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媽,這個在唐家工作了近十年的老婦人憂心地皺起眉;畢竟一向溫婉可人的唐家二小姐極少情緒失控,就算真的沮喪到了極點,尖叫也不該是她會選擇的發洩型態。看樣子事情的嚴重性超出她所能想像的。
她到客廳去找女主人,整個屋子沒被嚇住的該只有她了;她正在插著一盆花,聽聞那驚人的叫聲也不過是懊惱著多剪了一段菊花梗罷了。
「太太!二小姐她——」
「她又在鬧脾氣了對不對?」唐母重新挑了枝菊花在花器上比了比,「說過不許她這麼雞貓子喊叫的,一點名門閨女的氣質都沒有,真是丟人。」
「要不要我去看看她?」王媽問。
「算了,還是我去吧,我去看看她到底在鬧什麼,這麼個小姐脾氣怎麼嫁人嘛!」唐母插上最後一枝葉子,滿意地左右打量自己的作品後對王媽說:「把這盆花擺到老爺的書房裡,小心點,可別打壞了。」
「是,太太。」王媽欠身道。
唐母站起來撫了撫身上的旗袍,驚呼了一聲。
「哎呀,這衣服就是布料太好了,你瞧瞧,才坐了會竟皺成這個樣子。老爺快回來了吧?我得去換一件——」話沒說完,樓上的尖叫聲又響起了,王媽於是說:
「您想換哪件衣服我先替您燙好,您勸過二小姐以後剛好可以換,這樣好不好?」
唐母只好點點頭。
「好,就這樣吧!替我把那件碎花洋裝燙一燙,老爺挺喜歡我穿那件,說是看起來像三十歲模樣呢!」說完露出嬌媚的笑容。
「太太身材好,又會保養,穿起什麼都好看。」
「王媽,你真會說話。」唐母咯咯笑著,扭著豐腴的臀部往樓上走去。王媽歎氣,她是得會說話!否則怎麼能在唐家待這麼久?唐家老爺雖然待人公正,唐家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勢利啊!對他們這些傭人哪會多考慮什麼!
「如意!立刻停止尖叫。」唐母推開二女兒的房門命令道。
唐如意雙眼含淚,一副委屈地看著母親,看得唐母不由得降低了姿態,歎著氣走到女兒身邊。
「如意,你是怎麼了?這麼大聲尖叫,一點規矩都沒有,要是給你爸爸聽見了,豈不是惹他生氣?」
唐如意吸吸鼻子。
「他一點也不關心我,我幹嘛還怕他生氣?」
「不許胡說,你爸爸怎麼會不關心你呢?他一向最疼你的。」
「他不疼我,一點也不疼!」唐如意用力搖著頭。
「如意,乖,你聽媽說——」
「我總是聽你的不是嗎?你叫我往東我就往東,你要我往西我就往西,我做一切事情討你們歡喜,結果呢?你們一點也不關心我的感受,見我這麼難過也不理睬。」
「瞧瞧你說這是什麼話!」唐母挑高了眉毛,一副驚愕的模樣。「你們姊妹倆從小到大是要什麼有什麼,打你們一出生就像明珠似的被捧在手中呵護,我跟你爸什麼時候不替你們想了?你怎麼還能說出這種話?真是讓我太傷心了。」唐母說著,拭拭根本沒有淚水的眼眶。
見母親這副模樣,唐如意硬逼自己不能心軟。
「媽!我什麼都聽你的,就這件事你聽聽我說吧!我大學才剛畢業,不過二十出頭,為什麼你急著把我嫁出去?我根本一點結婚的念頭都沒有。」
「不是媽媽急啊,如意,主要是對方條件太好了,如果不是你爸跟你岳伯伯是世交,想跟他兒子相親見個面說不定得排到兩個月以後——」
