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倫敦前的那次舞會上,她又見到了約翰·肯特和霍華德·坎斯托。他們迫不及待地告訴她他們已接受邀請,準備到謝靈·克羅斯去作客。他們非常興奮,因為能受到羅恩斯頓公爵的邀請是一種社會地位的象徵。
舞會上還有幾位先生也對她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其中有一位在舞池裡就向她求了婚。當然,考慮到他的條件,金白利沒把他放在心上,但這一切已讓她有點飄飄然了。
這是她接到的第一個正式求婚——其實還算不上第一,她在襁褓中就由父母作主與摩裡斯定下了婚約,另外拉克倫也曾說過會娶她。當然嚴格說來那些都算不得求婚。特別是拉克倫,他是說「會」娶她,而不是「想要」娶她。
這些天,儘管金白利竭力要避開拉克倫,可還是沒做到。晚餐是一個正式的場合,她每天都得在這個時候見到他,而且社交場合是每場必到,所以避開他簡直是不可能,有時一天甚至會碰到好幾次。如今她也明白為什麼他頻頻亮相了,因為他到謝靈·克羅斯來是要找一位有錢的妻子。這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了。
本來,她應該是可以成為他的合適人選的,但糟糕的是他們中間隔著個公爵夫人。他一直在追求梅根,更糟糕的是金白利打一開始就知道他們兩人的關係,否則,她也許會順從他。還有,受到父親的影響,金白利潛意識中也對蘇格蘭人有一種偏見。
但是,這個拉克倫似乎對自己也並不是完全沒有興趣,否則,他怎麼會不止一次地吻她,並與她做愛呢?
然而,不幸的是金白利又確實知道他最愛的人是梅根。即使他回過神來,不再纏著梅根,即使他娶了一位愛他、又有錢的妻子幫他度過難關,終歸那人也只是他的第二選擇。他的心永遠只會放在他的初戀情人身上。想到這兒,金白利不由得同情起他未來的妻子來了。
他們回到謝靈·克羅斯的頭一個星期,真是賓客盈門。除了約翰·肯特和霍華德·坎斯托,新來的客人中還有三位少女。她們像金白利一樣到了婚嫁年齡,受到公爵夫人和瑪格麗特的邀請打算在此多住些日子。
金白利對那三個少女很反感。她們都比她年輕,在她看來還比自己漂亮。如果其中兩個沒把她們未婚的英俊兄長帶來作伴的話,金白利可能早就收拾行裝回家了。這三個美人兒在這兒,對她來說是一種威脅,男人們不會再以她為中心了。
金髮碧眼的莫尼卡·艾爾嘉小姐算得上是個美人兒,她很聰明、幽默,很能活躍周圍的氣氛,尤其能讓男士們笑個不停。自打約翰·肯特見到她,眼光就再沒追隨過別的女人。
性格活潑的伊迪絲·溫斯通小姐長著一頭赭色的頭髮,一雙淡灰色眼睛處處透著可愛。她的美貌迷住了所有的人,但金白利覺得她太愛出風頭。這位年輕小姐似乎一點也不會感到羞澀,她的想法通常是不加考慮就會脫口而出,即便經常出錯她也毫不在乎。在金白利看來,她一點也不聰明,說話總是讓人啼笑皆非,可那些男士們似乎根本就沒覺察到。
簡·卡利歐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算得上是男人們理想的夢中情人。她金黃色的頭髮,黃褐色的眼睛,容貌秀美,舉止端莊,完全符合大家閨秀的風範,而且性情也不錯。她那位得意洋洋的母親總是不失時機地向那些對她女兒感興趣的人念叨這些事,只是金白利覺得一個有頭腦的男人要是選簡的母親這麼盛氣凌人的女人作自己未來的丈母娘,也真夠他受的。
在所有客人中,除了赫克特·卡利歐和克裡斯朵夫·艾爾嘉外,還有一位侯爵也是剛剛到的。他因公事來拜訪公爵,後來接受了德夫林的建議給自己放個假,留下來參加梅根為接下來幾個星期安排的活動。他叫詹姆斯·特拉維斯,年屆四十。金白利想要是他再年輕一點就好了。他也是姑娘們極佳的人選。
黑髮碧眼的這位詹姆斯·特拉維斯先生著裝非常有風格,整個人看上去非常灑脫。雖說他有前妻給他留下的兩個兒子,但對於年輕女子來說,他仍很有魅力。據露辛達說,他富得流油。自前妻死後,他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來替代她。
接下來的幾天裡,金白利漸漸覺得與詹姆斯相處非常愉快,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詹姆斯總是會尋找話題讓金白利開心,他非常喜歡她那迷人的微笑,更會不失時機地讚美她幾句,讓她聽著非常受用。
