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老百姓一聲聲爭相走告的雀躍,穿越嘈雜聲響迴盪在大街小巷。
「回來了!撫遠大將軍又打了勝仗回來了……」
他回來了?!
打住瀟灑的腳步,一名身著白衣的年輕公子既驚反疑地收起摺扇,旋踵覷向身後一波波直往大道上奔走的民眾。
回正甚是纖細的腰身,貝齒輕咬、低頭沉吟,接著,秀氣的眉眼一抬,濕潤的唇瓣一哼,年輕公子驀地轉了方向,昂首「刷」地打開了摺扇,不疾不徐地朝著凱旋大軍必經之道而去。
達達的馬蹄聲伴隨著震撼的踏步聲陣陣傳來,鼓動得人心歡喜浮動。
「來了,來了!」擠滿城郊的民眾,一發現軍容整齊的大軍,立時齊聲歡呼。
拔尖而亢奮的歡呼聲不絕於耳,豎起大拇指的讚賞也沒少過,民眾的目光全集中在領軍男子的身上。
不消說,這名領軍男子便是年紀輕輕便聞名關內外的撫遠大將軍——歐陽擎。
只見他一身戎裝高坐馬背,淺笑的俊容偶爾向民眾頷首致意便迎來一陣如雷般的掌聲,儘管他風塵僕僕,但渾身散發的儒雅氣質,竟讓人瞧不出一絲征戰沙場的殺戮煞氣。
可那名隱身人海中的白衣公子,一雙靈動美目卻死盯著歐陽擎身後的一名男子。
這名同樣一身戎裝的男子,偉岸昂藏、英姿颯爽,此刻正漾著朗朗如日的笑,不住地向兩旁的群眾揮手,那般意氣風發的模樣倒像他才是主角。
一百零八天!穆齊納爾,你可回來了!
白衣公子咬牙思忖,美目隨即射出一道令人不寒而慄的凶光,但下一瞬間,這股與外表極不相稱的戾氣立即煙消雲散,瓜子臉上轉落的是一抹可比春花的笑靨。
穆齊納爾,這回我要教你插翅也難飛!巧笑嫣然之中,白衣公子暗暗撂下一句狠話。
優雅地一旋身,白衣公子離開混亂人群的同時,一個冒險計劃也在腦海中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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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開喧嘩人聲,酒樓廂房裡瀰漫著老友久別重逢的喜悅。
「穆齊納爾這傢伙怎麼這麼慢!」和歐陽擎一番嬉笑寒暄後,慕嗥覷了眼門口,吐了聲抱怨。「我那嬌滴滴的新婚嬌妻在家望穿秋水呢!」
「慕嗥!」一聲不快驀地傳來,穆齊納爾的身影隨即出現門口。
「我和歐陽擎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打了勝仗回來,你多等一下是會怎麼樣?」大老遠就聽見慕嗥的抱怨,教穆齊納爾一走進來便忍不住數落他幾句。「成親都三個多月了,還在新婚?」大刺刺地一屁股坐下,他隨手替自己斟上一杯酒。「嗟!重色輕友!」嗤了聲,他一杯酒就干了個精光。
「喂,什麼重色輕友?」慕嗥嘴上反擊,手卻體貼地替穆齊納爾再斟上一杯。「紫嫣是你義妹耶!我倆恩愛幸福,你該感到高興,甚至該謝謝我,怎麼反倒說我的不是啦?」
「是、是!我要謝謝你,可哪一天你讓紫嫣不快樂,那麼我也會第一個找你算帳!」穆齊納爾的口氣十分沖。
「嘩!吃炸藥了?」慕嗥故作吃驚狀,轉頭問起一直笑不作聲的歐陽擎。「喂,禮多多,這人怎麼回事?是不是皇上給的賞賜不夠多呀?」
慕嗥口中的「禮多多」,指的就是歐陽擎。
說到這禮多多,其中的學問可就大了。
第一,「禮多人不怪」是歐陽擎奉為圭臬的一句話,這讓一向不拘小節的慕嗥在「不滿意但可接受」的情形下,明嘲暗諷了這麼一句詞。
第二,照慕嗥的解釋,這句「禮多人不怪」真正的含意為「禮多必詐」,而「禮多必詐」延伸到戰場上就成了「兵不厭詐」,所以歐陽擎才老打勝仗。
最後,這句「禮多多」,慕嗥還有更深一層的解釋——既然歐陽擎老是凱旋而歸,那麼陞官發財自然免不了,這也就是說,皇上的賞禮多了,那麼趨炎附勢的大小官員送的禮就更多了,所以歐陽擎不改名叫「禮多多」,那該改名叫啥?
