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便是在天香茶樓裡唱曲的艷娘落腳之處。上元節的那一天,她險些惹上大麻煩,多虧了有人出手相救,並好意把她安頓在此處。
那些幫助她的人裡,包含鎮威將軍府的二格格蘭萱——那日,她女扮男裝,化名納蘭宣,帶著艷娘離開茶樓。
說起來,那一日的經歷也讓蘭萱記憶深刻,久久不能忘懷。
看到太子殿下出現在天香茶樓時,她也頗為震撼。比起那個惹是生非的庫勒,她更得腳下開溜,不能讓太子看到她那副模樣。
於是她帶著艷娘早早離開,送艷娘回家時蘭萱又擔心庫勒以後會找艷娘麻煩,於是就讓小春陪著艷娘去收拾包袱,她自己則去了納蘭學士府,找到從小和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納蘭凌,讓他安排這一處安靜的住所,並且要他發誓替自己保密。
此時,在這間小跨院的木門前,女扮男裝的蘭萱又出現了,這一次她並不是一個人,身旁還站著納蘭凌。
「凌哥,我已經下定決心要離家出走了。」蘭萱轉身望著同伴說道:「你不要攔我,也不要把我住在這裡的事告訴別人!」她拉了下肩膀上的細軟包袱,一副壯士斷腕的表情。
「我可沒準備攔你。」納蘭公子倒也是一臉的悠閒自如。「你該不會認為我這一路跟著你來是想要隨時勸你回去吧?」
蘭萱狐疑地噘起櫻唇:「最好是這樣……但我覺得你一臉準備看戲的表情。」
「我只是想見見這位艷娘姑娘,居然能讓你這位格格,那個庫勒貝子,再加上太子殿下也差點被她驚了駕……更別說還有那個能說善道的某人。」納蘭公子倏地一頓,他那雙美麗的鳳眼裡劃過一絲狡黠。
「我也想知道那個人是誰。」一說起這個,蘭萱就顯得鬱悶三分。「納蘭,他絕對是個不簡單的人。但為何我卻從不曾見過他呢?」
「不簡單的人就一定要是你認識的人嗎?」納蘭凌走近跨院的木門前。
「這京城裡大大小小的八旗子弟,平日裡多少都有些交情。而且,你和尚謹哥哥每每看到有才氣的人,就會邀請他們過府一敘——還有我不認識的人嗎?」蘭萱變得愁容滿面起來。「居然連你和我都不知道他是誰,這件事真夠奇怪的。」
「為何就一定要是八旗子弟呢?京城裡有名望有學識的漢人也很多。」納蘭凌單手敲了敲門。「不過這些事我們日後再討論,先把你安頓下來,也讓我見識一下這個美貌的艷娘……」
然而就在他敲門時,小跨院裡竟傳來了令人詫異的談話聲。
「公子,艷娘只想好好服侍您,以報答您的救命之恩。哪怕給您當小丫頭也願意。求您就收了艷娘吧……」小跨院裡傳來的哀戚女聲令門外的兩人臉色大變。
這算是什麼對話啊?
「艷娘,你先起來說話。」
就在蘭萱睜大雙眸瞪向納蘭凌時,又傳來低沉朗落的聲音就更讓她愕然了。
「是他?」壓低了聲音,蘭萱恨不得推門而入。
上天啊,她的心臟跳得好快呀,居然又相遇了。她早就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將他找到,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噓。」納蘭凌一臉壞相地讓她噤聲,指了指門裡,意思是繼續聽下去。
蘭萱臉色略微一沉,她非常不喜歡那個艷娘所說的話哦!
