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同心心裡擔心不已,在無法確定連震永是否安好的情況下,她根本無法安心養病。
雖然曲同心的狀況並不是太嚴重,她裸露於衣衫外的肌膚,有幾處被火星飛燙的小傷;頸部、手腕及腳踝則是被捆綁而弄出擦傷,但在經過月餘來的治療後,燙傷處只剩下淡淡的疤痕,擦傷也已無礙,唯一不能下榻的原因,是她的頭傷。
但這些她都不放在心上,她只擔心連震永。為何連震永沒來看她?是不是受了更嚴重的傷?如果受傷了,人又在哪兒呢?連震永到底去了何處?為何一點音訊也無?一想到此,曲同心更是無法繼續待在榻上了。
曲同心推開白玫遞上來的藥碗,掀開被褥便要下榻;白玫阻止不及,只能與白珂兩人好言相勸。
「你們倆到底要不要幫我更衣?」曲同心板起臉來,完全不容白玫白珂反對。「要我就這身單衣走出門外我也不在乎。」
曲同心說罷,就要往外廳走去,急得兩丫鬟手足無措,張口說不出話來。就在此時,兩個人影相伴進了屋來,正是曲老爺子與曲昭睇。看到兩人的身影,心裡再煩躁的曲同心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來。
「阿爹、娣姨。」曲同心快步走上前,挽住了曲老爺子另一側的手臂。「你們倆是要來通知我你倆的大喜之日的日期嗎?」
曲同心的話引得曲昭娣潮紅了臉,倒是曲老爺子大方地露了笑容。
沒錯,自曲同心被綁當晚、曲昭娣受傷後,便一直留在曲府內養傷:這段時日裡,曲老爺子與曲昭娣多了相處的機會,兩人又同時因曲同心失蹤受傷而擔心煩惱不已;在這樣的過程中,兩人相依扶持,互相鼓勵安慰,很快地,曲老爺子終於正視到曲昭睇的好;兩情相悅的情況下,感情進展自然令人滿意了,也因著如此,曲同心是真心為兩人開心。
「婚事是一定要辦的,但日期我想等染坊搬遷,一切安置妥當後,再風風光光地迎娶她進門。」曲老爺子笑得滿面春風,卻被曲昭娣偷偷在手臂上一擰而扭曲了面容。
「什麼娶我進門,明明是你再入贅曲家一次。」曲昭涕談起兩人婚事,雖是羞紅了臉,但態度卻一點也沒有商量的餘地。
「知道了,知道了。」曲老爺子歪著臉妥協道。看著兩人打情罵俏的甜蜜,差點讓曲同心忘了連震永的事了。
「對了,阿爹,到底有了我相公的消息沒啊?」一想起連震永,曲同心又急了起來。
「有了,有了。」曲老爺子邊說邊從懷裡取出一封信來。「原來我這好女婿是回蘇州處理染坊事宜去了,你看,還特別把地要都送過來了。」
「相公回蘇州去了?」曲同心根本不想管什麼地契不地契,她只想知道關於連震永的消息。
「是啊。」曲老爺子這時又拿出了另一封信,口氣還帶著一些挪揄道:「你相公可沒忘了你,也給你捎了封信來了。」
曲同心急著一把搶下曲老爺子手中的信,根本不在乎其他人見了她這模樣是如何的嘲笑她。
曲同心急匆匆地一把撕開,緊張到手都抖了起來。大夥見狀,更是搖頭不已;只是,沒想到的是,曲同心拿信的手卻愈來愈抖,連臉色也益發難看了,這不禁讓眾人擔心了起來。到底怎麼回事?難道信裡寫的是壞消息?
曲老爺子首先出聲問道:「同心啊,這信……沒問題吧?」
誰知曲同心突然脹紅了臉,氣憤地三兩下就將信給撕個粉碎,這讓大夥都傻了眼了,只見曲同心喘息著開口怒吼道
「他……他居然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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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休了她!理由竟是她犯了七出裡的「口多言」!他竟然嫌她話太多!他有沒有搞錯?!就算要休,也是她休夫,哪裡輪得到他來休她!名義上可是他嫁給她耶,他哪有資格休了她?