這些聚會拉克倫是每場必到。無論金白利同誰在一起,都會有意無意地注意到他。要有意迴避他也許不難,但同處一室時要完全忽略他就有些不太容易了,而且……
還在倫敦的時候,有一次金白利在大廳裡與拉克倫擦肩而過,他先嚴肅地說了一句:「金白利小姐,你今天看上去真迷人,」接著又換了種口氣:「你想過嗎?我們那晚的親熱很可能會產生一個後果,那就是使你懷孕。」
金白利還沒來得及對他的讚美表現出欣喜,接下來的第二句話就讓她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還沒等她想好怎麼回答,拉克倫就已揚長而去。
幸好她以前已想過此事!否則,要是她對這事一無所知的話,無疑他的話只會讓她更加煩惱。他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有一天他們與另外三十多位客人共進晚餐時,拉克倫又向她重提此事。當時他不知用了什麼辦法讓那位坐在金白利左邊的男士離開了餐廳,自己卻泰然自若地坐了下來。
金白利理都沒理他。她假裝沒看到他。趁著別人在說話時候,拉克倫側過身來對她說:「金白,如果你懷上了我的孩子,那一定要告訴我。要是你想瞞著我,我會非常生氣的。」
一星期後,金白利得意地來到拉克倫面前,「麥格列高,告訴你吧,我根本沒懷孕!這下你放心了吧?你用不著娶我,我也不會鬧婚前生孩子的醜聞了。」
金白利本以為他會如釋重負,但奇怪的是拉克倫絲毫沒有流露出任何輕鬆的樣子。而她就不一樣了。她一下子覺得心頭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她又可以按計劃去尋覓未來的丈夫了。她不必擔心面對自己的父親了。當然,她也得加緊步伐,父親要她盡早決定,她也不能耽擱得太久。
可是,有一件事情金白利不明白,為什麼拉克倫聽了她的話沒有表現出輕鬆的樣子呢?確切地說,他根本就沒做出任何反應。她本想問個究竟,可恰好這時霍華德·坎斯托來請她去騎馬兜風,她不想錯過這難得的好天氣,就跟他出去了。
儘管來了三位小美人,但霍華德對自己的興趣卻有增無減,金白利對此是深感欣慰。而約翰·肯特就不然了,他很快移情別戀了,金白利於是把他從候選人名單中劃掉了。
拉克倫來這兒是為了找一個妻子,可是他看上去並不是很用心。雖然伊迪絲的眼光總是在他身上打轉轉,可他幾乎連正眼都沒看過她。對簡他倒是有所注意,可也只是出於友好和禮貌。
金白利感到有些納悶,不知道拉克倫這個樣子是不是受到了她那次那句話的打擊。在倫敦的最後一場舞會上,金白利從放滿飲料和點心的桌旁走過,碰巧看到拉克倫站在桌旁,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梅根和德夫林翩翩起舞。一時間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金白利心頭翻滾。是的,他還戀著那個女人,而且這種愛戀很深!一種酸楚中夾帶著憤懣的情感油然而生,她迫不急待地衝口而出:「怎麼,你想讓她離開自己親愛的丈夫和可愛的孩子,跟你走嗎?」
拉克倫吃驚地回過頭來看著她,幾乎是衝她吼道:「什麼?你說是她的……什麼?」
看著他那讓人無法理解的神情,金白利不由得皺起了眉:「難道說你不知道她已經有了兒子了嗎?」
「哦,天哪!我怎麼會知道呢?我從來沒看到她和她的孩子在一起啊!」
「那麼我非常抱歉,至少對於你從我這兒瞭解到這件事。」由於這個意外,金白利語氣溫和了一點,她接著說:「全英格蘭的人都知道這件事,幾乎每張報紙都登過他們的事。有段時間大家談起的都是這個話題。我還以為你知道了呢。你嬸嬸一定在你面前提過,只是你根本就沒當回事。」
拉克倫大聲笑了起來,那笑聲顯得有點空洞。然後他走開了。那天晚上金白利再沒見到他。她有些不安,她忘不了他離開時看她的眼神,那眼神很古怪,金白利不知道是她最後一句話傷害了他的自尊,還是他認為金白利把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告訴他,顯得太賤了。她真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
