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千把病人送進加護病房後請其他醫生會診,他得跟家屬交代病情。
「我爸爸怎麼樣了?他有沒有事?」跟著救護車到醫院的劉億急問。
「還需要觀察一陣子,得等他清醒才能確定情況。」張千說。
「你不是醫生嗎?你一定要救我爸呀!」劉億扯著張千的衣袖道。
「我盡量,但是我不是腦部的專科,這方面的問題要等醫師會診之後才能跟你詳談。」張千語帶保留地說。
「你根本不懂是不是?」劉億生氣地說,她已經失去理智了。「你這個庸醫、沒用的蒙古大夫,我要跟專家談,我不要聽你說!快點把能救我爸的醫生叫出來啊!快點呀!」
「劉小姐,請你冷靜一點。」張千只能這麼說。沒想到之前的小公主、小仙女,現在會變成見人就咬的小野貓!
「你竟敢叫我冷靜?我怎麼冷靜,那是我爸呀!」劉億尖叫道。
「億億,別丟人!」吳瓊扯住女兒,阻止她繼續搗亂。「抱歉,我女兒失禮了。」
「沒關係。」看慣家屬激動的反應,張千對這種情況能處之泰然。
「爸!」隔著玻璃,劉億看著身在加護病房裡的劉萬兩,希望能夠喚醒他,而不是讓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那裡。
「劉夫人,關於劉先生的病情,我們想再跟你詳細討論一下手術的部分。」張千說。
「什麼手術?」耳尖的劉億馬上回頭問。
「請跟我來。」張千請她們到診療室,裡面已經有醫師團在等她們。
經由解說,她們才知道原來劉萬兩會突然昏迷的原因是高血壓導致的腦溢血,也就是俗稱的中風。
「我爸中風?什麼是中風?」劉億愣住了,向來健康的爸爸怎麼會突然得這種病?
「中風簡單來說,就是腦部供血遭到阻斷,使腦部缺氧而造成,因篇腦血管硬化,一旦過度興奮就會發生這種情況,但是嚴重的程度要看CT才知道結果,現在就要等他清醒了。」醫師說。
「什麼是CT?」劉億問。
「CT就是腦斷層掃瞄。」張千代答。
「那……會不會好呀?」吳瓊問。
「這要看病人的情況,如果再惡化下去,可能得動手術,但不保證一定會好。之後還要經由長期的復健才會咬復……」醫師說。
「不可能,我爸身體一向很好,怎麼會得這種病?」劉億搖頭道。
「其實之前劉先生就曾經因為昏迷而入院,當時檢查已經知道他的血壓過高、膽固醇含量也不低,已經請他控制體重以及注意血壓了,煙酒都要戒,還要保持情緒穩定才不會導致中風的結果。」醫師說。
吳瓊聽到這裡,忍不住哭了起來。「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讓他喝酒的,要是阻止他就好了……」
「劉夫人,請保重,現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病人需要家人的支持才能康復。」張千道。
「那……那要怎麼辦?一定得手術才會好嗎?」劉億又問。
「因為是出血性中風,最好還是能夠手術取出血塊才不會壓迫到腦神經,也可以降低細胞的損害。」醫師建議道。
「可是……可是不是說中風只要按時吃藥就會好嗎?」劉億說。
「中風有兩種情形,一種就是像令尊這種出血型的中風,情況比較危急,另一種就像你說的是缺血性中風,是因為血管栓塞導致的,屬於慢性病,可以靠藥物跟飲食控制,兩種情況不一樣,所以處理的方式也不一樣。」張千道。
「可是……可是我爸的身體能夠撐得住手術嗎?」劉億擔心地問。
「這個部分就要看評估狀況了,還有你們家屬的意見。」醫師說。
劉億跟吳瓊對看了一眼,兩個人都是心亂如麻。
該怎麼辦?