「這怎麼可能?」歐陽擎抿唇一笑。「這回穆齊納爾立了『頭功』,皇上龍心大悅,給他的賞賜可不在我之下呀。」
「頭功?!」慕嗥感到詫異,直端詳著穆齊納爾。「這傢伙竟然會立了頭功?快,禮多多,快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歐陽擎望了一眼穆齊納爾,見他一點也不想搭理人的模樣,便開口道:「這回擾亂邊疆的噶爾丹本不足懼,但噶爾丹的領軍大將驍勇善戰,讓我軍頭痛不已,戰事也因此呈現僵持狀態。後來,穆齊納爾自告奮勇潛入敵營,在理應外合之下,才奠定這場勝局。」
「好呀!」深感與有榮焉,慕嗥爆出一聲喝采卻見穆齊納爾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還有,慕嗥,你知道那名大將是怎麼死的嗎?」
慕嗥讓歐陽擎的話引開了注意力,「怎麼死的?」他不解的問道,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歐陽擎揚唇一笑,「那是因為穆齊納爾一潛入敵營便直搗黃龍,與那名大將戰到了幾乎「手無寸鐵」的地步,結果,他老兄不知怎麼的突發奇想,竟使盡全力一頭撞向那名大將,才教那名大將一命嗚呼,而這也是『頭功』的另一個解釋。」
慕嗥目瞪口呆地想像當時的景況,性格的唇一咧,隨即朗聲大笑。「頭功!好一個『頭』功……」
「慕嗥。」沉默已久的穆齊納爾突然出聲。
「作啥?」慕嗥止住笑問道。
「我問你,我離開京城這幾個月,你還有沒有老往花樓鑽?」穆齊納爾小心問道,眼神有異。
慕嗥沒注意到,以為穆齊納爾在質問自己有無對妻子不忠,猛地揚起一把火。
「喂,頭號大功臣,這句話你問我准嗎?你應該去問問漪翠樓、涵香館那些姑娘,她們有多久沒見到我的人了?如果你不相信煙花女子,那麼你自己去問紫嫣,看我是不是天天陪在她身邊?再假設,你若是怕紫嫣就只會說我好話,你可以去問問我阿瑪、我額娘,甚至是總管、門房——」
「可以了吧!」穆齊納爾猛翻白眼,急忙打斷他連珠炮似的一長段廢話。「我不是在責問你,我……我只是想向你打聽一個人。」胸口悶得受不了,他再也憋不住了。
慕嗥一怔,連歐陽擎也直視著他。
「你要打聽什麼人呀?」慕嗥回過神來,眼中隱隱閃著賊光。
「浣風,涵香館的浣風姑娘。」一吐為快,穆齊納爾豁出去了。
聞言,慕嗥又愣住。
「浣風是誰呀?」
歐陽擎一臉不解,問得穆齊納爾臉紅,也問得慕嗥回了神。
「說來話長呀,禮多多,這個故事以後我再慢慢說給你聽……」慕嗥邊安撫歐陽擎邊盯著穆齊納爾,慢慢地揚起了個賊笑。
「你……你笑什麼?」穆齊納爾被他瞧得全身不舒服。
「好你個臭小子,原來重色輕友的人不是我——」說到這裡,慕嗥指著自己的手指,陡地轉向穆齊納爾。「是你!」
歐陽擎更是如墜五里霧中。「慕嗥!你怎麼這麼說穆齊納爾呢?」
「禮多多……」慕嗥揚笑回望著歐陽擎。「你知道穆齊納爾剛才上哪兒去嗎?」
歐陽擎看了看滿臉困窘的穆齊納爾,又轉到慕嗥搖了搖頭。
「他呀!」慕嗥起身繞著穆齊納爾打轉。「他上涵香館找女人去了!」
青樓召妓?這對征戰沙場多日的男人很正常呀!
