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上頭的,是一支橘子口味的加倍佳棒棒糖。
壓下頭的,是一式兩份,女方簽了名的離婚協議書。
他記得,交往初期,她習慣在包包裡放幾根橘子口味的棒棒糖,每次他心煩、情緒低潮時,就不著痕跡摸出那支棒棒糖,對他甜甜微笑。
結婚以後,她的習慣仍是沒有變,有時手氣不好,買到一桶青蘋果口味較多的,她會自己努力嗑光它,然後把橘子口味的留下來。
她寵他的方式,很獨特。
他想,這世上他可能找不到第二個會用這種方式對待他的女人了。
她在他面前,從來沒有大小姐架子,婚後噓寒問暖,嬌嫩十指甘心為他洗手作羹湯,學習她從不熟悉的廚房事務,只為了替他準備一頓宵夜,生疏、卻很努力地在扮演他的賢慧小妻子。
家中園丁幾句碎嘴的耳語,談論了些不堪入耳的話,她二話不說辭退了那個人,一回、兩回、三回……從此家中再也不曾出現任何中傷他的言論,她全心全意維護他,不容他人詆毀。
這些他其實都知道,只是沒說破。
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女人毫無保留的愛情,會帶給他那麼強烈的震撼,即使是在察覺他娶她的傷人真相時,都不曾動搖分毫。
打開上了鎖的抽屜,裡頭的那支鋼筆,多年來他珍藏著,捨不得用。
受了傷仍緊握在掌中的執著,是她對他的心意。
他真的未曾預料到,會對她產生那麼多複雜的感情,選擇她,只是冷靜地分析了利弊得失之後的決定,早認清了現實環境的殘酷,有能力不代表一定能成功,多少名家是死了之後才被承認滿腹經綸,抑鬱不得志了一輩子,有才情又如何?如果可以少奮鬥三十年,有現成的機運,他為何不要?以他的終身來交換,沒什麼不可以。
他一直是這麼以為的,直到——
直到那一天,在病房裡,抽出她緊握在手中的鋼筆,意識到自己愧她的情有多深重,心會隱隱抽痛。
直到她的笑容沉寂,無法再全心全意用那雙信賴依戀的眼神望他,他會感到驚惶。
直到她憂傷地問他:「你愛不愛我?」
他的心比舌頭更早冒出答案——愛,很愛,我愛你,宛儀。
可是來得太晚,真正說出口時,她已無法相信。
他只能放她走。自私了一輩子,第一次,他選擇為她設想,放開手,讓她去尋找她的快樂,同時,也將他的快樂帶回來。
這些年,無論婚姻陷入多絕望的境地,他始終沒有辦法真正放棄,因為心還依戀著,依戀那個會用溫柔的笑容望著他,毫不遮掩一腔情意的女孩、依戀她柔軟嗓音說過的情話、依戀她溫暖掌心牽著他,說要陪伴他一輩子的堅定。
他只是不甘心,痛恨她用保留的眼神看他,痛恨她……隨時可以不要他的態度。
他低頭,憤然盯視眼前的兩項物品。
她究竟是什麼意思?同時提醒他回憶裡最甜蜜的片段,又丟來決絕的離婚協議書?!
拳頭不自覺緊握,他抓起了離婚協議書,起身直奔臥房。
開了門,沒防備一室的闃暗,整個人愣在原地。
「杜宛儀,你搞什麼鬼!」伸手不見五指,他情緒沒來由地浮躁起來。
以前,家裡只要天色一暗,就會點上一盞小燈,不至於全然黑暗,她沒事關什麼燈?