「哦,媽媽,我一點兒也不在乎!我就是要那個蘇格蘭人!我不想再聽你囉嗦了!我煩透了!」
當簡·卡利歐衝著她母親尖叫時,金白利正走進餐廳。她好像在馬廄旁就聽到過這種尖叫了。在場的十幾個客人,包括那個蘇格蘭佬在內,都非常驚訝,他們想不到這聲音竟是從一個大家閨秀那兒發出的。
有人咳嗽了一聲,接著又是一聲。大家竊笑起來,之後整個屋子一片寂靜。一個沙啞的聲音幸災樂禍地說:「難道那位蘇格蘭人不想起來說幾句嗎?」
在座的人很塊又交談起來,他們都盡力裝作什麼事兒也沒發生。正同母親站在放滿快餐的餐櫃前的簡·卡利歐小姐困惑地回過頭來看著餐桌前的客人,好像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母親則臊得滿臉通紅,趕忙抓起女兒的手往門口走去。由於走得匆忙,她們差點跟金白利撞了個滿懷。
一切又都恢復了平靜。人們各自忙著進餐,談論自己的話題,只有伊迪絲還傻乎乎地在那兒大聲說著:「噢,我還以為她脾氣好得很呢。她媽媽原先一直是這麼吹噓的。」
金白利抬起眼睛正想大笑,卻意外地與拉克倫的目光相遇了,她趕緊斂住笑容,可收得不徹底,還是淡淡地露出了一絲微笑。
由於謝靈·克羅斯客人太多,所以每天他們都吃自助早餐。金白利走向擺滿早餐的餐櫃時,只聽到簡的哥哥赫克特·卡利歐正和克裡斯朵夫說話:「她簡直就是個小潑婦。在家時我父親也常常這麼說我母親。這些年來一直跟這麼兩個活寶住在一起,真是活受罪。」
一旁的莫尼卡聽到這有關別人隱私的談話,感到有些不自在。金白利也不由得在心中暗罵赫克特,並將他從自己的候選人名單中劃去了。在別人面前講家裡的隱私,這種人實在是太沒修養了。
她不由得同情起簡小姐來。一個男人也許不太介意自己的妻子笨點,而且有時為了證明自己的聰明,他還會希望妻子別太伶俐了。但大多數男人都不願娶一個脾氣暴躁的女人為妻,因為這有可能讓他當眾出醜。
簡的母親當天下午就打點行裝,帶著寶貝女兒離開了謝靈·克羅斯。簡本來可以在這兒選一位如意郎君的,可她自己把這個大好時機葬送了。遺憾的是她們沒把赫克特一塊兒帶走,這讓金白利覺得有點心煩。
那天下午有兩項活動,喜歡戶外運動的,跟著公爵夫人到溜冰場溜冰;愛呆在屋裡的,就在大廳裡猜字謎。
金白利不得已選擇了溜冰。她不是不喜歡這項運動,而是想到只要有梅根在,那麼拉克倫也會去。她不想見他,可別無他法,因為她不喜歡猜字謎。
她決定不去理他,只顧自己玩個痛快。她很小的時候就常和媽媽一塊兒去溜冰,溜冰可以說是她最擅長的運動之一了。而且,上次她在倫敦時買了一件新式的冬衣,穿上後顯得嫵媚動人,只是還沒找到機會來展示一下。這下總算可以一展風采了。
梅根為大家準備了各種型號的冰鞋,還在溜冰場四周的檯子上放了許多木炭暖手爐,誰覺得手冷了就可以拿來取取暖。僕人們在忙著烤栗子、煮咖啡,還為男士們溫好了白蘭地酒。
霍華德·坎斯托出乎意料地沒有來,據說他可是出了名的運動能手。而從沒摸過溜冰鞋的詹姆斯倒是去了。金白利教詹姆斯滑著,好幾次因為他失去平衡而害得她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詹姆斯學得非常認真,連金白利叫他暫時休息一下,一起去暖暖手,喝點咖啡,他都不肯。
金白利和約翰、莫尼卡一起聊了一會兒,他們就又上場溜冰去了。金白利不想再溜了。她已經在場上呆得太久了,人都有點僵了,只想把手放在暖爐上。詹姆斯滑過來了,她抬起手向他致意,但他只是兩眼直愣愣地盯著她,根本就無暇來看她。
梅根同兩位舊友溜得正歡,三人手拉著手,快活極了。很多客人都選擇了到戶外來溜冰,有的還帶著小孩。拉克倫當然也來了。
一個僕人把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遞到金白利手上,便轉身去給暖爐添水了。這時,拉克倫滑到了她的身邊。
「親愛的,你溜冰時的樣子真迷人!」他一邊說著,一邊脫去手套,把手伸到火爐旁來取暖。
金白利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不管怎麼說,他的這番讚美總還是動聽的。好像這個男人總是會說些好聽的話。金白利想他誇的一定是她的溜冰技巧,而不是她的容貌,因為從她摔了兩跤後,衣服不那麼整潔了,頭髮也散了。糟糕的是髮夾落到了地上,現在要想再把頭髮梳整齊已不可能,只好隨它去了。