「公子……您是嫌棄艷娘嗎?艷娘雖在茶樓唱曲,但也是潔身自好之人。先前因爹爹病重,前來京城投親又無著落。無奈之下這才以唱曲謀生,誰知爹爹的肺癆無法醫治,留下艷娘孤孤單單的在這世上……為了殮葬爹爹,也為了籌集回鄉的旅費……這才繼續留在茶樓唱曲……」
艷娘本就有一副黃鶯般的玲瓏嗓子,此時她悲由心生,娓娓道來中又帶著淒淒切切的悲涼無依,就更加委婉動人了。
蘭萱氣惱地握緊了雙拳,不知為何,她的心裡就好像腸子都打結似的不舒服。
明明人家姑娘身世淒涼,又說得如此淒慘動人,她怎麼也應該掉下幾滴眼淚才對。然而,一想到艷娘面對的是那個人,她就忍不住從心頭生起怒火。
「公子……艷娘知道自己福薄命淺,不敢奢求什麼,只求能留在公子身邊伺候您。您不要我,難道是因為艷娘不夠好嗎?」艷娘越說越哽咽,那語聲真是百轉千回,讓人聽了不禁動容。
「什麼不敢奢求嘛。」蘭萱小嘴微噘。
納蘭凌帶著興味的目光望向她,嘴角的笑容更加揶揄了幾分。
「艷娘,你是個很好的姑娘。來,快起來。你不需要跪我。」沉著的聲音透過木門傳到蘭萱的耳裡,她屏氣凝神,側耳傾聽。
「那天我助你脫險,只是覺得那是男兒當為之事,並不求你的報答。我若答應你,那才是居心叵測,佔你便宜的行為。」
「公子……」
「先聽我把話說完。」聲音溫和裡帶著凜然之氣。「京城你不能再待下去了,日後即使不是庫勒貝子,也還是會再遇到相同的情況。這裡是個是非之地,而你一介弱女子無依無靠,很容易受人欺負。」
蘭萱聽到此處,抬首瞥了一眼納蘭凌,用力點頭。
「我的遠房親戚在江南擁有幾畝薄田、一些織坊。我聽你口音也是江南人士,你老家若是還有可投靠之人,我便助你回鄉。若沒有,不如就去投奔我那位親戚,在他的織坊裡做一些繡工,也讓他替你物色一門好的親事。」
「公子……恩公……您就是不肯收留小女子嗎?我……我不求其他,只求能留在公子身邊……」艷娘哭得肝腸寸斷,煞是可憐。
蘭萱俏臉含霜,杏眸含嗔。
「不是不肯留,是不能留。男女之間貴乎以禮相待,以誠相處。若我留下你,豈不趁人之危?而我本無此意,如因你提議,就將你留在身邊,對你也不公平。」
蘭萱在一旁拚命點頭,原本的鬱悶之色一掃而光外,杏眸還異常地發亮發光。
「他說得真好,是不是?」她敲了下木門,喜笑顏開地望著納蘭凌。
「蘭萱……」納蘭凌無奈地搖了下頭。「你不覺得他的話裡透著一股你最不喜歡的酸腐之氣?」
「哪有?是有氣度有才學有見解才對。」她不知為何突然臉微紅。「等一下一定要知道他姓什名誰。」
納蘭凌的眼裡再度閃過一些惡魔般的戲謔光芒。
「你真的準備逃婚到底嗎?其實張家公子我見過,他的人品、學識也真的是人中龍鳳,難怪皇上和將軍會如此賞識他……」
「哎呀,你現在幹嘛說這些!」她又敲了一下木門,裡面的人聲也因為聽到了敲門聲而猝然而止。
蘭萱狠狠地瞪了納蘭凌一眼。
「好,不說,我不說。」納蘭凌的笑容又更熱烈了幾分。
小跨院的門被人打開,站在蘭萱面前的便是那個她不知道名字的公子。
「原來是你。」不知名的公子一見是她,笑容立刻在他俊逸的臉上蕩漾開來。「也是來看艷娘的嗎?」
蘭萱微微點頭,眼裡閃過一些嬌羞的興奮感。
「你……怎麼知道我把艷娘安頓在這裡?」
「納蘭兄告知了在下。」他的話再次引起蘭萱的錯愕。
她猛然回頭,看著一臉壞笑的納蘭凌,問道:「凌哥,你們認識?」一抹可以將人燃燒的烈焰從她眼眸裡迸發出來。
「是啊……你別瞪我……是你自己沒問過我是否認識他。」納蘭凌好整以暇。
「幾位公子萬福了。」侷促不安的艷娘上來行禮。
「艷娘,你這幾天過得好嗎?那個庫勒沒有再找過你麻煩吧?」蘭萱熱情的扶起柔弱女子,對她嫣然一笑。
「有你們這些貴人相助,艷娘實在是三生有幸。」艷娘害羞地斂下眉,那一低頭,真是萬種風情。
「堇棠,我來給你介紹吧。這位是……」
「我是納蘭宣,他的堂弟。」蘭萱疾速地打斷了納蘭凌,豪邁的手臂攬向納蘭凌的肩膀,暗示他不准多話。
納蘭凌揚了下眉,不再多言。
「堇棠兄——冒昧詢問一下,兄台隸屬哪一旗?」暗暗記下了他的名字,蘭萱自然地想要尋祖溯源。
堇棠淡定的眼神掃過沉默壞笑的納蘭凌,輕揚嘴角,含笑搖頭:「我是漢人,不是旗人。」
蘭萱頓時愣在了當場。漢人?她眨了下杏眼,小嘴微張。
她怎麼從來沒有想過對方會是漢人呢?