由加護病房轉至特等病房的劉萬兩,雖然已經脫離險境,但清醒了一會兒又昏睡過去,從他入院到現在,時間已經由午後變成午夜了。
原本張千晚上要頂大夜班,但是放不下劉億,還是抽空上樓到病房看一下情況才安心。
剛走出電梯,就看到劉氏母女落寞的背影正要離開劉萬兩的病房。
本來想上前安慰,忽然看到另一對身影走過去,張千隻好在一旁守候著,看看有沒有需要他的地方。
「伯母,情況如何?」艾咪問。
吳瓊搖頭,不想回答,只是交代劉億:「我先回家收拾一下行李,你在這裡看著,有什麼事再聯絡。」
劉億點頭。
「億億?」見吳瓊離去,艾咪又問。「伯父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你倒是說一聲呀,我在問你話耶。」「走開啦!你是誰啊!我為什麼要跟你說,我不想說話行不行!」劉億的口氣忽然變壞,剛才的情緒壓力又爆發出來了。
「呃……」艾咪愣住了,過一會兒才開口。「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我只是想關心你而已。」
「不用了!」劉億刖過頭去。「這裡用不著你!你給我滾回去!」雖然知道艾咪很無辜,但是她就是按捺不住性子,更別說要她好言好語了。
艾咪愣住了。
「億億……」王個拾勸道。「別這樣,有什麼事說出來會痛快一點,不要憋在心裡面。」
「我爸很危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聽到王個拾的話,劉億的情緒忽然崩潰。「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怎麼會這樣?」王個拾被她的情緒感染,他跟艾咪交換了一個眼色。
劉億沒看見,但是在一旁的張千看見了。
「個拾,你先在這裡好好安慰億億吧,我先走了,有什麼事再聯絡。」艾咪歎口氣,轉身要走。
「艾咪……」劉億從王個拾的懷裡抬起頭,淚眼汪汪地說。「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我能理解。」艾咪這才停下來,把一個紙袋交給劉億。「這是我替你帶來的便服,穿著這一身禮服不方便,去把它換下來吧。」
拭去眼淚,劉億接過紙袋。「謝謝你。」
「不用客氣。待會兒我跟個拾去買點東西來,我看晚上你也沒吃飯,待會兒吃一點好不好?」艾咪拍拍劉億。
「我吃不下。」劉億歎氣說。
「還是吃一點比較好,不然你哪有力氣照顧伯父呢?」艾咪體貼地說。
「你說的對。」劉億歎口氣,對艾咪道歉。「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好朋友說這做什麼,趕快去換個衣服吧!我跟個拾先下樓買點東西再上來吧!」艾咪拍拍她。劉億這才聽話的進入劉萬兩的病房內更衣。
見劉億離開,艾咪跟王個拾才雙雙走向電梯。
看到他們,張千下意識的藏身在轉角的陰影裡,不想被他們發現。
「艾咪,我真是愈來愈佩服你了。」王個拾說。
「為什麼?」艾咪走向電梯,按了向下的按鍵。
「你剛才還真有風度,被她那樣罵還肯為她著想,還真是『好朋友』的典範呀!」王個拾說。
「少諷刺我,你以為我喜歡嗎?被她那樣指著鼻子罵很好玩嗎?」艾咪的語氣忽然變得陰森起來。
「不然呢?」王個拾捏了她的臉一把。「那被我這樣,好不好玩呢?」
「別這樣!有人會看見。」艾咪連忙左顧右盼的觀察。
「怕什麼?」王個拾笑著,把艾咪摟了個結實。「你怕人家看見嗎?」
「快放開我啦!」艾咪半推半就地說。
「你今天看我跟她跳舞的時候,眼睛都快噴火了,現在反倒不大方?」王個拾在她耳邊說。
「那時是那時啊,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玩……」艾咪的話被王個拾的吻吞沒。
這時候電梯到了,「叮」的一聲,才打醒了這對交頸鴛鴦。
「別玩了,快點辦正經事去!」艾咪馬上回復神志,但紅緋的臉頰藏不住剛才熱吻的激情。
「我比較想帶你去旅館辦事,昨晚的你還真辣呀!」王個拾不懷好意的笑,摟著艾咪的腰進電梯。
接下來的話,張千就聽不清了。
直到電梯往下,張千才走出藏身的地方,對他們消失的方向搖頭,再看看劉家的病房。
對眼前的事,他該說,還是不該說呢?
