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緊皺眉頭,胸口一陣陣發熱,琉璃親手送給她的美麗琉璃不斷發出異樣的光芒。
她調轉馬頭,往王都飛馳。
逐風用盡全力奔跑,夜風像刀一樣在耳畔刮過。
琉璃……
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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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宮之中,到處一片慌亂,所有的人都面色蒼白,來去匆匆。
艾瑞完全不顧王宮的規矩,直接騎著馬衝到了琉璃的住處,看到屋倒牆歪,國王陛下和親王殿下站在一片狼藉中,滿臉的焦急和驚慌。
艾瑞從馬上躍下來,對著國王單膝跪下施禮,「陛下!」
「你是公主的貼身侍衛,公主被惡龍捉走的時候,你在哪裡?」親王的怒喝聲伴著破空之聲一起入耳。
七八根長棍子一起打到艾瑞身上,有一根甚至直接敲在她的頭部。
艾瑞跪拜在地的姿式一點兒也沒有改變,只是徐徐抬起了頭,一縷鮮紅的血從額上滑落,在臉上留下一道怵目驚心的紅痕。
她的表情裡看不到痛苦,也看不到焦慮,卻另有一種無比深沉的威懾力,襯著血痕,更加叫人心驚膽戰。
七八根揮到半空,還要接著往下打的棍子,竟然全都僵在空中,誰也沒敢再接著打下去。
「陛下不用擔心,公主雖然被惡龍抓去,我一定能把她救回來。」
話音一落,艾瑞低頭對國王行了一禮,不等回音,一躍而起,直接躍上馬背,逐風就像黑色的閃電一樣,重又衝了出去。
「混蛋,在國王陛下面前,居然這樣無禮,這個傢伙實在是太過分了。」親王的臉都氣白了。
國王歎了口氣,凝望已經變成遠方一個黑點的艾瑞,「也許,真的只有像她這樣強大的人,才有機會救回琉璃。」
親王不說話,只是冷眼掃了那幾個拿棍子的親信,心中恨恨地罵道:「真是強得像個怪物,用鐵棍子混在木棍當中,對著頭敲都打不死她。世上,居然會有這種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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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
琉璃忽然間發出的強烈光芒幾乎把夜的世界照得亮如白晝。
艾瑞一邊握著自己胸前的琉璃一邊催馬,向著前方忽然間閃亮起來的光芒快速接近。
歡喜的叫聲,忽然又凝結在了空氣中。
一片耀目的光芒裡,月下的人身材高挑勻稱,容貌美麗得驚人,琉璃在他胸前閃爍光芒,可是他不是琉璃。
艾瑞毫不停頓,從馬上飛撲下來,人在半空,劍已出鞘。
眨眼之間,她的劍已經抵在了這個陌生美人的脖子上,左手一把扯下他胸前的琉璃,「這是哪來的,它的主人呢?」
她眼神凶狠,語氣森寒,劍鋒冰冷,可是這個讓人把劍架在咽喉處的漂亮美人,卻一點兒也不害怕,反而滿臉都是驚喜和開心。兩隻眼睛像絕品的紅寶石在夜色中閃著美麗炫目的光芒,「你是艾瑞,就是你救了我。」
艾瑞聽得莫名其妙,「你說什麼?」
「太好了,我終於看到你了。」紅色眼睛的美人喜形於色、手舞足蹈,開心地就要伸手去抱艾瑞,完全忘了自己脖子上架著一把寒氣森森的大鐵劍。
這倒嚇得艾瑞連著往後縮了好幾次手,惟恐一不小心真把他給弄死了,最後實在受不了他不老實的手腳,抬腿一腳踹過去,「你幹什麼?」
