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沒有這種事。」
趙映山沉思,會影響姜毓水做這種決定的,有可能是什麼理由?他沉思了一會兒,找出一個最大的可能性。
「難道……你是考慮到枕石?」
趙映山原先只是想試探,但聽到這句話,姜毓水臉色一變,顯示出些許動搖。
儘管她沒有明確回答,但趙映山已經可以確定,大概十之八九脫離不了關係。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接下?與其交到別人手裡,由你自己掌控,枕石會更高興吧?」
趙映山逼問著,但姜毓水嘴巴閉得死緊,不肯回答就是不肯回答,這點讓趙映山極為煩躁,他這麼努力在為她想,她卻倔強的不發一語。
任性也該有個限度吧?
趙映山忍不住,走上前去抓著她的雙肩,凝視她的雙眼:「你說話啊?不說話別人怎麼能夠瞭解你?」
趙映山無法克制自己的焦躁,連帶的語氣都有點粗暴起來。他很少這樣,以往他總認為自己是個冷靜的人,可是遇到倔強的姜毓水,她總能把他一切耐性磨盡。
姜毓水本來都不肯說話,但被他抓住雙肩如此逼問後,才讓自己的眼睛和趙映山對視。
她瞪著他,緩緩地說:「我才想問你,為什麼你能夠這麼無所謂,勸我接下哥哥的職務?」
趙映山皺了一下眉,他可是全心全意在為她著想。
「我勸你,是因為這件事,對你來說……會是最好的。」
最好的?這句話聽在姜毓水耳裡,讓她為之語塞。
趙映山對她,真的很體貼,但她用力的搖頭,告訴自己,現在該想的是哥哥的事,而非趙映山的事。
「可是……若我接下哥哥的職務,那他怎麼辦?每個人都勸我接下,好像當哥哥不存在、或是他已經不會再回來了一樣!」
趙映山作夢也沒想到姜毓水竟然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才拒絕接受代理權,他試圖勸說:「不,我相信枕石會回來,而這只是暫時的……」
姜毓水馬上出言反駁:「如果真的只是暫時的,那誰代理又有何差別?為什麼不能交到趙成紹手裡?那姜毅仲又有什麼好在意的?反正我哥哥很快就會回來了,不是嗎?但事實上,連你們都不相信哥哥會回來,反而考量到他已經去世的最壞狀況,才拚命來勸我接手的!」
姜毓水越說越激動,現在所有的理事會成員、甚至是趙映山、姜毅仲,都已經設想到最壞的情況去了,好像只剩她一個人,還深信姜枕石會回來。
「所以,我不能接下這職務。如果我一接下,好像就連我都放棄了哥哥存活的可能性。我不要這樣……我要他活著回來,自己接手這些事情……」姜毓水聲音哽咽,說到最後,淚水順著美麗的臉龐滑落,哀傷的哭泣起來。
連知道哥哥失蹤的消息時,她都沒有讓自己這樣放縱的哭過;幾次和趙映山針鋒相對,即使紅了眼眶,也要克制自己絕不落下眼淚;而當面對董事會那些人時,她更是堅強面對。
但是這些天來,她獨自面對失去親人的痛楚,在夜晚啃食無邊的孤寂,即使還想保持自己最後的一點希望,但在這些人的強力勸說下,也一點點的被腐蝕……
「我以為,至少你不會來勸我。你應該能懂我的這種心情……我不想接下,是因為不想面對哥哥不在的事實,但是,你卻……」
看著無法止住哭泣的姜毓水,趙映山有些慌了。
他沒看她哭過,因為她總是一副高傲冷漠、任何事情都傷不了她的模樣。
但現在她卻在他面前哭得毫無防備,趙映山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傷腦筋、又帶點慌張的開口:「等等,你先別哭……」
雖然聽到趙映山的話,但許久沒痛哭—場的姜毓水,眼淚反而越掉越多,一滴滴的像珍珠—般落在臉上、手上。
「我也不想一直哭……可是……我止不住……」
