知道味道能否比得上烤鴨。」
眾人不懷好意的目光因大肥的話集中在某人微紅的臉上,並且每個人都笑得既奇怪又邪惡。
「我又不是戀童癖,怎麼可能同他發生什麼?更不會吃了他,你們放心。」遺忘只覺寒毛直豎,因完全清楚他們此刻腦海中的骯髒念頭。她硬著頭皮說完這句話,便落荒而逃。
「她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哦,我只是問她『烤鴨』的味道而已嘛。」大肥葛焱故作迷糊。
「大概是她太緊張了,語無倫次。」酒精同情道,緊繃著的嘴角快撐不住欲爆笑出聲。
「不過上次我明明看到他們接吻的啊,原來沒發展下去,太可惜了。虧我還特意放了顆煙霧彈好讓酒吧停止營業……喔呵呵呵呵……」原本含恨不已的大肥婆在發現財務總管恍然大悟的憤怒表情後,立馬乾笑兩聲溜之大吉。
「哈哈哈……哈哈哈……」調酒的佟霆終於憋不住大笑出聲,他的同伴們每個都很惡劣,真是太有趣了。
於是在錢幣追殺大肥婆的怒喝聲中,在酒精放肆的笑聲中,早就習慣了的酒客們視若無睹地低頭喝自己的酒。一切都和平時一樣,沒有任何改變。
這些傢伙太過無聊了吧?她和軍火……他們頂多接過吻而已,真是的,也太會想入非非了,也許的確是吃得太撐又缺乏運動的緣故。
走在四樓的樓梯上還能聽到樓下大廳喧嘩的人聲,逃出來的遺忘苦笑,而在看到四樓實驗室中那個年輕的身影後,苦澀由嘴角蔓延至心裡。
照理有十多間房間的頂樓已全部打通,形成一間與樓下大廳一般大小的私人實驗室。各種各樣的電腦儀器、機械儀器以及化學室裡常見的瓶瓶罐罐與粉狀、顆粒狀的物質……分門別類地佔據了大半的空間,剩下的空間中則鋪天蓋地地堆放著成小山的專業書籍,幾乎無站立之處。
這是軍火的私人領域,而此時他正坐於實驗桌旁利落地拆卸一把自製的紅外線迷你手槍。
果然是心情很不好……遺忘在心裡暗歎。凡是對軍火有所瞭解的人都知道,只要其一不高興就會將自己辛辛苦苦製造發明的東西拆個粉碎,狠到片甲不留。
輕咳一聲,她示意自己的到來。
「你來幹什麼?」屋主聞聲沒有抬首地冷冷問。
察覺他隱藏的怒氣,她微笑地走近,伸手撫摸他硬質的短髮,「不高興?」
「不用你管!」又把他當小孩子,裕智庸厭惡地移開身子,躲掉對方那只充滿溫柔誘惑的手。
「是因為項尚礞和狄亞威?」她知道他的不安,八年的朝夕相處足以瞭解彼此的心與思維方式,「他們只是我過去的好朋友而已。」
真的只是朋友嗎?浮現在軍火俊顏上的譏嘲表明主人的不相信。再相遇時的欣喜若狂,還有項尚礞看著遺忘的眼神……他不相信項尚礞和遺忘只是好朋友。
「真是孩子氣,連我的話都不相信……」她無奈地笑笑,還來不及把話說完,另一人就像條被釣上岸的魚般躥跳起來。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為什麼你總要把我當孩子?」
遺忘困擾地看著他的激憤,不知如何表示。她並沒有把軍火當成小孩子,即便第一次見面對方只有十二歲,可在她眼裡他也不是孩子,只是說他孩子氣。誰會把一個近二十歲、風都罪惡分子避之惟恐不及的魔當孩子看待?
