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靖衡知道自己說錯話,懊惱的追上她。「該死的!」他不是這個意思!一個未婚懷孕的女人,她要承受多少異樣的眼光,能少一個人知道當然就不要多一個。如果想說,懷焄稱得上是他可以說得上話的朋友,當初他就會說了。
他只是……只是不想他們走得太近,那令他擔心、嫉妒。
齊靖衡在尹劭潔的手構到門把時追上她,下一秒由身後環住她。
激動不已的大口喘氣,她冷著聲音,「放手!」
「……不。」
見他不但不放手,還環得更緊。尹劭潔突然拉高他一條手臂用力一咬──
她咬得很激動、憤怒、哀傷,還有更多說不出口的委屈。在咬他的同時,她的淚水也奪眶而出。
他忍著痛說:「我很抱歉!如果惹得你不高興,我道歉。」
她雖然氣憤,可對於齊靖衡的環抱她一樣不知所措,只能怔在原地。
「我……無意傷害你,可能是今天發生了太多令人沮喪的事,我有點失控。」
尹劭潔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第一次看他這樣,她突然有些擔心他。
他將她環得更緊。「你可不可以就這樣安慰我十分鐘?」
「……」
「不!五分鐘就好了。」
齊靖衡長長的歎了口氣,那氣輕輕拂過尹劭潔的耳際,卻落在她心中成為最沉重的擔心。
又喝完了一罐啤酒,齊靖衡身邊已經躺了六、七罐空啤酒罐。看他又開一罐,尹劭潔想阻止他,可從沒見過他心情這麼低落,一時不知從何安慰起。
離開公司後,齊靖衡就開車載她過來這裡。約莫四十坪大的高級公寓,這裡傢俱很少,像是不常有人來,可又不像完全沒人住的樣子。
她看了眼還沒裝鐵窗的陽台,雖說這裡管理好,有二十四小時輪班制保全,但感覺上陽台上還是裝鐵窗才好。
「尹秘書……你知道的吧?其實我雖然是齊家人,可是血統不夠純正。」
「……耳聞過,可我覺得那是總經理的隱私,知道的並不多。」
見尹劭潔小心翼翼的掩飾神情,齊靖衡反而覺得好笑。「我說尹秘書你啊,真的太保護我了。怕我受傷、怕我在意……我在想,即使我身邊再出現一個能力一等一,甚至超越你的秘書,也沒人會放這樣的心思在我身上了。」
她是他帶出來的秘書,照理說,她的處事作風也會有幾分像他,可他總覺得很多事情上她還是女人,太留餘地。
可後來他才發覺,她連這一點都像他,只是用在不同的地方。
「我是外遇對像生的孩子,因為元配兒子死了,所以一手帶大我的是大老婆,也就是你見過的老夫人,我口中的老媽。」他歎了口氣。「雖然我不是老媽生的,可她真的對我很好,小老婆兒子認祖歸宗而被元配虐待的事不曾出現在我身上,她甚至比親生母親待我還好上百倍。」一想起他曾經的「以為」,那樣的心情還是溫暖了他。
「你真幸運。」
齊靖衡苦笑,對於尹劭潔的話不予置評,又開了一罐啤酒。「我爸在我大學時去世,在他走之前的前幾天,曾單獨把我叫到房間,要我答應他,即使能力再好、野心再大,他要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接下赫宇的龍頭位置,除非……有一天我大媽死了!他列了幾個名單,要我把這些人推上上位。」現在想想,父親是全然的相信他吧,要不這等大事怎會告訴當時還在念大二的他。
「前任總裁為什麼要這樣做?」他的父親是前任總裁,現任則是他的叔叔。
「我也曾經疑惑過。當時的我甚至為此不滿,可因為是父親生前對我的請求,再不願意,我還是答應了。後來從叔叔告訴我的一些事,我才知道,老媽和我父親當初是企業聯姻,使得兩企業合併。後來老媽娘家投資失利,強勢的向赫宇索回了當初的投資,一度使得赫宇差點周轉不靈。
「之後兩家關係一度惡化,要不是那時我媽懷了身孕,只怕連婚姻都不保。待孩子出生,兩家關係才又慢慢修復,但老媽娘家的投資在挹注大量資金的情況下還是回天乏術,終至宣告破產。相較於他們,赫宇卻神速茁壯。老媽娘家的人就是在那時候到赫宇的,剛開始還收斂些,到後來自成一派,行為囂張。
「我媽親生的兒子在國小一年級時和我父親去游冰溺斃了。我父親一直自責是他的錯,因此原本想整頓那些人的計劃便緩了下來,而那些人也清楚我父親的愧疚心態,行為更加的目中無人。一直到我父親以健康為由辭去總裁一職,並致力把和那些人不和,且過招多回的小叔推上總裁位置,讓他可以大肆整頓那些人。」