隨同休書附上的一張地契,正是連震永當時所說的那塊在蘇州城外、依山傍水、最適合建造染坊的那塊地。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以為,送上一張地契,就可以將她打發掉嗎?她曲家要買塊地還怕會買不起嗎!
「可惡!可惡!」曲同心愈想愈氣,撕完手中的休書俊,轉身伸手便想搶下曲老爺子手裡的地契。
「到底怎麼回事?」曲昭娣最為冷靜,一看情況不對,搶在曲同心之前,將地契拿到了手中。曲同心搶不到地契,心裡又苦又委屈,曲昭娣一開口,曲同心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他……他居然休了我……」曲同心哽咽著說完,接著便「哇」地一聲放聲大哭了起來。曲老爺子這下恨本不知如何是好,白珂與白攻也嚇得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只有曲昭娣走向了曲同心,一把將曲同心攬進了懷裡。
「別哭了,別哭了,這大夥剛剛就聽見了,咱們想知道的是,他為何休了你?」曲昭娣一邊拍撫著曲同心的背,一邊溫柔地開口道:「若他真是負了你,那咱們也不會饒過他。」
「他……『他說……」曲同心哭著哭著,還打起嗝來。「他說我口多言……」才一說完,曲同心又是「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曲昭娣蹙起了柳眉,抬頭望了曲老爺子後說道:「這裡定不對勁。」
口多言?這絕對不是連震永休妻的真正理由。曲同心或許天真了些,有時說話做事不經大腦,但口多言?不.這絕對不是他真正休妻的原因。
曲老爺子這時才終於回復了過來,他低頭細思了會兒.然才接上曲昭娣的視線道:「的確是不對勁。」
曲昭娣望著曲老爺子,等著曲老爺子會有什麼反應。
曲老爺子面容一整,只見他一甩袖道:「我想,我該派人去蘇州查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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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派出去了,但一時半刻當然不可能會馬上有消息傳回來。這段等待的期間,曲府上下並沒有閒著,搬遷染坊的計晝正在進行。不管連震永的理由是什麼,等到了蘇州,很快就能真相大白了。
等待是折磨人的,為了讓曲同心能保持忙碌,曲老爺子將染坊搬遷的事宜全交給了女兒去處理;一開始當然是困難重重.曲同心難以放下連震永拋棄她的傷痛,不時的以淚洗面,不吃不喝,更不用說是處理染坊的事務了。
但這樣的低迷情緒並沒有持續太久,在眾人不斷安撫下,曲同心自卑傷感的狀況很快便被憤怒給取代,而憤怒則是最強大的動力。
兩個月過去了,當染坊搬遷的事宜到了最後階段,曲同心的悲憤情緒也達到了最高點,時時都有爆發的可能,但當消息從蘇州傳回來的這天,一切都不同了。
「你說……」曲同心不敢置信地瞠大雙眼。「你說相公他、不………這不是真的……」
「是的,小姐。」被派往蘇州打探消息的曲府家丁曲墨搖著頭說道:「聽說姑爺是被抬著回到連府的,整個人幾乎體無完膚,不僅半張臉毀了,還瞎了只眼,整只左臂還差點廢了。若非呂公子,姑爺這條命恐怕就沒了。」
曲同心再怎麼樣也想不到情況居然是這樣讓人難以接受!她已經氣連震永整整兩個月了,早就決定見到連震永一定要給他好看。怎麼可以!結果怎麼能夠是這樣?!