若哥哥真的不在了,從此在這間大宅院裡,她只能自己孤寂的度過每一夜,從此再也沒有任何親人可以陪伴,可以依靠。
一想到這些,姜毓水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淚水。
「唉,你……」
趙映山見她不哭則已,—哭就哭個不停,有點無奈,又有點手足無措。最後,他歎了一口氣,伸出手將姜毓水擁入懷中。
這突然接觸到的溫暖體溫,讓姜毓水身體微微—僵。但趙映山並沒有因為她的僵硬而放開手,反而讓她的臉頰貼在自己懷裡,另一手則緩緩輕撫她後腦的長髮。
甚至,姜毓水可以感覺到,趙映山的唇溫柔地貼在自己的額上、發上,給予自己輕吻。
這樣的動作,以安慰來說,其實已經太超過;姜毓水在他的吻中,可以感覺到有別於朋友之情的另外—種情感更濃厚、更甜蜜。
「我並不知道你是抱著這樣的心情來拒絕這件事的。讓你這麼難過,我很抱歉……」
輕柔迴盪在耳邊的低語,以及讓人安心的擁抱,在讓姜毓水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
她的臉頰貼在趙映山的胸膛上,感受著他熾熱的體溫,以及平和的心跳。
「如果你還想哭的話,就繼續哭好了,我不會告訴別人的。」趙映山沒有察覺到姜毓水的心情已經漸漸平復下來,所以依舊在安慰她。
聽到這種像哄小孩子般的話,姜毓水偷偷笑了出來。
而淚水也漸漸止住,心裡那因為孤寂而產生的空洞,似乎也在這樣的肢體接觸間漸漸被填補。
原來,人的體溫,竟是這麼溫暖。
姜毓水是個警戒心很重的人,但此時的她,明知道不該太依賴人,但卻藉著哭泣的理由,放任自己依偎在趙映山懷裡,甚至閉起雙眼,想多汲取這些關心。
「……你好點沒有?」也不知過了多久,趙映山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
這句話讓姜毓水的眼睛倏地睜開。
「啊,我好多了,謝謝你的關心……」她慌張的想離開趙映山的懷抱。
其實臉上的淚痕,早在這之前便已乾涸,根本沒有必要再讓他安慰她。但在趙映山出聲前,姜毓水卻完全沒想過要拒絕他的擁抱。
這麼說來,她其實足很喜歡被趙映山這樣抱住的嗎?
即使被他這樣溫柔的輕吻,她也絲毫沒有厭惡之感,反而更加依賴他……在別的男人身上,她從未體會過這種感覺。
而趙映山並沒有放手,依舊用雙臂環著她的背。
「趙映山……」
為什麼不放開她?姜毓水困惑的抬頭,剛好對上趙映山凝視她的溫柔眼神。
這種眼神,讓姜毓水莫名的緊張起來,她吞了口口水,避開他的凝視。
「呃……你可以放開我了嗎?我已經沒事了……」一開口,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點沙啞。
「……毓水。」
趙映山愛憐的凝視她低垂的美麗臉龐,以及因為緊張而不停眨動的雙眼。擁在懷中的柔軟軀體,和飄在鼻間的芳香,在在都讓他心動而難以自己。
「什、什麼?」聽見趙映山這麼親密的呼喚自己,姜毓水緊張得都結巴了。
氣氛從浪漫變成暖昧,姜毓水感覺自己的心緊張得都快跳出來了。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明知道趙成紹一定會大發雷霆,卻還要過來勸你接下職務?」
她怎麼會知道呢?這個疑問,也盤桓在她心中許久……
姜毓水默默的想,卻沒有說出口。
「因為,我覺得這樣對你來說.是最有利的。而只要對你是最有利的……」趙映山湊在她耳邊,用低沉的聲音訴說:「我就會願意為你去做。」
聽到這句話,姜毓水的聲音有些顫抖。
「為……為什麼?」她憑什麼值得趙映山為自己這樣?