「算了。」遺忘那種不解的表情讓軍火洩氣,懶得再多說,他負氣地繼續拆卸未完待續的槍械。
「你到底在氣什麼?我已經解釋了,真的只是朋友。」她自背後環住他結實的腰。將臉貼在其已散發出成熟男人味道的寬背。由於特殊的成長經歷,裕智庸遠比同年齡的少年們早熟,可卻也有蠻不講理且任性的時候。
「我……」他的聲音乾澀,充滿不安的猶豫,「……我只是害怕,害怕你總有一天拋下風都的一切,回到原來的世界。畢竟你和我們不一樣,你是遭陷害的特工,不是被判死刑的超級罪犯。」
害怕她的離去?她輕笑出聲,胸口溢滿一種甘美的酸澀,「怎麼可能?要走我早就走了,我這輩子都不會主動離開風都的。」
「那如果是項尚礞要你走呢?」他突然尖銳地反問,同時也感受到她身體的瞬間僵硬,就如先前在樓梯口時一樣。那個男人對遺忘而言果然具有不同意義。
遺忘鬆開手,無法制止的驚駭使得兩人都陷入不可避免的緘默。樓底下鋼琴的布魯斯節奏隨晚風斷斷續續地晃悠進窗戶,還有那喧鬧的人聲……隱隱約約地,讓人覺得難受。
從來也沒告訴過誰,自己曾喜歡項尚礞,那是她過去心中一個天真又美麗的夢幻。遺憾的是只要是夢總也有醒的一天,在死裡逃生的某一天,那個少女般粉色的夢就碎了。她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喜歡項尚礞的,盲目地崇拜有著光輝英雄表象的特別行動組組長,因當時自己全無經歷的年輕。
「你是怎麼知道的?」她咧開嘴,似乎想笑。
「八年前,你到風都的第二天。」他深深地凝視她,目光已融入成熟男子獨有的寬容與深沉,「我看著你偷偷地把皮夾中的照片燒掉……」
這麼早之前就知道了嗎?出乎所料。她想伸手撥開額前垂落的礙事髮絲,但手指抖得厲害。
「……我還看到……看到你哭了,哭了很久……」軍火又補充一句。
「不要再說了。」她打斷他,知道已經沒有解釋她與尚項颸之間關係的必要。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只會讓軍火覺得更憤怒更悲哀而已,即使她已經把過去的自己連帶感情全盤否定。
「你忘不了他,是不是?」又是同一個尖銳的問題,但這個問題他隱忍了八年。
心抽痛起來,全為這八年來他明知不問的體貼。她讓他不安了整整八年之久,有這麼久嗎?即使回想起來八年是一蹴即過的間竭,然而親生經歷的過程是何等煎熬?如果不曾經歷,那麼她就不會為他心痛。
對上他早熟的悲傷眼神,她主動摟住他的脖頸。然後將臉埋在他的胸膛,緊緊抱住。
有時候語言終究是蒼白無力的,已沒有解釋心意的必要,只要擁抱。雖然軍火比她小了九歲,可是她相信他們的心意是相通的,他會瞭解的。
不會走,不會離開風都,不會和他分離……這樣的情思,她不會開口告訴他,她想要以時間與行動來證明自己的堅定心意。畢竟,在善變又危險的世界中,承諾與誓言皆如南柯一夢,她想要的是更長久的篤定。
感到她在自己懷裡抖個不停,軍火摟緊她,原先的不滿化為擔心,「怎麼了?是不是身體哪裡不舒服?」
「不……」悶悶的聲音,接著是……越來越清晰的笑聲。
她竟然在笑!被耍的人臉色立刻由憤怒刷成難堪的蒼白,推開懷中笑著的人,他手足無措。
「對不起……」笑夠的她忙著道歉,看似不合時宜,可她覺得自己實在太可笑。
要不是項尚礞他們突然到風都,要不是軍火一再問那個她離不離開的問題,她永遠都不會瞭解自己內心有多依戀風都的一切。更荒唐的是,這八年來,軍火一直很認真地想要確定她的心意,但直到現在她才在無意間肯定了自己與軍火的感情。十分荒唐呢,戀上一個比自己整整小了九歲的少年。
軍火半是悲傷半是無奈地瞅著笑個不停的人,最後只有放棄地轉身高去。