仔細打量著堇棠的穿著,雖然也是一身貴族公子的錦緞長袍,蓄著長辮子,頭戴圓頂禮帽,卻也的確沒有任何旗人的特徵。
「對不起,真是冒犯了。」蘭萱慌亂過後,趕緊讓自己的神情顯得自然些。
「不知情者何來冒犯?是我疏忽了,沒說明身份。在下姓張名蕁,字堇棠。」
「什麼?你叫張蕁?那個……新冊封的仁德伯?禮部尚書的公子?」蘭萱有那麼一剎那覺得自己要暈厥了!
也就是說,眼前這個溫文有禮,含笑如懿,讓她一見傾心的男子,便是……便是她的未婚夫!
「你沒事吧?」眼看著她肩膀晃動了一下,張蕁一個跨步上前,想要伸手去扶她,但是見她站穩以後,就又立刻將手抽了回去。
「我沒事,有勞張兄惦念。」蘭萱的臉色有些慘白,她轉回頭去看著納蘭凌,隱忍的目光裡包含著高漲的怒火。
「幾位公子,如不嫌棄,入內喝杯艷娘親手泡的感恩茶。讓我好好謝謝你們。」艷娘靦腆地輕聲建議。
「艷娘!」蘭萱習慣去握對方的手,艷娘則立刻羞紅了臉,著急地把手抽回。「不好意思……我……呵呵……」她顯得有些尷尬,糟糕,忘記自己是男兒裝扮。
「叨擾了。」張蕁及時說話化解了這份尷尬。「那就煩勞艷娘準備。我們不便入內,倒是這院子舒爽乾淨,不如就在這裡品茗聊天,如何?」
「堇棠兄真是恪守禮儀,令人佩服。」納蘭凌偷瞄一眼蘭萱,邪氣的笑容裡滿是興味。「我這位堂弟粗野慣了,以後還煩請堇棠兄好好提點。」
「凌哥,我哪有粗野?好歹我也念過四書五經,禮儀規範從小耳濡目染,悉心學習。你不要把愚弟說得如此不堪。」最後一句,她的口氣幾乎是惡狠狠地衝向了納蘭凌。
他明顯是在幸災樂禍,甚至添油加醋想看好戲!早就知道對方是張蕁也不告訴她,還讓她演出什麼離家出走的戲碼——真是的!
「是嗎?萱兒,你覺得自己禮儀端正?我怎麼聽你說你對於家裡安排的婚姻有所不滿,所以決定……」
「凌哥!你不是有事必須先行離開嗎?你一直傾慕的和碩格格還在等你呢。」蘭萱皮笑肉不笑地打開手中折扇。
納蘭凌明確地接收到了她的警告語氣,他笑彎腰般地頷首:「好好,為兄現在起變成啞巴,聽你們說,你們說。」
「張兄,我堂兄在外人面前是翩翩風采沒錯,可是你不知道他有時候有多惹人嫌。愛煽風點火、幸災樂禍,還很壞心眼……」
「喂喂喂,我親愛的『小堂弟』,你不必這樣抹黑為兄吧?我不過就是不小心說了一些你不想讓張兄知道的事。」
「咦,你不是要當啞巴了嗎?原來啞巴說話這麼俐落呀!」蘭萱喝了一口艷娘端上來的香片,立刻齒頰留香。「哇,艷娘,你這壺香片怎麼泡的,好好喝!」
「好喝嗎?」艷娘眼含秋波,嬌憨而笑。
「果然香醇可口,入喉留香。」納蘭凌也大加讚賞。
「如果能夠再配上一些糕點就更好了。」蘭萱中午時就離開了鎮威將軍府,因為擔心離家的計畫會受到阻撓,因此她午飯幾乎什麼也沒吃,昨晚又胡思亂想了一晚上,睡眠又不足……因此,現在五臟廟開始咕嚕叫了。
「我讓小廝去買一些來如何?」張蕁立刻體貼地起身。「他們都在東門口的牆角下歇著。」
「不用勞動你。」蘭萱將狡黠的目光投向納蘭凌。「凌哥,你的腳夫不也在門口嗎?」
「成,我這就去辦。」納蘭凌看了一會的好戲,也覺得夠了,也想起身舒展筋骨。曖昧地對著蘭萱眨了下眼後,他刻意叫了艷娘。「艷娘,你在這庭院裡也悶了好幾天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買些茶點呢?」
「這本就是艷娘應該準備的,可是……」她慚愧地低下頭去。
「艷娘,抬起頭來!」蘭萱柔和的聲音裡透著鼓勵的堅定。「你在我們面前並沒有矮人一等,不需要老是對我們低著頭。」
