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1896年,外國,菲律賓 >> 歡喜冤家 >> 一吻之間作者:吉兒·柏奈特 | 收藏本站
一吻之間 第二十八章 作者:吉兒·柏奈特
    一個星期之後,他們坐著運雞車進入十四天之前就該到達的聖克魯茲。跌下瀑布的

    兩天之後,他們好不容易才換上一條秘密的路,找到柯吉姆和其他的游擊隊員。與曼莎

    重逢令蕾莉高興得不得了,山姆則頗為不悅。

    吉姆說出這兩個星期以來發生的諸多事情。古貴部和龐安德達成了協議,並將叛亂

    的武力結合起來。西班牙人又破壞了兩個鄉鎮,使得他們與美國的關係益加緊張。山姆

    和蕾莉離營的兩天後,革命就開始了,由內陸的城市一直蔓延到加維特與馬尼拉。游擊

    隊現在是駐紮在北方各省最大的內陸城市聖克魯茲,蕾莉的父親應該還在那裡跟叛軍的

    領袖見面會商。

    車子輾過郊區的石頭路,滿車的雞又叫又啼,曼莎也不甘寂寞地表演它模仿了四天

    的雞叫。蕾莉微笑著從山姆的頭上拿走一根羽毛,雞毛插在他系眼罩的帶子上,使他看

    起來真像個印地安人。

    「我這輩子再也不要看到任何一隻禽類、任何一根羽毛……再也不要聽任何啼

    叫……」山姆看著叫得不亦樂乎的曼莎喃喃地埋怨著。

    「哎,山姆,要不是碰到這輛車,我們還在走路哪。」

    他不悅地看看她,揮走飄到眼前的羽毛。愈靠近城市他就愈古怪,除了發牢騷什麼

    也沒做。蕾莉在猜想是否是因為無法與同僚並肩作戰而懊惱,但隨即否定這個想法,離

    開吉姆時他並沒有很不高興。

    蕾莉拿開一根雞毛,看看自己的衣服,不知父親看到自己會怎麼想。她早已不是那

    個穿著絲質長裙在閨房中等待他的女孩了。雖然給她衣服的土著女人也給了她一把梳子,

    可是她參差不齊的頭髮還是怎麼也梳不好。她的襯衫大了兩號,露出穿在底下的男人內

    衣。紅綠條紋的棉布裙長得拖在地上。她的腳上是一雙繡花平底鞋,腳趾頭由破損的前

    端露了出來。

    她的臉因日曬而黑了許多,山姆還說她長了雀斑。她嚇壞了,馬上想起她哥哥,那

    鼻子、頭部和背部全是雀斑的獵犬。山姆笑著說他只在即將吻到她時才會看到那些雀斑。

    車子在一幢高大的磚屋前夏然而止。山姆先跳下車再扶她下來。他不大必要地抱了

    她一會兒,才放開她的腰。她的腳因維持同一個坐姿太久;不大能支持她的體重,因而

    踉蹌了一下。一直注視著她的眼睛的山姆問道:「你還好吧?」

    她微笑著點頭,轉身對車上叫:「曼莎!」

    山姆低咒了些什麼。

    曼莎由雞籠上跳到蕾莉肩上,她轉頭對它說:「你要乖一點,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我們要去見我的父親了。」

