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現代,台灣 >> 近水樓台,日久生情 >> 擁抱緊一點作者:席維亞 | 收藏本站
擁抱緊一點 第3章(1) 作者:席維亞
    週五晚上,座位半滿的餐廳裡熱鬧滾滾。由於在民宿的用餐需要先到牆上的大黑板登記時間,遊客可以視狀況選擇人少的時段,同時也方便好嬸事先準備,所以即使人多,好嬸和怡君仍忙得游刀有餘。

    除了上菜之外,其餘皆采自助式,用完餐自己拿到回收台放,牆邊擺了個大冰箱,裡面洗切好的水果和飲料都可自由取用,讓遊客就像回到家一樣愜意。

    宋千容刻意避開顛峰時間,七點半下樓時,餐廳裡只剩三、四桌客人,她直接走到平常坐的角落入座。

    坐下來不到五分鐘,餐點就送到面前。

    「慢用。」送餐來的是趙怡君,態度雖不算無禮,但也沒好到哪去,冷冷丟下話就頭也不回地離開。

    宋千容並不以為意,拿起筷子開始享用她的晚餐。

    她知道她在第一天就已經得罪這位怡君小姐,那天晚上只有她一個人用餐,汪岳驥、好嬸、趙恰君他們三個人則坐在另一桌吃飯,菜色和她一樣,不同的是,她吃的是用精緻小碟裝成個人餐點,而他們是共享一盤一盤的菜餚,還愉快地聊著天,遠遠看就是一家和樂的感覺。

    好嬸熱心邀她過去一起坐,她搖頭,依然堅持待在這個偏遠的角落,好嬸沒勉強她,在好嬸走回原位時,她聽到趙怡君生氣地嘀咕了幾句「別理她啦、踐什麼踐」之類的話。

    後來觀察出他們都在六點用餐,她都會特意避開這個時間。

    其實這裡的人都很好,知道她不想講話,都會盡量別來煩她,看到她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時會過來關懷一下。

    尤其是好嬸,人如其名,明明她這種悶不吭聲的人應該是最讓老人家討厭的類型,但好嬸只要一看到她就笑笑的,那溫暖的眼神裡完全沒有虛假或批判。

    如果是以不同的心境來到這個地方,她應該會愛上這裡吧!宋千容無聲地輕吁口氣,一小口、一小口慢慢把飯扒進嘴裡。

    好嬸煮的東西很美味,卻引不起她的食慾,每一次吃飯她都是在硬塞,最後有大半會倒進廚餘桶裡,慶幸這裡是用自己回收的方式,否則那動了等於沒動的剩菜份量絕對會引起好嬸的關注。

    「好嬸好嬸,這些給你——」

    一聲興奮的大嚷蓋過了餐廳所有的聲音,宋千容循聲抬頭,看到一個年輕媽媽牽著女兒,拿著一袋東西站在櫃檯前和廚房裡的好嬸說話。

    「哎呀,你們種的番茄長出來啦?」好嬸打開袋子一看,驚喜地喊。「第一次種就長得這麼好,真不簡單,謝謝啦!」

    「我才要謝謝你們呢。」年輕媽媽笑著道謝。「我們一個禮拜也才來個一天而已,要不是靠你們平常幫忙照顧,哪有可能采收?」

    「假日農夫本來就是放假才會來啊,那是你們有毅力才種得出來。不然也有客人租一季,結果只來過兩次,就算我們幫忙澆水也沒用。」好嬸很捧場,拿出一顆小番茄在衣服上擦了下直接塞進嘴裡。「好甜哦,真的要給你們拍拍手啦!」

    聽到他們的對話,宋千容憶起這裡還有提供出租花圃的服務,有個念頭突然一閃而過——她何不也租塊地種些東西?

    有事情忙能讓她轉移心思,體力勞動對於她失眠的狀況應該也會有所幫助,她可以種一些長得快的植物,當她回台北時,至少還有一些回憶和收穫,而不是空手離開。

    不然她明天要怎麼打發?遊客會越來越多,難道她要整天坐在陽台看著花田發呆,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關到禮拜一嗎?一思及此,想租地的心意更加堅定。

    她正考慮要不要直接過去和好嬸說,抬頭看到已經講完話的好嬸正在擺放碗筷,那是他們平常用餐坐的位置。

    原來隨著假日客人變多,他們也跟著調整用餐時間,想到這代表待會兒汪岳驥會到餐廳,宋千容心一跳,趕緊收拾桌面。

    她記得房間抽屜中擺了許多關於莊園的設施介紹,她寧可先回去自己研究,也不想遇到他,誰知道他會不會像下午一樣又心血來潮找她說話?