「為何這麼久才查出來?為何現在才說啊!」曲同心急得哭了起來,她衝向曲墨,控制不住地又哭又罵。
曲老爺子與曲昭娣心裡也是震驚不已,見曲同心情緒如此激動,也只能趕忙上前將曲同心勸拉了同來。
「同心啊,你別心急,讓曲墨把話說完啊。」曲昭娣邊拉著曲同心坐下,邊指示曲墨繼續說下去。
曲墨還算鎮定,並未讓曲同心的舉動給嚇著,略微停頓後,接著才道:「小的一到蘇州便四處打探連府及姑爺的情況,一開始只知連府大少爺獨自領著阮、南兩位家僕同府,而姑爺及呂公子則並來回府。當時聽說連府內已傳出姑爺休妻的消息,但原因連府內家丁都不明所以。直到日前,呂公子帶著姑爺回到蘇州,小的才從常進出連府的菜販處得知姑爺的狀況。原來姑爺受傷後,呂公子獨自帶著姑爺上山,求助於姑爺的師父,才得以保住性命;但姑爺的左臂因被燃燒的粱柱擊中,幾乎算是廢了,而左臉灼傷毀容,左眼則不可能復明瞭。」
曲老爺子聽完曲墨的敘述,整個人消了氣般地往椅背上一靠,說不出話來,只能長歎出聲。
曲昭娣則是一邊強忍著淚,一邊又得安慰曲同心道:「看來震永並非自願休妻,他定是認為自己已成了廢人,不能給你幸福了,才會瞞著大夥,做下休妻這個決定。」
曲同心靜靜地留著淚,她耳裡聽著,表面看似平靜,心裡卻苦澀傷痛不已。
她好心疼啊!為何這樣的傷痛,連震永要獨自承受?他為何不願告訴她實情?難道他真的認為她曲同心會在意他的外表嗎?
「我現在就要到蘇州去!」曲同心突然站起身,眼神異常地堅決。「我不會讓相公用這樣的理由休了我,我不會在他需要我的時候離開他,我不接受!」
曲同心的堅持,激活了眾人的信心。
「沒錯,我的好女兒。」曲老爺子也站了起身。「再怎麼說,他的傷也是因為救你。況且,衝著他對你的心,這樣的好女婿,再也沒得找了,要怎麼做,阿爹支持你!」
曲老爺子難得的豪氣頓時成動了一屋乎的人。曲同心含著淚,奔入曲老爺子懷裡哭道:「阿爹,謝謝你。」
「說什麼傻話呢。」曲老爺子紅了眼眶,輕輕拍撫著女兒的背。
「那咱們得趕快準備準備。」曲昭娣也走上前來。「一起到蘇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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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連日的奔波,曲同心實在累極了;但她等不了,她堅持不休息,直往連府而來。
曲同心不要任何人跟隨,她要曲老爺子與曲昭娣留在蘇州城外剛整備好的曲家染坊。她想獨自面對連震永,她要自己去解決;而這樣的堅持,一直陪著曲同心到了連府門外。
站在連府大門外,曲同心情怯了;但一想到達震永受的傷,曲同心再次鼓起勇氣。她知道連震永不會輕易妥協,她也一樣。
曲同心深吸了口氣,舉步跨過連府的大門,朝內走去。曲司心的出現,當然引起了不小的騷動,不僅連震永的大哥連震字及大嫂年如意親自來迎接,還驚動了連震永的母親連夫人。
一見連夫人,曲同心便知道連震永像誰了。連夫人雖已年近五十,但容貌依然姣美,風韻猶存,一舉手一投足之間,隱隱含著威儀,可以想見年輕時是如何美了。
「同心啊!」連夫人一出現,馬上上前一把擁住曲同心。「你長得真像你娘,一樣是那樣漂亮,都是咱們連家沒福氣,咱們連家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娘啊!」
「婆婆……」面對連夫人自責的言語,曲同心根本不知所措。
「你還願意喊我婆婆啊……」連夫人拉著曲同心坐了下來,掏出繡帕擦了擦眼角。「你知道……我那不孝子震永他……」
「婆婆,我都明白。」一想起連震永,曲同心心裡一痛。
「你明白就好。是咱們連家沒有福氣,我那可憐的兒子啊!」連夫人說到這,也說不下去了,只能拿起帕子又擦起淚來。
「婆婆,那休書,我撕掉了。」曲同心輕輕開口道。
「撕掉了?」連夫人頓時雙眼一旁。
「嗯。」曲同心點了點頭,她不敢看連夫人的眼,怕人家覺得她臉皮厚不要臉。不過,她這次就是要臉皮厚不要臉,否則,如何挽回連震永呢?