「唉……」張千歎了口氣。
劉萬兩的病情並沒有好轉,醫生決定立即替他做手術。
但是病人要開刀,需要家屬簽署同意書才行。
劉億母女坐在診療室的沙發裡,跟主治醫師團討論。
「劉太太,你考慮得怎麼樣?」醫師問。
「可不可以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吳瓊軟弱地說。原本想一口答應,但是在醫師解釋之後,聽到手術的成功率是一半一半的時候,她就沒有勇氣接受可能失敗的結果。
「媽……」劉億想賭一賭。
「一定得手術嗎?不做手術不成嗎?」吳瓊說。
「如果現階段沒有開刀取出血塊,情況再繼續惡化下去,怕到時候影響的範圍會更大。」醫師說。
「如果……」吳瓊抖著聲音,她沒有勇氣。「如果萬一失敗怎麼辦?」
「我不能跟你保證手術絕對會成功,因為任何手術都有風險,我只能提供解決的方法,但是成不成功,除了要看您先生的意志力之外,還有就是要碰運氣了。」醫師坦白地說。
吳瓊看著劉億,眼神無助。「億億,你說該怎麼辦?」
「我……我想讓爸試試看!」劉億說。
「那就由你決定吧,我的頭好痛!」吳瓊按著額頭,倒進沙發裡。
看著虛脫的母親,不知所措的劉億還是沒有辦法下決定。「媽!你不能這樣,你要有點意見才行!」
「別問我!我的頭真的好痛嘛!不要逼我可不可以!」說完,吳瓊抱頭哭了起來。
「那劉小姐,你的意思是……」醫師要確定家屬的意願,手術同意書就放在桌上,等待她們簽下生死狀。
不論死活,後果自負,醫師只能盡力搶救。
「可以讓我們再想想看嗎?」看到母親的樣子,劉億也猶豫起來。
「最好盡快作出決定,因為腦部血塊凝結,缺氧愈久,那對於腦神經的影響愈大。」醫師提醒道。「我知道。」劉億點頭,扶著母親起身。
她握住母親的手,發覺那隻手真是又冷又冰,劉億忽然心酸了起來。
現在父親的命就在自己的手上,她要怎麼決定才行呢?
兩母女走回病房,看見王個拾正在病床邊坐著,見到她們兩個回來,王個拾連忙起身相迎。
「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王個拾問。
劉億把問題大略跟他解釋了一下,才歎口氣道:「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如果動手術對伯父的病情有幫助,那樣還是盡早動手術的好。」王個拾建議道。
「可是……」劉億不敢把父親的生命拿來賭。
「別想太多,交給醫生處理,剩下來的就只有祈禱了。」王個拾拍拍劉億,體貼地說。「我帶了一些點心過來,你跟伯母趁熱吃吧。」
「我沒有胃口……」劉億垂頭喪氣地說。
「吃一點吧!」王個拾打開包裝盒,裡面是精緻的茶點。「對了!艾咪要我提醒你,要記得回學校補幾堂課,已經期末了,出席日數要注意一下。」
「喔。」劉億點頭。
王個拾沒再說什麼,只是默默替她們添了兩杯咖啡。
他的沉著跟穩定,已經在劉氏母女的心中打了鎮定劑。
家裡,還是得有個男人做主才行!
吳瓊對這個未來女婿王個拾,開始有種丈母娘的心情。
張千看著電視,心裡卻浮現一個紫衣少女的模樣。
劉億的一顰一笑,已經可以牽動他的情緒,雖然只有幾個小時的相處,但感情這回事也只能用直覺去判定,理智完全派不上用場。
以前嘲笑人家一見鍾情的模式太不可思議,現在落在自己身上卻是如飲冰水,冷暖自知。
「怎麼了,在發什麼呆啊?」張佰回家,看到的就是失魂落魄的兒子。
「沒什麼。」張千不想給老爸知道實情,不然他又會多嘴了。八字還沒一撇的事被他一講,可能連個影都沒有了。
「唉、唉。」反倒是張佰唉聲歎氣,還唉得很大聲,讓人不問都不行。
「幹嗎歎氣呀?」張千知道老爸的脾氣,要是他不給個下台階,可能張佰今晚會在他耳邊「唉」一整晚沒完沒了。
「真是太可惜了!」張佰哀怨的捶胸頓足。
「可惜什麼?藥廠那邊不讓你殺價?」張千問。
「他們送禮都快擠到沒門了,哪可能有這種事!」張佰繼續哀。
「不然什麼事讓你這麼『唉』呀!」張千想了想,又問。「難道是威而剛對你沒效,我已經沒有可能抱弟弟妹妹了?」
「小孩子沒大沒小的在胡說什麼?書都讀到屁股去啦!男人可以生到七八十歲還是一尾活龍咧!」張佰不悅地道。男人都怕自己的性能力被質疑,無論年紀大小都一樣。
「唔……不是這個,那你歎什麼氣呀?媽死那麼多年都沒看你這麼如喪考妣的樣子。」張千聳肩道,知道他說的話會氣炸老爸。