「謝謝你的誇獎,我很小時就會溜冰了。」金白利本來應該也誇他幾句,因為他溜得也很棒。但她打住了。要是她寄了他,那就說明她一直在注意他。她可不想讓他知道這些。
可拉克倫的回答又出乎了她的意料,他不是在誇她溜冰的技巧:「金白,我很欣賞你現在的頭髮。鬆散地垂落在肩上,就像那天……」
他故意欲言又止。金白利的臉「唰」的一下紅到了耳根。她想不到幾個星期過去了,他居然還會提起那天他們做愛的事,她想忘掉這一切,但不可能,那一幕早已銘刻在心。可是他應該能夠忘掉這事啊。
近來,他見到她經常沉著個臉,現在又是這樣子了。他恨恨地說:「你為什麼要給他機會?他老得夠做你爹了。」
金白利知道他在說誰。「那又怎麼樣?」她反問道:「他不算老,而是正當年。所有的女人都覺得他很有魁力,我當然也不例外。你認為不同年齡的人就沒有共同語言了?哦,我可不這麼想。事實上我和詹姆斯在不少事情上都志趣相投。」
拉克倫低聲嘟噥了一句什麼,憤憤不平地說:「可是親愛的,他的吻會讓你忘乎所以嗎?他能像我一樣燃起你情愛的烈火嗎?」
金白利極力克制著自己不要臉紅,嘲諷地盯著他說:「嗯,他還沒吻過我,怎麼就知道一定不如你呢?當然我可以試試看。不過,他曾經有過多年的性愛經驗,依我看他不會太蹩腳吧?!」
「那麼我再幫你找找感覺,讓你可以作個比較……」
「你敢!」她厲聲斥道,「你瘋了?這兒有旁人!」
拉克倫得意地笑了。可他不想放過她:「是啊,真遺憾!不過我有足夠的耐心,總會找到我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的。」
金白利倒吸了一口涼氣:「你簡直是個魔鬼!拉克倫·麥格列高,我警告你,你盡可以一廂情願地想入非非,可別妄想再親我!哦,你怎麼盡冒這種念頭?」
「吻一位漂亮小姐的念頭?」他笑著說,「我不是告訴過你,本人是最善於做這種事的嗎?」
她突然意識到他是在逗她。要是她過去經常和人開這類玩笑,現在就不至於這麼遲鈍;可她矜持的性情使誰也不敢去挑逗她。但拉克倫與眾不同,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根本沒把她的矜持放在眼裡,他對她的挑逗是越來越起勁了。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不錯,你是說過,但近幾日來美女如雲,你怕也忙得不可開交了吧?有一件事我一直感到很納悶,今天早晨簡小姐衝她媽媽發火,是不是因為你的熱吻讓她死心塌地想要你啊?」
拉克倫不屑地「哼」了一聲:「你是指那個『盡善盡美』的小美人嗎?哈哈,我從來不相信哪個女人是完人!現在看來,這位小姐的脾氣可真夠大的。」
「我脾氣也不小,」金白利提醒了一句,想讓自己的欣慰不要太溢於言表。知道了拉克倫對簡沒興趣,她心中真有說不出的高興。「可那並沒能阻止你……」
「親愛的,你不同,你有勇氣,有股不服輸的勁兒。」
她的臉又熱了起來。近來這個男人不停地對她唱讚歌,她都有點受不了了。他是出於內疚想給她一些補償嗎?可這些甜言蜜語是無法挽回她失去了的貞操的,將來總有一天她得獨自來面對可能發生的一切。
「嗨,這兒的美人兒可不只簡小姐一位,」金白利頓了頓,又接著說:「因此還是夠你忙一陣的。伊迪絲小姐……」
「她犯傻的時候自己還一無所知。拉克倫慢慢地說著;「這些天來她傻不拉嘰地說個不停,而她身邊的男人居然還給迷得不知東西南北了。」
金自利差點都要歡呼雀躍了。可她止住了。一種非常矛盾的心理困擾著她。一方面她感到很氣憤,因為每次自己提出的觀點都被他否決;可另一方面她又暗自高興,因為得知他對那兩個小美人毫無興趣。本來她以為他一定會去追求她們的。
當然,金白利還想知道其他情況。她想讓拉克倫承認自己吻過其他女孩。雖然她要是真聽到這話並不會高興,但她覺得瞭解點也並非壞事,起碼可以幫助自己不再想他。
她又說:「莫尼卡小姐如何?」莫尼卡·艾爾嘉小姐是個連金白利都情不自禁要喜歡上的女孩,她想拉克倫一定也挑不出她的毛病。
不料他聽後歎了口氣,「金白,你難道沒注意到嗎?那小女人最多只有五英尺高,每次我走近她,就有一種衝動,巴不得把她像小孩一樣提到我的腿上。」
金白利再也忍不住了,氣憤地大聲叫道:「那你到底還吻過誰?」
「說實話,親愛的,沒別人。」
她眨巴著眼睛,疑惑地問:「為什麼?」
「我在等你改變主意,說你想要我。」