歐陽擎挑眉思忖,卻聽得穆齊納爾馬上提出抗議。
「什麼『找女人』?我只是想找浣風姑娘敘敘舊、聊聊天罷了,你別說得那麼難聽,虧她還把你當作朋友呢!」
「那你呢?」慕嗥一瞼興味地睇著他。「她把你當成什麼?而你又把她當作什麼?」」
穆齊納爾一怔,隨即煩躁道:「你別廢話那麼多,我只想知道她為什麼離開涵香館,而她人又到哪裡去了。」
浣風走了,而她的出走竟讓穆齊納爾失魂落魄。
見慕嗥一瞼莫測高深地直衝著自己笑,穆齊納爾真想將他干刀萬剮。「喂,慕嗥,你別想歪了,她是個出淤泥而不染又講義氣的姑娘,我……我只是敬重她罷了。」
「好好好,我不想歪!」慕嗥嘴裡這麼說,卻依舊嘻皮笑臉。
穆齊納爾不禁一歎,「那你有沒有她的消息?」
看著穆齊納爾眉宇之間透著焦急,慕嗥玩心一起,霎時將生死全置之度外。
「咦?奇怪!我怎麼聽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喊禮聲。哎呀,這新郎倌怎麼這般面熟?天啊,新郎倌怎麼是穆齊納爾呀!喔,這新娘不就是浣——」
「慕嗥!」穆齊納爾手一伸,立時揪住了他的衣襟。「你再胡扯,小心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堆滿笑,慕嗥一指一指地扳開穆齊納爾的手。「別這麼動手動腳的,小心紫嫣成了寡婦。」
「哼!」穆齊納爾沒轍,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好了、好了……」俊容含笑,歐陽擎忙打圓場。「慕嗥,倘若你真知道些什麼,你就說吧!」依他判斷,慕嗥八成也不知道那位浣風姑娘在何處。
慕嗥回瞪了他一眼。他這話不是擺明要他承認無能嗎?開玩笑,他慕嗥是何許人也,這麼點狀況都掌握不住,往後他還怎麼在京城裡混啊?
「穆齊納爾,浣風離開了涵香館這事我多少也有耳聞……」首先,就來個「拖」字訣吧!「怎麼,剛才你沒找浣風的丫鬟翠環問問嗎?」
「我找了,可聽說翠環嫁人了,沒人知道她嫁去哪兒。」劍眉微蹙,他滿心懊惱。突地,他猛抬眸,責怨地瞪視著慕嗥。「這都怪你!」
「我?」慕嗥反手指著自己。「你找不到人關我什麼事?」
穆齊納爾喊道:「當初我說好,找個時間謝謝浣風姑娘解救紫嫣之恩,結果你卻背信毀約沒去她那兒走一趟!」他開始數落慕嗥的不是。「後來,你和紫嫣拜堂成親時,浣風姑娘也沒能來,我才一直沒能再見上她一面!」
「喂,你這話很沒天理耶!」慕嗥氣悶地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前妻明珠犯下命案又自殘而死,我光處理這些就忙不完了,再加上要籌備一個盛大的婚禮好教旁人別輕視出身低微的紫嫣,我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了,哪還有時間去謝謝人家的救命之恩啊?再說,我怎麼知道她會一聲不響地走了?」
火氣上揚,他說得又口乾,連忙灌了一杯茶。
「還有,你是三歲小孩啊?想見浣風一面,你自個兒去就行了,幹嘛得拖一牛車的人去呀?」
曬得黝黑的穆齊納爾罕見地面露羞赧。「我……怕她拒絕見我,況且……我不想讓她認為我是平常的尋芳客,我……是真心想和她交朋友的……」
慕嗥忍不住笑了出來,歐陽擎亦不例外,因為他們都看得出來穆齊納爾是真的為浣風動了心,只不過,歐陽擎的笑中隱含著震撼和憂慮。
之前慕嗥才娶了一名奴婢,只是他的妻子紫嫣秀外慧中、心性純善,倒也教他敬重,可眼下,一向不愛涉足風月場所的穆齊納爾竟愛上一名煙花女子,從他們的對話聽來,這名女子曾經救過慕嗥的妻子,但愛上一名煙花女子,這……
出身低微無妨,就怕遇上惡女,散盡千金不夠還得賠上一生幸福呀!