「我才不管岳伯伯他兒子條件有多好,別人要排隊就讓她們去排好了,我反正不想這麼早結婚,犯不著跟她們擠。」
「你是不明白岳青嵐有多優秀才會這麼說。」唐母在她床邊坐下。「就見個面嘛!媽媽不想一個留美的博士女婿就這麼拱手讓人了。不過若是你不喜歡人家,媽是絕對不會勉強你的,事關你終身的幸福,媽自然會尊重你的決定。」
噢!我相信你是不會的。
唐如意愛她的母親,但這並不表示她就看不見她的缺點。金錢跟權勢永遠都是她母親的最愛,沒有什麼可以讓她放棄這兩者,就算是女兒一輩子的幸福也不行。
她沮喪地絞著手中的被單,想不出還能說些什麼來改變母親的想法。這些天來,她幾乎已經試過每一種方法,一點效果也沒有,母親還是要她跟那個岳什麼的見一面。
見一面本來也沒什麼,但她真的太清楚自己的母親了,只要按著她的安排走了第一步,往後的每一步都得依著她的計畫走。先是見個面,然後約會喝咖啡,最後她會發現自己不明不白地嫁給那個姓岳的了。她一點也不懷疑她母親有這個本事。
「媽……」
「好了,不要再跟我爭辯。」唐母揮揮手。「你爸爸就要回來了,我得去換下這身皺衣服。對了,你也洗個臉準備下樓了,看看你一雙眼睛紅成這個樣子。」
「我不下去。」唐如意嘟著嘴。「除非你跟爸答應取消那個可笑的相親,否則我——我就不吃飯。」
「呀!你是跟誰學來這一招?你姊姊嗎?」唐母皺眉。「我可警告你,如意,這個家有個女兒杵逆我已經太足夠了,再來一個,我不以為我還能忍受下去。」
☆☆☆
唐吉祥嚼著口香糖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晃著,已經決定不回家吃晚飯的她,明顯地尚未決定到哪裡打發這數小時無聊的時間。
不過,到哪裡都會比回家好,她已經可以預見母親準備了怎麼樣的一篇訓詞在等待她;而訓詞裡若有半個生字生詞才是天降紅雨大陽打西邊出來的怪事。
有時候她也弄不懂自己幹嘛得為同一件事挨這麼多次訓,就拿她的短髮來說吧!已經剪了就是剪了,就算她真的有心悔過,也得給它點時間長長啊!犯得著每天一看見就指著她說教,一副家門不幸的樣子嗎?老實說,她一點也不覺得削薄的短髮有什麼不好,至少不用每次洗頭都要傭人拿著吹風機猛吹一頭又重又濕的頭髮,就像如意那樣。
說起如意,這會兒該只有她會擔心她的未歸吧!老爸太忙了,會不會回家吃飯都不知道;至於母親,哈!她只要三秒鐘就會忘了她還有另一個女兒!從來都只有如意,只有她會記得她這個雙胞胎姊姊回家了沒。不過,話說回來!家人中她最在乎的不也只有如意嗎?
如意近來不大對勁啊!吉祥悶悶地想著。她靜是靜,可不曾像現在這樣沒精打采的連笑都笑得讓人懷疑那到底算不算在笑,問她嘛她又只是搖頭不語。真是的,什麼事不能跟自己的姊姊明說?一思及此,吉祥鎖起了眉頭,嚼著口香糖的嘴也不動了。
如意不說,難道是以為她不會幫她?
真——真是這樣?
不,不可能,她雖然很少在家,但如意應該知道不論有什麼麻煩,她都會跟她站在同一邊,她們從小就比一般姊妹還要親密的不是嗎?
想著如意最近幾天的陰沉表情,吉祥不由得也鬱悶起來,忍不住就是要去想如意為什麼憂心。心不在焉地走著,眼角瞥見路邊停了輛嶄新的紅色保時捷跑車。
哇!最新型的保時捷,好拉風啊!