她的心狂跳起來,一陣怒火湧上心頭。他又在戲弄自己!這一次她不再欣賞他所謂的幽默了,因為她知道他不會對自己說實話的。他的心思還在公爵夫人身上,他不會對任何人感興趣的。
金白利啜了一口咖啡,然後將杯子放下,戴上了手套。「拉克倫,如果你說的是實話,」她冷笑了一聲,「那我可得提醒你一句,你就好好地等著吧廣
他似乎沒把這話當回事,笑著說:「親愛的,你生氣的時候,眼睛裡會噴出綠色的火苗。你知道嗎?那樣子實在太誘人了。」
「誘人?」
他歎了口氣:「你在很多方面還是那麼天真。哦,現在你跑還來得及,否則我又要吻你了。我可管不了有沒有人看著了,」
金白利還是不太明白他說的「誘人」是什麼意思,他從來沒說過自己到底是怎麼個誘惑著他的。不過他的後一句話,她就太清楚不過了。雖然穿著冰鞋在岸上跑很危險,可她還是三步並作兩步回到了冰池裡。
金白利手忙腳亂跑開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幸災樂禍的笑聲。這讓她很不舒服。接下來一整天她情緒都很低落。他是不是又在戲弄自己呢?她實在感到困惑不解。
☆☆☆
「我想一旦有機會,我們就該把這匹漂亮的種馬偷走。」正和拉克倫一起散步的吉萊爾南看見一對純種馬正在離馬廄不遠的訓練場上受馴,便放慢腳步,一個勁地嘟噥著。「他有那麼多好馬,丟掉一匹根本不會心疼,而且每年都會有小馬出生。這馬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噓,小聲點。」拉克倫輕聲告誡道。
吉萊爾南右側有兩位客人正靠在圍欄上,欣賞著兩匹小馬在操練。其他客人站得要遠些,他們只顧談論謝靈·克羅斯出售良種馬的價格,根本沒注意到拉克倫和吉萊爾南的談話。
拉克倫拉著吉萊爾南走開了幾步,說:「吉爾,這沒多大意思。他有本事把那女人帶回來,也就能再找到丟失的馬。而且,你知道,我要的並不是馬。」
他們說的是一年前羅思斯頓公爵與拉克倫等人遭遇的事。那次,攔路行動的拉克倫和兩個堂兄弟搶了公爵的馬車,可後來拉克倫卻把財物拋到了一邊,帶著梅根走了。現在的他真希望自己那天沒有出門,也就沒有這檔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事了。
「別那麼當真嘛!我只是說說而已。」古萊爾南看了看拉克倫的臉色,說。頓了頓,他又開口了:「可我們都覺得,你並沒把找妻子這任務當回事兒。」
拉克倫抬起了眉:「偷馬和找妻子這兩件事,會有什麼聯繫嗎?」
「當然有聯繫。」吉萊爾南答道。「至少它們都能給我們帶來錢。這也正是我們到這兒來的目的,我想你不會忘掉吧?」
拉克倫眉頭皺了起來。「吉爾,你是又想對我說什麼了吧?你是不是認為我是個不負責任的人,根本不管家族的生存?還是我們住在英格蘭,你感到不自在了?」
吉萊爾南有點尷尬,吸了口氣:「噢,我想是因為後者吧。我們已在這兒呆了一個多月了,難道還沒有哪位小姐中你的意嗎?你得現實一點了,別再把時間花在那位公爵夫人身上了。」
拉克倫滿臉不悅,半天才說了一句:「有那麼一位讓我心動的。」
「嗨,那你怎麼不早說呢?你什麼時候準備向她求婚?」
「我已經向她求婚了。」
「那她呢?」
「她不願意嫁給我。」
吉萊爾南冷笑了一聲。「拉克倫,這事聽起來一點也不好笑。任何一位女子都樂於……」
「可這位例外。」
吉萊爾南頓了一下,「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
「那麼說,她已經名花有主了?」
「不,她只是不喜歡我。」
吉萊爾南看著拉克倫那悶悶不樂的樣子,差點沒笑出聲來。但怕傷害了他,只好強忍住笑,無奈地搖了搖頭。「嗨,那有什麼,這兒幾乎每天都有新來的小姐。拉克倫,打起精神來,你一定會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當然,我知道,要忘了自己的舊情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為了我們整個家族,我相信你會以大局為重的。」
拉克倫暗自覺得好笑。忘了舊愛?現在看來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太難,可按理說他應該很難做到這點的。他不由得心中一陣茫然:難道梅根真是不太適合自己嗎?