    宋千容端起餐盤往回收台走去,當她分類完畢正要離開時,就那麼巧,剛好看到他從走廊迎面走來。

    她立刻垂下目光,若無其事地低頭繼續走,彷彿他只是個不勞分神的路人。但在她表現出來的鎮定無謂下,其實她又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她真痛恨自己這種反射性的舉動,弄得她好像很在乎他似的……

    在乎?突然蹦出腦海的字眼讓宋千容震驚不已。

    拜託,她在想什麼?她只是不喜歡這種壯得嚇人的肌肉男,第六感本能地叫她避開而已,跟其他的感覺根本沒有關係……

    「阿姨,借過!」後面傳來小孩的喊聲拉回她的心神。

    宋千容一驚,這才發現忙著為那兩個字平反的自己不知何時竟停下了腳步,她要讓開,卻有個高大的人影擋在她前面,她直覺抬頭,映人眼簾的是汪岳驥那張讀不出思緒的面容,她的心陡然漏跳了一拍。

    「阿姨,借過啦!」後面的小孩又喊,還伸手拍她的屁股。

    發現他眼中掠過一抹笑意,宋干容狼狽地斂回目光,趕緊側身讓出通道。她把入口擋住了,他就不會說聲借過嗎?卻沉默地站在她面前,一句話也沒說。

    汪岳驥側靠另一邊,讓急著離開的小孩們呼嘯而過。他不著痕跡地覦了她一眼,想起她剛剛突然頓步的懊惱表情,唇畔的弧度更加勾揚。

    他喜歡這個意外,那帶點可愛的窘困神態讓她像個真實的人,而非一抹難以捉摸的虛寂魂魄。

    雖然他很想問到底是什麼事讓她想得出神,但他也明白做得太多只會使得她對他更加防備,所以汪岳驥並沒有說話,一待孩童們通過,他就收回視線,沒事人樣地走進餐廳。

    同時宋干容也立刻跟在小孩後面離開,對自己莫名的失常感到氣惱不已。

    她從來就不是那種會將喜怒直接形於色的傻大姊,像這種發呆出糗的事更是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但,它就是發生了!

    天!難道是這段老是在放空的日子讓她的反應變慢了嗎?她真的該找點事情做了,再這樣下去她會成為一個笨蛋!

    宋千容快步上樓回到房間,翻找出被她冷落許久的簡介,開始認真閱讀。

    隔天早上,當宋千容找上好嬸說要租地時,好嬸的眼睛睜得好大。

    「可是會租花圃的都是每個週末可以過來整理的客人。你不是只住到下禮拜三?這不適合你啦!這麼短的時間根本長不出東西。你要不要學做精油香皂比較好?」

    宋千容拒絕了,因為她對D1Y一點興趣也沒有,更遑論這種活動少不了要和人接觸,她只想獨處,憑著一己之力種花是最好的選擇。

    好嬸沒辦法,只好拿出平面圖讓她選。即使出租花圃大部分都是空的,她仍挑了離主屋最遠的角落,與其他已有人租用的地也隔了段距離,然後她又延長住宿一個禮拜。

    好嬸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你喜歡這裡我是很高興啦,但……這樣住下來很貴耶!」

    宋千容的回答是當場拿出信用卡把所有的住宿費付清,近兩萬元的金額付得面不改色。她不缺錢,要是錢能買得到平靜,花再多她都願意。

    好嬸以為她誤會自己是在催帳,覺得不好意思極了,不但幫她打折,還叫她如果需要種子和器具的話,盡量去DIY工坊附設的商品販賣部選。

    她並沒有客氣,對園藝一竅不通的她當然要物盡其用,不想問人的她專攻書籍,花了整個上午的時間研究,得知要先整理土壤、施肥之後再播種,這樣才會事半功倍。

    挑好她所需的工具,選了發芽期短的松葉牡丹種子,吃過午飯,她就帶著一堆東西朝目的地出發。

    艷陽下,園區那頭遊客如織,而遠在彼端的宋千容蹲在她租的小小花圃中,揮汗如雨地專心松土。

    好嬸已經叫人用繩子拉出她租的範圍,五坪的地乍看之下很小,但當她開始用手拿鋤頭一寸一寸地翻掘時,才知道在沒有任何機器的協助下,它簡直大得像青藏高原!