突然,連夫人拉著曲同心站了起身。
「撕得好!」連夫人開心地笑了。曲同心驚詫地望著連夫人.毫無抵抗地任由連夫人拉著她出了大廳。
「婆婆告訴你。」連夫人拉著曲同心轉過幾個廊道,直往連府一處院落而去。「震永這不肖子,居然每次都將我趕出來。我跟你說,待會你敲門,他若不給你開門,你就直接踹進去沒關係。他現存脾氣可大了,誰都靠近不了他。」
曲同心從沒想過是這樣的情形,她本以為要見到連震永會很困難,卻沒想到情況會急轉直下,變得如此簡單;當然,這不包括面對連震永。
終於,連夫人領著曲同心踏入了一處院落,連夫人沒有再往前,直接停在了院落門內。
「有句話婆婆一直很想對你說,卻一直沒機會說。」連夫人轉身面對曲同心,握起她的手輕聲道:「震永娶到你是他的福氣,婆婆很高興能有你這媳婦。」
「婆婆……」這話感動了曲同心,差點讓她留下淚。
「別哭、別哭。」連夫人又捏了捏曲同心的手道。「記得啊,他不開門,你就直接踹門進去沒關係。我聽松青他們說啦,婆婆知道你可以的。」
曲同心突然感到一陣羞傀,她知道連夫人指的是她身有蠻力這回事,這讓曲同心差點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但連夫人沒給曲同心羞赧的時間。
「婆婆走啦,別放棄啊。」說罷,連夫人又拍了拍曲同心的手後,才轉身離去,留下曲同心面對緊閉的門扉。
霎時之間曲同心心緒轉了幾轉,她緊張地擦了擦汗濕的手心,深深吸了口氣後,舉步來到一扇雙扇離花門前,接著,曲同心抬起手,輕輕地扣門。
叩、叩、叩。曲同心等待了片刻,卻沒有回應?
叩、叩、叩。還是沒有回應。
這下,曲同心也有點惱火了,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曲同心死命地敲,她就不信連震永耳朵也聾了。
突然一聲爆吼響起。
「滾開!」連震永瘖啞的聲音隱含著狂怒,嚇得曲同心往後退了好幾步。
曲同心喘了喘息,鎮定了下心神;雖然連震永嚇到她了,但同時曲同心也厭到一絲狂喜,因為,她終於可以見到連震永了。
曲同心收攝住心神,踏出穩定的腳步,她決定不敲門了,她要直接把門給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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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換連震永被嚇著,還嚇得不輕。
本來他還獨坐在廳中,他痛苦、煩躁,卻都比不上思念曲同心的心痛。
正當他在靜靜地緬懷過去、舔舐自己的傷口時,突然,大廳的門爆出了恐怖的破裂聲,然後,兩扇大門不見了,陽光灑了進來,刺眼得讓他差點以為僅剩的右眼也要瞎了。
就在連震永眨眼努力適應後,背光的人影吸引住了他的視線。他一定是瘋了,否則怎會認為曲同心來了!他今天還沒開始喝酒呢,怎會先醉了?可是那玲瓏有致的身段、那隨風飄揚的髮絲,怎會這麼像?怎會!
當曲同心不費吹灰之力拆下兩扇大門後,映人跟簾的,是蝕自坐在桌邊、困惑地望著她的連震永。
曲同心驚詫地吸了口氣,雙眼大瞠,雖然她早已知道連震永遭遇到了什麼,但當親眼看到,還是令她驚駭不已。
連震永的外表的確駭人,他的氣色不佳、臉色蒼白,而且瘦了許多;但讓曲同心心痛的不只這些,在連震永的左臉上方,一片灼傷後皺起的紅色皮膚,凹凸不平的從左眼下延伸到額際,一個黑色眼罩穿過這片紅色傷疤,罩住了連震永的左眼。雖然是坐著的,但連震永的左臂卻整個垂下,曲同心的視線沿著臂膀往下,心痛的看著那五指因扭曲而蜷縮著的黑紅色拳頭。
突然的吸氣聲,刺耳地穿透連震永夢境般的迷惘。他終於確定自己沒有錯看,這使得連震永既氣憤又難堪,「你來做什麼?」連震永暴躁地開口,他坐立不安的想要遮住自己的臉,卻又悲憤地不願表現出自卑的模樣,這讓連震永的口氣愈發尖銳:
「我早就休了你!我休了你!你懂不懂?!」曲同心還未從見到連震永的驚駭中同神,又聽到連震永傷人的咆哮,驚得雙手搗住了胸口,眼眶裡的淚水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曲同心害怕的模樣,刺傷了連震永的心,這讓他更加羞慚於面對曲同心。連震永握緊了右拳,喘息聲既重又急促,接著,連震永突然狂笑了起來。
