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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愛才會痛 第七章 作者:岳盈
    走出教學大樓,陽光迎面灑來。皚蓮瞇眼望向遠方的天空,一片藍,天氣真好。

    下午的課總是特別累人,好幾次頻頻「點頭」,筆記抄得七零八落,幸好依文答應影印一份她寫的筆記給她。

    「回家嗎?」嬌甜的嗓音溫泉般朝她湧來。

    皚蓮扭頭朝身邊的人擠眉弄眼:「我是要回家沒錯,你就不見得了。」

    跟著她意味深濃的視線的指引,沈依文看到遠遠走來的那道身影,霎時臉上煥發出光彩,修長的眼眸一掃倦意,腳步也輕快了起來。

    「貧嘴。」她羞意滿臉地朝皚蓮啐了句,人像只粉蝶兒翩然飛去,連聲再見都沒說。

    「明天見。」皚蓮喃喃道,看著好友迎向男朋友,兩人手挽著手,臉兒貼著臉兒說話。

    陽光拂在依文的髮梢、臉上,她揚起的笑臉多美呀,正符合戀愛中的女人最美的那句話,從裡煥發到外的光彩豈是吃四物雞精或使用是保養品能達到的效果?

    她怔怔看著他們遠去,和經過的同學們微笑招呼,走向校門口。

    戀愛,究竟是怎麼回事?聽過情歌,看過情詩,電影、小說裡有蕩氣迴腸的愛情描述,身邊的人或因愛情而容光煥發,或為愛情憔悴而不悔,還有的被愛所傷而心碎。

    愛情有這麼多面目,不是每一面都能帶給人快樂,但陷溺在愛河裡的人難以自拔,在岸旁觀看的人心生嚮往。每個人都渴望愛情,都想追尋愛情,柏拉圖卻說戀愛是一種嚴重的精神病。

    的確有點像。

    如果不是一種病,為什麼招之不來,揮之又不去,完全無法掌控?

    回味時有苦中有甜,甜中有辣,令人難以判斷那究竟是什麼滋味。

    愛情啊……

    皚蓮怔然,忽然對盤據思緒的主題感到震驚。

    她——竟然在想愛情?

    是被依文的戀愛情緒感染嗎?

    是見證到表叔和璇姨的愛情長跑受到的感動?

    還是母親因愛而煥發出少女的光輝引起她的欣羨?

    答案忽然清楚地躍上心頭。那個虛懸在心上的名那個她一天總要默念好幾遍、睡夢時會夢見的人,

    這一刻佔滿她的思緒。欲淚的情緒洶湧向眼底,沒有那麼難以置信,敏感的心微微疼痛著,她知道自己發生什麼事了,腦中潮來潮往的思緒再明白不過了。

    愛情的開端是什麼?是邂逅後完全沒有理由的心動與掛念,是視線不由自主的追尋,是離別後盤據心頭的想念。

    相思呀,原來那份想念竟然是愛情的另一種面貌。皚蓮的心跳得又快又急,那名字就含在唇齒間,呼之欲出。

    一個月,整整一個月,他在哪裡?是不是會遵守承諾回來?

    「皚蓮……」突然,一句呼喚輕輕震悸著她的魂靈,在人聲喧嘩的校門口,她聽見了。

    無法置信地循著聲音望過去,濕潤的眸光捕捉到人群中卓然俊美的身影。他朝她走來,一雙隱含笑意的俊目緊盯住她,彷彿那裡只有她。

    離她還有兩步,皚蓮再也壓抑不住滿腔的想念,腳步朝前一跨,投進他的懷抱。慕鴻頓時感到受寵若驚,眼眶有些潮熱。

    「皚蓮。」像是拿她的舉動沒轍,他的輕喚夾雜著歎息,優美的唇形微揚。

    「你回來了……」她喘不過氣似的問,抬起的小臉上煥發著難以言喻的明亮光彩。

    「我回來了。」他的語氣有些迷惘,彷彿所有的確定都因她的話而變得不確定。

    怎麼回事?