    蹲了一個多小時還弄不到三分之一,頭暈目眩的宋千容只好先停手,虛弱地爬到一旁的籐蔓架下休息。

    她除下手套,拿起水壺喝了好幾大口水,摘下帽子揚風,吁了口長長的氣。

    這裡真是個好地點,能將彩虹花田看得一清二楚,又鮮少有人經過,只是——她瞥向一旁綁在柱子上裝有煙蒂的小陶罐——這表示有人也常來這裡,她並不是唯一識貨的人。

    煙蒂雖然不多,但從那個舊舊的小陶罐不難想見有人特地把它擺在這兒,並且經年累月地使用它,能夠這麼做的應該是莊園裡的人而非遊客。

    無法獨佔這個地方讓她有點不快,不過轉念一想,她也就釋然了。這裡依然比其他地方隱密太多,她只要別在對方過來的時候休息就好,影響並不大。

    宋千容重新戴回帽子、手套,走向花圃繼續工作,她希望今天能把土翻好、施下肥料,這樣她明天就能播種。

    過了一陣,在她專心掘上時,汪岳驥走進籐蔓架,坐在圓木上,掏出煙點燃,望向她,徐緩地抽著。

    太陽那麼大,她那頂漁夫帽哪夠遮?不會跟怡君拿頂斗笠嗎?用那把小鋤頭要掘到什麼時候?不會借把大鋤頭比較快?

    不對,大鋤頭她拿不動,弄不好還容易傷到腳。她應該直接叫他把松土機開過來,不用十分鐘全部搞定,她也不用累得半死!

    汪岳驥眸光微瞇,不悅的言詞一直在腦海叫囂,他卻依然靜坐原地,不曾或動,只是藉著吐煙的動作順道紆解胸口梗塞的悶氣。

    問題是,她本身就是最大的一個問題!他可以想見如果他真的給了這些建議,得到的會是什麼回應,所以他只能默默地看,捺下想把她拖離的衝動,咬牙切齒地看。

    過來之前他就知道她租了這塊地,在這裡看到她,他並不意外。種東西可以怡情養性,可以強健體魄,還可以從中獲得成就感,比她老是在花田中枯坐好多了,他應該高興,但他總有種背脊發毛的感覺。

    或許是她瘦得像是可以被風刮飛,或許是她那帶點自暴自棄的消極態度,當她開始做一些事時,真的很讓人心驚膽跳。

    該死的,她要是願意接受別人的關心,也不會這麼讓他擔心了!

    汪岳驥剛硬的下顎更加繃緊了些。

    彷彿察覺到他的存在,花圃中的宋千容突然停住動作,轉頭朝他的方向看來。汪岳驥不動聲色,泰然自若地抽了口煙,再緩緩吐出,半瞇的視線像在看她,也像在看遠方的花田,唇畔勾起幾不可見的笑。

    有本事來啊,來質疑他幹麼偷窺她啊!

    她靜止了好幾秒,似乎在考慮什麼,然後又回過頭繼續掘土,就像沒發現他之前一樣地專心。

    這意料中的反應讓汪岳驥低笑出聲。他就知道,要是得過來和他說話,那她絕對會選擇告訴自己他是在觀賞風景,她既然要這麼『信任』他,那他也就樂得更肆無忌憚地把她斂進眼裡。

    「可惡,哦,可惡——」花圃裡,宋千容喃喃低咒,手中的動作用力得像在洩憤。

    煙灰缸的主人怎麼會是他?任何人都好,為什麼偏偏是他?!

    想到他的視線可能正籠罩著她,她就渾身不對勁。

    這本來就是他先發現的地方,他一定是愛這片視野才會常來,要看當然也是看花田而不是看她,湊巧,這是湊巧……她拚命催眠自己,怕要是真的忍不住落荒而逃會更顯得可笑。

    突然間,那種惹她心煩的感覺消失了,她猶豫了下,鼓起勇氣回頭,發現他已經不見人影,她鬆了口氣,卻又微微地感到失落。

    緊張什麼?對他而言,她也只不過是一個來了又走的客人而已。

    他不會閒到追尋她的一舉一動。

    宋千容抿了抿唇,不想分辨這樣的念頭是否帶著不甘的意味,她抹去心頭那些煩雜的思緒,專心一志地繼續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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