她的話讓張蕁向她投去了深思與玩味的目光。
「好的,納蘭二公子。」艷娘卻還是不敢抬起頭。
「你們去吧。」張蕁見蘭萱欲言又止的模樣,他輕輕開口。「我們替你看家,你大可以放心。」
艷娘輕柔點頭,柔順地跟著納蘭凌一起離開。
「她真是個美人,連走路都這麼婀娜多姿。」蘭萱悠悠歎了口氣。「我……我家妹子就學不來這樣。」好險,差一點就暴露了自己的女兒身份。
張蕁略挑眉毛,對她臉上多變的表情頗感興味:「令妹走路是什麼樣?」
「你也知道我們旗人穿旗裝要踩花盆底,平日裡走路還要甩帕子。那才叫難受呢,邁不出步子也走不快。我寧願穿馬靴——不是,我妹子寧願穿馬靴也不願意穿花盆底。」她再度暗自吐出一口長氣,自己這是怎麼了,老忘記今日的「身份」。
「令妹也和你一樣豪爽嗎?」張蕁替她斟茶,目光無意地掃過她白玉般面容,還有那雙玲瓏剔透的大眼。
「豪爽?」她一點也不喜歡他的形容詞,灰色的光芒立刻籠罩上了她的臉。「張兄覺得我很豪爽嗎?」
「除了豪爽還很善良,很有主見,很勇敢。」他直勾勾的眼神還有他讚美的言辭令她突然間緋紅滿臉。
蘭萱很少有害羞的時候,但不知為何,他那明亮的眼神就是讓她情不自禁的紅暈滿佈小臉。低下頭去後,她悄悄地從長長的睫毛邊緣觀察著他俊秀的面容。
她這才發現他的確和一般的旗人有些不一樣,五官沒有那麼銳利和粗獷,反而多了幾份精緻和斯文,但是卻不會顯得過於文氣,反而在他的眉宇之間有一股英氣的硬朗,不過分生硬,卻非常有氣概。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張蕁對於這樣直接地注視也顯得有些不自然。
「沒有,我只是在想……滿人和漢人還是有些區別的。」蘭萱乾脆雙手托腮,認真的將他的容貌刻在心坎上。
「滿人比較直率,而漢人比較迂腐,對不對?」他爽朗一笑。「你們在關外生活多年,自然帶著股豪爽之氣——這就是我剛才說賢弟豪爽的意思——而我們漢人多生在山水之間,自然帶著山水的靈秀之氣。」
聽了他的話,蘭萱猛點頭:「你說得太好了,就是這種感覺。可是我不太會形容……」她悠悠歎了口氣,心房裡開始有了一些真切的體會。眼前這個英氣逼人,又俊朗非凡的男子就是她的夫婿呢。
阿瑪和皇上這次真的是替她選了個萬里挑一的夫君。
「你非常坦白。」張蕁朗俊的眼裡掠過幾許精光,掩蓋了一些他的斯文之氣,反而顯得霸氣非凡。「知道這是一種美德嗎?」
「你不要再誇我了……」她俏臉更加紅潤有光澤。「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呢。」
「為兄只是說實話。」他頓了一頓,眸光顯得深沉了幾分。「要做到坦率可並不容易。」
「我並不坦率!」她立刻就覺得無比羞慚。蘭萱垂下粉頰,心跳加速中帶著許多的愧疚。
她連自己是女兒身的事也不敢告訴他,更隱瞞了真實身份。這樣的自己如何是坦率的呢?她根本就承擔不起他的讚賞。
而她之前想要隱瞞自己的身份,也只是一時興起,並且擺脫掉兩人此刻相見的尷尬與生疏。
「其實,我……」她的小手絞扭著短褂的青色鑲邊,坐立不安的神色倉皇。
「其實什麼?」他的聲音柔和溫煦,眸光清冽明亮。
蘭萱仰起臉,很想向他表明自己的身份。
「爺,您在嗎?」然而門外的呼喊聲打斷了她,也讓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又給打回了心底深處。
「什麼事?」張蕁眉頭微蹙。
「這……」他的隨從顯然有些猶豫。
「進來吧,但說無妨。」
一個小廝模樣的隨從跨進院子裡,帶上門後,恭敬地作揖。