    來看她,來接她,原本是那麼理所當然呀,此刻的心情卻起了微妙的變化,某種曖昧的情思在心底擴散,麻麻熱熱的,讓他一時怔然。

    校門口有許多道眼光朝他們射來,皚蓮無意成為眾目焦點,粉臉暈紅地離開他的懷抱,低聲道:「我們別站在這裡擋路。」

    她臉紅的表情特別可愛,慕鴻的心神有一秒鐘的恍惚,隨即感覺到手背傳來軟柔得不可思議的觸感,是她伸手握住他的。

    「車在那裡。」他回過神,牽著她朝外頭走。

    一輛白色的房車醒目地停在不遠的路邊,皚蓮有些詫異。

    「你不是沒開車嗎?」

    「在這裡是沒開車,因為我對路況不熟。這輛車是爸爸安排的,附司機。」慕鴻挽著她來到車旁,為她打開車門,微笑地解釋。

    她坐進寬敞的後車廂,發現裡頭的設備相當豪華。慕鴻坐在她身邊。

    「回家嗎?」

    「我……」她眼光閃爍了一下,好不容易見到他,好多話想說呢。

    「先到我家好嗎?早上到家時,徐太太還念著你呢。」

    「好。」

    她爽利地答應,倒讓慕鴻有些訝異。他玩味地看著她,總覺得皚蓮的態度有些不一樣。但他沒多說什麼,只吩咐司機開車。

    「想喝什麼?」打開的小冰箱裡有好幾種飲料,兩人最後都挑了礦泉水。

    啜飲著冰涼的水液,皚蓮的目光無法離開慕鴻。一個月沒見面,他更加俊朗。深黑的眼瞳裡有她小小的影像,看起來是那麼伶仃可憐,等著人疼惜。

    他懂嗎?

    「幹嗎一直看著我?」慕鴻被她瞧得心跳亂了起來。

    『不能看你嗎?」她嬌嗔道,微微感到不好意思,「一個月沒見面,就變得這麼小氣了。」

    哎,從何說起呀?慕鴻頓時啼笑皆非。

    「什麼時候回來的?」或許是自知無理,皚蓮很快轉移話題。

    「上午。跟白姨打聽了你的課表就來了。」

    「怎麼不打電話給我?媽媽有我的號碼呀。你就傻傻在外頭等,萬一等不到人怎麼辦?」口氣雖然有些埋怨,皚蓮的心卻是甜的。

    「等到了呀。」慕鴻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傻瓜。」

    不一樣了,車廂裡的氣氛透著的親密令慕鴻微感心驚。他定下神,覺得先前在心裡還是任性的小妹妹的皚蓮,一個月再見後,嬌美的笑靨中竟有種屬於異性的嫵媚,拂亂了他的心。

    是自己變了嗎?

    「怎麼不說話?」見他沒接腔,只是用一種深不可測的眼光看著她,皚蓮倒有些心慌了。

    「沒什麼。」悄悄深吸了口氣,慕鴻穩住自己的心,跳,提醒自己來接皚蓮的本意,「最近好嗎?」

    「嗯。你呢?」

    「我?」他一怔,眼神有些迷離。日子還是照常過,卻常常走神,心頭像有什麼在牽絆著。他告訴自己,那是因為他擔心皚蓮依然想不開,仍絆著父親與白欣荷的事。然而,在面對那張朝思暮想的容顏時,認定的心情卻紛紛零亂,不再確定起來。

    「還不是一樣。」他避開她明媚的眼波,急著找話擠掉心中的那抹不確定,「跟專業人員開會,看各項金融指數的分析、經濟狀況的報告,林林總總的投資案……像這次來,便是進行先前評估過的一件收購案,我帶了一組專業人員過來,他們會負責整個案子的處理。我呢,就負責簽約,才有空找你呀。」

    誰要聽那個呀!她白了他一眼。「會留多久?」這才是她所關心的。

    「十天吧。」

    「這麼短!」說不出來的難受瀰漫胸坎,皚蓮沒料到他回來的第一天就昭告了十天後的分別。

    才相聚,就要分離,再見面還不知是哪一天。心又冷又寂寞,她還要跟許多人分這十天,更或者,他肯給的只有車廂內短暫的相處?想到這裡,她忍不住眼眶酸熱。

    「怎麼了?」見她神情淒楚,慕鴻著急了起來,「我說錯什麼話了?」

    「沒有。」她勉強揚起嘴角,畢竟這番心情只是自己的,連他是否喜歡她都不確定,能怪他嗎?「你到學校接我,有事要說吧?」.