他對她的情意就那麼可笑嗎?那麼不值得信任嗎?就因為年齡的差距,他對她的情感就只能歸為荒唐可笑的那一類嗎?還是終究她忘不了那個裝模作樣的東之國警署的副署長?那麼他又算什麼?他在她心中也許只是個小弟弟,也許只是同伴,也許……什麼都不是……相處八年的時間,也許只對他而言是重要的。
遺忘張嘴,欲喚住迅速離去的失落身影,可在最後卻扯出一抹無聲的微笑。
這個傻瓜!她若不在乎他,不喜歡他,怎麼可能讓他吻她呢?只是當初她不知道自己對他的感情並不僅是同伴之上。一直都把他的追求當做是他們親密無間的一種玩笑形式,完全沒料到在不知不覺間已超越了某條界限。
「這下麻煩大了。」她略微低頭歎息,不知道軍火什麼時候才能醒悟過來。
不過不管怎麼樣,她想自己現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其他的事都等明天再說。
明天?在風都的人都不敢確定自己是否能有明天。而這種惶恐明天的心情她已經不再有了,從八年前死裡逃生的那一刻後就不再有了。
殺人抑或被殺?已經僅僅餘下生存的麻木。而情感……有些詫異呢,像他們這樣漠視生命的罪人們竟也會有情感。
閉上眼,甩甩頭,她無意間想到了那張在晚風中燃著火焰燒成灰的照片。平凡天真的女孩,醜陋又美好的四個字……那張與血腥情報一同小心藏在內袋中的照片……
人的心究竟是怎麼樣的?貪婪與眷戀?兩者之間的分界之處又在哪兒?沒有答案。誠如遺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還擁有人類基本的情感,父母、家人、過去的朋友……這些年來真的都刻意遺忘了,只有風都成了她量後的憩息之處,她的生命只剩下罪惡的風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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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克斯低沉的樂音與拂過荒漠的熱風,灼烤大地的驕陽,風都在華麗的日光中只顯得越發破敗不堪。寧靜的午後,那飄進每扇窗戶的薩克斯音樂都成了一種無法訴出口的苦悶及憂悒。
風都酒吧的午後與風都一樣總是欠缺些生氣,沒有客人,而主人們一個個都是睡眼惺忪的夢遊樣。把夜晚當白晝,下午當早上,錯亂的時間與混淆的生活習性,在風都都是正常的。
「咦?軍火還沒下來吃飯?很少見。」大肥婆東張西望,確認道:「那三個短命的警察好像也沒下來吃東西。」
「多半是睡過頭了,我去叫他們起床。」正待遺忘準備上樓喚人時,項尚礞與狄亞威出現在眾人眼前。
「正想叫你們下來吃飯,你們那位女搭檔呢?」
「你們沒看到她嗎?她並不在房間裡。」狄亞威詫異地看看同自己打招呼的過去好友,然後神色大變地看著項尚礞。
「糟了……」項尚礞灰了臉,懊惱地沉吟。
「她不會是一個人去找錢富貴那幫傢伙的線索吧?真受不了這種高傲的菜鳥孔雀。」狄亞威呻吟,一覺睡醒就得面對如此措不及手的突發狀況,他覺得自己同好友真是歹命。
抱此相同想法的另一人為私自行動的部下而緊鎖濃眉,「亞威,你留在這兒,我出去找她。」
「要去就一起去,你也應該清楚這是什麼地方,一同來就得一同回去。如果到時候就剩下我一人的話,我也沒臉逃回東域。」
「照我的意思,你們最好誰都不要輕舉妄動。你們的身份應該在昨晚就曝露了,與其三人一同出去送命,倒不如先安心等待,說不定你們那個搭檔還有兩手,能順利回來。」大肥冷冷地勸說,話裡有濃濃的嘲諷。
