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住躲氣在一旁等候?等到她幫客人結完帳了,才走到她身邊沉聲低語。「跟我來。」
他們的籐蔓架因為山坡還在重新堆積尚未蓋好,沒辦法去那裡,整個莊園裡唯一能夠獨處的隱密地點是他的房間。
房門一關上,汪岳驥立刻開戰。
「為什麼會有這個?」他冷聲質問,將手中的香皂和信封攤在她眼前。
「這樣網路購物的客人才不會看不到商品而不敢購買。」宋千容看出他的憤怒,以為他是氣她害得支出增加.她柔聲解釋。「這些香皂都是切邊的部分,不需要成本,而且我都是用平信的方式寄,郵資花費很低。」
「我在乎的不是該死的成本,而是你做了什麼。」他打斷她的話,雖然沒放聲咆哮,但繃緊的下顎已明顯表示出他有多不高興。「你說,你除了改網頁外到底還做了什麼?」
宋千容不解地看著他,這把怒火燒得她莫名其妙。
「我還到一些留言版做了宣傳,留下可以索取試用晶的消息。」網路熱門的PTT和討論區她都有去留言,這是不需要花費廣告成本而且效益最高的方式。「這會替網站帶來瀏覽人次,也會引起廣泛討論,對莊園的知名度和產品的銷售都很有幫助,成果已經出現了。」不只是商品大賣,就連莊園的遊客都變多了,民宿也天天客滿。
「當然出現了,不然我怎麼會知道?」汪岳驥用力深呼吸,怕氣憤過度的他會說出或做出什麼傷害她的舉。
他不斷告訴自己她是好意,雖然嚴重違反他的原則,他還是得謝謝她,謝謝她所做的一切——然後告訴她別再插手!
這個莊園最不需要的就是增加知名度或銷售量,我只想維持原狀。」他看著她的眼,讓她明白他的認真。「改網頁和庫存系統我可以接受,因為這會讓大家更好做事,但最多只能這樣,其他多餘的廣告宣傳全都不需要。我知道你是想幫我,但,到此為止,這樣就夠了。謝謝你為我做的,我很感激。」
「為什麼?」宋千容也有點生氣了,去他的感激,他明明就氣得要死!「增加收益不是很好嗎?而且之前因為颱風損失那麼多,需要開源才能彌補過來啊!」
「那些損失我撐得住。」汪岳驥耐著性子解釋,他真的很想把他的想法傳達給她。「你還不懂嗎?如果要名或利,我何必回來?就因為這裡的平靜是其他地方找不到的,可是你現在做的卻是在破壞它。」
他的指控讓她倒抽一口氣,而他說她不懂的這句話也傷了她。「我不是在破壞!我沒有花錢去做一些媚俗的廣告,我只想將這個莊園的好告訴更多人,你怎能就這麼裹足下前?有所發展是好事啊,既然做得到又為什麼要放手?我相信好嬸他們也都會贊成我的做法。」
他們當然會!一直以來只有他是異類!
「我是裹足不前,這就是我,只是一個安於現狀的農夫,你沒必要把我想得太美好!」汪岳驥強抑的怒火整個爆發,氣她站到另一邊指責他,更氣她不滿意他的所作所為。「如果這和你想像中的莊園生活不符合,現在你看清楚了,要不要委屈自己的決定權在你,我以前不會為了某人改變,現在也不會!」
宋千容狠狠一震。她沒有說話,只是站在原地,紅著眼眶看他。她氣,氣他認為她只想追求名利,不想受苦;但她也心疼,心疼之前遺棄他的未婚妻將他傷得太深,他怕極她會不滿足現狀,最後決定離開他。
她該怎麼辦?為什麼他要讓她這樣又氣又愛……她別過頭緊咬著唇,強忍著不讓淚落下。
她的表情扯痛了他的心,怒火被瞬間澆熄,汪岳驥為自己所說的重話感到懊惱不已,正想道歉,卻被一陣敲門聲打斷,「老闆,有人要Checkin,那個好嬸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某個看到他們進屋的好心客人來通知。
汪岳驥很不想應,但又沒辦法讓客人在外頭等,最後他低咒一聲,朝外頭揚聲回應。「我馬上去,謝謝。」他轉回來看她,歎了口氣。我們晚點再談。」他溫柔撫過她的臉,然後轉身離開。
那一下輕撫觸動了她的心,宋千容哽咽,更加用力咬唇不讓淚水奪眶而出。
他們之間的問題太多了,除了愛與不愛,敢與不敢,還有現實問題要考量。他們真的會有未來嗎?她蒙住眼,以為將淚化在掌中就可以騙自己沒哭。
隔了會兒,她整理好心情後走出房間,卻聽到客廳傳來爭執聲。她疑惑擰眉,朝聲響的來處走去,發現一對男女正和汪岳驥怒目相視。
「我三個禮拜前就預訂了,你憑什麼不讓我住?」男客人生氣大喊。
「我這裡不是Motel,要搞外遇請到別的地方去。」汪岳驥冷冷地回應,毫不留情的話刺得對方臉一陣紅一陣白。
「你不要亂說,他是我男朋友!」女客人急忙撇清。.