    「噢,安靜,你這個小鬼!」曼莎的聲音改成低音。「可惡的北佬,噢!我是一隻

    八哥,山姆是屁蛋。」

    「把這隻鳥留在別的地方——例如最近的屠宰場,不是很好嗎?」山姆問。

    她不理他們兩個,轉身去看那幢建築物,那兒有五扇厚重的門。「走哪一扇門?」

    「他是你父親,由你決定。」他把雙手交抱在胸前,冷冷地看她一眼。

    「我知道你為何這個樣子。」

    「什麼樣子?」

    「一副想跟全世界打架的樣子。」

    他低咒了一聲。

    「你很緊張。」

    「我這輩子從來沒有緊張過。」

    「我知道,你這輩子也從來沒有嫉妒過。」她抓住他的手臂,將他拉向最近的門。

    「這不可能是我的女兒,」高大的灰髮男人傲慢地對抱著曼莎站在門口的菲律賓傭

    人說,而且還以足以把蛋煎熟的憤怒眼光看了他一眼。後者的反應是像根石柱般站著。

    「我的天!」她父親接著說。「她的衣服像個髒亂的農婦,頭髮像老鼠窩,而且她

    的皮膚幾乎是……棕色的。」

    那菲律賓人同情地看了蕾莉一眼,才帶著曼莎關上門離去。

    她父親轉身向她,極其不悅地上下看著她。「幸好你母親沒有活著看你這副樣子。」

    蕾莉閉上眼睛忍住羞辱和傷心的淚水。她想要的是一對愛她的、以她為做的父母,

    她吸口氣看著她父親和因她被綁架而趕來菲律賓的五位哥哥。賴家的男人都在這裡了,

    而她像個淘氣的小孩般站在他們的對面。

    不過,山姆站在她背後,而且握著她的手。他在那兒默默地支持著她,傅山姆永遠

    會在她身後支持她,這一刻她更加愛他。她父親開始在她面前踱步,她更加握緊山姆的

    手。

    她父親停在她面前,俯視著她。「你真替我們找夠了麻煩,如果你哥哥的信中沒有

    說錯,這也正是你從小就最擅長的事;這幾個星期裡,你害我每天在海灣等上好幾個小

    時,而且晚了十四天才到,好啦,小姐,你有什麼話說?」

    她害他「等」?她想了一下,老天,她等這個人對她有一點愛和接受的表示,等了

    十七年!一直到山姆鼓勵地捏她一下,她才發現自己正死命地緊緊抓住他的手。她也反

    捏他一下,表示感謝。

    她深吸了幾口氣,才抬眼望向她的父親。「我害你等?」她說完又說一次,愈來愈

    大聲,根本就是在大叫:「我害你等!你這個傲慢的人!」淚水出現,她再也無法阻止

    它們傾流而下。

    她上前一步,靠近這個養育了她,卻從不曾給她一丁點時間的男人。「我告訴你什

    麼叫『等』,親愛的父親。等待不是幾個小時或幾個星期。那是十七年。十七年來我等

    待你回家,等待你露出一點點愛我的意思,我自己的父親哪!而你一直不回來,一直沒

    有時間,或者你是因為一直都不關心,所以沒有時間可以施捨給我?」

    「嘿,你給我聽著,小姐——」

    「不!你才給我聽著,」她以食指點著他的胸前。「我是你女兒,我是賴蕾莉,那

    個多年來努力要達到你的要求的女孩要做淑女,哈!我不是淑女,我是一個人——有感

    覺、有思想、有一顆心的人。而且我還是一個好人,有很多的愛可以給別人,可惜你一

    直不在附近,沒有機會發現,不是嗎?」

    「蕾莉……淑女是不會——」傑夫警告著。

    蕾莉轉向她哥哥。「淑女不會怎樣?咒罵?說話?吃飯?思想?是誰定下這些愚蠢

    規矩的,傑夫?淑女就不是人嗎?如果她們不是人,我很高興我不是淑女!」

    拍手的聲音打破了室內的沉靜,那是山姆。蕾莉笑著轉身說:「謝謝。」

    山姆看看她家的兩個男人。「她說得對,她不是什麼淑女,她是一個女人。」

    「這是誰?」傑迪問。

    「傅山姆,」蕾莉回答。「要不是他,我現在不會在這裡,一位真正的父親會感謝

    我還活著,而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竟然拋棄自己的孩子?」

    「我沒有拋棄你,」他怒道。「你有哥哥和僕人,不過顯然這些人都沒有把你教好,

    你太目無尊長了。」

    「尊敬是要努力才能得到的。」