吉祥皺眉看了看,吐出口中的口香糖往保時捷的玻璃窗上一貼,順便用手使勁地左壓右捏了好一會兒。
☆☆☆
岳青嵐走出便利商店,剛買的菸還沒撕開,一抬頭就看見有個小鬼頭在他車旁鬼鬼祟祟。他淡然一笑;又一個跑車崇拜者!這種車型在台灣真這麼少見?要不是他老爸在他來不及反對時就買了它當作他的歸國禮物,他還寧可選擇實用的BMW來代步。
他朝自己的車子走去,微笑對那位背對著他,身穿牛仔褲牛仔夾克的小男孩說:
「小朋友,你很喜歡這部車子是不是?」
話說出口,岳青嵐感覺那男孩身子一僵,接著出乎他意料之外,男孩轉過頭對他扮了個極誇張的鬼臉後拔腿就跑。
老天!那是多麼清秀的一張臉啊!他幾乎要懷疑那究竟是不是真屬於一個小男孩,看起來倒更像一個國中小女生。
楞了幾秒,等他終於回過神來,忽然發現他的保時捷跑車駕駛座正前方的玻璃上貼著一隻烏龜,一隻用口香糖塑成的烏龜。他厭惡地拱起兩道濃眉,而那個一身牛仔服的孩子早已不見人影了。
岳青嵐放支菸到嘴巴裡,壓住滿腔怒氣,打開車門上了車。老爸還說台灣什麼都好,光是這種調皮的小孩就讓他受不了了。唉!真不知道他回國做什麼,美國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已經習慣了,一回到這個他二十歲就離開的地方實在覺得什麼都不對勁。
他歎氣,發動車子往家裡駛去。老爸要他今晚一定要回家吃飯,說是有很重要的事跟他商量;看來是老爸的公司有了什麼麻煩,否則幹嘛要他放棄在美國的工作回來台灣?
該死的!他一看見前頭的那只口香糖烏龜就有氣。岳青嵐決定他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會喜歡台灣的。
☆☆☆
「哎呀!青嵐少爺,你的車子是怎麼回事?」車子一開進車庫,岳家的老僕人忠伯便訝異地喊。
岳青嵐下車,苦笑道:
「某個調皮小鬼搞的,我下車買包菸,回來就這樣嘍!」
「真是,這麼貴的車——這黏得這麼緊,不知道刮不刮得掉呢!」忠伯搖頭惋惜地說。
「刮不掉只好換塊玻璃了。」岳青嵐微笑著對忠伯說,並繼續往屋裡走。「我爸呢?有沒有讓他先吃飯?」
「老爺說要等你回來一塊吃。」
看看表,已經快八點了;岳青嵐快步進屋,留下忠伯仍在對著車子搖頭歎息。
岳海宏見獨子進門,由沙發上站起來。
「青嵐!你回來了,還沒吃飯吧?我在等你呢!」
「爸!這麼晚了你怎麼不先吃?餓壞了對身子不好。」岳青嵐蹙眉道。
岳海宏爽朗笑道:
「我知道你孝順,否則也不會捨得拋下美國那麼好的職位,乖乖回來陪老爸了對不對?」
「聽你這麼一說,我有點害怕了。老爸!好像有什麼陰謀正在醞釀……」岳青嵐淺笑。
「兒子啊!來,來,我們邊吃邊談;老爸對你哪裡會有什麼陰謀!只是跟你商量一件事情,一件對你來說挺重要的事情。」
「真是越說越讓我擔憂了。」岳青嵐嘲諷地說,並跟著父親坐到餐桌前,拿起桌上盛好的白飯配著菜一口口吃了起來。老實說,他在美國最懷念的就是道地的中國菜,回來這三天,廚子每天變換不同的菜色來滿足他的胃,吃飯時間倒成了他一天中最期待的時刻了。
