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愈來愈皎潔的月光苦笑了,才不過幾個月前,他還是薇尚的貴賓,來這裡給那些附庸風雅的貴婦上課,但曾幾何時,他竟從名作家淪為了殺人犯?而且再到薇尚來,竟用這種方式。
但他並沒失去他的尊嚴!一個男人最需要秉持的東西,既然還在他身上和血管裡的血一起流動著,那世界上還有什麼可怕的?更何況,他仍擁有勇氣。他要去把那個將他逼進陷阱,欲置他於死地的人揪出來。明亮的月光隱進烏雲中了,到處都是幢幢的黑影,但是他卻充滿信心。
麥哲宇趔趄潛行,一路上,他避過了巡夜的工人,當狗朝他這個方向吠叫時,他心跳個不停,幾乎破裂,可是狗很快地就被急著去喝酒的工人給拉走了。他渾身冷汗從躲著的地方出來時,小蟲在野草叢中唧唧叫著,月亮又出來了,一切又恢復原來的祥和。慢慢地,他接近了金夫人的屋子,他貼著牆從後面的熱帶闊葉樹繞到了門口。
屋裡很靜,除了輕輕的音樂,什麼聲音都沒有,當他正考慮用什麼方式進去時,門開了,金夫人站在那裡。
「我等你很久了,進來吧!」她輕描淡寫地說著,臉上漾滿了詭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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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點什麼?」金夫人走進了小吧檯,玫瑰色的燈光與佈置極盡香艷之能事,尤其是牆上半裸的壁畫更撩人遐思。
「你很鎮靜!」麥哲宇在那張鑲金邊的軟椅上坐了下來,他承認,金夫人是個很可怕的對手,可是他已經進了陷阱,唯有放手一搏。
「為什麼不?」金夫人風情萬種地一笑。
「你不怕我殺你?別忘了報上說我連殺了兩個人。」
「哈哈哈——」她大笑:「那些笨蛋的話能聽嗎?」
「你很得意?」
「大文豪光臨寒舍,自是蓬蓽生輝。」
「你為什麼殘害兩條人命?」
「哦?」金夫人對他的指控一點也不在意,她把剛調好的酒放在他椅邊的小几上,蓮步款款地回到她的沙發上,斜倚在那兒,懶洋洋的姿態十分性感。
「麥先生,你的問題真多。」
「這些問題都是你造成的。」麥哲宇站了起來,向她逼近。
「是嗎?」她翹著的右腳撐開金色高跟拖鞋,審視著腳趾甲上的大紅蔻丹。
「是你幹的!但我想不通你為什麼要陷害我?」他咬緊了牙齒,從一進來,他就為她蠻不在乎的態度感到忿怒,但是他一直在克制自己不要被激怒。
「你預備怎麼辦?」
「我要洗清自己的冤枉。」
「那你就太天真了!」金夫人爆出一串大笑!「你以為你是怎麼進來的?還想用同樣方法出去?」她冷冷地看著他,然後輕擊了兩下掌,一幅壁畫迅速的移開了,裡面竟然出現兩個人。
「帶麥先生去休息!」她看也不看麥哲宇,「他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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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裡又濕又髒,麥哲宇真想不出來薇尚這樣高雅的地方竟然會留有如此令人恐怖的地窖,金夫人平日的手段可想而知。
他滿心憎惡地屏住呼吸,關進來半個鐘頭後,他已逐漸能適應其中的黑暗,但是潮濕的臭氣卻使得他的呼吸遭緊縮。但這不是現在最重要的問題,要緊的是,金夫人準備用哪一種方式殺他!