「他身份證配偶欄上寫的是你嗎?我剛看到的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名字。」汪岳驥拆穿她。拿出身份證登記住宿的是男客,刷卡付費的是女客,因為這樣讓他抓到了問題點。「請離開,我們不想做這筆生意。」
「她不是我老婆又怎樣?這不關你的事!」男客人惱羞成怒,礙於汪岳驥佔盡優勢的體型和懾人氣魄,握緊的手不敢揮過去。
「想住進我的民宿就關我的事,需要我告訴你們大門怎麼走嗎?」他雙臂環胸睨向他們,下了再清楚不過的逐客令。
「什麼爛地方嘛,以後再也不來了。」男客人火冒三丈地拉著女點友走了。
汪岳驥一臉饋怒地盯著他們離開,一回頭,看到宋千容站在那兒望著他,臉色微白、震驚地看著他。
該死,他們剛剛才吵架,現在又被她撞見他凶客人,她一定會以為他是個不可理喻的大老粗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子。」他走到她面前,急著想解釋的他有點手足無措。「那男人帶外遇的對象來玩,我不能忍受這種人住在我的屋子裡。」[熱@書X吧#獨%家&制*作]
她低下頭,用雞以辨別情緒的平抑嗓音開口。「那又如何?我們有什麼資格去批判別人?」
汪岳驥深吸口氣,緩下怒意,口氣沈痛地解釋:「我小時候會一直被丟在這裡,就是因為我爸外遇不斷,我媽為了守著他,寧可丟下我,和他一起飛去大陸,但她終究還是阻止不了。我恨第三者,在我的價值觀裡,我沒辦法容忍這樣的存在。」
宋千容兒不可見地瑟縮了下,抓住衣角的手絞得死緊,良久,她才抬起頭,靜靜地望向他。
他以為會在她眼中看到譴責、不滿或是其他任何的情緒,但他沒想到卻是傷痛,像是她遭受到無法承受的狠狠重創,那緊咬不語的微顫唇瓣更是將她心裡的難過完全表露無遺。
她對他失望了嗎?她覺得他不該因為這點小事就趕走客人嗎?
想到她在心裡會怎樣將他定位,汪岳驥呼吸一窒,強烈的痛轉為猛烈的怒火。
「我不道歉!」他倏地咆哮。「別想我會為了爭取生意違背我的良心,錯的是他們,無恥的是他們,你不能因為這樣就把錯全怪在我身上!」惡狠狠地吼完,他大踏步頭也不回地離開。
留下宋千容站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直到有客人進來,她才低著頭,面無表情地走出主屋。
整個下午,那受傷的眼神都如影隨形地跟著他,汪岳驥被擾得心神不寧,還差點毀了一槽進人最後油水分離階段的精油。
最後他只好先到一旁沉澱心情。免得鑄下更無法挽救的大錯。
那時,他的反應過度了,他還沒將怒氣調整過來又遇到那對客人,結果他把氣全發在她身上。但,其實他很清楚,那不只是怒氣,而是一股油然而生的恐懼,他無法掌控。所以只能用更強大的怒火來掩蓋它。
他很希望她能認同他,支持他所做的一切,卻突然發現她並不這麼覺得,她和其他人一樣認為他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但最最讓他感到心痛的不是她無法體會他的想法,而是在那一刻,他清楚意識到他不是她所要的。就算早就知道他的職業又如何?當更深層認識之後,現實的狀況仍會讓她清醒,選擇回到適合她的繁華大都市。
想到她可能會永遠離他而去,他的心被擰成一團,汪岳驥抿唇,把那股痛楚抑下。即使如此,她仍有選擇的權利,他不能因為這樣就對她發脾氣,這樣對她並不公平。
在事情都忙完了之後,他開始尋找她的蹤跡,最後他在那片小花圃找到了她。