他吃著,岳海宏清了清喉嚨開口說:
「兒子啊!你在美國這麼多年,有沒有——呃——有沒有認識什麼吸引你的女孩?」
岳青嵐噎著了,喝了一大碗清燉雞湯才把氣給順過來。他瞇起眼睛看著對面神色不是非常自在的父親。
「老爸!!你是不是在打什麼奇怪的主意?」
「怎——怎麼會?我對你還會有什麼怪主意?」岳海宏拿起自己的碗筷將飯撥進口中。
岳青嵐揚起眉。
「我在美國這麼久,你都沒關心過我的交友情況,為什麼現在忽然問起這個問題?」
「你在美國時我不想問,是不希望你娶個金頭髮藍眼珠的妞兒回來給我當媳婦。」
「那麼你現在問是……」岳青嵐話雖只說一半,等待答案的意思卻夠明顯了。
岳海宏剛想再吃些菜,忽然又重重將碗筷往桌上一放,長歎一聲,見對面的兒子沒聽見似的照吃他的,他咳了咳,又長長歎了一聲。
岳青嵐終於抬起頭看向父親,似笑非笑道:
「怎麼了?爸,喉嚨不舒服?」
岳海宏這回的歎氣更戲劇化。
「青嵐!爸爸老了啊!你難道不覺得?」
「老了?」岳青嵐打量了父親一番,點點頭。「嗯!是多了些白頭髮。」
「是啊!這些年我老多了。」
「所以呢?」岳青嵐揚眉問。
「所以……」岳海宏又咳了咳。「青嵐!該是時候了吧?」
「什麼?該是什麼時候?」岳青嵐夾了塊魚吃。
「我抱孫子的時候啊!」
岳青嵐差點跌下椅子。
「老爸!」他張大眼喊。
「怎麼!我說錯了?」岳海宏對兒子說:「你也三十歲了,還不想找個好女人定下來,我這個孤單老人什麼時候才能享受含飴弄孫之樂?」
「爸!你怎麼了?忽然提起這回事」
「再不提一提我就真是抱孫無望了。」
岳青嵐在椅子上坐穩了,掀掀嘴角。
「我就知道有什麼陰謀,那種味道太濃烈了。好吧!既然你覺得我該成家,想必連妻子人選都已經替我選好了,何不說出你的計畫呢?老爸!」
岳海宏歎氣。
「你不要一副好像老爸要逼你去做什麼可怕的事一樣,結婚是人生必經的一個階段嘛!尤其岳家人丁單薄,你媽過世後就剩我們父子倆,接著你又出國,這麼大一棟屋子就住我一個老人跟幾個僕人,很寂寞很孤單啊!」
岳青嵐聞言,心中亦感觸良多。
父親的寂寞是可以想見的,但他從不曾在兒子面前表現出來。尤其他出國唸書、工作這幾年,父親該是怕他無法專心,在他偶爾撥空回來時總是裝出一副開心無所謂的模樣;但是,他滿佈皺紋的雙眼中那抹深沉的孤寂,他這個兒子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這回他會毅然決然收拾一切,離開美國回台灣定居主要就為了這個原因。父親老矣,他承歡膝下的時間不知還有多少,再不回來!豈非枉為人子?
可是父親明顯地並非只要他回來陪侍在旁,他希望他娶妻成家,生幾個小毛頭好讓他老人家忙一忙、寵一寵,但這這簡直讓他頭大極了。
女人很好,溫柔又漂亮,撒起嬌來那股嗲勁讓人又憐又惜的;他喜歡,可卻沒有喜歡到想跟她們共度一生,朝夕相處的地步。他是三十歲了,但誰說男人到了三十歲就一定得結婚?