「李公公在府裡等您,府裡就立刻派了人來找爺。」小廝恭敬地說著。
「看起來是很要緊的事,張兄趕緊去處理吧。」蘭萱大方地先行站起,爽快地對他抱了抱拳。她雖不知那位公公是誰,但凡是宮裡的事,就沒有不要緊的。
「留你一人在這跨院裡似乎不太妥當。我先送你回府。」張蕁倒是臉色不變,依舊悠閒如常。「你回去告訴公公,我一會就到。」
「是。」小廝得了命令,立刻轉身。
「真的不用陪我。我一個大男人,還要你送什麼送。」蘭萱有些心虛地降低了聲量,也轉開了眼。
「反正順路,納蘭府離尚書府也不過隔了一條街。」他拍了下衣擺上的灰塵,灑脫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那小弟就恭敬不如從命。」蘭萱在心裡暗暗歎氣,如果此刻她是女兒之身,現在的對話會不會有些不同呢?
只能責怪自己不好,玩心太重——但今日與他偶遇,也實在是意料之外的事。
她本想來看望艷娘的同時,也在艷娘這裡住下。畢竟她得認真演出離家出走的戲碼,好拒絕自己不要的婚姻。心想也許她這一出走就讓阿瑪和額娘亂了陣腳,會願意去懇請皇上收回成命。
這也不是沒有先例可循,皇上一向體恤他們這些八旗子弟,也許就會體諒她的不情願吧。當然,如果真的不行,她也還是會乖乖回家。畢竟她從小生在將軍府,多多少少也明白規矩的重要。
她只是想賭,賭一個未來自己選擇夫婿的可能性。起碼她試過了,也總比什麼也沒有做來得好。
「你和納蘭兄的感情看起來很好。」他們一邊走出跨院,張蕁隨口聊道。「我是獨子,又因為京城裡沒有什麼親戚可以走動,所以從來不知道有兄弟姊妹的感覺究竟是怎樣。」
「你剛才說貴親在江南——那麼你也是江南人士?」她對於他的身世背景真是充滿了好奇,很想知道關於他的全部事情。
現在,蘭萱當然不會再逃親了。她還要回去好好的告訴阿瑪額娘,她完全滿意這門親事,不再有任何的異議。
「我的祖籍在杭州。」張蕁一路和她行去,倒也不顯得匆忙,一點也不把有公公在府裡等他的事放在心上。
「我從來沒有去過江南,無法想像你們漢書上形容的『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是什麼樣的情景。當今聖上南巡時我也還小,沒有福氣跟著同行。」蘭萱的眼裡顯出幾許期盼和困惑。
「以後的日子還很長久。」張蕁淡然一笑,雙眸熠熠生輝的望著她。「賢弟還如此年輕,必有機會可以遊遍這大好河山。」
蘭萱眼裡飄過幾許贊同,她伶俐地向他投去頗有深意的一瞥:「希望小弟有機會能與張兄同游。」她單純的心思裡,想到的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情景。
對她來說如天書一般的漢人典籍《詩經》中,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這句詩。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那是怎樣的深情厚愛才能支持著兩個人一起走過人生全部的歲月?
而她,有此幸運可以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如能和他一起並肩而行,雙手互牽,一同遊覽那勝似天堂的美景,則該是怎樣的幸福呢?
抬起頭,他們互相凝視了對方一眼。
那一眼,似乎很尋常,又似乎很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