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簫啟煒想想不對,再度轉身擁住站在身後的春天,傾身吻上她嬌艷的紅唇。「我好怕你一轉身又不見了。」
自從機場的那天之後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月,蕭啟煒每次在出門之前都像現在這樣,深怕他一轉身,春天就會不見似的。
春天推開他,回以一記蜜糖似的笑容。「我不會不見的……」她不太確定的承諾道:「可是你再不走,鐵定又會遲到的。」
九點了!他抬頭望了眼牆上的鐘,蹙眉忖思:像這種時候,他真的不太願意去上班……
「答應我……」他再度轉頭望向春天。「我回來的時候,你還會待在這裡。」
他的話沒有獲得春天的承諾,反而令她抑制不住的笑了;此刻的他,像小孩子似的。「你總不能二十四小時都在我的身邊吧!說不定,我突然想到巷口買點東西吃呢!」她伸手輕撫他的臉頰。「要真答應你了,我豈不是哪兒都去不成了?」
聽她這麼說,蕭啟煒才半妥協地輕蹙眉頭道:「好吧!至少在我回家的時候,你答應會在家裡。」
「好啦!」她再度指指牆上的鐘。「再不走,你的老闆可要扣你的薪水了。」
說罷,蕭啟煒這才又不情願地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個吻,轉身走向門口。「我大概六點左右就會回來了。」
「再見。」春天揮揮手,這才見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將門闔上。
一直確定他真的去上班了,春天的神情竟也不自覺的黯然了。
應該是最後一天了……
她再度望向自己纖細的雙手,今天以後,施就應該消失了;可是,該在什麼時候消失,她是一點概念也沒有……
會是怎麼樣的感覺?
她不知道;而蕭啟煒又會有怎麼樣的反應,她更是不敢想像。
這雙手真的會變成泥土嗎?這一身有血有肉的靈魂,真的會變成一點知覺都沒有的泥娃娃嗎?
她還會不會感受到蕭啟煒溫熱的吻?她還能不能感受到他溫暖的擁抱?
如果……今天什麼事都將告一段落,她又該怎麼告訴他?他又會如何去承受她所說的一切?
此刻的心情再度變成一團混亂;這一個月來,是她所經歷過最幸福的一個月;可是……
就快結束了……
就連席森斯都無能為力的事,春天又能怎麼做呢?
淚水再度盈上她細緻的臉頰,為這一刻的無助感到難過……
如果她真的沒了知覺,那他又該怎麼辦?她怎能狠心看他難受一輩子?
還是,他會再遇見另一個比她更好的女孩子……
不管心裡是什麼想法,她發誓,沒有一個結果會令她覺得好受。
但,只是一會兒的時間,她便決定放棄腦中所有的思緒,勇敢地擦乾自己的淚水。
最後一天……
她應該讓自己高高興興的離開才對,不應該讓他再看見她眼眶中的淚水……不如,今天就煮頓大餐給他吃吧!
把這幾個月來所學的每一道菜,全都煮給他吃
就當是替這一季的春天做個圓滿的結束吧!
她刻意忽視自己胸口的難過,再度揚了抹春天式的笑容,心想,就算真的要離開,她也要讓自己高高興興的。
「就這麼決定了!」她對自己說了聲。
☆☆☆
「怎麼搞的,一整天都笑得這麼高興?」
小董將一疊資料放至蕭啟煒的桌上時說道。以前看起來很嚴肅的蕭啟煒,自從日本回來以後,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讓人怎麼看都不習慣。
「哪有?」蕭啟煒不以為意地應了聲,下意識地再度望了眼手錶;春天的影像竟也不自覺地湧上他的腦海。
不知道她現在正在做什麼?想著,他又泛起一抹笑容。
「看!」小董及時捕捉住他的笑意,又說了聲:「又在傻笑!」他狐疑地蹙起眉頭又接口:「最近這種情況好像發生得特別多,說!是不是談戀愛了?」
「誰說談戀愛才能傻笑?」他心虛地回道。「突然想笑,不行啊?」
「突然想笑?」鬼才相信,小董心裡頭一聲咕噥。「突然想笑會笑得這麼白癡?別人我還相信,目前為止還沒發生在你蕭啟煒身上!」
「人長得帥也有錯嗎?」
「就是因為人長得帥,所以要笑得像白癡還真不容易。」他還是不放棄。「說!是不是談戀愛了?不然最近為什麼都很『準時』回家?」
「準時回家」在別的工作或許算正常,但在傳播業可算是個奇跡。
蕭啟煒又笑了笑。「就算我真的交女朋友了,那又怎麼樣?也差不多是時候了,不是嗎?」
「怎麼樣?」小董睜大了眼睛。「就因為交女朋友了,所以才罪過!當你的朋友這麼多年了,竟然連你交女朋友都不知道?」
「我又不是廣播電台,沒必要大肆宣傳。」
「那最起碼也得讓我知道啊!」他的雙手搭上蕭啟煒的肩。「說!什麼時候帶我去看這個絕世大美女啊?能讓你這個連看到超級模特兒都不動心的男人動情,一定不是個平凡人!」
「非但不是個平凡人,而且還是個女超人!」說罷,蕭啟煒自己也抑不住的笑了下;春天果真不能以平凡人來形容她。
「啊!」小董發火了。「那還不趕快帶我去看?」
「門都沒有!」他笑道,再度不經意望向牆上的鍾;六點了!沒想到才一下子,竟到了下班時間。
他急忙推開一旁的小董,隨手拿起一旁的文件夾,草率地整理了一下桌面,便急忙跑向門口。
「我要回去了!」他說,迫不及待地想回去看看家裡的可人兒。
沒一會兒的時間,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後。
小董望著他離去的身影,不禁又泛起一抹邪惡的笑意;今晚,他非得要出其不意地去拜訪他,好看看他的女朋友長什麼樣子才行。
光是想著,他便再也抑不住臉上那抹得意的笑了。