狄亞威想回嘴,卻被遺忘打斷:「我去找她,你們在這裡等消息。」
「你瘋了!就算他們是你以前的好朋友,但警察在風都的下場你也清楚,而且要是讓軍火知道,他會怎麼想?」大肥婆尖叫,欲阻止某人的感情用事。
的確,在風都沒有人會對警察有好感。連酒吧的人都不喜歡警察,只是出於與政府的協定而敷衍了事,更何況那些被警察追至走投無路而逃亡到風都的罪犯。憑曲瀾的身手,對付一兩個是夠格的,但不會有這麼幸運,風都的罪人們在面對警察時一向都能表現出超強的團隊精神。
「軍火怎麼想,已經來不及顧及了。這是我的事,請你們不用多管。」遺忘淡然地道,她不敢看同伴們的臉,將目光轉向項尚礞,「我會把她帶回來,只要還趕得及。」
「不行,得一起去,再怎麼樣曲瀾都是我們帶來的。」此次任務的總指揮很堅持。
「好吧,但你們要聽我的話,不准胡亂行動。」不能再在去多少人的事情上耽誤時間,遺忘點點頭,只做必須的警告。
望著三人飛快步出歪歪斜斜的酒吧大門,錢幣四人不約而同地歎口氣。
「我以為經過八年的時間,她會變的,至少能變得和我們一樣無情。」酒精搖首歎道,完全拿離去的同伴沒法子。
「這下事大了,要是軍火知道的話多半又會吃醋吧。遺忘到底是怎麼想的?犯得著為那兩個死警察得罪風都的人嗎?而且剛才說話的語氣真讓人火大。」
「哼,軍火那小鬼肯定會失戀。通常能讓一個女人奮不顧身幫忙的理由就是她愛那個男人。」大肥一邊替自己的愛妻按摩肩膀,一邊發表自己的感言。
「如果今天我們之中有誰遇到麻煩的話,你們會坐視不管嗎?我們這些人真的那麼無情嗎?如果是的話,你們還在這裡討論什麼呢?如果不是,就讓遺忘按自己的意思做吧。她應該有自己的打算,我們只要在一旁看就是。」錢幣掃一眼身邊的夥伴們,瞇起的小眼裡是了然一切的悠然。
如果今天他們之中有誰遇到麻煩的話,自己會坐視不管嗎?自己真的是如此無情嗎?沒有人想回答這兩個問題,即便自己有答案也不想回答。
「哼,隨她好了,只要最後能擺平軍火就好,省得那小子用炸彈把風都夷為平地……」大肥婆的話說到一半便卡在喉嚨內,二樓的人不知何時站在樓梯的扶手旁,看著聽著他們的所做所說。
是——軍火。他陰冷地瞥一眼不知如何為遺忘掩飾的慌張同伴,他漠然轉身回實驗室。
「該死的!誰在吹薩克斯?難聽死了!」大肥鬱悶地想罵人。
「他什麼話也沒說……這下搞砸了,肯定是都聽到了。」
「如果軍火真的把那三個警察幹掉,遺忘會怎麼樣?」酒精喃喃地問,其餘三人心頭皆都浮上不祥的陰雲。
而年紀最大的錢幣則什麼話也沒說,慣於設計他人的精明在此時完全派不上用場。
他們的酒吧會因為遺忘的一意孤行,軍火的憤怒而毀滅嗎?他們沒有把握。都是人,是人總是有弱點的,總有自己無法控制自己的時候,他們相當清楚這點,否則也不會在風都度過餘生。
薩克斯的苦悶氣息突然戛然而止,只是酒吧裡的幾人愈加煩燥不安,為有些東西是他們永遠都無法控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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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都的街道同偏遠的小鎮似乎沒有太大的區別,一樣有似乎被風一吹就倒的小雜貨鋪;有充滿晦暗氣息的咖啡店;有不見客人的簡陋餐廳……在外表看來只是街道比別處髒亂。
午後的風都是倦怠的,這座罪惡之都只在入夜後才擁有無盡的邪惡活力。街道上出現的三三兩兩者基本都是剛睡醒的模樣,而這些人還算是早起的鳥兒。
