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抬頭望去,這個忽然出現的人,騎在雪白的駿馬上,披著雪白的金邊披風,身上的衣服繡著非常精美的花紋,似乎是從絹之國運來的名貴手工繡品。五官非常英俊漂亮,白馬白披風,在陽光下異常奪目。
她很自然地想起以前琉璃曾對她歷數國內的貴族,提起清風城的清風伯爵艾克斯時曾說過,他是個標準的美男子,也是個最懂很吃喝玩樂、享受生活,既能自己快樂,也能引領別人一起快活的花花公子。
相比於她跟在琉璃身邊,熟知國內許多貴族,作為擁有獨立領土和城池,很少到國都去的貴族,艾克斯卻不認識這位公主身邊的貼身侍衛。
經過一夜的趕路,艾瑞滿身的灰塵已經讓這位高貴的爵爺不太高興了,再看這個男人,身材還算高大,濃眉大眼,居然還光著頭,一看就知道是標準的粗人,非常不合喜歡美好事物的伯爵胃口,所以他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拒絕檢查?」
艾瑞還沒有回答,一直低著頭望著自己和艾瑞握在一起的雙手的緋炎終於抬起了頭,興高采烈地說:「艾瑞,這是你第一次握我的手啊,對了,這些人為什麼惹你生氣,要不要我來打他們,幫你出氣?」
他一提握手的事,艾瑞身子一震,猛然鬆手。
絆炎臉上的笑容一僵。呆呆地望著自己空蕩蕩懸在空中的手,又傻傻地望望艾瑞正往回縮的手,想也不想,伸手去抓艾瑞的手。
艾瑞動作也奇快,正在後縮的手,往左一讓,躲開緋炎的手。
緋炎一翻手腕,繼續往左邊來追。
兩個人一追一避,身子都沒動一下,兩隻手卻在眨眼之間已經過了好幾招,動作之精妙迅速,令人歎為觀止。
艾瑞被緋炎追得心煩,正要怒斥他,眼角忽然描到艾克斯滿臉驚艷之色,望著緋炎發呆的表情,心中猛然一凜,本來正在躲避的手腕往前一伸,正好迎上緋炎伸過來的手,兩個人的手又握在了一處。緋炎笑逐顏開,用力握緊,再也不肯讓艾瑞有機會鬆手脫身了。
艾瑞被他的大力氣握得手疼,又氣又恨,想要瞪他,卻不知為什麼,再也做不出凶狠的表情了。
艾克斯喜歡一切美麗的東西,喜歡享受生命,猛然看見那個一身灰撲撲的人抬頭說話,竟覺得眼前一亮,整個世界似乎都只剩下了這炫目的紅色,只能呆呆地望著緋炎,看到緋炎和艾瑞的手一追一逃,簡相不能置信。等到最後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他望向艾瑞的目光也充滿了妒恨。
那雙握在一起的手,太過刺眼了。緋炎的手,雪白漂亮,和他的臉一樣完美;而艾瑞的手,骨節粗大,皮膚粗糙,連手背上都有好幾道難看的傷痕,這種人的存在,簡直就是為了破壞天下的美麗事物,更何況,這時「他」居然緊握著一個最美麗的「小姐」的手。
那樣美的手,應該由自己來握才對。
艾克斯心情不好,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卻努力擠出笑容,對緋炎說:「『小姐』你好。」
緋炎根本不知道他嘴裡的小姐是叫自己,側過頭對艾瑞說:「這個人本來就不好看,笑起來就更加難看了,還是你最好看。」
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一點兒也不懂應該避忌。
艾瑞被他氣得差點兒暈倒,恨不得甩開手,再也不管他的死活。
可是想到艾克斯花花公子的名聲,她又不敢放手。這條笨龍雖然擁有無以倫比的強大力量,可惜笨得完全不懂得保護自己,雖然他化成人身也是個男人,可是漂亮成這樣的男人,也難保不會引起艾克斯的邪惡念頭。
相比艾瑞的憤怒,艾克斯簡直就是七竅生煙了。他堂堂清風伯爵,要人才有人才,要地位有地位,王國知名美男子居然被這個漂亮得像天使的美麗「小姐」說笑得難看,而且還拿他和這個低賤的粗人相比。