☆☆☆
蕭啟煒一進門,便被滿桌的食物給吸引住;事實上,與其說滿桌的食物,還不如說是只要有桌子的地方都擺滿了食物。
從東方食物到西方食物,幾乎是世界各地的名菜都在此時完完整整地呈現在他的眼前。
他輕蹙起眉頭,再度舉步朝廚房的方向緩緩地走了過去,卻見此刻的春天竟還忙著下鍋煮另一道菜。
「今天有客人要來嗎?」看到這個情況,蕭啟煒終於忍不住地問道。
而春天只是轉頭,一望見蕭啟煒,隨即又是一個蜜似的笑容。「你回來啦!」說著,她又轉頭望向鍋中的菜接口:「只是今天突然很想煮菜。」
「所以就煮了這麼多菜?」蕭啟煒說道,不知在何時已站在她的身後,用雙臂緊緊地將她環在胸口。
春天吐舌一笑。「人家是想,你說不定每種菜都想吃一口嘛!」
「還記不記得我們在日本的時候,你只是煮了一頓意大利菜,就快把我給吃脹了,是什麼讓你覺得我有辦法把這些菜全吃進肚子裡?」
只見春天做個鬼臉,不情願地傾身將爐火關上,轉頭對蕭啟煒說了聲:「那就不煮了嘛!」
望著她的表情,蕭啟煒心疼地撫上她的頭。「好吧!那老實的告訴我,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讓你煮這麼多菜來慶祝?」
慶祝?春天的臉色不自覺地黯了幾分;這算是一種慶祝嗎?如果說,過了今天以後她就再也不能像這樣……
「怎麼了?」察覺她的臉色不對,蕭啟煒關心地問。
只見春天緩緩抬頭,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微笑。「走,」她輕拉起他的手。「我有個故事要告訴你。」
「什麼故事?」蕭啟煒感到好奇,他從來沒有看過春天這個樣子。
只見春天正經八百地將他拉至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後,又深吸了好大一口氣,像是要撫平自己如波瀾般的起伏情緒。
「到底是什麼事?」他溫暖的大手再度輕撫她細緻的臉龐,為她臉上淡淡的憂慮感到一陣莫名的心疼。
春天明亮的黑眸望向他深情的凝視;為什麼?她不禁自問:為什麼此刻,她再度感到那股不捨?
可是……
她在心裡一陣遲疑,她還是要告訴他這個故事的,不是嗎?
「你知不知道在你所說的希臘神話裡,有位專門製造四季的神……」
蕭啟煒蹙眉,不懂她到底想說些什麼?更不瞭解她為什麼突然想跟他談起希臘神話?這跟她今天煮的菜又有什麼關係?
只見春天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又接口:「當初書記在編寫歷史時遺忘了他,所以他的名字一直沒有在神話上出現過……」
對於她的話,蕭啟煒只是更加疑惑;但他始終輕鎖眉頭,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到現在還是存在的……就像每一個神一樣……」她垂下眼瞼。「每年他都會製造四個季節娃娃,分別是春天、夏天、秋天及冬天,而每一個季節娃娃就像真人一樣,負責到世界各地製造她們所屬的季節。」
為什麼?蕭啟煒在心裡自問:為什麼此刻的他,竟對春天接下來所要說的故事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
為什麼這些他一向認為不切實際的神話故事,此刻竟如此深刻的壓迫他所有的神經?
春天吸了好大一口氣,才又鼓起勇氣接口:「每三個月,這些季節娃娃就會像她們所屬的季節一樣……消失……」
蕭啟煒的臉上霎時浮上一抹自己也不太確定的微笑。「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就是其中的春天娃娃吧!」
只見春天什麼話也沒說,便繼續她未完成的故事。「記得我常提到的席森斯嗎?」見蕭啟煒沒說話,春天再度接口:「他就是負責製造季節的神,而我……就是他製造出來的春天……」
『不!」蕭啟煒搖頭。「你不要在這個時候跟我開這種玩笑……在這個時候,你要說服我『你不是人』?」
「這不是玩笑……」晶瑩的淚水再度盈上她的眼眶。「我就是那個春天娃娃……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只能活到九十歲的事嗎?」她低頭望向自己的手指。「每一天就是一歲,已經過了三個月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什麼時候會變成毫無知覺的泥土……但……」她仍是抑制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我真的不想就這樣消失不見
「不!」蕭啟煒的臉上浮上一抹自嘲的笑容;在這一生中,他聽過很多愛情故事,但像這樣荒唐的故事,絕對不可能發生在他的身上。「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說些什麼,但別編這樣的故事來騙我,你叫我怎麼相信這三個月來,我所愛的人只是一尊泥娃娃?」
「你是這樣的真實……」他伸手輕撫她細滑如脂的臉頰後,又接口:「叫我又怎麼相信你隨時會從我的眼前消失?那些看過你的人呢?又叫他們如何相信你只是一則神話故事?」
他悲慟地陳述一些事實,試圖說服自己只不過是聽到她的玩笑話。
她怎麼也抑不住那股心痛;她說的都是真的啊!她雖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解釋這一切,但她要消失的事,全都是真的啊!