只不過,火氣總比歎氣好。
「去你的小兔崽子,在想什麼鬼啊你!」張佰哇哇叫。
「沒想什麼啊。」張千一攤手,起身離開沙發。「肚子餓了會變餓鬼是真的,今天阿桑替我們煮了一頓好料的,就等你回來吃。」
一邊吃飯,張佰又一邊唉。
「爸,說實話,以衛生觀點來說,你這樣『唉』聲歎氣的,到最後桌上全都有你的口水,很噁心耶!」張千閃過一尾紅燒魚骨,又繼續說下去。「你亂丟垃圾會被阿桑打死喔。」
「笑話!我請她就是來打掃的呀!」張佰怒道,又把啃光向的骨頭往兒子身上砸。「看招!」
「老人家沒點樣子,看你這樣子,以後誰敢嫁來我家啊!」張千搖頭,搶劫一碟蠔油牛肉閃到客廳,不跟老爸玩雜耍團。
沒想到張佰忽然大大的歎了一口氣,之後就再沒動靜了。
吃飽喝足的張千這時才端著碗盤回到餐桌,看見老爸的樣子,知道說到要害了。「爸,你怎麼了?」
「為什麼你老是沒有女人緣呀,跟我當年的盛況差那麼多?連個護士也看不上你……」張佰哀怨地說。
「抱歉,修正一下,不是看不看得上的問題,而且我也不想隨便找個人將就呀!」張千自有他的原則。
「唉,眼睛長那麼高幹嗎?本來以為老劉的女兒有指望,沒想到……」張佰這才說重點。
「還是什麼?」咦!老劉不就是劉萬兩,他的女兒不就是劉億嗎?張千等著老爸說下去。
「有什麼好說的?人家已經要訂婚啦!等劉萬兩手術成功就要結婚啦!」張佰哀怨地說。
「訂婚?什麼時候的事?」張千今天休假,才打算等會兒去醫院探望的,沒想到會有這種事發生。「今天呀,說是要給病人沖喜。」張佰不悅地說。「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信這玩意兒……」
「今天?」張千愣住了。
「算了,改天再介紹別的女孩兒給你好了,這種貨色多的是!」張佰拍拍兒子,看出他的震驚。「還好你沒對她放什麼感情,只是見過幾次面而已,沒關係的,天涯何處無芳草,對吧!」
「我……」張千不知道要怎麼跟父親解釋他那一見鍾情的感情。
難道只能說相見恨晚嗎?
跟王個拾訂下婚約之後,劉億跟吳瓊已經把他當成劉家的接班人。
雖然劉萬兩還沒清醒,但是她們都相信只要是劉億喜歡的人,那麼他也不會反對的。
就這樣,王個拾頂著劉家女婿的門面,經由吳瓊的介紹,大學還沒畢業的他已經先進公司項一個經理缺,跟在總經理身邊學習,讓他有機會在劉氏企業裡埋根,以後劉萬兩退休,接班人自然就是王個拾。
劉億雖然跟他訂了婚,但是兩人的親密行為還是點到論止,因為劉億雖然作風洋化,但是內在還是很保守的。
「億億……」這是王個拾第八百次要求了。
「對不起,請送我回家。」劉億還是很堅持要到新婚之夜才能結束她的處女生涯。
看著劉億一臉倔強的樣子,王個拾反倒笑了。「好吧!我尊重你,但你以後要好好補償我喔。」劉億害羞的低下頭,然後點點頭。
王個拾把劉億送到醫院,替她開了車門。「我不上去了,明天要跟幾個經理開會,得準備點功課才行。你也知道,我剛進你家的公司,不做點成績出來不行,會被人看不起的。」
「嗯。」劉億對王個拾的努力很感激,她的未來丈夫有出息,就等於她自己有出息,這樣她就放心了。
「替我問候伯……媽咪,晚安。」王個拾隨即改口。
「你也別忙太晚唷。」劉億看著王個拾的車塵遠去,心裡一陣甜蜜蜜。
站了一會兒,她才回過頭來。因為時間太晚,她只好經由急診室上樓。
劉億剛走進檢傷分類站,迎面就被人撞了一下。「哎喲。」
「抱歉。」張千回頭,一看就是一臉氣鼓鼓的劉億。「是你?」
「不然還有鬼喔!你眼睛今天忘在家裡了呀,想把我撞死才甘願嗎?」劉億一見到張千就有氣,真不知道她跟他是哪裡犯沖?
「不好意思……」張千看著她,心裡有點難受。
明明就是她,但是她卻不是他的。
愛神的箭為什麼要射中他呢?
「閃開啦!」看他優呆呆的樣子,劉億覺得她好像身份倒轉,受害人反倒變成加害人了。如果再罵下去,她怕他會哭出來呢!
「呃……劉小姐,請你等一下。」張千真想呼喚她的名字,告訴她心裡的話,但是這只能當成歌詞在心裡播放,要是真說出口就肉麻了。
「什麼事?」劉億不耐煩的回頭,手裡的包包還像個小太妹般甩來甩去。
「祝你幸福。」張千誠摯地說。
劉億愣了一下,看著張千轉身離去,不知道他說這些是什麼意思。過了好一會兒才皺著眉頭罵道:「神經病!我幸不幸福,關你屁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