她背對著他蹲在花圃裡,那纖細的身影透著孤寂感,就像她剛剛來到這座莊園時隱身在花田里那般孤寂。
他走到她身邊蹲下,手輕輕環上她的肩。
「……我氣壞了。」他沙啞低聲道歉。「我不是故意亂發脾氣,對不起。」
他們都知道他那句歉意是針對他的態度,對於其他的,他仍堅持。
宋千容停下拔草的舉動,抬頭看著這片花圃。具匍匐性的松葉牡丹已蔓延成為一片綠,有如松針的葉片一簇一簇聚集,長得如此茂盛,和當初她怕極會被風雨摧殘的小幼苗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花什麼時候會開?」她低聲開口,凝望花嘲的目光不曾稍瞬,像是看得忘我,只有微微輕顫的聲音透露了她紊亂的情緒。
汪岳驥胸口一緊,環住她的手臂微僵。
是否在花開時,她就會決定離開他?一思及此,蝕心的痛幾乎將他撕裂。
「最多再一個禮拜。」他勉強維持平靜地回答。原本他期待著她給予答案的那一日到來,如今,他希望那一日能永遠別來。
宋干容依然看著前方沒說話,隔了一會兒才站起身來。
「我們回去吧。」她握住他的手,緊緊地和他十指相扣。
「嗯。」汪岳驥站起,和她一起走回主屋。
那一晚,他們瘋狂做愛,誰也不提白天所發生的事,他們只想把點握住這已所剩不多的時間,好好地感受彼此。
雖然他們的相處還是像過去一樣,聊聊天、同房而眠甚或是肌膚相親,但他們都很有默契地不去碰觸某些事,如有關莊園的經營或是她的心境。
她把一些網路留言都刪了,但之前的效益仍迴盪著,加上正值暑假,生意還是很好,然後她又開始把所有心力放在那片花圃上。
她就像得了強迫症一樣,把野草拔得一根不剩,怔怔地守著它開花,直到傍晚他來花圃找她,帶她回主屋。
他們都知道有張無形的網罩著他們,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但沒有人掙脫,也沒有人敢掙脫,他們只能等待花開的那二天。
「欸,宋小姐,有個人說要找你。」這天傍晚,他們才剛踏進玄關,好嬸就立刻跑來。「你認不認識啊?一個姓陳的先生。」
「陳?」宋千容愣了下,在腦中搜尋相關人名,還沒想到,一聲大喊已從前方傳來。
「Zoe?!你怎麼變這樣?」一身雅痞打扮的男子不可置信地大喊,朝她衝來,又喜又惱地打量她。「難怪我今天在園區找了半天都沒看到你,你這樣叫我怎麼認得出來啊?」
「Bric?」宋千容驚呼,乍見友人的震驚稍退之後,強烈的喜悅讓她抓住他的手臂激動搖晃。「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你要我把東西寄到這裡,傻子才猜不到!」Eric撇唇。「我要上班沒空,只能等周休二日才能來,不然老早就來堵你了。」
兩個許久不見的好友就站在玄關興奮地聊超天來,完全忘了身邊的人。
汪岳驥站在一旁,看到她緊抓住對方手臂的動作,下顎肌肉一抽。
他敢肯定這男人絕不是她的前男友,那明顯帶著陰柔意味的肢體語言,一看就知道他們的關係比較像好姊妹。
讓他感到震撼的是那個完全陌生的她——不曾聽過的英文名字、不認識的人事物充斥在他們的對話裡,那是一個沒有他的世界,他們之間的差異更加明顯地擺在眼前。
她眼中閃耀的光芒,是這幾天來都不曾出現過的,那強烈的對比已讓他無法再視若無睹。她真的想回去了嗎?這個莊園已讓她如此痛苦了嗎?她只是在撐,撐到花開的那一刻?
汪岳驥置於身側的拳緊握,才有辦法繼續不動聲色地站在原地,看著他渴望的笑靨在她臉上綻開,卻不是因為他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