「為什麼非要盯著我們看?昨天在酒吧裡也是這樣。」感受到四周非善意的注視,狄亞威不自然地輕聲抱怨。
他們的身份一定是已經曝光了,有同樣感受的項尚礞認命地在心裡暗歎,如今重要的是快點找到不知天高地厚的曲瀾。
遺忘走進惟一的一家咖啡館,通常一覺醒來的居民都會在這裡進當天的第一餐。但此時裡面冷清得見不到一個客人,惟有老闆一人邊喝著昨天剩下的冷咖啡邊看報紙。
「今天早上城裡有沒有新聞?」遺忘拿掉老闆的報紙,如常客般微笑著打招呼。
「……沒……沒有……」瘦削的尖臉上有兩撇小鬍子的中年男人一見櫃檯前三人,就慌張地收起報紙轉過身。
冷眼看老闆故意把杯碟弄出嘈雜的聲響,遺忘自然知道對方正極力隱瞞她想知道的一些情報。
「真可惜,什麼新聞都沒有嗎?我倒是有一個呢,記得軍火昨晚上說想用這個咖啡館試他新制的炸藥……好可惜……」
碟子掉在地上,碎裂!畏懼於輕描淡寫的威脅,老闆顫巍巍地回首,帶著恐懼神情的臉如地上碎了的碟,因害怕與乞求而支離破碎。
「他們三個都是警察……而且早上的時候那個女人不在酒吧……沒有破壞風都的規矩……」
「我又沒有責怪你們破壞了規矩,只是問今天這條街上發生過什麼事而已,何必緊張呢?」遺忘依舊笑盈盈,甚至拿起櫃檯上的咖啡杯淺啐一口,並不在乎是誰喝過。
「就在十分鐘前,她被新進風都的那批人帶走了,朝著亂墳堆的方向。」老闆瞪著要挾者手中的咖啡杯,唇上的鬍子幾近掉下般耷落著,似在心疼那杯冷咖啡,又似在擔心別的什麼。
瞬間收斂迷惑他人的嬉笑神情,拿到正確情報的人什麼話都沒說,一個旋身便飛也似的衝出去。沒有時間讓她多說一個字,至於項尚礞與狄亞威就得看他們能不能跟上她的步伐,如果還要曲瀾活命,她就不能浪費一秒。
飛奔的嬌小身影如攻擊獵物的飛禽,敏捷地掠過街道,穿梭過風都各式破敗的建築,迎向遠處望不到邊際的金色荒漠。
不是人類可以擁有的爆發力與速度,要不是因為在特別行動組受過非人的嚴格訓練,項尚礞與狄亞威這兩個運動神經極其發達的男人早不知被甩得有多遠。始終無法追上前面那個以前總是落在最後的女子,兩人有默契地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對方的驚駭。沒有空閒交流幾近於驚恐的感受,他們只能竭盡所能追逐那個越來越遠的人影。
烈日下海市蜃樓般讓眼睛無法確定的影由遠處的模糊逐一清晰。沒有墓碑的亂塚在多年後又將恢復成原先的平地,而未來得及全部腐爛的屍骨也將不幸地遭受日曬雨淋,不會有任何人為此留心或惋惜。死了就死了,風都的人只關心自己明天是否還能活著。
近黃昏卻依舊灼熱的氣溫,瀰漫的死亡氣息隨景物的清晰越發濃烈。不是日光折射產生的幻象,還有不少未完全被腐蝕的屍體直挺挺地躺在龜裂的土地上,半被塵沙無情地掩埋。這是風都處理死屍的地方,凡是死在風都無人幫其收屍的都將被丟棄於此。
「怎麼樣?就在這裡下手,連屍體都不用埋,只要口風緊,酒吧那幾個人也查不出是誰幹的,再說我們是在酒吧外面動手,他們也管不著。」
「好是好,不過好久都沒見過這麼水嫩的美人,殺了好像實在可惜。」十多人中最矮的男人淫笑地伸出手,摸摸雙手被綁無從抵抗的美麗女警。
「呸!」命在旦夕的人似要故意惹火眾惡人,將一口唾沫吐在滿是齷齪念頭的男人臉上。她寧可死,也不願受羞辱。曲瀾料不到自認為謹慎的行動竟會還沒展開就已全告失敗,也終於能想通為什麼所有的優秀警員為何都會無法回去。
風都都是亡命之徒,每個逃至這座小城的人活著只為活下去。他們如不斷被獵人追趕的危險野獸,一有風吹草動便能嗅出危險之源,給予追擊者致命的一擊。
「真香啊。」男子也不生氣,笑得令人作嘔,並將揩了他人唾沫的手指放進嘴中添抵乾淨,只是眼神中的殺意更加明顯。