「別怕,我在這裡。」細嫩柔荑指滑進他掌間,纏握住,接著,熟悉的溫香填塞胸懷。
「誰、誰怕了?」
「你呀。」她早就在懷疑了,大家都認為夜裡開小燈是為了曾經被綁架過、害怕黑暗的她,其實,這個男人在黑暗的空間裡,同樣會情緒不穩。
她的婆婆,從年輕的時候就過著那樣的皮肉生涯,最初是受家庭因素而沈淪,到後來,是想離開都沒有辦法,她沒受過太多的教育,一直以來只知道用這種方式生存。
意外有了兒子,她發現時已經太晚,她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但是生下他這個決定並沒有太掙扎,她渴望有個親人。
為了養活兒子,她也沒有辦法脫離那樣的環境。兒子漸漸會長大,從嬰兒時期,到會張大眼睛來看事物。
她不清楚孩子幾歲開始長記性,但是身為一名母親,她不願讓兒子看見那樣的場面,但這小小的套房就是他們母子生存的空間,她還能怎麼辦?
只能暫時將他關在浴室裡,即使兒子害怕地哭了、抽噎地一聲聲喊媽媽,她也得當沒聽見。
生活更拮据的那段日子,她水電費也繳不出來,甚至只能勉強找出幾根蠟燭,點著微弱的光芒,不讓他更害怕。
這是克韞的母親告訴她的。
也因此,母子之間總有幾分不自在的彆扭,傅克韞不知該怎麼去面對這樣的母親,而婆婆總以為,兒子心裡或許更怨恨她生下他,明知沒有能力妥善照料,何苦讓他也來受罪,任人輕侮。
他會害怕黑暗,她想,他長記憶的年齡恐怕比婆婆以為的還要更早。
這樣的男人,要她怎麼去苛責他利用她,拿婚姻當籌碼?
若說他想擺脫的是被人輕視的辱蔑,她寧可相信,他想擺脫的是在黑暗中的無助孤單。
另一手往下移,觸著他緊握成拳的掌,以及捏在其間的物品。「咦?你怎麼會是拿它!」估計錯誤。
「真是個好問題!」傅克韞咬牙。他也正準備問她這個。
「我以為你會拿棒棒糖……」她低噥。果然不該想得太美好。
「什麼意思?」他移動步伐,想按電源開關,當面把話問個清楚,但伸出去的手被握住,她阻止了他。
「別開,我們試試不要開燈看看。總是逃避,不去面對也不是辦法。」
聽出她話中帶話,他停下動作,沒說話。
「來,這裡,小心走喔。」交握的指掌沒放開,一同摸索到床鋪的方位,就像結婚頭三年時那樣,靠坐在床頭,肩並著肩依偎。
好一會兒,她再度開口。「我好像不太怕耶。」
他沉默,等著她接下來的重點。
「我們都有自己心理的障礙,但是我發現,有你陪著,就不怕。」婚姻當中的障礙,她已經有勇氣去面對、跨越,因為他一直都在。
「你呢?還怕嗎?」她跨過來了,那他呢?
「……還好。」
「那我們以後睡覺就不開燈嘍,響應政府,節能減碳。」
「那麼傅太太,這張紙是?」
傅太太。
他好久沒這麼喊她了,他一定不曉得,她愛極了聽他用笑弄口吻這麼喊她,心總是泛甜。
「我同時也放了棒棒糖啊,傅先生。」
「所以你現在的意思是,要嘛接受你的討好,要嘛離婚?」威脅他就是了?
「才不是。」她替自己喊冤。「我沒說要離婚,你不准簽喔!」
「嗯哼?」遞上離婚協議書,卻不准人家簽,這是哪來的怪人?
「你曾經說過,除非我主動開口,否則你不會離開我。其實……坦白說,我不信。我一直覺得你早晚會走,我甚至不敢懷孕,我怕給孩子一個不完整的家庭、不快樂的童年,我會愧疚……」
「我知道。」平靜的回應聽不出情緒。
他知道她一直背著他偷偷吃避孕藥,她愈吃,他愈故意每夜激烈求歡。
惡性循環到後來,看穿她嚴密慎防的心牆,他也累了,不再試圖挑惹她,冷了心,由她去。
「可是,我現在敢把簽了名的離婚協議書給你了,不是要你簽,而是相信你永遠不會簽,我不會再害怕失去你。」這應該比口頭上說一句「我相信你」更具說服力吧?