尹劭潔有些懂了。「前任總裁怕你一旦登上總裁的位置,那些人又會故態復萌。」人的貪念是很可怕的,尤其是曾經橫行霸道的人,一旦嘗過那種滋味,即使有朝一日時不我予,還是會不斷的懷念當初恣意妄為的痛快。「可是……老夫人看起來不像是那樣的人。你不也說了,她待你很好嗎?」
齊靖衡在心中一歎。「不但她對我好,連她娘家的人也都對我很好,好到像一家人!他們對我越好,我越和他們親近,就和我父親這邊的叔叔伯伯越疏遠。
「這樣的情況一直到我無意間發現老媽的日記……我才恍然大悟,她連寵我、疼我都必須每天在日記裡一遍一遍的對自己催眠,就怕自己不小心對我露出小雜種的嫌惡表情。」他苦笑,不在乎的說:「我原來是一顆棋子,奇貨可居!」
他越是表現出不在乎,那越表示他受傷越重。尹劭潔心疼他所承受的一切,一直以為疼愛他的大媽和舅舅到頭來原來只是在利用他,連疼愛都不是發自內心,而是一種手段……
她終於明白老夫人為什麼要她勸他了。距離總裁任滿改選只剩半年,一旦齊靖衡「外放」三年……就如同放棄大位。
「你不是決定外派,人事命令也下來了,不是?」
「我媽和舅舅那些人,最近動作頻頻,企圖想改變董事會的決定。聽說有某位重量級的董事似乎也認同他們的說法,再由那位董事去說服其他人,目前我外派的事已被緩下,和歐美區總裁交接的,改由總公司派出的代理人。」
「你可以拒絕這樣安排的,不是嗎?」
「是啊,我是可以……」
他可以,可他還是顧及老夫人的想法。即使她疼他、對他好只是虛情假意,但他還是無法忘記她給他的溫暖。一思及此,尹劭潔也沉默了。
她幽幽一歎,「現在的我只是個無能的秘書,無法替你分勞解憂。」看著他,她很想大大方方的去擁抱他,給他安慰,可她沒有這樣的權利。
「尹秘書……不要走,好不好?」齊靖衡突然說,低低的磁性嗓音帶著些許乞求。「起碼在我還沒外派的這段時間,留在我身邊。」
「……」
他急急的道:「如果你不喜歡到公司,就在這裡工作。」
齊靖衡考慮到她肚子會一天天大起來,引來蜚短流長的困擾吧?可他沒有道理留下她,對於他目前發生的事,她一點也幫不上忙。
「總經理……」那樣做很奇怪,也不合理。
「你讓我偶爾可以看到你,想說心裡話的時候找得到人傾訴,就這段時間,這樣還是不行嗎?」
只是這樣的要求,她做得到吧?也許真是這段時間遇到了太多事,他希望有個他信得過的人留在身邊吧。
「……我知道了。」她拿起放在一旁的牛奶,吸管才插下,有隻手就從她手中拿走了它。
齊靖衡摸著紙盒。「還太冰了,再等一下。看來這房子需要的東西還不少。」微波爐、烤箱……這些都會需要吧?他在心中打量著。
尹劭潔搖著頭道:「不用破費了,只是短暫的。」
不愛聽這樣的話,他站了起來,走到窗前,將陽台前的落地窗推開一個縫。
「這房子……你很少來?」
「是很少。」
「為什麼想買下這裡?」雖然是高級公寓,可這裡有點位處郊區,離公司其實有點距離。齊靖衡有這棟房子,她完全不知道。
「這裡啊……」他笑了。「是我在看到老媽的日記,心情低落到極點的那個時候買的。因為這陽台的方向看得到日出東方,我常在深夜的時候來這裡,然後等著日出,看著令人窒息的黑慢慢消失,心裡的低落也像透出了一抹曙光……」
他總是一個人面對著心情的低落嗎?這是一個外界認為大器的人所必須承受的孤獨嗎?他是她最喜歡的人,實際上她卻什麼也幫不上他吧?!
「我的肩膀不寬,但我想……還夠溫暖。」她突然脫口而出,可話一出口,她顯然也嚇了一跳。「那個……」她面紅耳赤的想不出什麼好說詞時,齊靖衡一個箭步將她納入懷中。
「尹秘書,雖然你的肩不夠寬,卻是我最溫暖的暖暖包。」這是他想得到最舒服溫暖,又適合摟在懷裡的東西了。
「咦?」尹劭潔抬起頭看他。
她的表情像在質問,你也用這種東西噢?「怎樣,暖暖包這麼可愛的東西,不適合我這種奸商形象嗎?」他是比較不怕冷,不表示完全不怕冷。
尹劭潔一怔,隨即笑了出來,口鼻間滿是齊靖衡身上淡雅的薄荷香氣和若有似無的酒味……
和他這麼近的接觸,以前的她想都不敢想。這是她遙不可及的夢,如今美夢成真,卻還是覺得不真實。那是因為……她無法界定這樣的擁抱吧?這是戀人才會有的擁抱,可他們明明不是這樣的關係……
算了,有些事真弄清楚,只是徒增傷心而已。
這段時間有機會和齊靖衡常見面、相處,就當是上天給寶寶的親子時間,有父親陪在身邊的日子,相信寶寶會很開心吧?
齊靖衡說她是他的暖暖包,他可知,暖暖包不可能一直留在主人懷中,當它的溫暖不能滿足主人時,隨時會被丟棄的。
而她早預知這樣的結局,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