「報應哦!」此時,慕嗥吊兒郎當地喝了口酒,涼涼地喊道,「有人嘴裡常喊什麼『戲子無情、婊子無義』還有什麼『煙花女子濃妝艷抹嗆得人難受,又嬌又嗲得矯揉造作。』呵!這下好了,只談了半晌的話,連人家長得圓扁都不知道就『雄』心暗許……」末了,他又覷著穆齊納爾高喊了聲,「報應哦!」
「慕嗥——」穆齊納爾才想發作,卻讓慕嗥堵住了嘴。
「耶,我又沒說是誰,你想對號入座啊?」
「我……我不是要對號入座!我只是替浣風姑娘喊冤——」
這句話吸引了慕嗥和歐陽擎的注意力。
「涵香館的老鴇說了,浣風姑娘只是寄居在她那兒賣藝不賣身,她……她不是什麼煙花女子,更不是什麼……婊子!」他困難地說出這個字眼,就是無法將這兩個字套在浣風的身上。
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和浣風打交道,是應她之邀。那時,因為紫嫣無故失蹤,急得慕嗥像掉了魂似的,所以他才破天荒地與風塵女子會面。
初時與她談話,他便直言自己「戲子無情、婊子無義」的論調,以及對她做主東道卻隱身簾後的作風提出抨擊.可沒想到她竟風度十足地沒一聲氣憤抱怨。
後來,她直言願助他尋人,他才發現這個女子雖身處風月場所,卻重義氣講義理,至此他對她的觀感方改弦易轍,甚至對她產生好奇。
末了,令人驚喜的是紫嫣突然現身,他這才恍然大悟她不僅救了紫嫣,更開心紫嫣再度遭受不測,才邀他前來一敘好一探虛實,而反在確定他對紫嫣有利無害之後,才讓他見到紫嫣。
以前,慕嗥就不時在他面前稱讚浣風美貌智慧兼具,經此一會後,「浣風」這個名字便不時在心頭環繞。
聞言,慕嗥和歐陽擎皆面露疑惑,但心思各有不同。
慕嗥一向將浣風視作紅粉知己,是以他相信老鴇的話不假,而讓他感到疑惑的是浣風為何如此神秘;可歐陽擎這一方卻認為這極有可能是老鴇與娼妓之間串通的伎倆,為的就是誘騙穆齊納爾上當。
「慕嗥。」穆齊納爾又焦慮出聲。「你到底知不知道浣風的下落?」
「這……這個嘛……」
「慕嗥,你什麼都不知道?」穆齊納爾看出些端倪。
眼見苗頭不對,慕嗥立時施出了「逃」字訣。「對不起!」撂下一句,他人飛快地奔到門邊。「紫嫣還在等我,我先走了!」
「慕嗥!」穆齊納爾很快反應過來,卻已經來不及。「喂!」他迅速追至門外。「你回來!」
他才要追上去,卻讓歐陽擎搭肩制止。
「別追了,看樣子他是什麼都不知道。」看著好友悵然的模樣,他心驚不已。
拳起手掌,穆齊納爾望著慕嗥離去的方向恨恨地說:「這小子,不知道就說不知道,還故作靈通地套我話!」
「別氣了,好朋友,何必呢?」歐陽擎拍了拍他的肩頭勸說。「不過是一個女人。」
穆齊納爾轉頭落了個苦笑,凝視著歐陽擎。「歐陽擎,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這個道理你懂吧?」
「我懂。」歐陽擎端詳著他,感覺摯友正步步踏向那名為「愛」的無底深谷,不禁語重心長地提醒道:「可我更懂得『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穆齊納爾搖搖頭但笑不語,一轉頭,變得迷離的眼神不自覺地飄向遠方。
見狀,歐陽擎不禁慶幸那位浣風姑娘芳蹤未明,否則穆齊納爾極有可能為了她身敗名裂,落個千人所指、後悔莫及的下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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僻靜城角,冷清清的客棧招牌兀自在風中飄搖。
窮極無聊的店小二倚在櫃檯,單手支頷地打著盹。
「小二哥、小二哥!」
一聲喊,一脫手,人醒了。
「啊,艾公子,你回來了。」店小二揉了揉惺忪睡眼,打了個呵欠問道。
姓艾的公子笑了笑,看得店小二魂差點沒了。這個老是一身白的年輕公子長得可真俊俏呀!倘若扮成姑娘,怕是要傾倒眾生,傾國傾城……
「小二哥,我剛從外地接了我家娘子來,眼下她餓了,能否勞煩你準備幾樣小菜送到我房裡?」
娘子?店小二愣了一愣。「哦,好,我馬上去準備……」店小二轉身就往灶房走去,一路上卻疑惑不斷。艾公子成親了?他家娘子來了他怎麼沒瞧見,難道是方才自己打盹的時候來的嗎?