    「嗯。」她不問,他還忘了正題呢。慕鴻收斂心思,試探道,「上次離開,我說過回來時要等你答案。爸爸告訴我,你最近對他的態度沒那麼排斥了,是不是想通了?」

    他最關心的還是這件事吧。

    心情雖然悵然,皚蓮仍然打起精神回答:「蕭叔叔不難相處,我們一起吃過幾次飯,覺得他挺幽默的。其實在看到他跟媽媽在一起之前,我對他的印象不壞。就像你說的,我是因為不高興他跟媽媽在一起,才排斥他的。」

    「皚蓮,你肯這麼想太好了。」慕鴻鬆了口氣,總算可以把一樁心事放下,「我還擔心我前腳走,你就把我的話丟開,固執己見地不肯給我爸爸機會呢。」

    「其實……」她欲言又止,烏溜溜的黑眸裡有抹自嘲,「根本就是你前腳還沒走,我心裡就打著別的主意了。」

    「怎麼說?」他詫異地問。

    「那時雖然覺得你的話有道理,總還認為蕭叔叔配不上媽媽……」看出他有所不滿,她接著道,「我知道這個想法不對,但就是忍不住。我跟媽媽相依為命了十五年,這段期間不是沒人追求媽媽,我認為蕭叔叔不是最好的。」

    「那誰是最好的?」

    聽出他語氣裡的不悅,皚蓮的眼眶一熱,薄薄的水氣瀰漫視線,巴掌大的小臉楚楚可憐得令人心疼。

    「你一定覺得我很任性,但那時候我認為自己才是對的。與其讓媽媽被我所不喜歡的蕭叔叔搶走,我情願她的伴侶是我敬愛的人。」

    「所以你……」慕鴻隱約猜到怎麼回事,暗暗替父親捏了把冷汗。就不曉得皚蓮後來是怎麼打消主意肯接受他父親的。

    「我自以為是地去找表叔,他待我一向親厚,加上從來沒聽說他有女友,以為他是因為媽媽至今未婚,沒想到……哎,你就不知道那天的情況有多好笑……」腦中撞出的那幕情景令皚蓮眼中的酸楚一掃而空,優美的櫻唇輕鬆地劃開笑弧。她很快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我滿盤的計劃全都被打亂,看到璇姨開門時,有種想拔腿就跑也不願接受真相的衝動。那種心情跟我在媽媽的辦公室看到她跟蕭叔叔在一起時受到的驚嚇差不多,只是這次我被璇姨及時拉住。後來看到表叔只圍著一條浴巾出來,我更是目瞪口呆。我心目中那個完美無瑕的表叔形象全毀了,真的,我沒想到他的身材那麼好,那種頹廢的男性魅力一點都不輸蕭叔叔喔。」

    「你是因為發現林叔叔跟你那位璇姨在一起才打消主意?」他覺得這件事沒那麼簡單,皚蓮古靈精怪,有這麼容易就打退堂鼓嗎?

    「不僅如此……」她臉上閃過一抹羞慚,「就算知道表叔和璇姨在一起,我還是可以捉摸出另一個人選,只是未必令我滿意。你說我固執、任性沒講錯,我是抱定主意討厭蕭叔叔到底,更害怕他會搶走媽媽,若不是表叔和璇姨跟我說了一些事,我仍是執迷不悟。」

    「他們跟你說了什麼?」

    她沒有立刻回答,目光深幽地望著前方,許久後才緩緩道:「我會那麼反對媽媽和蕭叔叔在一起,不是完全的任性和固執,而是我一直認為媽媽和爸爸的結合是最完美的,就算爸爸死了,媽媽也不應該破壞這份完美去喜歡別的男人,如果她那麼做了,就是一種背叛……」

    「皚蓮,那不是背叛。相信白姨心裡仍保留一份對你爸爸的感情,即使她愛上我爸爸,這份感情還是不會消失。」

    「我現在明白了。」皚蓮的語氣微微帶著哽咽,眼也顯得迷迷濛濛,「我真的很後悔自己那麼幼稚,說了很多傷害媽媽的話。璇姨告訴我,爸爸在認識媽媽之前,有個青梅竹馬的愛人,就是璇姨的姐姐曹瓔。她有先天性的心臟病,十六歲那年就病死了,爸爸很傷心,一直鬱鬱寡歡。後來他遇見媽媽,被媽媽的溫柔和細心感動,便娶了媽媽。媽媽一直知道爸爸心中有個特別的地方是保留給瓔姨的,但從來不說,即使爸爸臨終前喊著瓔姨的名字,她都默默承受下來。我聽到這裡,覺得媽媽好可憐,爸爸實在不應該……」