他氣得差點兒沒從馬上跌下來,又不忍心對著美麗的「小姐」怒吼,只是鐵青著臉瞪著艾瑞,「你是什麼人?和他位『小姐』什麼關係,給我如實報上來!」雖然為了在「小姐」面前保持姿態,他沒有做什麼更過分的舉動,但是殺人的目光卻一直死盯著文瑞。
一定是這個粗人,不知用什麼方法脅迫了這位漂亮的「小姐」。否則,在正常的情況下,任何美女都會選擇和自己在一起,而不是跟這個粗胚握手。一想到那緊握在一起的手,心裡更是針扎般難受,和美麗女性雪白柔嫩的手緊握在一起的特權,應該是屬於他這種英俊瀟灑溫柔體貼的美男子才對。
緋炎渾然不覺現在的境況多麼奇怪,也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是一切混亂的罪魁禍首,只開開心心地對艾瑞說話,高高興興地握緊她的手,快快活活地望著艾瑞,連眼角也不瞄一下旁的人。
艾瑞想罵這條笨龍都找不出合適的話來。看看臉色難看到極點的艾克斯,再掃了一眼圍在四周的兵士,心裡歎了口氣。
怎麼回答艾克斯的逼問呢?難道告訴他,自己是公主殿下的侍衛,因為幾年前救了一條笨蛋龍,現在後悔莫及,而這條笨龍把公主抓走走,弄得全國大亂,現在還變成了一個比女人還漂亮的男人到處亂晃,惹出亂子也不明白,被人佔了便宜也不懂嗎?
而且,看看艾克斯的表情,就算艾瑞本人不像琉璃有一個聰明百變的腦子,也知道不論自己的回答是什麼,這位出色的花花公子絕不會放過眼前的絕世大美人的。
艾瑞心裡轉了好多個念頭,計算了一下:如果自己拉著緋炎立刻跑,要怎樣才能避免戰鬥;艾克斯會不會帶著清風城的五千兵力一路疾追。想到最後,忽然對緋炎說:「你背我。」
由一個身材高大壯實的男人對漂亮得讓每一個人想要呵護的女人說這種話,本來就非常詭異。可是緋炎聽了她的話,立刻點點頭,一彎腰。艾瑞鬆開緋炎的手,然後直接趴到他背上。
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的眼睛一定出了毛病,否則怎麼會看見這個高大強壯的光頭「粗漢」,居然趴在這麼漂亮柔弱的美麗人兒背上,要「她」來背。驚呼聲、駭叫聲不絕於耳,所有人都覺得艾瑞此時的所作所為,令人髮指。
艾克斯大叫一聲:「『小姐』別怕他,我來救你。」雙腿略一用力,馬就衝了過來,他在馬上拔出他鋒利漂亮、劍柄上刻滿花紋像一件藝術品的細劍,對著艾瑞揮了過來。
艾瑞根本沒理會他,只是輕輕一拍緋炎的背,「變龍,起飛,」
緋炎的身體應聲變化,紅色的身體無比美麗威嚴,徐徐伸展開來。神龍完美強大的形態震攝了所有的人。
他渾身閃著讓太陽失色的美麗光芒,迎著風飛起,在所有人呆若木雞的愕然注視下,帶著文瑞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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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高飛在空中,天風強勁,普通人大多會心驚膽戰,尖叫狂喊。
可艾瑞坐在緋炎的頭頂上,雙手抓住緋炎的龍角,不管天上的風多麼強勁,都吹不動她一分一毫。坐在龍身上,迎著風疾飛,在雲彩裡穿行,向著太陽前進。
風把所有的鬱悶都吹走,在人世間的一切重負,似乎也早已消逝。
即使是很少有大的情緒波動的艾瑞,也不得不承認,這條龍雖然又笨又纏人,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優點的。但這樣淡淡的好感,在傻瓜龍開口之後,又立刻消失得乾乾淨淨。
「艾瑞你真的好厲害,第一次飛這麼高,居然一點兒也不怕,你天生就是要做龍騎士的。」
艾瑞根本不可能給緋炎好聲好氣的回答,「我做龍騎士幹什麼?」