「我的外表嚇著你了?」連震永語氣嘲諷:「真是抱歉,我不知道你要來,否則我會戴上漂亮的面具來迎接你!」說到最後,連震永又控制不住地大吼了起來。
連震永的話的確傷了曲同心的心,但她明白連震永的心比她的更痛。她知道連震永是想逼她走,不過她不會放棄的,她知道自己一開始的表現,一定讓連震永誤會了。
曲同心想要將連震永抱在懷裡,然後告訴他,她一點都不在乎他的外表;於是曲同心慢慢往前移動,但她的靠近,卻逼得連震永逃離似地從椅上往後跳離。
「你到底來這裡做什麼?!」隔著圓桌,連震永則困獸般嘶吼著;他的痛苦,差點就撕碎曲同心的心。
曲同心停住腳步,她不想逼連震永太緊,於是開口道:
「你為何不要我?」曲同心的語氣裡沒有指責,只有哀怨與酸楚,好似受傷的是她曲同心而非連震永。
「你……」連震永不敢相信.曲同心居然會認為是他不要她!這讓連震永又憐又怒,但在無法忘卻自身缺陷的情況下,連震永又再次吼道:「你難道沒看清楚嗎?!」
曲同心知道,此時她絕對不能露出憐憫的眼神,不能讓連震永感覺她是在可憐他。
曲同心憶起她來的目的,她早知道連震永的狀況,也清楚連震永會用什麼話來回應她;而她,絕不會讓連震永繼續沉浸在自憐當中,她要讓連震永明白,這些外在的殘缺,絕不是真正的傷害,真正會讓他無法振作的,是他自己的心。她會讓連震永看清楚,她不會放棄他.她也不允許連震永放棄自己。
曲同心刻意隱藏起哀傷,裝出氣憤的口氣道:「看什麼?!你惡意拋棄我的行為嗎?那我可看得非常清楚!」
曲同心知道,她必須毫不留情地展現自己的怒氣,這樣才能逼著連震永拋開自卑的情緒,也才能讓連震永明白,她曲同心是多麼不在乎這些外在的殘缺,用這理由拋棄她,她一點也不感激,還會非常非常生氣!
「你……」連震永詫異地瞠大了限,根本說不出話來。
「你什麼你!」曲同心很滿意連震永的反應,於是更加不客氣地衝了過去。連震永覺得自己快瘋了,他不懂,曲同心怎會看不出來。「你張大你那雙眼,好好看看我的樣子!」
「我看得非常清楚!」曲同心又朝連震永逼近了一步。連震永先是瑟縮了下,接著又朝曲同心大吼道:「那你怎麼還不明白!」
「明白什麼?」曲同心咄咄逼人地開口道:「我只想弄明白,你為何毫無理由地拋下休書,就這樣將我休了了我還想弄明白,我到底是哪一點不合你的意,讓你這樣休掉我?我更想弄明白,那個口口聲聲說要娶我的連震永跑哪兒去了!」
曲同心的逼問,讓連震永差點懦弱地逃跑。但連震永收緊抖顫不已的手,終於咆哮悲嗚道:「看到我這副模樣,你怎麼還不懂?!」
連震永如受傷野獸般的哀號,讓曲同心的心跟著碎了一地,眼淚急湧而出,心疼不已的差點就說不下去了;但曲同心知道自己不能心軟,一旦心軟,很可能會讓連震永以為她對他只是出於悲憫;面對連震永這樣的狀況.溫柔的撫慰是沒有用的,要讓連震永再次回復信心的話.她必須罵醒他。
「你要我懂什麼?」曲同心趁連震永不敢看她的同時,偷偷拭去淚水,強逼自己硬起心腸來。
「你看看我的臉!看看我的手!」連震永極力想要抬起受傷的左臂,但不管如何努力,那因扭曲而原形不再的手,只能不斷難堪的顫抖著。
「這樣你懂了沒?!」連震永甩下手臂,大聲狂吼。
「喔,我懂了。」曲同心不敢真的看向那只受傷的手,她怕自己會哭出聲來,所以故意緊盯著連震永的臉,口氣悲憤地道:「你是想要用你的臉跟手,來當藉口好擺脫我?」
「那不是藉口!」連震永暴怒地衝向前來,他單掌捉住曲同心的肩臂,忍不住搖晃起曲同心。
「明明就是!」曲同心被連震永搖得牙齒打顫,但她還是堅持說完。
「你的瞼難道見不得人了嗎?!你的右手也不能動了嗎?!」連震永突然一震,他放開曲同心,腳步不穩地著朝後退了兩步。看著連震永答不出話來,曲同心雖然一陣不忍,但她知道她快成功了,於是趕緊又道:「既然沒有,那為何休了我?」
「你怎麼這樣無法溝通!我再也不瀟灑了!」連震永氣得猛然摘下他遮眼的眼罩。
乍然看到那皮皺紅黑的凹陷,曲同心的心揪了起來,但她強迫自己面無表情地看著連震永道:「我今天不是來跟你討論你的外表,我是來追究你為何休了我,為何不要我!」
「我沒有不要你!」連震永頹然往椅子上一坐。
「你突然消失,然後又遣人送來一紙休書,還敢說你不是不要我?」曲同心從懷裡拿出已被她撕碎的信,緩慢地灑在連震永面前的地上。
望著地上破碎的休書,連震永舉起單掌覆住了臉?