以艾瑞的力量,這一腳雖沒有盡全力,但就算是王國一流的勇士挨了一腳,也要連退七八步的。可這個人被結結實實地踢中,竟然連晃都沒晃一下,「不要生氣,不要生氣,我忘了,琉璃說過,你是個很死腦筋的人,要跟你先說清楚,不然你也許會一劍把我砍成八塊。」沒有注意到艾瑞越來越沉的臉,沒有心機的漂亮陌生人忠實地複述了頑皮公主的話,「雖然我想你的劍就算真的很厲害,不過應該還沒本事把我砍成八塊的,但是……你怎麼又生氣了?」說實話的漂亮陌生人奇怪地瞪大他美麗無比的眼睛,不能理解艾瑞忽然揮到鼻子跟前,而且還微微顫抖的劍鋒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他總算還是意識到危險,快快地說:「琉璃讓你把這塊琉璃捏碎,它在裡面留了影像。」
艾瑞忍住想一劍把這個漂亮怪人劈成兩半的衝動,手上微一用力,就捏碎了琉璃。
淡淡的青煙從艾瑞指間升起,在空中很快凝成琉璃美麗的影像。
「艾瑞,不用為我擔心,我已經用魔石傳訊給父王,把我安全的消息告訴他了。現在我要完成我的心願,做一個快樂的旅遊者,過自自在在的生活去了,不要來找我,你找不到我的。這條很笨很笨,把我當成你的龍是你的老相識了,還記得三年前,你在演武試練場,放走的那條笨龍嗎?他費了三年時間才把眼睛治好,就立刻來找你了。真是一條有情有義的龍啊。我告訴他,你急著回家,讓他帶著琉璃等你,他可以背著你,直接飛回家,多麼方便。再見了,艾瑞,千萬不要忘記永遠愛你卻無法嫁給你的、可憐的癡情公主。」說到最後,美麗的公主調皮地揮著手,扮了個可愛的鬼臉。
一陣風吹來,青煙裊裊散去。
艾瑞有些僵硬地瞪著眼前漂亮的陌生人,「你是龍,神龍?」
「對啊,對啊。我叫緋炎,雄性,今年六百三十四歲,還沒有伴侶。」緋炎眨著亮晶晶的漂亮眼睛,拚命點頭,眼巴巴地看著艾瑞,完全就是一隻猛搖尾巴想討好主人的小哈巴狗。
艾瑞瞪著他,「是你到王宮裡找我,把王宮裡所有的人嚇個半死,把房子破壞得一塌糊塗,然後把公主當成我捉走了?」
就算是白癡也可以聽出艾瑞語氣中的憤怒了。
緋炎倒吞了七八口涼氣,可憐兮兮地望著艾瑞,「我想見你。」
「全王都的人都嚇個半死,整個都城的軍隊都出動來尋找你們,我連趕了三天三夜的路,水米沒沾牙;而你們,卻在這裡,慢吞吞地聊天,閒談我的事!商量完了,她開開心心地走她的路,你安安心心地在這裡等我。」艾瑞冷冷地望著他,一字一頓地,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緋炎有點兒手足無措,小心翼翼地望著她,仍然呆呆地重複:「我想見你。」
艾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目,握拳。良久,再睜開眼睛,徐徐吐出一口氣,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放鬆握在一起的手指,「你見到了。」
然後,轉身上馬。腳下略一用力,神馬解意,立刻揚蹄欲奔。
不過,抬起來的蹄子根本邁不出去,因為緋炎一伸手抓住了馬韁繩,抬頭望著艾瑞,情急之下想要說些什麼,但龍笨口拙,來來回回,還是一句:「我只是想要見你,為什麼你要生氣?」聲音裡透著無限委屈,就像一心要跑到主人懷裡打滾卻被主人一腳踢出去的小狗。
艾瑞又氣又怒,毫不留情,揮起馬鞭,對他披頭蓋臉打過去。
她只是想打得緋炎鬆手,下手的力氣倒也不小。
緋炎卻是怎麼也不肯鬆手,開始只是一隻手抓著馬韁繩,眼看鞭子揮過來,反而兩隻手齊出,死抓住韁繩不放,鞭子對著臉,惡狠狠地打下來,他不但不避,反而仰臉望著艾瑞。