「做了龍騎士就可以永遠不和我分開啊。」緋炎的神龍大嘴似乎也在咧著傻笑,「我聽說龍要和勇者一直在一起的話,就必須做勇者的飛龍,而勇者就要成為龍騎士。」
艾瑞想到緋炎那驚人的美貌就覺得頭疼,有一個這麼容易惹禍的漂亮龍跟在身邊,那她以後還能有好日子過嗎?「我不會做龍騎士的,你不要妄想。」
緋炎大大的龍眼睛委屈地眨了眨,「你可以不做龍騎士,但是我要做你的飛龍,你可以不和我在一起,但是我要跟著你。」
艾瑞氣得提起拳頭,想對著緋炎的腦袋就要狠狠打下去。可拳頭揮在半空中又停住了,現在飛得太高了,雖然她恨不得把這條死腦筋龍一拳打暈,不過,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還是不能不暫時忍氣吞聲。
「聽我說,我知道,你覺得我救了你一次,所以你感激我,可你用不著這樣。你想報答我,現在我就讓你報答,我的母親生了病,我要趕回去見她,請你快些飛。以後你和我各不相欠,好不好?」
「好。」緋炎答得非常爽快,爽快得讓艾瑞有些吃驚,甚至心間還有些空落落的失望。
緋炎的速度急增,「你母親生病了,我一定會盡快飛到的,你不要著急。以後我們各不相欠,我再跟著你,你就不要老說我是感激你了。」
艾瑞因為緋炎的一聲好,心中忽然空落落一片,一顆心也在悄悄往下落,聽到這樣的後文,心又猛往上跳。胸口翻翻騰騰,也不知是為了什麼,明明生氣極了,偏偏有些想笑;明明感覺到莫名地開心,又偏偏怒氣滿胸。
她深深地歎了口氣,終於放棄了說服笨龍的想法。這條龍實在太笨太呆太白癡,這些都可以算了,偏偏他又太美麗,如果他硬要跟著己滿世界亂跑,自己卻一直不理他的話,這條大下最強大的神龍,也許被別人連皮帶骨吃了個乾淨,都不懂得要保護自己。
艾瑞除了皺緊眉頭,無可奈何地歎氣,為自己莫名其妙變得過分柔軟的心懊惱生氣之外,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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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不見,雷昂家族的莊園似乎陳舊冷清了許多。
艾瑞怔怔地站在高大的鐵門前,那可以提千斤劍、劈萬鈞力的手,卻怎麼也抬不起來。
大鐵門打開的聲音,瘖啞刺耳,艾瑞的身子微微一顫,幾乎有躲起來的衝動。
鐵門打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站在門前,看到艾瑞愣了愣,張著嘴,哆嗦了半天,才遲疑地喊:「艾瑞少爺。」
艾瑞點點頭,「安斯拉叔叔,我母親是不是生病了?」
安斯拉神情悲傷、「伯爵夫人病了兩個多月了,一直都沒有好轉的跡象,唉,伯爵夫人是好人啊。」
艾瑞的眼神茫茫然地望向安斯拉身後廣大的莊園,「安斯拉叔叔,我想去見見我的母親。」
漢斯瑟縮了一下,「艾瑞少爺,不是我不讓你進來,伯爵大人有命令,從今以後,絕不許你進入莊園半步。」
艾瑞低下了頭,聲音低沉:「安斯拉叔叔,請求你,讓我見見我的母親吧。「
安斯拉滿臉為難,沉默了很久,終於往左邊讓了讓,就在艾瑞邁步之前,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在這裡做什麼?』」
一直睜著眼睛,默默看著一切的緋炎震驚地看到艾瑞高大的身體微微一顫,這個擁有無比強大力量的勇者,竟然會流露出畏懼和驚慌的神色。
緋炎莫名地也心慌起來,本來乖乖地站在一邊,這時卻顧不得艾瑞的囑咐,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艾瑞身邊,輕輕握住艾瑞忽然冰涼的手,心裡又開始疼痛起來。
艾瑞完全沒顧得上對不經自己同意,大膽來拉自己的手的緋炎發怒,只是臉色慘白地望著正一步步走近的雷昂伯爵。