「不要再鬧了,快點動手殺她,再美也是個警察,省得後患。」其他人耐心全無地催促。
「知道了,女人是禍水。」矮個男人依舊笑得很高興,淫慾與殺欲,擇一即可。他朝地上狠狠吐口痰,舉起手中有些笨重的槍。
「這麼漂亮的美人,你們也捨得殺?大肥婆一定會很高興,可是我一定不會高興,你們說該怎麼辦?」遺忘悄無聲息地現身,那貓一樣狡猾的身形讓所有人都暗捏一把冷汗。
「這女人是警察,你身後的那兩個男人也是。我們遵守風都的規矩,沒有在酒吧裡動手,所以你最好不要插手。」眾人中一個長著鷹勾鼻的男人先站出來說話,並用眼神示意其他人擋住不善的來者。十幾人領會意思,團團將跑來阻止的三人圍住。
完全無視對方的人多勢眾,遺忘淡淡地笑,笑得讓人一絲都快樂不起來。
「如果今天我一定要救下她呢?」
「我不信我們這麼多人殺不了她。」男人陰狠的眼神遮掩了心中的膽怯,而手指已觸碰到槍支的扳機。
他們只是聽說,聽說風都酒吧有六個人,沒有背景可尋的六人。有傳說,說翼其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組織,這個組織只有六個人。傳說當然不能完全當真,但長住風都的居民都知道,這個亂墳堆中至少有五分之一的人是死在那六個人手中的。
遺忘還在笑,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每次殺人前都要笑。她笑,笑著仰首望頭頂炫目的天空。
「也許,也許你們真的殺不了她。」
其他人都奇怪她為什麼要望著一無所有的天空,於是也跟著抬首。誰也沒料到就在這眨眼的剎那,遺忘以迅雷不及耳的手法扣響了手中的槍。
一連數聲槍響,第一個倒下去的是睜著眼睛的鷹勾鼻男人,第二個是最矮的男人,第三個,第四個……他們的手中同樣都緊握著槍,但最後只成了裝飾用的道具。
一共六人,眨眼間她就解決了六個有防備的人!沒有人再敢拔槍,已經被對方的速度所威嚇住。他們知道在眨眼的剎那,遺忘的槍有對準過自己,只是因為他們的手指還沒沾到藏著的武器而得已僥倖逃脫。
「還有誰想殺掉那個女子嗎?」她終於不再笑,冷眼看剩餘的近十人。
活下來的人皆默不作聲地離去,不再多看曲瀾一眼。風都的規矩由強者說了算,如果違抗,結局就只有一種。他們應該慶幸,慶幸遺忘手下留情,要不然自己已經是一具永遠不能說話的死屍。
項尚礞與狄亞威呆站在一旁,為過去的女搭檔的表現又一次感到震驚。瞬息間微笑地幹掉六個人,這是何等令人顫抖的敏捷身手?這八年來,蒲筠究竟經歷了什麼?也許正如她自己所說的,她已不是蒲筠,而是風都令所有罪惡分子俯首稱臣的主人。
「總算還趕得及,要是慢一步的話連我都沒辦法。」不理會處於驚呆中的兩人,遺忘收起槍,走到被推倒在地的曲瀾身邊,為她鬆綁。
「站得起來嗎?」
面對救命恩人譏嘲的語氣,從鬼門關撿回條命的人將「謝」字嚥回肚裡。難堪地站起身,她低頭走到上司面前,「署長……我……」
「什麼都不用說了,這次多虧了蒲……遺忘,我希望下次你在任何行動前都先告訴我們一聲。回去吧,現在我們的身份已經全部曝露,看來只能從長計議。」沒有安慰,也沒有訓斥,鐵青著臉說最實在的話,這就是項尚礞的一貫風格。
「帶個美女在身邊果然麻煩,紅顏禍水。」狄亞威卻不顧慮聽者的感受,諷刺一句,換得遺忘的笑聲。
曲瀾咬住唇,握住拳頭,她一定要洗去此次行動失敗的恥辱,不管以何種代價。她的孤傲不允許第二次類似的失敗出現,她相信自己是最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