她真的很努力要信任他了,他可不可以,也做一點點努力,再給他們的婚姻一次機會?
他持續沉默,不發一語,連呼吸聲都淺得難以捕捉。
她等得心焦,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暗自懊惱剛剛為何要連不透光的窗簾都拉上。
「克韞?」她不安地想開床頭燈,這次換他抓住她手腕。
「你今天吃錯什麼藥?」聲音帶著一絲奇異的低沉瘖啞。
什麼吃錯藥!她覺得她這輩子活到現在,難得一次說出這麼多有智慧的話耶!至少遞離婚協議書的舉動挺酷、挺有新意的呀!
「我只是突然發現,自己浪費了好多時間,我不年輕了,沒有太多本錢可以虛擲。能夠與你成為夫妻,就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一件事,可是我卻用了十年來讓自己不快樂,這樣不是很矛盾?我想要找回我的幸福。」放開心胸,坦然去愛。
在婚姻裡,有時候計較愈多,愈不快樂。
傅克韞沒有多說什麼,但是收緊的臂膀,落下的細吻,已經給了她回答。
唯一比較不滿的是——
「我不喜歡青蘋果。」他皺眉嫌棄。她嘴裡有青蘋果味道。
她偷笑。「先告訴你,我這次手氣不太好。」很多青蘋果喔。「吃完大概會肥個兩公斤吧,我想。」
「我盡量不嫌棄。」
「怎麼不說你會幫我吃!」她不爽地捶他一記。擺什麼大人大量的體貼口吻啊,他好意思!
感覺倚靠的胸膛微微震動,而後是他低沉地輕笑。
他……笑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他那麼無負擔地笑出聲來了。
她心房一緊,悄悄移開他手中握的那張紙,改以另一項物品取代。
「青蘋果?」很小人的陰謀論口吻。
「才不是。是你最愛的橘子口味。」
他沒有懷疑地拆掉包裝放進嘴裡。就像從前,她好像無時無刻、何處何地都能摸出一支棒棒糖來。
「吃了我的糖,不許再翻舊帳了喔。」
「我這麼廉價?」一支橘子口味的棒棒糖就想收買他。
「才不。我老公是無價的。」舒舒服服枕著他的肩,她滿足地歎息。
上一次這麼寧馨平和地依偎著,夫妻談談心是多久以前的事?她都快想不起來了。
「克韞,我現在想想,其實你不介意我在外頭的成就如何,不在意我當不當職業婦女、不在意我飛多遠,你只是要我一直把你擺在第一位,是不是這樣?」
「……嗯。」他幾不可察地哼應一聲。
他承認了!
杜宛儀眼眶發熱,移近他耳畔輕聲說:「你一直都是啊!我很愛你,從來沒有變過,你相信嗎?」
「廢話!」他說過,哪天她不愛了,一個眼神他就看得出來。
他今天還會在這裡,怎麼也走不開,就是因為明白她始終愛著。
一點也不溫存的回應,她卻笑了。
這就是傅克韞啊!她只要知道,他瞭解她的心意、也願意接受,這樣就夠了。
靠著、聊著,身體愈滑愈低,眼皮愈來愈重,舒服地想睡了,但是腦袋裡隱約覺得好像還有什麼事沒做……啊!
「傅克韞,你還沒刷牙!」伸手推推他,某人剛嗑完甜食。
大爺也困了,懶得動,含糊應了聲:「你還不是一樣。」青蘋果口味的,別忘了!
「去刷啦,會蛀牙。」
「你好囉嗦!」他翻身,不理人了。
幻滅嗎?十多年的老夫老妻,還要維持什麼俊酷帥氣的形象、嬌美絕倫的氣質?生活中瑣碎的叨念,多過情話綿綿……但,這就是最平實的幸福。
真鬧牙疼了!