「因為我喜歡你。」
喜歡這種字眼,姜毓水從來沒聽任何一個人對她說過。而且她一直不相信這世界上有人會願意喜歡她,所以她第—個反應,就是馬上否定。
這突如其來的告白,讓她慌了手腳。「怎麼可能?你才不可能喜歡我。」
趙映山蹙眉,她這樣大力否定的依據究竟在哪裡。
「你明知道我喜歡的是枕石!你明明知道這些,為什麼還要故意說出這種話來作弄我?」
「我沒有作弄你。」趙映山緊緊將她摟在懷中。「如果我要作弄你,我又何必這麼關心你?何必苦苦的幫忙你、提點你?」
「那是因為……因為我哥哥拜託你,所以你才這樣做的」姜毓水語氣微弱的回答。
聽到她這樣不在乎的解釋,趙映山簡直快氣炸了。
他懊惱的開口:「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我的話?你對於我的感情這麼厭惡嗎?」
姜毓水只是死命搖頭。「不是,而是……你不該喜歡我,也沒有理由喜歡我。
我很任性,脾氣又不好,而且我……我……」
她下意識瞄了一眼自己的腳,悲傷的感覺在心裡蔓延開來。
打從她懂事以來,便因為自己的殘缺而一直自卑著,自卑顯露在外時,變成了強烈且帶刺的自我保護欲,她從來沒有期望過除了哥哥以外的人,還能夠接受這樣的她。
「……我有缺陷。」
「這跟那個一點關係都沒有!」
「有!至少我很在意這件事!」
姜毓水奮力推開趙映山,但當那熾熱的溫度離開她,瞬間一種孤寂的感覺便在她的心中油然而生。發覺自己在不知不覺間,竟開始眷戀他的溫度,姜毓水不禁悚然一驚。
什麼時候,她競開始眷戀趙映山?
自己的心情慢慢轉變這件事實,讓姜毓水感到驚慌。
「我喜歡的是哥哥,你不要來擾亂我,我要保有我對他的思念,不能讓任何人來介入。」
姜毓水只能借這種言語,來推拒趙映山,同時也是在提醒自己。
她不相信有任何人會願意像哥哥那樣無條件的接受她、愛護她;若是她接受了趙映山的感情,像她這種滿是缺陷的女孩,能保有趙映山的愛多久?而當沒有愛的時候,他是不是又會收回他的愛?
那太可怕了,她不想經歷這種事。
「我對你的感情,絕不是一種擾亂。」
趙映山想要伸出手再度觸碰自己喜歡的人,卻被姜毓水躲開。
因為她明顯的躲避,趙映山的臉微僵。「你就這麼無法接受我的感情?」
姜毓水聽出他聲音裡帶著壓抑後的失落和憤怒,可是她無法回答他的問話。
「難道……我就不行嗎?」
趙映山臉色凝重。她非要姜枕石不可?就算姜枕石根本一輩子都不會接受她,甚至現在生死未明,她都還要守著他?
明知道和姜枕石比是沒意義的,可是,他真的很希望姜毓水能正視他這個人,好好考慮和他在一起的可能性。
「請你不要再說這些話了……」他每說一句,姜毓水的心就動搖一次。為了不讓自己有任何動搖的機會,她低著頭哀求似的說:「現在停止,我們都可以當作這些事沒有發生過……」
她繼續守著自己不可能的愛情,而他繼續擔任她哥哥好友的身份,不要再有別的關係。
趙映山胸口感到—陣苦澀。
她根本拒絕接受他,連想都不願意去想。她只想逃避而已。
「……我明白了。」在苦澀後,湧上心頭的,是冷漠和疲憊。趙映山緩緩的開口:「我不會……再說這些事了。」
雖然這是姜毓水希望的結果,但當聽到這句話從趙映山口中說出時,她發覺自己的心在悶痛。
為什麼?這明明是她自己選擇、要求的。
她窺探著趙映山的臉,見他剛剛對她的溫柔,已隱藏在冰山般的端正外表後。
「但是,我希望你接手公司的想法依舊沒變。你接手,並不代表你承認枕石已遭遇不測。你只是在他暫時不在的時候,替他保護這些東西而已。而且,枕石最相信的人—定是你,你替他這樣做,他只會贊同,絕不會怪你。」
「你會……幫忙我?」姜毓水輕聲問。
靠她自己,是絕對沒有辦法的,姜毅仲她又不敢全然相信。
趙映山瞄了她一眼,她明明不願意接受他,卻又希望他能待在她身旁,真是矛盾啊……
「我會。」但他還是這樣回答。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丟下姜毓水不管,但卻又無法像先前一樣,坦然的幫助她,所以趙映山諷刺一笑,補了幾句。「就像你說的,我受了你哥哥的請托,能不幫你嗎?」
姜毓水默然以對,這些話都是她自己說出口的,如今從趙映山口中吐出,她才知道自己講的每一句話,有多麼刺人。
趙映山拿起外套套上,用冷漠的語調對她說:「總而言之,你考慮看看。」
「嗯……」姜毓水輕聲回應,並且點了下頭。
接著,她拾眼看了即將離去的趙映山一眼,今天他對她說的「我喜歡你」,或許,以後都會成為他倆之間的禁忌。
她會努力讓自己遺忘,因為她不願意接受他;而他也不會再提起……
「那麼,我先定了。」
趙映山說完,便往大門走去。
姜毓水目送他離去的背影,此時,廣大的屋子裡又恢復沒有人聲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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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董事會召開第二次會議。
在會議開始前半小時,幾乎所有人都到齊了,獨缺姜毓水。
趙成紹若是平時遇到這種情況,一定又會冒出一堆難聽的話來,但今天的他春風滿面,連氣都懶得生。
上次姜毓水已經說過,她不打算接手,那麼,接手的就是董事會。
接下來,只要能夠讓所有董事推舉他為主席,趙成紹就幾乎等於大權在握了。
所以,從第一次會議之後,趙成紹便積極的拉攏董事會成員,並且得到大多數董事的保證,讓他高興得合不攏嘴。
見趙成紹四處跟董事們寒暄、握手,攀交情,趙映山冷眼看著這一切。
他不知道上次自己對姜毓水說的那番話,究竟能對她造成多少影響。不過,這世界上,姜毓水唯一會聽從的男人,也就只有姜枕石吧?