真奇怪,這位公子的衣著談吐怎麼瞧都像是富家子弟,他怎麼會捨棄大街上那些豪華的酒樓,窩在這間老舊的小客棧,一住就是一個多月?
一想起這個老是想卻想不透的問題,店小二撓了撓頭。
唉,算了,別想了!人心隔肚皮,人的外表向來是看不準的,看了這麼多來來往往的客人,有的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衣冠禽獸,相反的,「一身布衣卻呼風喚雨」的不露相高人也不在少數,可不管是哪種人,他都明白「裝聾作啞」方為明哲保身之道。
敲了門,店小二端著盛放著數碟小菜的托盤站在門前,不多時,艾公子來開了門。
「艾公子,你要的小菜。」
「謝謝你,小二哥。」
一如往常,艾公子沒讓他進門,只是將門開到足以讓托盤進去大小,然後接了過去,不過,托盤不小,所以開啟的門縫讓人約略見著屋內的情形。
此時,店小二比往常更加好奇地往房裡探了探。不知艾公子的娘子長得怎麼樣?
可奇怪,房裡怎麼好像沒人呀?
「我娘子因旅途勞累先睡了。」看出店小二的疑惑,艾公子笑得有點不自然地解釋。
「哦。」店小二又望了一眼,無法從他這個角度看到床榻上的動靜,是以只能收回目光,「那飯菜要不要先熱著,等她醒了我再端來?」他一方面獻慇勤,另一方面打著到時再來看看小娘子長相的算盤。
「不用了!」神色一變,艾公子立刻回絕,「不敢勞煩小二哥。」話說完,兩手沒空的他便用手肘將門關上了。
店小二搖搖頭,一邊走,嘴裡一邊叨念著,「裝聾作啞、裝聾作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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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桌上,化名「艾公子」的蘭馨飛快地衝到門邊拴上了門。
她背抵著門歎了口氣,這才踱步到根本空空如也的床上優雅地坐了下來。
「還好,差點就穿幫了。」慶幸著,她疲累地躺在床上。
唉!這都怪「那個人」不好,一直派人打探她的行蹤。
在化名艾公子之前,原本她用「浣風」這個花名隱身在涵香館裡過得悠哉快活的,沒想到又被那人的屬下找上。
幸好,在涵香館結識的侍女翠環相當機靈,見有人探查她的行蹤,便先行一步通風報信,否則,她這會兒可得慘無天日地過活了。
翻了個身,看著簡陋的房間,蘭馨又不禁喟歎。
可躲在這個破舊的小客棧中,景況也只好不到哪兒去呀!不過,換個角度想,至少現在她能時時嗅聞著「自由」的空氣,況且,穆齊納爾這渾人回來了,如果計劃順利的話,這種遮遮掩掩的日子不僅可以暫時停止,她還可以洗刷恥辱,吐盡怨氣!
這個男人你應付不了的!
慕嗥貝勒的一句話,在蘭馨興奮地笑著時,猛地浮現腦海。
哼!還有男人是她應付不了的嗎?
所謂「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也就是這麼一句話勾起了她的好奇,也激起了她征服的慾望,所以上回為了紫嫣的事,她藉機發信邀請穆齊納爾,也就此啟動了征戰的開端。
沒想到,穆齊納爾一帶走紫嫣,人也就跟著了無訊息,甚至從軍打仗去了。
可惡!蘭馨氣惱地捶了床鋪一記。「從沒有男人敢如此漠視我,他將為此付出代價!」
話一出口,胸口一陣洶湧澎湃,蘭馨神情一振,翻身下床。
此時桌上隱隱傳來的菜香,陡地吸走了她的注意力。原本叫這些菜只是想虛晃一招,不過,她一氣憤就容易餓,既然餓了那就吃吧。
蘭馨愉悅地坐在椅上,可舉箸夾菜,一入口咀嚼,那抹飛揚的笑立時凍結,接著,一張俏臉揪得像梅乾似的。
她怎麼會忘了店小二的廚藝有多「精湛」了呢?