緋炎是神龍所化,身體比普通人類結實上百倍,但艾瑞的勇力卻是天下少有,一鞭鞭打下來,竟打得絆炎臉上隱隱生疼,一道道紅痕現了出來。
艾瑞自己也氣得有些頭暈腦漲,恨這條笨龍莫名其妙,胡作妄為,給自己帶來無數麻煩,但這樣一鞭鞭地打下去,竟然不能打得他鬆手,更是讓人氣得夠嗆。只是再怎麼生氣,面對一個不還手的人,她也還是下不了手了,即使對方不是人,而是一頭龍,她沒有辦法做出這種事。
艾瑞越想越生氣,連頭都疼得像要炸開一樣,忍不住恨恨地瞪向緋炎。
緋炎被鞭子狂風暴雨般地打了一頓,卻還一直仰臉緊盯著文瑞,惟恐一眨眼,她就消失了。晶瑩剔透的紅寶石般美麗的雙眼瞪得圓圓的,望向艾瑞時沒有生氣、沒有憤怒,卻只有迷惑不解和一點點傷心。然後,如寶石般明亮動人的雙眼裡漸漸佈滿驚恐,他終於鬆手放開疆繩,指著艾瑞問:「怎麼了?你打的是我,為什麼你的頭卻在流血?」
艾瑞頭疼得像有把刀子在腦子裡攪動一般,胸口一陣陣鬱悶,眼前不斷發黑,還以為是給緋炎氣的,耳邊聽他這樣大財,愣了愣,忽然感覺到額頭有些發涼,伸手一摸,竟是滿手鮮血。昏眩的感覺越來越重,疼痛得似有一萬隻螞蟻在啃自己的腦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有多麼蒼白難看,仍然端坐在馬上,對著緋炎,憤憤地說:「都是你害的。」
可她卻並沒有發覺,自己看向緋炎的眼睛茫然沒有焦距,發出來的聲音,更微弱得幾乎聽不到。
論武力,或即是全國第一的勇士;論身體的強健,她也許遠比普通人要好。但她仍然只是個人,血肉之軀,和神龍不能相比。因為她一直保衛著王位第一繼承人,琉璃公主的安全,被很多擁有繼承權的王室中人看做眼中釘,以她為目標的暗殺,從來沒有停止過。
這一次,親王讓人用鐵棍假當木棍,打在她的頭上。
她因為自己失職,理應受懲,所以也沒有躲避。
雖然當時她仍行動自如,但一根鐵棒結結實實打在頭頂上的力量之大,已經重重地擊傷了她的頭部,甚至連頭骨都已有了損傷。
她自己也不是沒有發覺,只是當時擔心琉璃的安全,所以完全沒理會自己的傷,只是三天三夜的馬上顛簸,無形中已經讓傷勢加重了。
她這樣忍痛帶傷地尋找,最後得知真相不過如此,更是氣往上飆,氣血翻騰,但一直緊崩的心和身體卻鬆懈下來,再也無法帶著重傷,繼續堅持下去。剛才揮鞭猛打,用力過大,讓頭上流血的傷口重又迸裂,頭部的隱患立時發作起來,痛得她冷汗混著鮮血一起從臉上流下來。
但她卻也不願再管傷勢,發覺緋炎放開了韁繩,雖然暈沉沉的,但仍一帶馬韁就要走。
緋炎早被她滿臉的鮮血和駭人的臉色嚇呆了,臉上一片青白,倒是比艾瑞本人,更像是受了重傷的人。一見艾瑞帶馬要走,忙又伸出手,這回他可不是抓韁繩,而是直接扯住艾瑞的衣服。
艾瑞頭昏腦漲,疼痛難忍,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來,只是感覺到衣服被扯住,奮力掙扎,「放手。」
緋炎死死抓住,「我不放。」
雖然艾瑞受了重傷,但她無意識中掙扎所用的力量還是遠比普通人要大,而緋炎是神龍,他的力氣更是無以倫比。
雖然艾瑞一直用非常結實的粗布來做衣服,但再結實的布料也經不起兩種如此強大的力氣拉扯,瞬間衣服破裂。
緋炎想法簡單,只是不想讓艾瑞帶傷離去,一發現布料裂開,立刻鬆手,又去抓另一處。
艾瑞腦子裡一片昏沉,只是一發覺被抓住就掙扎而已。
就這樣,隨著撕裂之聲不斷,艾瑞的衣服都變成了碎片,滿天飄舞。艾瑞的上半身就在這月明風寒的時候裸露了出來。