若是對她說那番話的人是姜枕石,只怕她想都不想就答應了,但今天說話的人是他——趙映山,只怕根本沒有多少影響力。
想到這,趙映山諷刺微笑。他笑的人是他自己,這麼關心對方,也無法換得對方青睞的一眼,讓他的所作所為,活像個傻子。
「你在笑什麼?」姜毅仲靠近他,冷冷的刺他一句。「姜毓水的所作所為都符合你們的期待,很高興對吧?」
他們的期待?趙映山對姜毅仲直接把他們姓趙的都算成一夥這件事,微笑不表意見。
沒想到,姜毅仲還是不放過他,趁會議還沒開始,大家都未就定位時,直接往他身旁位置一坐。
「你們家那老頭今天可得意的呢,瞧他—副自己已是總裁的樣子,嘖嘖嘖……
充其量也不過是個董事會主席而已吧……」
當趙映山已經聽到快要不耐煩的時候,突然之間,聽有人都匆匆走回位置上,而趙成紹回來看到姜毅仲坐在趙映山旁邊,不悅的睨了他一眼。
姜毅仲無所謂的回以微笑,接著也站起身,回到自己該坐的位置去。
趙成紹等他走遠,便低聲說道:「映山,那小於跟你說了些什麼?」
「還不就是由誰代理的問題。」趙映山隨口回答。
趙成紹嗤笑。「反正我贏定了,等大勢底定,那小子背後再怎麼吵都沒用,到時分點渣滓給他嘗嘗味道,也是可以啦!」
見趙成紹野心勃勃的貪婪模樣,趙映山無法抑制的湧上一股厭惡。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的大門打開,姜毓水坐在輪椅上,被僕人推著進門。
等到她就定位,便轉頭低聲要僕人先出去。
趙成紹見時機剛好,便站起身,刻意咳了一聲,吸引所大聲發言。
「既然大家都已到齊,那麼,我們便可以開始推舉董事會主席由誰擔任。」
趙成紹說完,對其他人使了個眼色,便有人打蛇隨棍上,打算來一場黃袍加身的戲碼。
「那麼,我推舉由……」
那個人才開口,姜毓水便揮手要他停止。「各位董事,等一下,請先聽我說。」
她稍微頓了下,環顧會場,接著露出美麗的笑容。
「我決定代理家兄的職務。在他回來的這段期間,姜氏財團的一切決策,都必須通過我的同意。」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本來以為事情可以順利進行的趙成紹,臉色微變。「姜小姐,你上次明明說過……」
「上次的並不是正式決定。在經過這些天的考慮之後,我認為上次的決定並不妥當。」
趙成紹拍桌吼道:「不妥?你講這什麼大話啊?你連經營公司的經驗都沒有,交到你手上,誰會放心?」
姜毓水並沒有被他惹怒,依舊平靜微笑。「這你不必替我擔憂。會有人來幫助我的。而且,那個人跟趙先生您還挺熟的呢!想必您也會同意的吧!」
她轉頭,直直凝視坐在趙成紹身旁的趙映山。「你說是不是,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