再怎麼剛強帥氣的俊酷型男,鬧起牙痛來,依然乖乖成為病貓一隻。
中午剛過,杜宛儀回到家中,直接往臥房裡去。
「你還好嗎?」難得看到這個連小感冒都很少染上一次的男人,大白天賴在床上,她上前,看到擱在桌上的退燒藥包。
「我不是說等我回來再陪你去嗎?」
「又不是三歲小孩,拔牙還要媽媽陪。」咬著藥用棉花,麻藥才剛退,讓他說話有些含糊不清。
她輕笑。「我不知道你以前沒拔過智齒。」
他也不知道拔智齒這麼可怕,根據醫生的說法,年輕時拔智齒復原能力比較好。即將步入中年才來拔智齒,簡直像血崩,好煩,血怎麼都流不停。
「真可憐。」杜宛儀同情道,摸摸他有些發燒的額頭。她帥帥的老公,現在臉頰腫得像面龜一樣。
傅克韞沒好氣地白她一眼。「你藝廊快倒了嗎?」這麼閒,有空回來嘲笑他。
「我老公身體不舒服,還管什麼工作。」她拿開他敷在頰邊消腫的冰敷袋替換。「吃過午餐沒?我去煮些流質的食物,吃一點好不好?」
「唔。」
其實拔智齒真的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但是看她那麼慎重其事,溫聲軟語的探問關懷,對他還是很受用。
「男人喔,有時候真的像寵物一樣,要偶爾摸摸他的頭,就會乖得跟什麼一樣——不管他在外面多意氣風發。」
有一次經過起居室,不經意聽見枕邊人對小妹這麼說,大方發表她「養寵物」的經驗談。
如果沒會錯意,他似乎就是那只「寵物」。
他該不爽的,起碼也要抗議幾句,但是摸著良心講……好吧,誠實來說,他並不討厭她「摸頭」的方式,特別是在她每每表現出「天大地大都沒有我老公重要」的態度時,真的……很沒出息就吃她那套。
但是,他不得不說,女人心真的是海底針!
前兩個月可以為他拔智齒而拋下工作回家關心的女人,今天下午他也不過就咳了兩聲,晚上再不小心打了個噴嚏被她聽到而已,竟然就被趕出房門!
「這什麼?」晚上就寢前,他瞪著遞來的枕頭。
「你的枕頭。」她答得理所當然。「你好像感冒了,去睡客房,健保卡在桌上,明天自己去看醫生,病沒好以前離我遠一點,不要跟我睡。」
「傅太太,你好情深義重啊。」他一臉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沒辦法,本人千金玉體,千萬別傳染給我。」對他的嘲弄完全無動於衷。
「稀罕!」傅克韞回瞪一眼,不想巴結她,悶悶地抽來枕頭走人。
杜宛儀暗自竊笑。
還說不是寵物,少摸兩下頭就鬧脾氣了。
隔日,做完檢查回來,證實心中的猜測,她在入睡前,到客房去看那個耍個性、賭氣不進房的男人。
「千金玉體的傅夫人,你進來幹麼?」抽面紙擦鼻水,好像真的感冒了。帶點鼻音的嗤哼聲,顯示被逐出房門的男人還在為此而小小不爽。
她失笑。「當然是有事跟你說。」她主動靠過去,拉拉他的手。「有這麼不高興啊,傅老爺。我懷孕了,當然要謹慎一點,不然對寶寶不太好,這樣也不能被諒解嗎?」
流動的空氣,詭異地靜止了幾秒。
由第一個字解讀到最後一個字,再倒著讀回來,他表情呆愣地望向她。「你說,你——什麼了?」
「懷孕。」她很堅定地點一下頭,肯定他良好的聽力。
下一刻,他的反應是驚吼出聲,表情不像是驚喜,反倒比較像驚嚇。「你瘋啦!都幾歲人了!」她不是有在避孕嗎?
她哀怨地瞥他。「你嫌棄我老?」
「我嫌棄你高齡產婦!」她以為三十五歲生小孩,和他三十七歲拔智齒是一樣的嗎?差遠了好不好!