她比他想像中精明得多。沒有人證,沒有物證,讓他死得人不知,鬼不覺……他這輩子還真沒碰過這麼毒辣的女人。
這時地窖的門又開了,露出一線刺眼的光。
「招待所還舒服嗎?」走下來的竟是趾高氣昂的金夫人。
「我很好!」他沒好氣地,剛才金夫人那兩個手下用繩子把他綁得好緊,他的手破了。
「別想打歪主意!」金夫人一聲冷笑,對準他腦門的赫然是一把白朗寧。
「你怕了?」他嘲笑地看著她。
「少囉嗦!」金夫人檢查過他的手腳仍被縛得緊緊的,才收起了槍,搬了張椅子坐在他面前,右手朝他一伸:「拿來!」
「什麼?」
「關傑明的日記。」
「誰是關傑明?」
「你裝蒜?」金夫人搖搖頭:「我就不信白莉莉沒把它交給你!」
「你到底在說什麼?」他的心狂眺著,截至目前,他總算有點眉目了,可惜的是白莉莉已經死了,他很可能永遠都拼不攏答案。
「拿來。」金夫人生氣了,「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到時候別怪我不客氣。」
麥哲宇不吭聲,他要想辦法把她該說的話全詐出來。這個老虔婆雖然厲害,但也有疏漏的時候,她太有自信了,以為自己已掌握了一切,麥哲宇想讓她明白,她面對的不是個傻子。
「我有很多辦法可以讓你拿出來,你選擇哪一種?」她的口氣和緩了下來,不再那麼激動。
「哦!我有幾種可以選擇?」
「第一你把日記還給我,我想法子讓你澄清冤枉,否則我把你關在這兒關一輩子,直到你說為止。」
「如果我真的不知道呢?」他緩緩地睜開眼睛。
「你不會不知道的,所有跟白莉莉有關的地方我們都嚴密的搜查過,而且在這麼多人當中,你是她唯一信得過的。」
「是嗎?」
金夫人沒說話,從口袋裡掏出一疊彩色相片,一張張亮給他看,他只看了一眼就覺得血液往腦門上衝,羞愧著,他怎會——放浪形骸到那種地步,但每張相片中都說明了一個事實——他上當了!
金夫人為他介紹的每一個女人,都是有用意的。
☆☆☆
麥哲宇奄奄一息地醒過來,吃力地張開眼睛,仍是一片黑暗,張不張開都一樣看不清。突然,一個又大又圓的東西從他腳旁跑過,同時「吱」地叫了一聲,原來是老鼠,他喘了一口氣,被皮鞭狠抽過的地方又火辣辣地疼起來。這是金夫人對他失去耐性的代價。
金夫人的變態,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麥哲宇搖了搖頭,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猛地腳上一陣劇痛使他禁不住叫起來,是老鼠!剛才那只又圓又大的老鼠又回來了,還用力地啃他,而且不止一隻,他盡可能用力抖動著腳,老鼠一哄而散,但過了一會兒又悄悄靠攏來,這次他再怎麼抖動也無濟於事了,老鼠知道他無能為力更是肆無忌憚。
他恐怖地大聲叫著,心中充滿了絕望,這些老鼠一個鐘頭內就會把他啃得只剩下一具白骨,到時候,誰也認不出那就是他。金夫人實在是太狠毒了!
地窖的門就在這時又開了,有人匆匆走進來,關上門開了燈,跑下樓梯,老鼠一聽有人立刻四散奔逃。
燈光使他一下子張不開眼,當她到了他面前,他才驚異地叫出來:「小鳳?」
小風看見他被啃得血肉模糊的腳時,倒抽一口冷氣,但她馬上恢復鎮定,以小刀割開捆綁住他的繩索,扶起了他:「您走得動嗎?」
麥哲宇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站起來後,好一陣天旋地轉,可是雙腳除了傷口的疼之外,勉強還動得了,老鼠只造成了皮肉之傷。
「疼不疼?」她焦急地問。
他咬住了牙搖搖頭。還好她來得早,再晚一點他這兩條腿就保不住了。「我扶您出去。」小鳳用全身的力量攙住他,她的個子嬌小,可是卻很有力氣。