三年的時光過去,雷昂伯爵卻像是老了十年,滿頭白髮,眼角的皺紋既深且長,可是眼中的怨恨卻比三年前分別之時更加深絕。
「原來是公主陛下寵愛的侍衛官來了,現在公主陛下不是被惡龍捉走了嗎?你不去救你的主人,跑到我這邊題小郡來做什麼?」雷昂伯爵眼神怨毒,狠狠地盯著艾瑞,每一個字都冷冰冰地不帶一絲感情。
艾瑞嘴唇微顫,「父親!」
「我不是你父親。」憤怒的大吼聲裡,蒼老的伯爵衝到了艾瑞面前,一抬手,一記耳光又狠又重地打在艾瑞臉上。
緋炎驚叫一聲,既為艾瑞感到心疼,又覺得不可思議,以艾瑞的身手,怎麼能被這麼一個老頭打中。
雷昂伯爵一回手,打算再衝艾瑞的臉上來一記。
艾瑞就像個木頭人,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可是緋炎卻怒吼一聲,一伸手,抓住了雷昂的手腕。
雷昂哪裡禁得起神龍的巨力,當時就痛得大聲慘叫。
艾瑞急叫:「放開他。」
「不!」緋炎第一次在除了「喜歡艾瑞跟著艾瑞」這樣的問題之外,違背艾瑞的話。
雷昂痛得臉色發青。
艾瑞情急,伸手抓住緋炎的手臂,喝斥:「快放開。」
緋炎望著艾瑞的臉,剛才那一耳光用力真的很大,艾瑞的臉上已經微微地腫了起來。
緋炎本來就紅如寶石的眼睛,越加紅得像有兩團烈焰在燒,「他打了你。」
艾瑞看到雷昂伯爵已經痛得連站立的力氣都沒了,又氣又急,「他是打了我,又不是在打你。」
「他打我就沒有關係了,可他打了你。」緋炎的聲音簡直要哭出來了。滿心的怒火、憐惜、傷心、痛楚,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表達才好。好似活生生地把一顆心挖出來送到艾瑞面前前,可人家根本不看和不理會;而他,卻又笨拙得完全不懂得如何表述這一刻激動難過的心情。
這樣又是悲痛又是憤怒的話語,令艾瑞也是由身到心都震了一震,可是聽到雷昂伯爵的腕骨已經被捏得咯咯作響,她的臉色也變了,厲聲喊道:「他是我父親,他有權打我。」
「他沒有,他沒有!沒有任何人有權打你!」這一回緋炎真的哭出來了。艾瑞明明被打傷了,卻還在拚命護著打她的人。望著艾瑞腫起來的臉,緋炎心裡一疼,根本不加遮掩、不去忍耐,直接帶著哭音大喊:「就算是父親又怎麼樣?我也有父親,所有的生靈都有父母,可是,不管是老虎、雄鷹、神龍或是魔獸,都不會隨便打自己的孩子,父母生下孩子,照顧孩子,等孩子長大,讓他們走自己的路。孩子不是為了被父母打罵才被生下來的。」
他一邊高聲吶喊著,想把這種心疼的感覺、難過的感覺喊出來,一邊牢牢地抓住雷昂伯爵的手腕,恨不得就此捏碎。可看到艾瑞的表情又不敢太用力,但要他放開,卻怎麼都不甘心。
他怎能放開這個可惡的壞人,讓他再肆意傷害艾瑞。
艾瑞急了,一伸手拔出大劍,對著緋炎的手臂砍下去,「放手。」
緋炎終於放手,可是臉上的表情卻如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劍似的,滿眼受傷地望著艾瑞,但是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往旁邊退開了三步,再轉眼盯住雷昂伯爵,如果雷昂伯爵還敢對艾瑞動手,他一定要在第一時間阻攔。
艾瑞一劍劈出,心中已經有點兒後悔了。看到緋炎受傷的表情,她卻覺得這一劍砍中的分明是自己在這一刻忽然停止跳動的心。
艾瑞張張嘴,也不知是想要叫緋炎的名字,還是想從心靈深處發出一聲受傷的痛呼,最後,卻只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保持平靜地望向雷昂伯爵,
「父……雷昂伯爵,我想見一見雷昂夫人,請你讓我見見她,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