他對梅根的感情難道是自欺欺人?他想要她只是因為她美貌絕倫,而且像只美麗的小鳥,還沒到手就飛走了嗎?還是因為她和公爵已有了愛情的結晶,他們的兒子讓他改變了想法?
那孩子的確改變了一切。公爵絕對不可能放棄自己的繼承人,而拉克倫即便對梅根一往情深,也還沒殘酷到要把母親從孩子身邊奪走的地步。況且,他現在自己都搞不清對梅根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情了。唉,算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他不想再生活在對往事的回憶中了。
說來也怪,他一想到另外一個女人,就不難發現自己對她到底懷有什麼樣的感情。氣憤算是首當其衝,近來這種感覺與日俱增,尤其是當他看到金白利和別的男人有說有笑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更加突出。
這應該算不上是吃醋。嗨,不可能是吃醋,可每當看到金白利與詹姆斯·特拉維斯在一起翩翩起舞,有說有笑,或是玩紙牌時的竊竊私語,拉克倫都會氣憤不已。不過特拉維斯已步入中年,拉克倫怎麼會妒嫉一個年齡有自己兩倍大的男人呢?那不是荒唐之極嘛!況且,他以前什麼時候吃過醋?他壓根兒就想不出自己有過這檔子事兒。現在受這種愚蠢的情緒困擾,真是犯不著!
然而,對自己滿腔的怨憤,拉克倫不能視而不見,因為它確確實實存在,而且揮之不去。最能說明問題的就是那女人拒絕嫁給他,使他自尊和自負都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梅根沒把他當回事也就不說了,可金白利起初明明表示想要他,可後來又不願意嫁給他。真是活見鬼了,一定是撞到霉神了。噢,不,也不是,一定是自己處理不善造成了今天這個局面。
他是挑逗金白利在先,放棄追求梅根在後。真是糟糕,自己為什麼沒早點意識到這個問題呢?如果他對梅根不那麼執著,如果他不是那麼犯傻勁地認為只有梅根才是自己的唯一,那今天一定不會是這個局面。很可能他己經成功了。可問題是他原先一直把金白利當作一種暫時的感情遷移。
自打那個蕩人心魄的銷魂之夜後,他就無時無刻不在想她。當他下決心要安下心來找個妻子時,頭一個想到的就是她。可太遲了。他已經親手把這事給毀了。金白利已經明確地告訴他,她根本不想要他。
他什麼時候變得畏首畏尾的了?明明自己想要卻又不敢去追求?金白利躺在自己懷裡時的模樣是那麼的恬靜,可惜這種美好的感覺他只享受過屈指可數的幾次。那感覺真是獨特啊,是拉克倫從來沒有體味過的,他真希望這感覺永遠伴在他身邊。
☆☆☆
「看見了嗎?寶貝,看到那些馬了嗎?」梅根抱著嬰兒來到窗前,從那兒可以望到馬廄。小嬰兒高興地咯咯笑出聲來。「要不了幾年,你也會有一匹馬,一匹小馬……」
「幾年怎麼行呢?」德夫林從他們身後打斷了她的話。「梅根,查斯丁不到一歲呢?」
「嘻嘻,他現在當然什麼也不知道,不過我想讓他先憧憬一下嘛。」
德夫林忍不住笑了。「你說些可笑的話時都那麼可愛。不過,他能聽得懂你的話嗎?」
「德夫林·聖·詹姆斯先生,我要讓你知道我的兒子絕對聰明。」梅根一副不服氣的樣子,激動地說:「他知道的比你想像的要多得多。」
「好好好,親愛的,我只好投降了。看你那樣子,就像要跟我決鬥一樣。」
她笑了。他也笑了。「好了,現在該給小傢伙洗澡了,把他交給保姆吧!那可憐的女人為了找你們娘兒倆,已經上上下下折騰了幾個來回,最後沒辦法只好到書房來找我幫忙。」
