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那你老婆呢?以愛情為手段,誘拐人家大小姐,得到你想要的,這樣欺騙一個單純的女孩子,你難道就不欠她?」
「她要的,我給了。無論我最初的立意是什麼,她是我們三個人當中,最幸福的一個,該付的代價,我沒有少給。」他不認為他欠宛儀。
「說得真簡單,你真的知道女人要的是什麼嗎?」
「愛情嗎?還是真心?」他扯唇,像是自嘲。「書郡,你很清楚,愛情不是萬靈丹,無法解決所有問題。若是真愛無敵,我們今天不會分開。」擁有他的愛情的是書郡,至少在那個時候,他愛的人是她,不是宛儀,但是真正幸福的,卻是宛儀,這就是現實。
夏書郡歎氣。「你這樣說,是想讓我恨你,還是不恨?」
「無所謂。」她恨不恨他,他真的不是很在意。「我比較在意你過得好不好?」她若不能幸福,他會一輩子懸念、懷疚。
「我很好,你不用想太多。其實有的時候想想,自己也分不清該羨慕你老婆還是同情她,嫁了你,算她眼睛沒擦亮。」
他挑眉。「我這麼糟嗎?」
「不是糟,而是沒有一個女人,能夠忍受丈夫娶她只是因為她的家世,你要騙就騙她一輩子,那我可能還會有一點點羨慕她,否則……」她一定會非常痛苦。
他們後來又說了什麼,她已經聽不見,甚至連怎麼走出公司、為什麼會出車禍,也全都記不起來了,那時腦子完全是一團混亂。
原來,能夠無知真的是一種幸福,一旦知曉,又怎麼可能回得了過去在婚姻中,那種純淨喜樂的心情?
晚上十點,傅克韞回到房裡,她正好收起日記本,放回抽屜。
「忙完了嗎?要不要吃宵夜?還是先洗澡?」她迎上前去,替他準備換洗衣物。
口氣柔和,淺淺的溫婉笑意依舊,表面上一切都與往常無異。但是他知道,她很不快樂。
從出院之後,她絕口不再提那些事情,但它並沒有過去,只是藏在心底,壓抑著。
明明是他的錯,她可以理直氣壯指責他的,可是她沒有。
她就是這樣的個性,待他包容到極致,從不耍大小姐脾氣,偶爾對他使小性子也是撒嬌成分居多,個性好得一點都不像養尊處優的嬌嬌女。
他反倒覺得,是她要把他寵得恃寵而驕了。
他探手拉住她,扯進懷裡。「有沒有話要對我說?」
她在他懷中安靜了下,搖搖頭。
「說實話!」勒住纖腰的臂膀,收緊手勁。
這一次,她沉默了數秒,終於低低吐出。「你跟她——什麼時候認識的?」
「從小就認識。她家裡的狀況也不是很理想,但是她很聰明,求學成績很好,我們是良性競爭的對手,也是相知相惜的朋友。」青梅竹馬衍生出來的感情,其實有絕大部分,是在絕望中依偎,相互取暖的憐惜,自然而然就走在一起。
「原來如此。」如果沒有她,他娶的人必然會是夏書郡,那名女子一定比她更懂他的苦,瞭解他的內心世界、還有經歷過的磨難,不像她這個被捧在手心的嬌嬌女,什麼都不懂。
「你——說過你愛她嗎?」
「說過。」
原來……真的不是他不擅於說情話,對另一個人,他說過。
不說,單單純純只是因為不愛,沒有說的心情。
「是你問我的!」那就不要用那種想哭的表情微笑,無聲指控他。
難道她比較希望他說謊話敷衍她嗎?
「那……你愛我嗎?」
他一頓,俯視她。
「你想聽?」她若點個頭,他會說,說幾次都沒有問題,但是他說了,她真的會相信嗎?就算表面上相信,心裡依然會存疑,這才是問題所在。
現下的情況,說與不說,都一樣。
他們之間,陷入無解的僵局,進與退,都不對。
她苦笑,從他懷裡走開。「算了,你當我沒問……」
退離的身軀再度被他拉了回來。「生氣就說出來,不必這樣!」
「不然你希望我怎樣?你當時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說你沒有女朋友!你害我成了橫刀奪愛的第三者,嫁了一個不愛我的丈夫!」
「你打算拿它來指責我一輩子嗎?」有這樣的疙瘩存在,他們的婚姻要怎麼持續下去。「對,我承認娶你時沒有太浪漫的夢幻色彩,但是我盡全力想把你要的一切給你,這樣不夠嗎?就因為少了點浪漫情懷,這樁婚姻就一點價值都沒有了,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我沒有這麼說。」她知道他很努力地補償她,她不是想全盤否決他為她做過的一切,但是那種「交易」而來的寵愛,對她來說,無法不覺得難堪。
他歎了口氣。「我沒有騙你,我『當時』的確沒有女朋友。」如果不包括「之前」的話。
也許在她心裡,已經把他定位於無所不用其極的爛人,但是他還沒有爛到腳踏兩條船,同時辱沒兩個好女人。
他承認,一開始很卑劣地睜隻眼閉只眼,沒正面拒絕她的到訪,一方面也好奇她能做到什麼程度,玩膩了,她會自行滾蛋,用不著他自作多情去拒絕。
但是,她沒有。
她眼中的愛戀、癡迷,如此明顯,裝瘋賣傻的母親也沒能嚇跑她。
她十九歲生日那晚,去找她之前他其實考慮了很久,會跨出那一步就是已經做下決定,沒有先與書郡結束,他不會走向她。
他是負了書郡,對她也不夠誠實,甚至利用了她對他的迷戀,但是開始與她交往之後,以及接下來的三年婚姻裡,他對她都是忠誠的,沒有其它人。
「如果你問我愛不愛你,當然愛。」既然這是她想聽的,他說,明知會被質疑。
「是嗎?」他的話,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她甚至不明白,同樣是她,同樣是這個不識人間疾苦的千金大小姐杜宛儀,為什麼他三年前不愛,三年後會愛?她無法不質疑這一切。
「我已經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了……」
很好,在她眼中,他已經是毫無人格的卑劣小人了。
傅克韞沉下臉,完全看清自己今晚的愚蠢行徑。
「是我無聊,沒事找架吵!」他氣悶地抽走她抱在懷裡的換洗衣物,轉身進浴室。
一開始的起步點就偏了,他們之間的問題是死結,不是溝通就能解決。
現在的他,無論再說什麼,都無法讓她釋懷。
結婚三年,這是頭一回,躺在同一張床上妻子卻沒在他懷中入眠,背身而去的身影,無言昭示婚姻觸礁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