    「那你如何得到別人的尊敬?穿著破布到處跑?」他轉向她哥哥。「看看你們弄出

    了一個什麼,我的上帝——」

    「我想你的意思是感謝上帝,至少我知道他們曾經努力的教我,他們還有足夠的心

    留在我身邊,以他們自己的方式帶我,而你——你對愛根本一無所知。我不瞭解你,你

    有這麼多理想,甚至因為怕馬兒受到虐待而不乘坐馬車,可是對你這從未看上一眼的女

    兒呢?你對動物的關心比對親身骨肉更多,多麼悲哀!」她後退一步,碰到了山姆。

    她父親冷冷地看她一眼,眼光比她的更冰寒。「馬匹本來就比女人有價值。」

    她深吸了一口長長的氣,藉以控制這話形成的傷害。

    她父親將他的不悅轉向山姆。「你是誰?」

    山姆擺出見到路拿上校時的冷漠態度。「我姓傅,來自芝加哥的貧民窟。」

    「你就是那個拿錢殺人的美國傭兵。」她父親以一種跟他同居一室就受不了的傲慢

    說。

    蕾莉因憤怒而顫抖。「我的天,你甚至比不上山姆的一半。」

    山姆伸手抱住她。

    她父親刻意地看著山姆的手臂再看著她。「你下賤!」

    山姆渾身僵硬起來。「再說一句這種話,不要錢我也會割掉你的喉嚨。」

    她父親轉身向門口走去,哥哥們讓路給他,他開了門後轉身過來。「她不值得費事,

    完全不是我的期望,你們養大了這個……你們自己處理。我沒有女兒!」他關門離去。

    「這個骯髒的雜種,」山姆罵著,握在她肩上的手緊得她縮了一下,他放開她,輕

    輕地揉弄著低頭說:「對不起。」

    她在這時哭了起來,他將她攬入天堂般的懷抱中。她哭得很厲害,倒不是為了那些

    傷害與失落,而是為了那些被浪費掉的夢想,以及為了一個根本不想要她的人努力地虛

    擲的時間。她為自己如此渴望卻從來不曾擁有的父母而哭,她也為那個不知父母之愛為

    何物、永遠在無語問蒼天的小女孩而哭。

    她退出山姆的胸前,她的哥哥們一如往常的,在她哭泣時無助而不安地站在一旁,

    可是她知道他們愛她,而且他們都曾努力的照顧她。

    傑夫每次要罵她之前就揉揉額頭,現在也是。「我們一直設法保護你,蕾莉,他一

    向是個嚴苛的人。」

    「他是石頭。無心無肝的石頭,」她說。「我現在才瞭解你們真的是在保護我。」

    她轉向會讓她想起山姆的傑迪。「尤其是你。現在我知道你為何不讓我來菲律賓了。

    你並不是真的認為我是一個不祥的東西對不對?」

    他有點不好意思。「當然不是,不過你真是一個小麻煩,我身上好多傷痕可以證

    明。」

    「我敢拿一個月的薪餉打賭他胸前不會有一個L型的疤。」山姆喃喃地說。

    她與他們一一擁抱,到傑夫時,他說:「來吧,小妹!我們帶你回家吧!」

    「不,山姆……」她轉身跑回山姆身邊,那個菲律賓人正好打開門,曼莎像往常一

    樣飛到她頭上。她的哥哥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隻鳥。

    她微微笑道:「這是曼莎。」

    「噢,我是曼莎,我是一隻八哥!山姆是屁蛋!」

    她的哥哥們都笑了,山姆沒笑。

    「噢!」曼莎學山姆的低音。「你嘗起來像威士忌,陳年而香醇的威士忌。」它的

    聲音馬上換成女性微喘的聲音:「噢……山姆。」

    蕾莉的哥哥們不再笑了。

    「噢,來吧,甜心,我要在你的裡面。」

    五雙眼睛由鳥兒看到蕾莉,再看到山姆。

    蕾莉感覺到山姆僵硬起來,輕聲罵道:「我還以為曼莎睡著了。」

    她看著她的哥哥。「嘿,傑迪……」傑迪揮了第一拳,蕾莉揮了第二拳。

    聖母教堂的結婚鐘聲第二天就響了,許多人好奇地擠進磚造教堂,坐在長椅上觀禮。

    全身不是白色就是金色的神父為新人福證,除了努力對滿嘴髒話的鳥語聽而不聞外,還

    得對環成人肉圍牆堵在新人背後五個滿臉青紫的大男人視而不見,他們有的嘴唇破了,

    有的眼睛黑了,有的不知哪裡痛得直皺眉;他還得在簡單的金戒指套不進新娘腫得發青

    的手指時,看向別的地方。