「放心,我今天去醫院檢查過了,一切安好,醫生說謹慎一點,沒有問題的,四十歲都有人在生小孩了,三十五歲其實還好。」她笑笑地安撫他。
沒有問題、沒有問題、沒有問題……要命的問題大了好不好!
他一直以為,他們不會有小孩了,她一開始不都避孕避得滴水不漏,幹麼年紀一把了才突然想生小孩?考驗他心臟的強韌度嗎?
他突然驚跳起來,退開數步,開口趕人。「出去,我感冒沒好前不准靠近我,我不要跟你睡。」
她動也不動,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瞧他。
「幹麼?」千金貴體還不趕快移動尊駕回房。
「你還沒告訴我,你開心嗎?你要當爸爸了。」
開心?見鬼了,他嚇都嚇死了好不好……
「嗯。」這虛弱得要死的哼應聲是誰發出來的?他明明不是要說這個……但是看見她因此而露出那麼燦爛的笑容,話不自覺就從嘴裡冒出來。「自己留意些,下次產檢記得說一聲,我陪你去,有些事情要請教醫生。」
「好。」雖然領悟得有些晚,虛擲了數年光陰,但幸福只要開始了,永遠不嫌晚,不是嗎?
婚姻當中,有太多的磨合,端看個人如何面對、抉擇,她很慶幸從來不曾放棄過,堅持與他走到了今天。
終於,等到了她的婚姻撥雲見日。
外一章抉擇
午後,杜宛儀偷了空回家,到兒子房中探視。
這陣子天氣不穩定,她叮嚀了大的,少盯幾次小的,就給她染上流行性感冒了,接到幼兒園打來的電話,她差點嚇壞了。
丈夫已經先一步帶兒子看完醫生,打了一針回家休息,她趕回家時,兒子蜷臥在父親懷裡,父子倆擠在小床上睡得好熟。
今天,她不放心又回家一趟,確定兒子一切安好,沒再發燒,這才放下懸掛的心。
回到房中沒多久,家中電話響起,她伸手接聽。
「您好。請問傅克韞先生在嗎?」是甜美的嗓音,有些制式化的音律,像是櫃檯總機那一類的。
「他不在。您哪位?」
「這裡是慈心醫院婦產科,傅先生昨天來過這裡,遺落了皮夾,請問方便過來櫃檯領取嗎?」
婦產科?!一個大男人不會去婦產科,那——他跟誰去?
「小姐、小姐?」
由呆愣中回神,她連忙應聲。「喔,我是他太太,我現在過去拿。」
掛了電話,也領回皮夾,稍晚,傅克韞回來,她勾勾食指。「傅先生,麻煩過來一下。」
「什麼?」他脫下西裝外套掛好,走向倚坐在雙人沙發的妻子。
「這個。」她揚揚手中的皮夾。「我今天去醫院幫你拿回來的,你和誰去婦產科?」
他腳步一頓,在她身邊坐下,沒立刻開口。
杜宛儀偏頭打量他的神情。「很難回答?」
「有一點。」他凝思了會兒,斟酌詞彙。「這關係到個人隱私。」
這是道德問題,既不是當事人,就無權多說什麼。
「所以不能告訴我?」
「不能。」
「喔。」
喔?!「就這樣?」他意外地揚眉,她完全沒有追問下去的意思。
「啊不然咧?」他不是說不能講?當然就這樣了啊。
「你……沒胡思亂想?」他再次確認。
「是有滿肚子疑問啦,不過沒亂想,你放心。」
他細細審視她臉上每一個表情,確定她不是在說場面話。了不起,婦產科都打電話來了,還能夠處變不驚,真的長進不少。
不過他還是多嘴強調一句:「小毅絕對沒有弟弟或妹妹,有也一定會是從你肚子裡出來。」是說年近四十,也不太生得出來了,想生他也不准。
噗——
她笑出聲。「我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