    慕鴻心裡雪亮著,皚蓮那時候必然開始領悟到一些道理了。果然聽見她接著說:「表叔卻說,爸爸其實也很愛媽媽,只是對瓔姨的那份舊情放不下。他臨終前還囑咐媽媽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如果遇到理想的對象,一定要好好把握,就像他在瓔姨死後,遇上她懂得把握一樣。璇姨接著說,爸爸對過世的瓔姨的那份舊情,不妨礙他愛媽媽,正如媽媽愛上蕭叔叔,不表示她就不愛爸爸了。她對爸爸的感情如今成了懷念,對蕭叔叔則是有光有熱的……反正,我應該做的是祝福他們,而不是任性地從中杯葛,這樣最受傷害的還是媽媽……」

    說到後來,她竟是滿臉淚痕。慕鴻心頭一熱,一伸手便將她摟進懷裡,任她濕潤的臉頰貼著身上的衣服。

    五月天的氣溫可以達到三十度,慕鴻出門時穿的是卡文克萊的短袖襯衫,彈性的布料合身地貼著他挺拔結實的上身。皚蓮隔著單薄的衣料彷彿可以感覺到他體內最細緻的動盪,他的體熱透過衣料傳來,他的心跳每一下都傳進她耳內,溫熱的男性氣息徐徐迷惑她的感官。

    雖然不是頭一次靠他那麼近,但經過一個月的分別,皚蓮的心情從原先的不識情滋味到暗生情愫,最早先停留在曖昧、無知的情意已經撥雲見日,可惜的是,這份情意惟有她自知,蕭慕鴻是半點也不曉得。

    他喜歡她嗎?

    好幾次想開口問,卻礙於女性的矜持而欲言又止。哎,現在才知道暗戀一個人的苦,那種想要表白又怕被拒絕的惶然,惟有自己才明白吧。

    「到家了。」看到熟悉的景物,慕鴻低頭對懷裡的皚蓮說。

    她沒再掉淚,只是半睜著一雙濕潤的眼睛煩惱地向前凝視。聽見他的聲音,她抬起沾著水氣的睫毛,那眼中閃動的光芒令他的心無端地急促了起來。

    當車子停妥,她仍沒有從他懷裡離開的意思著他的衣襟,微偏的臉有抹惹人憐愛的嬌憨。

    「除了今天之外,你還有時間……見我嗎?」她眼中的那抹脆弱的懇求讓他不忍拒絕,他寵愛地拉了拉她的馬尾:「當然有。就怕你嫌我煩。」

    「才不會呢!」笑意自她唇上、眼上開出,那雙柔軟的胳臂就纏在他頸上,鼻間嗅到她清雅的泛著一絲甜的少女體香,慕鴻不禁感到心醉神迷。

    她仰看著他的神情多美呀,一種強烈的慾望排山倒海而來,使他差一點俯向她去攫取渴望的甜美。幸好司機在這時候打開後車門,慕鴻回過神,悄悄做了個深呼吸,朝後退開身子。

    「該下車了。」將渴望壓抑至體內深處,慕鴻不讓自己多想,因為只要他再想一下,極有可能不顧一切地跨越那條界限,到時候便再也回不了頭了。

    然而,萌芽的情意豈是壓抑就能避得掉的?

    時間流水似的過,轉眼便是十天。依依不捨地分離,那人什麼都沒說,沒事人似的走了,皚蓮這才嘗到相思的苦。但她不是個輕易放棄或是自艾自憐的人,早有打算。

    蕭樺已經跟母親求婚,兩人預定七月結婚,屆時將帶著她一塊到歐洲度蜜月。皚蓮以要到英國遊學為由,央求慕鴻代為安排,還要了他的E—mail,不時以電子郵件及電話聯絡他。

    慕鴻領悟到她的別有用心,表面上什麼都沒說,心情卻泛起漣漪。他知道自己對皚蓮有超過好感的心動,然而兩人相差七歲,又將是兄妹的關係,他不確定是否該逾越這條界限。

    成了自然是好事,萬一像上回那樣……

    逝去的舊夢滾滾湧來,連帶著將不堪回首的傷痛也帶來了。曾經付出的真心被那樣糟蹋,還有勇氣追求一回嗎?