這家「人煙稀少」的客棧除了老是不在的老闆之外,其餘的事全由店小二一手包辦,可這個店小二除了好奇心重之外,廚藝更是令人不敢恭維。
柳眉緊蹙,蘭馨不禁暗斥自己。這「虛晃一招」的前半段真是遜斃了,她早該讓店小二打水來,而不是送飯來的。
「惡,這菜真難吃!」搖了搖頭,重重吐出一聲抱怨,她本能地想將萊吐出來。可腦際閃現娘親一句「不可浪費食物」之下,她只得困難地嚥了下去。
苦著小臉,她一口一口吃著難以入喉的菜餚,氣惱的發誓。
她一定要火速離開這個不是人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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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店小二還在整理桌椅,樓梯便傳來腳步聲。
「艾——」全客棧也只住了一個艾公子,他直覺這陣腳步聲便是艾公子發出的,只是頭一抬,一聲招呼才出口,他卻突然兩眼發直、張大嘴巴。
「小二哥。」
這聲如黃鶯出谷的叫喚,教店小二連眨了好幾眼,才將魂轉了回來。
「姑……姑娘,你……叫我?」他舌頭打結地問著。天……天哪!眼前這個姑娘長得可說是沉什麼、落什麼的,瞧她顧盼生情、裊裊弱弱的模樣,只要是男人都會流下一地的口水。
「這裡還有別人嗎?」換回女裝的蘭馨巧笑嫣然的看著他。
店小二臉一紅,尷尬地堆滿笑。「是啊、是啊……」突然,他打住笑,一臉困惑地瞧著蘭馨問道:「這位姑娘,請問你是……」這位讓客棧蓬壁生輝的美人兒是打哪兒來的呀?
「哦,奴家是艾公子的娘子。對不起,小二哥,昨兒個奴家來的時候,你正好眠,所以也就沒敢打擾你。」
看著眼前的美女,聽著嬌嗔的呢噥嗓音,店小二覺得渾身酥軟。唉!昨兒個真不該偷懶,失了見美人一面的好機會,否則他昨晚肯定能作個美夢。
不過,他定睛一瞧,眼前這個美女豐潤的朱唇上竟有顆綠豆般大的黑痣。唉,這顆痣壞了長相,可說是美中不足啊!
「艾夫人見笑、見笑了。」惋惜之餘,店小二堆滿笑,回以親切。「艾夫人這會兒有什麼吩咐嗎?」
「沒事,奴家只是想出門買點東西。」眉眼含笑,蘭馨又吩咐道:「不過我家相公睡得晚,這會兒還擁被高眠,小二哥別擾他,回頭我叫他就成了。」
美女親切又萬種風情的模樣,教店小二忍不住眨眼調笑。
「敢情艾公子是小別勝新婚,累壞了?」
蘭馨一怔,隨即做出嬌羞狀。「哎呀,你好討厭哦,小二哥!奴家不來了……」話一落,她扭腰擺臀、輕移蓮步走向客棧大門。
「好走,艾夫人,好走呀!」店小二眼巴巴地望著細腰豐臀的背影,嘴裡心裡是欣羨不已。「艾公子真命好,能娶上這麼個女人味十足的美嬌娘!」唉,他這個光棍何時才能有這個福分?
蘭馨遠遠聽到這話,撫了撫唇上的假痣狡黠一笑。看來,這「虛晃一招」的後半段十分成功,眼前她這個輕佻的小娘子扮演得十分稱職哩!
這下好了,就算「那個人」找到這兒來,她一人分飾兩角,雌雄莫辨,除非他有通天的本領,否則也沒能在店小二嘴裡問出些什麼。
況且,她下一個落腳處已在計劃之中,就算他真有通天本領,也萬萬料想不到她會躲在「那兒」。
春風得意、眉眼飛揚,蘭馨的腳步也似彩蝶般翩翩輕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