「我……」她試著從哽咽的情緒中擠出幾個字輕道:「我也不想離開你……可是……」如果可以選擇,她寧可留在他身邊陪他一生一世。
「就算這一切都是神話……」他仍是不相信。「那個叫席森斯的神,總有辦法將你變成真人吧!我是說……所有的故事不都是這麼寫的嗎?感動他們,你也可以變得跟真人一樣。」
「不!」春天搖頭。「這不一樣,他沒有辦法為我做些什麼……我只是一個季節,季節消失了,會有新的再來……他不能……」
「不!」還不待她接口,蕭啟煒便急忙阻止道。他不允許……他搖頭;他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在他的身上。
「不!」他近乎歇斯底里。「在我們彼此付出了那麼多之後,我不准你就這麼離開我!」
「我也不想啊……」她到底該如何為自己解釋。「我也不想就這麼走……可是我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啊!我……」
一道椎心的痛在此時狠狠地刺進她的胸口,她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便見一道光從她的胸口直穿而入……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蕭啟煒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做何反應,一隻能眼睜睜地望著那道光緩緩地將眼前的春天侵蝕……
「我……」她伸手觸向眼前的蕭啟煒,任憑那道光慢慢地淡化她所有的感官神經,她再度流了滴晶瑩的淚水,叫她究竟該如何表達此刻內心的情感。「我愛你。」她說。「這三個月來,是我最快樂的時光……」
那光再度穿過她的身軀,她忍住了痛,再度以她全部的深情望向眼前的蕭啟煒。「我只希望你知道……如果我真的可以……我願以一生的愛來愛你,我真的願意……」她再度流下淚。「我只是不知道……原來所謂的天長地久需要的,不單單只是三個月的時間……」
「不!」蕭啟煒搖頭,仍無法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這光……他仍然不懂,為什麼好似要將春天整個人分解?
她所說的故事,他都還來不及消化,為什麼就必須去承受這樣的事實?
淚水再度盈上他的眼眶。此刻,他才開始意識到所謂的事實。「不!」但他寧願不去相信。「你不能就這樣走!」
他伸手握住她虛弱的手,使勁地將她拉進自己的胸口。「你不能就這麼走!我愛你啊!你怎能就這樣毫不在乎的離開我……」
「對不起。」她只能這麼說,她所有的淚水幾乎快流盡,但她仍只能說:「對不起,我……」
還不待她說完,那道光在霎時擴散到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只是一秒鐘的時間!春天不見了。
剩下的,只是一尊幾可亂真的泥娃娃……
「不……」蕭啟煒仍無法相信,這一切怎能發生得如此突然?「不——」他摀住自己的頭,這一切,實在令他措手不及?
老天!他不住在心中低吟,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叮噹!叮噹!
小董按了半天的門鈴,竟許久都沒有人出來應門。
「怎麼搞的?」他一聲咕噥,便彎下身在腳下的門墊下拿了那支備份鑰匙,心裡仍在想,如果蕭啟煒要回家吃飯的話,沒有理由不在家啊!
他拿著鑰匙開了門,才一進門,一陣食物的香味撲鼻。「不會吧!」他又望了下四周滿滿的食物,接口道:「該不會是為了歡迎我而煮這麼多菜吧!」
說著,他朝客廳的方向走了過去,隨手又捏了塊雞肉塞進嘴裡。「喂!Vincent!真不是蓋的,原來嫂子的手藝這麼好……」
話還沒說完,他便望見蕭啟煒正握著一尊泥娃娃哭泣著。
他不明瞭,再度環望了下四周,卻看不見嫂子的影子,這下,他真的迷糊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喂!」他上前在蕭啟煒的身旁蹲了下來,又望了眼他手中握著的泥娃娃。
乖乖!他在心裡發出一聲讚美,沒看過手工如此細的泥娃娃,做得就像真人一樣。
「喂!」他又拍了下蕭啟煒的肩頭。「你的女朋友該不會就是這尊娃娃吧!」
但蕭啟煒什麼話也沒說,仍握著手中的泥娃娃哭泣著;不!他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仍然不敢相信,她真的就這麼消失了……
我愛你!
夏天的氣息開始慢慢地充滿在屋裡的每一個角落,她消失前所說的話,彷彿至今仍殘留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