緋炎開始只是一心抓住艾瑞的衣服,衣料一破,又重伸手抓另一處,可是這一回,手伸在半空中,忽然發覺艾瑞的上半身只剩下幾條沒辦法著力的破布片,立刻僵住。剛才眼睛只是盯著衣服,可這時,手一停頓,眼睛自然而然地看到了艾瑞的身體,看到了全身上下滿佈一道道的傷痕。
刀傷劍傷,鞭痕齒痕爪痕,還有無數條根本無法明白是因為什麼而造成的傷口。
緋炎張大了嘴,身子一顫,眼中流露出不能置信的痛楚,尖叫起來:「艾瑞!」
艾瑞因為頭部受傷,所以意識昏沉,只知道無意識地掙扎,越是用力掙扎,她的傷就越重,傷越重,越是沒辦法正常思考,明明緋炎已經停手,不再拉她的衣服,她自己卻沒發覺,猛力一掙,身子立刻失去平衡從馬上直往下跌。以她的身手,竟然來不及重新控制重心和平衡,只來得及叫出一聲:「你……」人就跌落下去。
最後聽到的是一聲帶著無比憤怒和不明痛楚的大叫:「艾瑞!」
最奇怪的是,在黑暗徹底降臨前,她感覺到的不是冷硬的石地,不是身體的疼痛,而是忽然,把整個身軀都包圍起來的溫暖,這種前所未有的熾熱氣息,讓人覺得無比舒暢,最後的一刻,她甚至輕羥地笑了一笑。原來,幻覺可以如此美好、舒適。
緋炎在艾瑞掉下馬的這一刻,及時把她抱住。看到她滿臉的鮮血,看到她在這一瞬間微微流露出的笑容,六百多年來,從來單純簡單的心裡,湧起從未有過的複雜感情,只覺得很多莫名其妙的衝動,像狂濤一樣,衝擊著心肝肺腑,整個胸膛都像要裂開一般。
望著艾瑞臉上的血,他就覺得心發慌、手發軟、身發顫,不得不慘白著臉,深呼吸數次才能伸手,掌緣泛起一層淡紅色的光芒,隨著光芒所到的地方,艾瑞頭上的短髮一起脫落下來,露出整個頭部。
緋炎看到艾瑞頭上流血的傷口,忍不住又閉了閉眼,明明知道艾瑞已經暈倒了,什麼也聽不到,卻還是忍不住想叫她的名字,可是,喉嚨卻嘶啞得發不出聲音。
他伸手按在艾瑞的頭部,感覺到頭骨上似乎也已受了傷,臉色更是白得全無血色。
他努力想要念誦治療咒語,可是,眼睛一看到艾瑞的血,心就亂了。什麼咒語都記不起來,即使閉上眼,可眼前似乎還一直晃著艾瑞鮮紅的血,讓他腦子裡一片混亂,所有的咒語也無從想起。
他緊緊地閉著眼,用力晃了晃頭,想要把所有的混亂都趕走,但在腦海最深處浮起的,卻是龍族最古老最簡單,卻幾乎從來不動用的一種咒文。
他完全不假思索,立刻改用左手抱著文瑞,右手騰出來,慢慢在月光下化為龍的爪子,將爪按在心口,爪上尖利的指甲悄悄地刺入心口。心頭傳來的痛楚讓他有些驚奇。原來,心臟被自己的爪子穿透,井不像想像中的那麼痛,甚至還不如剛才看到艾瑞流血昏迷時心口如受重擊時,那麼難受。
帶著一點點淡淡的困惑,他抽回了爪子,利甲上的金色的血液閃著奇異的光芒,緩緩地滴在艾瑞的眉心,和她紅色的鮮血混在一起。
緋炎復又雙臂小心地環抱著她,身連著身,血融著血,讓那悠遠古龍的咒文,漸漸響徹夜空。
金黃色的光芒從艾瑞的眉心亮起,漸漸擴大,最後變成一個龐大的光團,把一人一龍緊緊籠罩,耀眼得足以照亮整個天地。
在光明的最中心,神龍緊緊抱著失去知覺的人類,毫無顧忌地把她半裸的身體護衛在胸膛之間。
他眼神中明亮的光澤有些黯淡,臉色一片灰白,可是神情卻異乎尋常地寧靜。
施完魔法後,親眼看見艾瑞頭上的傷口以驚人的速度復原,轉眼就平復如舊,不留半點兒疤痕,而頭骨部分也完全正常,他心情一鬆,只覺全身上下一陣空蕩湯,沒有絲毫力氣,身不由己地閉上眼睛,卻在意識完全沉入溫暖的夢鄉之前,雙臂悄悄收攏,把艾瑞拖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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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感覺讓人無限留戀,幾乎不想從夢鄉中醒來,艾瑞閉著眼睛,半夢半醒之間,身子無意識地扭動,想要在這樣動人的溫暖中,尋找一個更舒適的位置。