「我是沒資格要你啊!你不懂嗎?我的手再也無法像之前一樣活動自如了,我的臉也被火給毀了,你不明白嗎?我配不上你了!」連震永的聲音從手指後傳出,更顯哀淒。
曲同心緩緩在連震永面前跪了下來,她溫柔地捧起他的臉,堅定地不讓連震永躲避她的視線。
「你的意思是,我是因為你瀟灑,所以才願意嫁給你嗎?我是因為你的手能活動自如,所以才願意嫁給你嗎?這是你心裡所想的嗎?你認為我是如此膚淺的女子嗎?這是你眼中的我嗎?」
曲同心接著輕柔地吻上連震永左臉上方的傷疤道:「你這些傷,都是為了救我而留下的,在我心中,它們一點也不醜,它們是你愛我的表現啊。」曲同心眼中散放出對連震永無庸置疑的愛,說不出的暖流穿透連震永最後防護的底限。
「我……」曲同心的吻及話語,讓連震永差點不顧一切地將她擁人懷中,但連震永沒有那樣做,他克制住了自己,他還不能相信,他不相信自己如此幸運。
曲同心知道自己快撐不下去了,再下去,她一定會在連震永面前痛哭流涕,於是曲同心抖著雙膝站了起身,接著以嚴歷的口吻豪不客氣地對連震永道:
「我什麼我哦,告訴你,我曲同心這輩子非連震永不嫁,你最好給我搞清楚了!」
「同心……你……」連震永震驚地抬頭看著曲同心。曲同心假裝沒注意到連震永的驚訝,漫不經心地轉身朝門口走去。
「好了,我不想再看你自憐的樣子了,我限你馬上走出這個房門,開始籌備我倆的婚事,還要馬上派人給我阿爹還有娣姨下聘。別忘了,是你說過要再次娶我過門的。」
說到這,曲同心刻意轉身狠狠瞪了連震永一眼道:「一個月內,我要你一個月內再次將我迎娶進門,否則下次我要拆的,就是你連家的大門!你最好有心理準備,我不會再接受你任何的借口!」連震永看著曲同心離去的背影,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一滴淚水滴了下來。連震永遲了許久才抬手抹去,接著,他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起身也跟著走出了房門。
連震永直直朝前廳而去,一路上都沒有遇到曲同心。他不知道曲同心躲在院落中的草叢裡,在看到他走出院門外後,放聲大哭了起來;他也沒注意到一路上當連府內的奴僕看到他出現時,有多少人跌跤撞在了一起;他更沒注意到當他一踏入大廳,連震宇、年如意及連夫人在看到他的笑容時有多驚訝。
因為他此時心中充滿著喜悅及希望,還有對曲同心滿滿的愛意。當連震宇突然問他:
「震永,你……你居然走出房門……還……還笑了?」連震宇給嚇得結巴了起來。如果是其它時候,連震永一定會大大嘲笑連震宇一番,只是目前他有更緊要的任務,因為他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了。
「大哥,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了。」連震永朝連震宇道。
「什……什麼?」眾人驚得異口同聲地望著連震永。
只見連震永點了點頭,接著開懷地笑了起來道:「我有責任拯救連府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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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他倆又再次成婚了。而這次,是曲同心嫁給了他。
在燭火的映照下,曲同心的肌膚染上了最美的顏色,她拱起誘人的身軀,螓首往後,一頭烏瀑散了開來,隨著炙熱的氣息,一股揉合著她秀髮的馨香朝連震永直襲而來。