「你——」
「我是來救你的。」她那一雙烏溜溜的丹鳳眼望著他:「你信得過我嗎?」
「你不怕金夫人?」他真是萬分吃驚。
「我在她的咖啡裡放了鎮靜劑,兩個鐘頭內她絕不會醒來。」說著,她取出一個紙袋。
他接過來臉整個脹紅了,那全是金夫人給他看過的照片,還不止一套。
「底片和拷貝全在這裡,對了,還有這本日記,你到合適的地方立刻銷毀,她就再也威脅不到你。」
「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激動的喘著氣,這一切簡直像是夢境,但腳上刺骨的疼痛立刻提醒了他。
「你剛才怎麼一眼就認出是我?」
「你跟小貞實在太像了,她告訴過我你在此地為金夫人工作。」
「小貞告訴過你?」她恍然大悟地看著他,但淚珠滾滾沿頰而下:「金夫人毀了我不算,還殺了我唯一的妹妹。」
「我最後一次打電話給妹妹時,她說你是一個好人。你果然是的。」
「我們要怎樣離開這裡?」他問。
「我剛才已經把看守地窖的人支開了,所以由此出去不會被發現。但前面就麻煩了,金夫人有個心腹在樹林小屋裡守著,他如果發現我們——」她抬起頭:「麥先生,他手上有槍,你怕嗎?」
他搖搖頭,她的關切使他眼中湧起一陣溫暖的流體,「小鳳,我要活著帶你離開這裡。」
「我已是殘花敗柳之身———」她難過得別過臉去。
「別看不起自己,小鳳,你很堅強、很了不起,但過去的事已經過了,讓我們從頭開始,聽我的話,好嗎?」他低下頭,迅速地在她額上一吻,那一吻,包含了他所有的祝福與敬意。
「謝謝您!」她顫聲地說。
出了地窖,刺眼的白光幾乎弄瞎他的眼睛,當他終於適應後,他才發現他腳上的傷有多可怕,老鼠把那兒啃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他怎會落到這一步的,真讓他不明白。
「小鳳,金夫人和白莉莉到底是什麼關係?」
「詳情我不很清楚,我只知道白莉莉勒索金夫人。」
「用一本日記?」
「對!」
「日記在哪裡?關傑明又是誰?」
「你——真的不知道?」她的表情充滿了驚訝,好半天才搖搖頭說:「你實在是太冤枉了。」
「日記呢?」
「我也不曉得,金夫人發狂地在找這本日記,聽說日記裡有很多不利金夫人的資料。」
「關傑明人呢?」
「他死了!」
「老天!」
「你知道是誰殺了他嗎?」
「金夫人?」
「是她設計的,但下手的是蘇大文,他同時殺了白莉莉。」
「金夫人太狠了。」
「對!下一個人就是你。」
「我們走吧!看守地窖的人快回來了,在你脫險之前,我們絕不能被他發現。」
「小貞是金夫人命令金先生——」她的淚珠滾滾而落,但立刻又掙扎著咬緊牙,不哭出聲來。
「金先生又是誰?」
「表面上他是雄雞俱樂部的經理,其實他用那裡做販毒的掩護及轉運站,他殺掉小貞還有一個原因——她知道得太多了。」
「我絕不會饒了他的。」
「你要找證據的話,都在雄雞俱樂部的秘室裡。」她告訴了他如何破那個秘室的暗碼:「找到了他,替小貞報仇。」
「我會的!」他點頭,訝異地問:「你不是要跟我一起嗎?」
「我要留下來對付金夫人。」她咬牙切齒地,那凌厲的模樣有些嚇人。
「你該不會——」一股寒意貫空了他的心胸。
「有人來了!」猛地,小鳳把他往草叢裡一推,「你快走!」
「誰?」小屋後突然閃出一個滿臉鬍鬚,上身赤裸,只穿條破卡其褲,手裡端了把獵槍的男人,當小鳳向他走去時,他仍然沒有放鬆戒備,但是一雙豹眼色瞇瞇地瞧著她。
「是我!」小鳳的臉上浮起了媚態,身軀不斷扭動著,性感的模樣把他看得兩眼發直。
「金夫人命我守在這裡,無論是誰也不准通過。」他的那把槍仍直直地對準小鳳。
「如果是我呢?」
「那——也不行!」他斷然拒絕。