熾熱的氣息一直在臉上流轉。夢鄉裡,一直有一條可憐兮兮的圍著自己撒歡的小狗,伸出長長的舌頭,拚命地舔著自己的臉,不知為什麼,自己卻不生氣,反而笑了起來,在笑得最開心的時候,小狗的身體忽然變成了龐大的神龍,但臉卻還是小小的,像可憐巴巴的狗兒的臉。
有些生氣,又有些好笑,艾瑞低低地笑了出來,一邊笑一邊輕輕睜開眼。
眼前是一張因為靠得太近,而顯得非常大,非常礙眼的臉。
因為靠得太近,眼睛對著眼睛,嘴巴對著嘴巴,鼻子已經碰著了鼻子,緋炎的呼吸之聲,她可以聽到,呼吸之氣,她可以感覺到。
一想到剛才夢中小狗的舌頭,再望望緋炎的嘴巴,艾瑞想也不想,雙手用力推了出去。
出乎艾瑞的意料,緋炎竟被她這一推,推出四五丈,一連撞斷了三棵大樹,這才在哎喲的痛叫聲中醒了過來。
艾瑞自己也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她知道自己的力量,剛才的一推,雖然有點兒怒氣,也不至於威力大到這種地步。
緋炎在睡夢中醒來,痛得臉色發青,看到艾瑞雙目圓睜,卻又高興地忘了痛,開開心心地跳起來,「艾瑞,你醒了。」一邊說一邊快步靠近。
艾瑞卻已經一躍而起,退後兩步,喝斥:「先別過來。」
緋炎乖乖地站在原地沒動,眼睛一直牢牢地望著艾瑞,喜形於色,「太好了。你一點兒事也沒有了。」
艾瑞低頭望了望自己的身體,略略皺了皺眉。
此時的情況,異常詭異。
夜最深月最明的時候,荒野之內,一男一女相對而立。
月光下,穿著紅衣的男人,美麗漂亮的臉上滿是歡喜,一直牢牢望著上半身沒有穿衣服的女人。
從女人的角度來看,艾瑞的身體絕對談不上柔美。皮膚明顯較普通人粗糙,身子又過分高大,外加滿身傷痕,在明月下、夜色中,竟顯得有些猙獰恐怖。
如果是一般男人,看到這樣一個赤身女人,也許會懷疑是魔族化身的怪物現身在月下。
可是,緋炎卻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是一條神龍,他對美醜的感觀和正常的人完全不同,也同樣沒有人類有關男女間避忌的自覺性,所以毫不迴避地望著艾瑞。
如果是一般女人,忽然醒來,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男人懷裡,而且上身還沒穿衣服,肯定要尖叫狂喊、歇斯底里的。
偏偏艾瑞也不是一般女人。
她從小就不被當做女人教導,生命裡除了練功和戰鬥之外,根本沒有別的東西。在王宮中的三年,琉璃用盡了一切辦法。也無法讓她那被扭曲的心態恢復正常,她從來無法把自己當成女性來看待。她明白自己是女人,知道自己不是男人,也懂得一般男女間正常的避忌,但在心底裡,卻仍然沒有身為女人的自覺。她對自己的看法,倒是和很多仇視她的貴族們想法一樣,只不過是個只懂戰鬥的怪物而已。
所以她在發現自己沒穿衣服時,只是簡單地皺皺眉,連遮掩身體的動作也沒有,直接走到逐風身邊,從馬身上的包袱裡取出一件衣服,重又穿在身上。
然韜後抬手去摸自己的頭,想要知道傷口怎樣了,卻覺觸手處一片光滑,立刻愣住了。
要是別的女人,發現自己忽然被剃成了光頭,說不定又氣又急地暈過去。但艾瑞對自己的身體形象從來都不關心,即沒有女人的自覺,也明白自已根本不好看,如果硬說自己是女人,肯定也是個醜女人,既然如此,再醜一點兒也沒有什麼關係。