曲同心若隱若現的凝脂,挑動著他的視線:她就如他所想像的一樣,熱情又撩人心魄,她完全沒有令他失望,反而是連震永怕自己會讓曲同心失望。
雖然他明白曲同心一點也不在意他身上的傷疤及殘缺,但如此裸裎相見,他還是忍不住遲疑了。只不過,曲同心一點也不給他猶豫的機會,當曲同心的唇從他臉上,一路往下,連震永幾乎連吸氣都要忘了。
「告訴我……」曲同心的聲音沙啞誘人.就像她柔軟的身軀,吸引著他的視線,也撩起了他的飢渴。
「這段時間……你想我嗎?」連震永憶起了那段日子,心中一顫,立刻擁緊了曲同心。
「我的思念超乎你的想像。」連震永再也把持不住了,他將曲同心輕柔地放倒在榻上。
「一直一直……」連震永輕啄著曲同心的眼。「比你能想像的.還要更加深刻。」
是的,曲同心早已融入了他的體內,就猶如他身上被火烙印的傷疤,早已成為他的一部分了。當燭火燃盡之前,連震永藉著微光,輕柔地順著曲同心汗濕的髮際。
「我又幫你換了位置了。」連震永暗啞的聲調飽含了無數情感。聞言,曲同心噗赤一聲笑了起來。「這回,換去哪兒了?」
「這兒。」連震永執起曲同心的手,貼上了他的心口。「我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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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府院內,一大群小鬼跑過來跑過去,讓連震永覺得自己並不喜歡小孩。
蹙著眉,連震永盯著曲同心日漸增大的肚皮,忍不住想要歎起氣來。
「如果今天被火燒傷的是我,你還要不要我?」曲同心嗑著瓜子兒的小嘴並沒有因問話而停下來。
「我不會不要你。」
連震永耳裡聽著眾小鬼吵鬧不已的噪音,一邊痛苦地默默祈求,希望曲同心肚子裡的這個會不一樣。
「如果我沒來找你呢?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曲同心還是繼續與瓜子殼奮戰著,但眼神卻一點也不打算放過連震永。
「都說過我不會不要你了。」一聲小鬼的尖叫,讓連震永不耐地揉起發疼的雙耳。
「當我來找你時,你心裡有沒有非常感動?非常欣喜?」曲同心好似完全不受千擾般,繼續對連震永提出問題。
連震永沒有回答,只是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你是不是應該謝謝我?」曲同心完全不理會連震永的舉動,繼續努力的發問。
「你可不可以安靜一點?」這頭也吵,那頭也吵,早說了,女人與小鬼難養也。
「如果我不閉嘴,你又會用『口多言』的理由休掉我嗎?」
曲同心雙眼突然泛起淚光,本在嗑著瓜子的小嘴,也嘟了起來。
終於,連震永投降了,他爆出一聲怒吼,而曲同心根本就好似沒有聽見般.自顧自地假設連震永的意思是不會。
「那你說,你愛我嗎?」
「……」連震永大歎了口氣,他知道,若他不回答她,她是不可能放過他的。
「愛。」翻了翻白眼,女人——難搞也。
「那你有多愛我?」
「……」連震永又歎了口氣,突然,靈光∼閃,連震永笑了。
「六點。」
連震永笑看著曲同心,當曲同心也同樣笑起來時,連震永上前擁住曲同心,輕柔地吻上曲同心柔軟似粉辦的唇。
隔著圓滾滾的肚皮而不能確實將曲同心整個人攬人懷中,讓連震永心裡有些不甘;但當他感覺到隔著衣物傳來的胎兒震動時,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就連原本吵雜的小鬼打鬧聲,似乎也不再是困擾了。
「我愛你。」連震永再次吻上曲同心道。
「有六點那麼愛。」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