「哦?是嗎?」小鳳嬌笑著,笑得咯咯地,胸前一對熟透的桃子在薄薄的衣衫內不住地晃動。「連我也不行嗎?蘇大文?」
「不行!」蘇大文狼狽地退後了一步。
「嘻嘻嘻!」小風用手掩住嘴:「我是逗著你玩的,真是傻瓜。」她笑得前仰後合,本來就夠透明的薄衫禁不住她這劇烈的動作,立刻掙開了兩顆扣子,她高聳的乳胸更是一覽無遺。
「你——」蘇大文面對著她更不知所措了,全身慾火難耐,被她挑逗得一臉飢渴。
「我剛才說你是傻瓜,你還不信。哼!」小鳳裝模作樣地噘起小嘴,一扭身子。
「我哪裡傻?」他真的傻住了。
「你知道我來這裡幹嘛?」小鳳又一扭,這一套連環動作把他看呆了,槍差一點沒掉到地上。
「哦!我明白了,你根本不喜歡她的獎賞,我要回去告訴她!」說著,她一扭身,那潑辣、淫蕩的動作把人的魂都勾走了。
「不!不!我喜歡!」蘇大文涎著臉趕緊攔她,把她抱個正著,一雙手還不規矩的在她身上捏捏弄弄的。
「你要死啦!」她把他一雙黑烏烏的髒手推開:「急什麼?時間多的是,進去啊!」
一進屋,蘇大文就迫不及待地撲上來。
她突然一下子把他推開了。寒下臉,叱道:「你幹什麼?」
「你啊!」他看著她近乎全裸的身體色迷迷的嘻笑了出來。那一身雪白細嫩與芳香,使他一陣衝動、飢渴難耐:「快點啊!我的小寶貝!」
「你弄錯了,金夫人要獎賞你的,是這個!」說著,指著他的赫然是一把烏油油的手槍。
「噗」地一聲輕響,子彈貫穿了他的心臟,他死睜著雙眼倒下去,血像噴泉般從傷口射了出來。
小鳳跳開了一步把衣服穿好,再將槍處理好,她看了屍體一眼,她麻木得一點感覺也沒有。
寂靜的林中傳來了野鳥鳴啁的聲音,她忽然一陣熱淚盈眶。但她沒時間流淚,用手背胡亂擦抹掉淚水後,她趕緊處理屍體,移到床下去,再用被單遮住。出得門來,林中優美異常,蝴蝶在繽紛的野花上翻飛,陽光燦爛如金,似乎剛才地殺人的事只是個夢魘……
「小鳳——」草叢中傳來一聲低微的呻吟。
「你怎麼還不走?」她又心痛又生氣地奔過去扶起他。「我不是叫你走嗎?」
「我擔心你!我怕你出事,我已經對不起小貞了,不能再害你!」他一張臉蒼白如紙:「告訴我,小屋裡發生了什麼事?」
一陣暖流從心底猛地竄上來,這一生還不曾有個異性這樣關心她,更何況麥哲宇是眾人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但一切都太晚了,絕望的寒意緊接著貫穿了她。
☆☆☆
停車場四週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樹蔭後面的網球場傳來揮拍擊中球的笑聲,麥哲宇打開一輛車的後車廂,這是他唯一逃離此地的方法。關上車廂蓋的那一瞬,他看見小鳳還站在那裡,嚴肅直立,有股很特別的悲壯氣質,像是跟他做最後的告別。他像被人一棒子打中似地不能思想,不能出聲,他終於知道她要怎麼做了。
他讓車廂留了一條縫,蜷伏在那裡,他並沒有等多久,車子的主人就上來了,發動了車子很快地離開薇尚,他大大鬆了一口氣。
他的運氣比他想像中要好得多,一想到他幾乎成為老鼠齒下的一堆白骨,他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可是小鳳呢?他痛苦地想,他把她一個人留在那兒了。
為什麼她不能跟他一起走?
難道她真如她自己說的已萬劫不復了?
他黯然的閉上眼睛,比腳傷更痛的,是他的心。
「小鳳,再見!」他溫柔地,輕輕的在心中說。
那像飄浮在空中柳絮一般的薄命少女,再見了!她不顧一切救他的心意,他永遠也不會忘記。
車子開得很穩,然而速度極快,他有些好奇,來薇尚的這麼多女子中,這人到底是誰?但願他不要驚擾到她才好!