所以她一愣之後,也沒有任何激烈的行動,只是望向緋炎。
緋炎忙解釋說:「我要看你的傷口,所以才……」
「你用魔法治好了我的傷?」艾瑞根本無心聽他解釋。
緋炎點頭。
艾瑞不怎麼客氣地看著他,有些不太情願,卻還是勉強地說:「謝謝!」
緋炎張嘴,想說不用謝,可不知為什麼,發不出聲,只覺得胸口一陣陣疼痛,鼻子發酸,兩行眼淚就這樣毫無阻礙地從眼睛裡流了出來。
艾瑞呆呆地望著緋炎。她從來沒有見過男人流眼淚,何況這個男人還是一條無比強大的神龍。
「你做什麼?」
緋炎淚眼汪汪地看著她,想要說話卻偏偏說不出,只是眼淚越流越多。
艾瑞又是生氣又是無奈又是莫名其妙,本想要一走了之,又覺得人家剛治好了自己的傷,在這種情況下甩手就走,可能有點兒過分,只得皺了眉頭,有些不耐煩地問:「你到底怎麼了?」
緋炎越是望著她,越是傷心,聽到她這樣問,更覺得悲從中來。
神龍心思單純,高興就笑,傷心就哭,完全沒有人類那種打腫臉充胖子的掩飾功夫,他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痛哭起來。
艾瑞手足無措,頭大如斗。她無懼戰鬥、不怕難關,可是對付一條變成男人,卻比女人還愛哭的神龍,她是真的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她猶豫再三,終於還是磨磨蹭贈地走過去,對著緋炎蹲下來,盡力把聲音放得很柔,「你到底怎麼了?」
緋炎一伸手,略一用力,就撕開了艾瑞剛剛披上身的衣服。
艾瑞臉色微變,想抬手一耳光扇過去。
可手抬在半空中,看到緋炎滿是傷心的臉,又扇不下去了。
低頭看看自己破爛的衣服,忍不住在心中哀歎一聲,這條龍一定和自己的衣服有仇,這已經是第三件因他而破壞的衣服了。
緋炎的手已經毫無顧忌地放在了艾瑞的身上。
艾瑞微微皺眉,不過,她一向沒有什麼女性的自我保護意識,倒也沒有立刻翻臉。
緋炎的手在艾瑞肩頭徘徊,不斷來回撫摸她肩上那條又粗又長、從脖子邊上一直延伸到上臂的傷痕,眼淚流個不停,「你還痛不痛?」
艾瑞目瞪口呆地望著他,這條龍哭個不停就是為了她身上早八百年就已經癒合了的傷口嗎?這龍是不是瘋了?
緋炎一點兒都沒發覺艾瑞震驚的表情,只是覺得心裡難受得像要裂開似的,探頭過去,細看艾瑞的傷痕,眼淚滴落在艾瑞的肌膚上。
也許是神龍的淚比普通人熾熱,艾瑞竟似被燙得渾身猛然一震。
緋炎一聲不吭,手指輕輕滑動,悄悄地撫過一條條傷痕,漸漸向胸前移動,他心中自然一片純淨,並無雜念,但艾瑞再沒有女性自覺,總算最基本的常識還有,怎麼能讓他這麼幹,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不要這樣,我很好,我沒有事,這些傷早就好了,幹嗎為這種不關你的事去哭。」
緋炎睜著滿是淚水的眼睛望著她,良久,又「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直接把腦袋扎到艾瑞懷裡,嗚嗚地哭,「都是我不好,全是我害你的,你為什麼不肯告訴我,你為什麼還要說不關我的事?」
艾瑞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噩夢,可是無論怎麼在心中狂喊,都醒不過來。
她是個戰士,現在,卻陷在必須哄一條比小孩還麻煩的神龍這樣的困局中。
她勉強也算個女人,可這個神龍變成的男人,卻這樣大大咧咧地把腦袋埋在她懷裡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