「對不起,尊敬的公爵和夫人,我並沒有……」
德夫林突然清了清嗓子,打斷了那個女人,她不由得滿臉通紅。梅根咯咯地笑了,她很清楚丈夫的想法,他想讓她離開這兒。「事實上,今天一早上我們都上上下下在找你,」他堅持說。「你怎麼會想到帶查斯丁到這些廢棄的房間裡來呢?」
「當然是想讓他能從不同角度看風景啦。」梅根一面說著,一面在查斯丁的小臉蛋上親了一下,然後遞給了保姆。「一大早外面太冷,我不又想讓他錯過早晨的美景,就帶他到不同的房間看外面不同的風景。我過去還不知道你可以從這間房子看到馬廄呢。」
「當然可以看到。」他以慣用的沉著態度迎合著她說。
其實,可以說謝靈·克羅斯的每一間房間德夫林都去過,只是他從沒留意過窗外的景色。然而,當他現在往外面瞧時,就不由得眉頭緊鎖了。
「噢,早起的人還真不少啊。」他有點生硬地說。
梅根馬上反應過來他看到了什麼,衝他說:「好啦!每次你一看到那個蘇格蘭人就悶悶不樂,你什麼時候才能變得心平氣和呢?」
「等他不再出現在我的視線裡。」
她笑了。「你真固執。」
他聳了聳肩,然後攬住了她。「看來你做媒的事並沒什麼進展。你是不是該加把勁,盡早為他找一個合適的人?這該死的傢伙早點離開,我就早點舒心。要是他整個冬天都呆在這兒,那我們可倒霉透頂了。」
「我已經盡力了。我讓瑪格麗特多發邀請函,讓更多的年輕小姐在這兒出現,可就是……」
德夫林長長地歎了口氣:「我們家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恢復以往的平靜啊?」
梅根會意地笑了。這「以往的平靜」是指家中只有三、四個客人的時候,「快了,德夫*」。不過我還是沒忘掉我們一開始的計劃。」
他搖了搖頭。「讓那蘇格蘭人配金白利小姐的計劃?不太可能。」
「可我近來發現他常在注意她。」
「我也注意到了,但她根本就不願理他。」
「依我看,金白利小姐是假裝不願理他。」
「那也太不可思議了。假裝會那麼像?梅根,現實點吧!那位小姐壓根兒就對蘇格蘭人不感興趣。對我們來說,只要她找到個中意的人結婚,那就算我們盡心了。」
「你的意思是……?」
「噢,詹姆斯曾經跟我說過,他想續絃。」
「哦,我可不希望這樣。」
「梅根…」
「你可別理解錯了。詹姆斯·特拉維斯是個好人,他會是個好丈夫的。」
「我希望接下來別聽到個『但是』!」
她瞇著眼睛望著他,說:「可是和金白利相處的這些日子裡,我發現她要是和其他人結合會更幸福些。」
「為什麼?她和詹姆斯滿相配的。」
「是的,可是他們太相配了。這會造成什麼後果,你是知道的。」還沒等他張口,梅根又搶著回答,她像德夫林已經同意她的觀點一樣:「對了,乏味,無聊。」
德夫林眼睛一轉,不以為然地說:「我敢說,他們會生活得很和諧。這本身就是幸福。」
「不,絕對不可能。」
「唉,你真像個固執的孩子,你明明知道……」
德夫林突然停住了。他望著窗外,一下子好像不那麼生氣了。梅根納悶地順著他的視線往外瞧,嗅,原來是金白利剛剛同幾位夫人騎馬回來。她渾身上下煥發著青春的氣息,在那幾位上了點年紀的婦人中越發顯得光彩照人。她穿著一套緊身的、天鵝絨的紅色騎馬裝,身材顯得更加地嫵媚動人。
梅很欣慰地笑了。她早就提醒裁縫坎特比女士,讓她在為金自利做衣服時,要特別注意收腰,以便突出金白利的窈窕身材。果然,金白利穿上這類服裝,身材的優勢恰到好處地顯現出來了。
接著,霍華德·坎斯托不知從哪兒一下子鑽了出來。他把侍候金白利的馬伕打發走,以便能扶著金白利從馬上下來。在梅根看來,這已是老掉牙的把戲了,但對於男士來說,這是一個向女士大獻慇勤的好機會。一般情況,當女士們的腳踏到地上,大多數男士都會將手鬆開,可也有例外的。