想起讓一個女人分享他生活中的一切就讓他害怕,可是父親已經老邁的事實和期盼的心情他又怎麼能置之不顧?這大半輩子,他對父親可以說是不曾盡過什麼孝道,對父親晚年唯一的要求實在很難狠下心斷然拒絕。
岳青嵐思索了一會兒,終於無奈地歎口氣。
「爸!我會結婚的,但但有必要這麼急嗎?我才剛回國,國內的女孩子我一個都不認識」
「哎呀!你有這個心就好,其他的事用不著擔心。」岳海宏眉開眼笑。「老爸知道你出國久了!才回國也不可能有什麼對象,所以我已經替你安排好了……」
「安排?」岳青嵐又揚眉。「你替我找好老婆了?」
「是——也不是啦!只是見個面,彼此先認識一下,做個朋友,真看對眼了再進一步談別的啊!只是一個開始,你千萬不要排斥。」岳海宏討好地補充道。
「聽起來真像是電視劇裡的相親。」岳青嵐厭惡地皺眉。
「你不要這麼想就好了嘛!」
岳青嵐搖頭。
「沒想到我岳青嵐到頭來居然得靠相親找老婆。」
「兒子啊……」
「好!就照你的意思去做。不過我可得先聲明,老爸,相親並不表示我就娶定了她,只是看看,看看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岳海宏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那我的對象是誰?你應該對她十分滿意吧!」岳青嵐微笑。
「是啊!老實說,兒子,我實在不曾見過這麼乖巧的女孩子,又溫婉又嫻淑,說不出多惹人疼愛啊!第一次看見她我就希望這麼個難得的好女孩能做我的兒媳婦……」
☆☆☆
唐吉祥偷偷摸摸溜上二樓,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她正為了沒被母親發現而鬆了口氣;一回頭,卻發現房裡的燈還亮著。
咦?如意忘了關燈嗎?
這個如意怎麼老要在床上看書?不怕近視又加深嗎?每天摘隱形眼鏡真這麼好玩?
吉祥輕輕推門進入她們姊妹倆的房間,訝異地發現如意根本還沒睡,背對著窗戶不知在做什麼;看起來——看起來像是什麼也沒做,只是在發呆。
「如意!」她輕聲喊:「十一點了吔,你怎麼還沒睡?」
如意倏地回頭,吉祥驚訝地看見她雙眼中和臉頰上全是淚水。
「如意!」吉祥衝向窗邊。「如意,你怎麼了?哭什麼?」
如意立刻用手抹去淚水,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姊!回來了?」
「求求你,叫我吉祥,別姊姊姊姊地喊,聽了噁心嘛,我不是說過?」她拉了如意坐到床邊。「說,你為什麼哭?」
「我——我沒有。」如意搖頭。
「沒有?那你臉上濕濕的是什麼東西?別跟我說雨潑進屋裡了,今天是個大晴天!半滴雨也沒掉下來過。」
「吉祥……」
「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姊姊?有什麼麻煩也不告訴我,我已經問了你好幾次了啊!真搞不懂你瞞著我做什麼。就算你真做錯了事,難道我會出賣你去告訴爸媽?」
「說了也沒有用。」如意說著又哭了出來。她本來就不是堅強的人,相親的事讓她既害怕又焦急,多希望可以找個人商量,又擔心吉祥知道了會不顧一切找母親大吵一架;所以只有瞞著吉祥,一個人承受心底的恐慌。現在吉祥一再逼問,她她幾乎忍不住要把一切說出來。為什麼是她?為什麼母親要這麼對她?