    但愛情不是說不要就能不要的,在你還沒察覺之前,它已經攻城掠地,成了心的主宰。慕鴻苦澀地領悟到這點,有心藉著時空淡化這份情愫,但皚蓮一點都不合作,總在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時,以一封封甜蜜的電子情書,一通通溫柔的長途電話擾亂他的心情。於是,相思如爬籐般東纏西繞,纏綿地爬滿他的身心。

    七月,慕鴻來參加他父親蕭樺和白欣荷的婚禮。兩人以公證結婚完成終身大事,只辦了幾桌喜宴招待至親好友,沒有大肆宴客。婚宴後的隔天下午,新婚夫妻偕同一子一女搭機飛往倫敦。皚蓮是頭一次到歐洲,顯得十分興奮,一面翻閱旅遊書,一面挨著慕鴻問長問短。

    為了不打擾那對新婚夫妻,慕鴻只好認命地擔起解惑的任務,然而一路下來,他發現自己樂在其中。皚蓮的嬌聲細語安撫了旅程的疲憊,不論是陪她談天說笑,一塊欣賞電影或音樂,還是品嚐美食,都有種甜郁的快感。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眸中不時會對皚蓮流露出眷戀和溫柔,而皚蓮更是毫不顧忌地以迷戀的眼神回視他,欣荷注意到這點,擔上了心。

    「皚蓮和慕鴻?」蕭樺對新婚妻子的疑慮挑高了眉,「就算他們對彼此有意又有什麼關係?還是你認為慕鴻配不上皚蓮?」

    「當然不是。」欣荷低聲道,敏銳的眼光密切地注意著前方的兒女,「只是戀愛這種事情沒有說一定成的,要是不順利的話,我們怎麼辦?」

    「欣荷,不要杞人憂天,這種事情本來就要順其自我們身為父母的,最好不要干涉太多。」

    丈夫都這麼說了,欣荷只好暫時按捺下心頭的憂慮。要她不擔心是不可能。皚蓮是她的心頭肉,雖然慕鴻很優秀,但愛情這種事,跟談戀愛的對象是不是夠優秀沒有絕對的關聯。她嘴裡不說,對兩人的發展其實憂心忡忡。

    抵達倫敦後,他們在蕭家位於漢普斯德區的大宅住下。蕭家大宅佔地廣闊,主建築物的正面以古典的華麗壁柱裝飾,是二次大戰後興建的,距離現在也有五十年以上的歷史了。

    除了裝飾繁複的英格蘭式花園外,還有座馬廄,由專人負責照料。管家普烈德先生出自英國最嚴謹的管家學校,為人風趣,毫無一般人對英國管家那種一板一眼的印象。他負責管理整棟宅邸的家務。其他成員還包括司機、園丁、馬伕、廚娘及兩名負責打掃的女僕。

    「這附近原是一片林地,在倫敦大火後,為了重建城市而砍掉很多樹木,十八世紀時,富裕的倫敦人為了享受石南園新鮮的空氣和甜美的泉水而在此建立鄉間別墅,此地才成了著名的住宅區。」慕鴻為皚蓮介紹漢普斯德發跡的歷史。

    「倫敦大火?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她好奇地問。

    他帶她到書房,從其中一面直抵天花板的書櫃裡找到相關書籍。

    「那是發生在一六六六年九月二日的事。凌晨兩點,倫敦發生了一場延燒至九月六日下午的大火,除了東北區未受波及外,城內各處都受火災的荼害,一萬三千兩百棟民宅及聖保羅大教堂和其他八十八個教堂都被燒燬。當時身居高官的英國作家丕普斯在他的《日記》一書裡是這麼描述的:『劇烈的風把火推送往倫敦城內。由於長期的乾旱,所有的東西,甚至連教堂的石材,都一觸即燃。」

    皚蓮湊在他身邊研究書上的描述,她的英文一向不壞,見到書上引用丕普斯親眼目睹下的敘述,腦中忍不住幻想出一幕當時的場景。

    「天色越暗,大火的紅光越醒目。街角、尖塔上、教堂、民宅,甚至倫敦市區的小山丘上遍燃血腥的火光……」

    幸好這場大火僅有十二個人死亡,然而卻燒燬了大半的倫敦城,無數價值連城的藝術瑰寶毀失慘重。

    「好可怕喔。」她不禁感歎,方抬起頭,就對上慕鴻的凝視。

    那雙深炯的眼眸裡閃爍著火光,某種難以言喻的情愫在兩人眼波交會的剎那奔放,燃起了有如倫敦大火一般的狂情愫。

    她屏住呼吸,體內有種因期待而產生的刺激感,頰膚上隱約感覺到慕鴻灼熱的氣息,但就在她滿心以為一定會發生什麼事時,他卻轉開臉,將所有的火焰都帶走,令她錯愕地僵在原處。