    他在上帝的眼光中執行他的職務,他為這樁婚姻福證。祝福的話一說完,那個高大

    的、獨眼的黑髮魔鬼抓起新娘就吻,長度一直到他已主持了聖體降福式,念完了祈禱文、

    使徒信經和聖餐禱文加起來,他還沒有結束。等新郎放開新娘時,教堂內的每一個人都

    對他步入婚姻的意願絲毫沒有懷疑。

    這一群身上到處有「槍下婚禮」的記號、行為舉止卻完全不像的新人走過兩道,新

    娘與新郎似乎樂得不得了。神父則在他們身後搖頭,轉身回到教堂時卻僵硬了。

    深沉而宏亮的笑聲充滿了整個教堂,上帝都在大笑了。

    而且上帝還持續笑了許久,後來的十年內,他給了山姆和蕾莉六個女兒,每一個如

    漆的黑髮與淺藍色的眼睛,而且每一個從十個月大開口講第一句話以後,就講個不停。

    最大的山美有她父親堅毅的方下巴和性格,她比附近的任何一個男孩都跑得快也更

    聰明也最會打架——這是她父親偷偷引以為傲的。安娜則是個小淑女,喜次粉紅色,將

    來想要當女演員。佩欣深愛動物,把家裡弄得像座動物園,尤其最愛那高齡已經十二的

    曼莎。

    阿比脾氣很好,她也必須如此,因為她每星期都會摔破東西,最近一次是卡在兩層

    樓間的送物垂箱裡.山姆花了一個小時才把她救出來。茉莉的嘴一張開就關不了,她才

    四歲就已經學會加法了,因為山姆教她數被她媽媽烤焦的聖誕餅。

    最小但當然不會是最後和最安靜的一個是莉莉,她一哭全維吉尼亞州麥克林鎮的人

    都知道,她父親發誓他在該州首府的軍事顧問辦公室工作時,都聽得到她的哭聲。

    不過.在一九ま四年的聖誕節——一切倒還算安靜。

    山姆拿起放在心愛皮椅上的雜誌放在旁邊桌上,坐下來。他靠向後面,轉動僵硬的

    肩膀,然後雙手枕在腦後,看著在聖誕樹上閃爍的燭光。這棵巨大的樹高達十呎,立在

    他裝了水和沙的沉重石甕中;蕾莉曾為了它是否直立跟他爭辯了十五分鐘,現在看著,

    的確是比較偏右。

    樹上裝飾著閃閃發亮的立體紙摺動物、條紋棒棒糖和玻璃球,還有上了發條歡會唱

    歌的音樂盒小鳥。山姆拍拍口袋中的長條扭匙,他被吵夠了,樹頂是個瓷製天使,四周

    還有許多烤焦得姜餅娃娃。昨夜在他們放好禮物、塞好每隻襪子、點起蠟燭之後。他曾

    在燭光下與他的妻子做了一次甜美而悠長的愛——當然記得鎖上客廳的門。

    他看看現在正坐在地上和女兒們玩的蕾莉,她沒有什麼改變,或許因為生產胖了一

    些,但因為胖的是胸部,他並不反對。她醇酒顏色的長髮堆在頭頂上,好像隨時會掉下

    來,讓他想起他們的臥室,糾纏的床單、散亂的頭髮、雪白的肌膚和低沉的話語……

    山姆的眼光轉向安全一點的管家身上,五十來歲的梅達正在彈鋼琴,曼莎在旁唱著

    荒腔走板的「魂斷藍橋」。女孩子們很快地跑到鋼琴邊去唱歌,蕾莉起身過來坐在他的

    椅子扶手上,他伸手圈住她。

    舒服地坐了幾分鐘後,他想找他的煙斗,一本「淑女家庭」放在桌上,有篇文章的

    題目吸引了他:「聖誕節真正的精神」,他翻開來念著:

    「兒童是上帝的天使,被他派來人間,點亮這個世界,我們為這些來自天上的使者

    所做的事,尤其是在這一個屬於他們的時間裡所做的事就像為善不欲人知的功德,將來

    都會三倍的回報到我們的身上來。」

    他看看他的家人,這些他不為人知的所積下的德,他的幾個女兒站在那裡,穿著白

    色的衣服,繫著聖誕節的紅髮帶,像一群天使般唱著歌。還有他穿著天鵝絨和蕾絲的美

    麗妻子,她的愛給他這些孩子,她以她特殊的方式擄獲了他的心。他們的孩子如果是他

    的天使,她就是他的天堂。

    她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慵懶而舒適的微笑。

    博山姆是因此而存活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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