「如意!你先別哭嘛!說出來才知道有沒有用啊!人家說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我們兩個湊一湊起碼也夠半個了,一定會有方法的。拜託你告訴我吧!」吉祥真想搖醒她這頭腦單純的妹妹,居然情願一個人哭成那樣也不肯說出她在心煩什麼。
如意還是搖頭,啜泣聲越來越大。
吉祥歎氣。
「喂!你真的不說?」
如意沒回答。
「那我用猜的喔?」吉祥腦中閃過無數現代少女可能面對的難題。「你——失戀了?」
「不是。」如意滿是淚水的雙眼瞪向她。
「那就是單戀了,你愛人家人家不愛你。」
「哎呀!你別亂猜了,不是這類問題啦,」
吉祥忽然瞪大了眼。
「你——如意!你——你是不是懷孕了?你在煩惱該把孩子生下來還是拿掉對不對?」
「你瘋了?」如意驚駭的推開她。「我連男朋友都沒有,怎麼可能懷孕?你你真邪惡,這麼胡思亂想!」
「我邪惡?你才是單純得可憐呢!不是有男朋友的人才會懷孕,有些人大肚子——她們——她們不是心甘情願的。」
如意張大眼睛。
「你是說……」
「強暴啊!呆子。如意!你是不是……」
如意摀住她的嘴。
「我的肚子裡除了今天的晚餐之外什麼也沒有,你能不能不要再猜了?吉祥!你腦子裡全是些稀奇古怪的念頭。」
「要我別猜就把事情告訴我啊!」吉祥固執地盯著她。
這個眼神最讓如意無奈,這表示吉祥打算不計一切問出她要的答案!即使一夜不睡都認了。如意本來是睡不著,但要她一夜不睡接受吉祥的盤問她還寧可裝睡。
「啊——該睡了,已經很晚!」如意拉過被子,就要鑽進去,吉祥壓住她的被子,眼裡的固執依舊。
「不說清楚你今天就別想睡了。」
「吉祥,我想睡了……」如意沮喪地說。
「那就快說啊!」
「你——其實事情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那讓我知道就更無所謂了不是嗎?」
「你知道了一定會去找媽媽,我——我只是不希望你們又吵起來。」
吉祥不耐地揮揮手。
「我躲她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去找她?」
「真的不去跟媽媽吵?」
「我哪吵得過她?」
如意看著她,終於點頭。
「其實也沒什麼,媽要我去相親啦!就是這樣。」
「相親!」吉祥大叫,隨即在如意的示意下摀住自己的嘴。「你千萬不能去啊如意,別以為只是相親見個面而已,老媽的心理我最明白!她最終目的是要把你給嫁出去。」
「我也害怕是這樣。」如意說著,眼淚又冒上來。
「你一定表示過不想去,但媽媽不理會你對不對?」
「她說只是見個面,不會勉強我……」
「她能勉強你相親就能勉強你約會,一次、兩次,最後你會發現自己不知道為什麼已經穿上新娘禮服了。」
如意苦笑。
「真可悲,不過我的看法跟你一模一樣。這幾天我簡直想盡辦法希望她聽聽我的,結果不過是徒勞無功。為什麼?吉祥,為什麼媽媽總要主宰我們的生活?我還年輕,根本不想結婚。」
如意拭著眼淚,吉祥則左思右想,忽然說出一句:
「我看你還是逃走吧!」
「逃走?」如意大驚愕了。「逃——我能逃到哪裡去?」
「看有沒有什麼大學同學跟你比較要好的,先到人家那兒窩一陣子再說。」
「我哪有什麼要好的同學?」如意幾乎跳腳。「我不像你,念的是台北的學校,媽管得我死死的,一下課就得回家,沒參加過任何活動,同學的名字我說得出來的沒幾個,更不要說要好了。」
吉祥又想了想,說:「你是不是真不想去相親?」
「當然是真的!我絕對絕對不要這麼早結婚。」
「要你離家你也願意?」
如意先是猶豫遲疑,接著用力點了點頭。
吉祥滿意地說:
「其實不妨說這是一個機會,你剛好可以出去看一看,二十多歲了還沒離開過家,說出去可讓人笑翻了。」
「可是我沒地方可去。」如意說。
「這你不用擔心。」吉祥笑。「只要你打定了主意,其他的一切——包括爸媽那邊都交給我,我會處理。」
「可是媽媽她……」
「我知道她會氣炸了,不過那又怎麼樣呢?」吉祥聳聳肩。「是時候了!她該知道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如她所願,世界可不是只為她一個人轉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