    「這一區街道的兩側都像鄉村別墅,家家都有美麗的花園,是個很適合散步的好地方。可惜,明天我就要投入繁忙的工作中,但不打緊,相信爸爸樂意帶白姨和你四處參觀。現在,容我失陪,我有通重要的電話得打。」他的聲音微微緊繃,有抹因壓抑而產生的瘖啞。說完,他看都不看她一眼地踱離書房。

    皚蓮站在原處,眼中有抹麻辣、酸楚的情緒,瞪著他離去的背影,嘴唇緊緊抿著。

    沒關係,她連續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告訴自己沒有關係。

    他不是完全沒感覺的,否則剛才不會用那種眼光看她,又突然轉開身。

    時間,她需要的是時間,但如果到頭來時間給她的答案是心碎的絕望,她該如何自處?

    淚水一下子洶湧到眼眶,她咬著下唇,個性裡的不認輸讓她不甘願就這麼放棄。目光重新落在指尖壓到的文字上,模糊的視線捕捉著丕普斯的另一段文字:「天色已暗,我們站立著,眼看火勢蔓延燒向橋的兩端,形成拱形火門,又在小山丘上燒成一里長的火弓,令人不禁抽噎哭泣。」

    冰冷的寒顫自心底擴散,她可以想像那幅畫面,悲慘的情景比起她這時受到的打擊不知要可怕幾百倍。一道豪氣洶湧的熱流自冰冷的心境中怒沖而出,她晶黑的眼眸突地發散出一抹光彩。

    既然倫敦城可以從火地獄般的廢墟景況下重新站起來,她也可以從失戀的打擊中恢復過來!何況她還未必會失戀,這根本是一場還沒開始的戀情,她怎麼可以被開場遇到的小小的挫折所打敗?

    就算到時真的失戀又怎樣?不過就是心痛得想死掉,又確確切切地明白自己不可以死掉的那種生不如死的慘況嘛,比起倫敦大火時的活地獄還差得太多,她爬得起來的。

    何況她有一整個暑假的時間,她就不信他真有那麼無情,完全攻不進他難以忖測的謎樣男子心。

    下定決心後,皚蓮再度充滿生氣。

    接下來的三天,蕭樺帶著她們母女四處觀光。皚蓮特別央求要以一天的時間細緻地瀏覽漢普斯德當地的風景。

    蕭樺也認為這點很必要,他就要帶欣荷橫渡英吉利海峽到歐洲大陸展開兩人真正的蜜月旅行,留在英國遊學的皚蓮有必要對所住的地方多些瞭解。

    他們沿著要道參觀各個景點。蕭樺對於富有歷史的建築物如數家珍,皚蓮很快就發現漢普斯德不僅風光美麗,同時也是人文薈萃的藝術之鄉。英國最重要的詩人之一——濟慈就住過這裡的一棟雙併的房子,原來是稱做「溫特沃茲館」,如今規劃成「濟慈館」。館內隨處可見濟慈的親筆手稿及個人用品,館外則有美麗的花園。

    著名的石南園是漢普斯德發跡的重要地點。這片共計四百二十英畝的綠草青蔥的公有地在十三世紀以前還只是狼群出沒的野地,直到十七世紀末期,由於清洌的泉水被發現具有醫療效果,受到倫敦人的歡迎,富人紛紛到此地欣賞湖光山色,建立別墅居住。畫家內勒,及濟慈、雪萊、拜倫和狄更斯等作家也常在這裡聚會。

    逛了一圈後,皚蓮非常認同慕鴻說這裡很適合散步的那句話,幾乎每一處都可以做為風景畫的寫生地點,儘管她不擅長繪畫,也不禁迷失在美麗的風光中。

    隔日,蕭樺帶著欣荷乘坐火車經由英法之間的海峽隧道到巴黎,偌大的蕭家大宅頓時冷清了不少。慕鴻的工作好像比之前還要忙碌,除了早餐外,皚蓮連晚餐都與他兜不在一塊。儘管慕鴻安排的遊學課程緊湊、有趣,蕭宅的僕人都跟她處得很好,皚蓮卻難掩失落。

    他在躲她嗎?

    如果連相處的機會都找不到,她要怎麼探測他的真心,讓他愛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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