霍華德就屬於這例外的一類。金白利從馬上下來後,他的手還一直攬著她的腰,根本沒有要鬆開的意思。而和金白利一同去晨游的兩個同伴,阿巴嘉和希拉利又是人所共知的愛嚼舌頭的人。當然,也許霍華德是故意這麼做的,他想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對金白利有情。
當然這些還不能讓德夫林看得目不轉睛。他的目光是落到了拉克倫身上。金白利出現時,拉克倫一下子中止了談話,然後眼睛就一直沒離開過她。霍華德趕去扶金白利下馬時,拉克倫的樣子顯得有些僵直,他斜眼望著他們,似乎隨時準備著進攻。霍華德摟住金白利時,拉克倫終於朝他們走過去,他的怒火已經是不加掩飾的了。
德夫林和梅根幾乎同時想到了什麼,德夫林說:「天哪!他不會是去……」
再說下去已經沒多大意思了,因為拉克倫已經出手了。他才走到兩人身邊,拳頭就猝不及防地砸到了霍華德·坎斯托的右眼眶上。由於力量過猛,霍華德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他這一跤看樣子摔得不輕,因為他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可能已經昏過去了。
德夫林勃然大怒。梅根趕忙抓住了他的晨服,想阻止他衝下樓去。由於德夫林走得過急,衣服差點被梅根拉脫,一隻手臂露了出來。
德夫林惱怒地豎起了眉,滿臉不悅地說:「放開,怎麼說我也得下去。」
梅根幫他整了整衣服,冷靜地看著他:「德夫林,你根本沒必要插手這件事。」
「沒必要?」德夫林咬牙切齒地說。「霍華德·坎斯托是我請來的客人!」
「算了吧!你是一直想找機會教訓一下那個蘇格蘭人!其實這次不快是兩個客人,不,應該是三個客人之間的私事,我想他們都不願意你的介入。退一步說,子爵只是眼眶受了點傷,其他又沒有什麼大礙。女士們會去哄他,而且他也喜歡被人關注……」
「這完全是兩回事!」
「也許吧!可現在的問題是,你的一個客人有失檢點,另一個又醋勁大發,那麼你這位主人瞎摻和什麼呢?」
「啊哈!這才是你阻止我的真正原因吧?原來你認為麥格列高為金白利吃醋了。你很高興是嗎?」
梅根笑了。「這不是『我認為』的問題,事實就是如此。所以我們應該做個旁觀者,靜觀事態發展。如果他們要刀刀相見,再站出來也不遲啊!」
「她別不是想打死他吧?」德夫林愣愣地說著。
「你說什麼?」
梅很急忙往窗外一看,只見金白利把趕馬鞭丟到一邊,收起剛才撐著的陽傘,朝著拉克倫的頭上狠命一擊。真是太糟了!還好那是陽傘,拉克倫的頭還經受得起。
「天哪!她怎麼會這樣!真是太糟了。」梅根驚異地說。
「我想那蘇格蘭人和你有同樣的想法!」德夫林幸災樂禍地大笑起來。
「這一點也不可笑。她一定是被寵壞了。」
「她既然不喜歡那個傢伙,為什麼不能這麼做呢?」
「噢,你總是喜歡和我對著幹!」
「哪兒的話!不過這一下也稍解了我心頭之恨!我真想親自給他來上一拳!」
「別那麼衝動,好嗎?」
兩人正說得起勁,拉克倫走開了。金白利彎下腰來照料著霍華德。只可惜梅根和德夫林離得太遠,加上窗子關著,他們聽不見兩人在說些什麼。梅根只好寄希望於從阿巴嘉和希拉利嘴裡知道這事的來龍去脈了。用不了多久,這兩個人就會把事情傳得沸沸揚揚,讓每個人都知道的。
——————————
*「德夫」是德夫林的簡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