經過一小時的車程後,車子在一座大宅第前停了下來,電動門開了,駕駛入把車子駛進了車庫,然後他聽到高跟鞋走出來的聲音。
他偷偷掀開一線車蓋,那窈窕的身影使他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忽然,那個背影像有心電感應般的回頭了,他想關上車蓋已經來不及了。
「是你!」車蓋整個被用力地掀開了,他聽到一個充滿驚奇的聲音。當他鼓起勇氣抬起頭接觸到俯視著他的那雙眼睛時,他覺得全身血液都凍凝住了,這一刻他恨不得立刻死掉才好。
「江倩宜?」他爬出了後車廂。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的吃驚不遜於他。
「你看過報紙了?」他強忍著腳上的傷痛和激動:「現在你可以送我去警察局了。」
「夫人,晚宴的名單已經擬好了——」管家走進來,看見麥哲宇一身狼狽的站在那兒,整個都愣住了。
「蕭管家,我們有客人。」倩宜溫和地說。
☆☆☆
小鳳從停車場回去時。看地窖的工人已經回來了。
「小鳳小姐!」他連忙向她打招呼。
「人沒丟吧?」她看了看那扣得嚴嚴的大鎖。
「您要不要看看?」他巴結地。
她搖頭:「鑰匙給我,金夫人說只有她保管才安心,這樣就算有人把你放倒也救不出他。」
「可是——」
「連夫人的話你都不聽了?」她聳起了那雙娥眉,他只得掏出鑰匙。
小鳳回到屋裡時,金夫人還在酣睡,小鳳看著她不雅的睡態一陣厭惡。
她恨這個女人,也恨這個困死了她的屋子。但,現在一切都要過去了,她快自由了。雖然,自由的代價是那麼昂貴。但她願意傾全力去付出。她對這罪惡的塵世再也沒有任何留戀,更何況,在另一個地方,她可以和她親愛的妹妹相會。
小鳳在大寫字檯邊坐了下來,開始振筆疾書,她寫得飛快,幾乎沒有停過,大約半個鐘頭後,她終於寫完了,在最後一行上簽了自己的姓名。
她拿起剛寫過的東西仔細看了一遍,上面全是這些年她跟著金夫人時所搜集的罪惡,旁邊還有搜羅完全的證物,只要一交到檢察官手上,他們一個也跑不掉,連自己在內。有些時候她也身不由己的做了幫兇,但她並不預備原諒自己。看完之後,她歎了一口氣,她也想大哭一場,可是她的時間不夠,金夫人就快醒過來了。
她站起身,打開了錄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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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點了?」金夫人在床上翻了個身,連眼睛都懶得睜開,屋裡沒人回答她,靜得像突然變成真空狀態。「小鳳!」她不耐煩地又叫了一聲,還是沒人理她,她坐了起來,一睜開眼,一把烏油油的槍不偏不倚地指著她。
「小鳳,你瘋了。快把槍還給我。」
「坐好!」小鳳一反平日的溫順,那嚴厲的表情與聲音把金夫人嚇縮了回去。
「現在我問你一句,你回答一句,如果有半個字的假話我就不客氣。」
「你要幹什麼?」金夫人還在做最後的掙扎,「你要錢我可以給你,要走我放你走,快把槍放下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你亂動我就開槍。」
「你不會的。」金夫人搖搖頭,笑了:「小鳳,別開玩笑,槍拿來。」
「你錯了!」小鳳仍然用那把滅音手槍指著她的心臟部位:「我剛殺過一個人,現在我預備替小貞報仇。」
「你——」金夫人瞪大了眼睛,睡意完全消褪了。
「我殺了蘇大文,用的就是你這把槍。」
「你好大的膽子。」
「坐回去,不准動,要不然我一樣要殺你。」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我哪點虧待了你。」
這回換小鳳笑了!「你要我說出你的醜事嗎?」然後她又自言自語道:「不!關傑明的日記會說明一切,你這個可怕的性變態。」
「麥哲宇呢?你把他怎麼樣了?」金夫人突然發狂般地大叫起來。
「他走了,他要回去拿日記本,把你的醜行公諸於世。」
「他不能!」她面如死灰。
「為什麼不能?」小鳳搖搖頭。「你做的孽太多了——」她說出一大串名單來。「關醫生在日記裡會有詳細的記載,這回你再也逃不掉了。」
「讓我死!」金夫人突然一陣大叫,衝了過來,一聲槍響,整個打碎了她的叫聲。
小鳳往後退了一步,金夫人舉著雙手頹然倒下,軟癱癱地趴在床頭,從喉嚨噴出來的鮮血濺了她一身。死了?小鳳這才如夢初醒的看著手中的槍,槍「啪」地一下重重跌在地毯上。
小鳳蹲下身,金夫人的眼睛瞪得老大,嘴邊動了動,像要跟她說什麼,她不由自主蹲下身去。鮮血繼續噴著……
「我——」金夫人很困難地說出一個字。聲音小得什麼都聽不到,她只有俯上耳去,「不要告訴嘉嘉……」金夫人微弱地呻吟著。
「嘉嘉?」一個冰冷的東西用力頂著小鳳,她回過頭看那只掉在地上的槍,那兒什麼都沒有?她大驚,但已經晚了,金夫人手上有手槍啊!她若有所悟地抬起頭,有個什麼東西貫穿了她的身體。
如果她要死的話,她也要睜著眼睛。她要問上帝,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多的不公平?
☆☆☆
一陣又麻又辣的疼痛鑽進了他的身體,麥哲宇咬緊牙根深吸一口氣!
「好了!」蕭管家包紮好他的傷之後,似乎對自己的手藝很得意,「我帶你去見夫人!」
現在偌大的書房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麥哲宇坐了下來,他覺得腳躁骨上的大紗布使他看起來很可笑,但令他羞恥的是他所犯的那些錯誤。
「你受傷了?」倩宜蹙緊娥眉。
「你知道我是個殺人犯?為什麼不把我交給警察,這樣你就可以省下很多麻煩。」
「我信得過你!」
他一怔:「為什麼?」
「殺人需要動機。」
「怎知道我沒有。」
「一個男人不會因為女人愛他而殺掉她。你的綽號叫——一夜天使,對嗎?」
「你——知道?」
「我也是從報上看來的,而且——」她淡淡地笑了笑。
「陳太太告訴——你?」他這下子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她沒有出賣你!」她搖搖頭:「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檢查官要我拿五萬元去保她。」
「她被捕了?」
「她迭你出城之後,警官就截住她,因為有人看見你上了她的車,記下她的車號通知警方。」
「陳太太現在呢?」
「她很好,這事對她的影響並不大,她唯一擔心的就是你。」
他站起身來,走到了窗口,愧意從心底陣陣升起,經過了白莉莉這件事之後,他發現自己沒法子再面對倩宜。
「我們都知道你是無辜的。」她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卻像是來自好遙遠的地心。
「謝謝!」他一咬牙:「我該走了。」
「你現在還不能走!」她仍端坐在那兒,可是其中卻有一股奇異的溫暖,使他心神一震。
「為什麼?」
「警方拘捕不到你,現在下令全面通緝,你一出去就會被捕。」
「你也替我擔心?」他猛地回過頭去,發現她不知何時已悄悄走來,正站在他後面。
出乎意料,她竟點了點頭。
如果這是從前,他會驚喜若狂,但現在,除了愧疚,他只有痛恨,恨自己為什麼要捲入這個漩渦中,只是一個小小的錯誤,但他卻賠上了自己的一生。
「謝謝你!」他機械地說,然後掉轉過頭,他不要看她那張雪白如玉的面孔,因為他不配。
「我救你脫險,不是要聽你說謝。我要知道真相,」她的臉紅了,可是她一點也不退縮,那雙曾使他覺得神秘的眼睛,此刻充滿了真誠:「我至少要知道我沒看錯人。」
「如果你看錯了人呢?」他的心跳得很快,幾乎要跳出口腔來。
「不會的。」她研究著他的表情,然後很肯定地搖搖頭:「我有自信。」
「我怕你要失望了。」他頹喪地坐在白色的窗台上,歎了口氣。
當他從蕾蕾開始說起時,她的臉變蒼白了,但她一聲不吭,只繼續聽他說,直到他說完。他說著的時候,覺得面對著的,是自己的良心。
他敘述完之後,她仍舊不動,他這才發現她眼中滿是眼淚。「江——倩宜!」他吃力地叫了她一聲。
「你不該告訴我這些的!」她掩住了臉,很快地離開書房。
他坐在那兒,僵硬、冰冷,像座化石不能移動分毫。
他就知道她不會原諒他的。他的醜惡遠超過她的想像。她恨他!一股巨大的痛苦像潮水似的淹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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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管家敲過門之後走了進來,「夫人要我請您到客房去休息。」
「不!」他站起來,那陣痛苦幾乎撕裂了他,令他懷疑自己怎麼還站得直,但他竟然表現得很好,使他驚訝自己的能耐:「我該走了。她現在哪裡?」
「小教堂。」
「可以帶我去嗎?我應該去跟她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