睨著走路似老牛拖車的韓縝,李滕歡在一家精品屋前頓足,嬌軟笑嗔。
沉默著加快了腳步的大男生箭步走到她面前,闃黑的眸子凝視著她,卻不說話。
李滕歡佯嗔嘟起的嘴,卻在他走到面前的那一刻破功,忍不住眼中滿滿的笑,斜睨他一眼,拉起他的手道:「怎麼你年紀輕輕,走路卻跟蝸牛爬似的,跟八十歲的老公公有得拼。」
玉白纖細的指繞住小麥膚色的手掌,柔軟地貼在寬大的掌上,她笑覷一眼臉微微發紅的韓縝,催道:「走啦。」
臉有些發燙,韓縝偷偷看一眼交纏的手,連忙跟上她的腳步,修長的手指悄悄收攏,反握住她的。
像是有所察覺,李滕歡逕自張望著兩旁的店舖,腳步卻放緩了,櫻唇微揚,彎出清甜的弧度。
這可是他們真真正正,名至實歸的第一次正式約會呢。
從韓縝當眾——呃,嚴格來說,是當著陶鳳羽與宋飛雅的面,不過「三人成眾」,加上在門外的她,就是「眾」了——說出「我想和李滕歡在一起」,嚇得陶鳳羽半死到現在,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可是緊接著就是運動會,事情一堆,再後來她又去給小卉做太子陪讀,浪費了大好週末。剩下來一點點可憐的時間,扣除她為韓縝惡補聽力的補課時段以外,老是有不識相的路人甲乙丙在一邊嚶嚶嗡嗡,讓她總找不到機會與韓縝單獨相處。
而且,這一次跟以往她找借口把他騙出來有很大不同的是:今天,是韓縝主動說要來逛街和買聖誕禮物送給她的呢。
雖然她對那個外國聖人的出生日期不感興趣,不過韓縝的這份心意可是要好好珍惜、大大鼓勵、努力發揚光大的。
搖了搖與她牽著的手,她指著面前的攤販;「阿縝,我要吃香草冰淇淋。」
經過「高人」點撥,知道戀愛第一守則就是「對女朋友百依百順」,韓縝快快點頭,向笑得慈眉善目的老闆道:「香草冰淇一客。」
見他開始低頭掏錢,李滕歡呆了一呆,提醒他:「你呢?你還沒點你要什麼呢。」
韓縝這才想起來,補充:「一杯珍珠奶茶。」
捨不得放開與李滕歡相握的手,他笨拙地用左手完成付錢,將冰淇淋遞給李滕歡,收好零錢,拿起珍珠奶茶一系列動作,在老闆怪異的目光中窘迫地道了謝,這才吸飲起甜中帶著淡淡茶味的液體。
李滕歡慷慨地將左手暫時捐出,任他處置,愉快地舔一口香濃的冰淇淋,被冰得縮起脖子,隨口問道:「你不喜歡吃冰淇淋?」
韓縝吞下暖暖的茶,嚼著QQ的珍珠,看著她被風吹得紅紅的鼻子,回答:「不喜歡在冬天吃。」
今年的冬天蠻冷的哩。穿著毛衣吃冰淇淋,女孩子真是奇怪的動物。
像是聽出他話裡隱藏的不敢苟同,李滕歡瞟著他,靈活的舌頭不停地在冰淇淋上打著圈,「可是上回看電影,天氣那麼熱你也不吃啊。」
當時可是有她的友情推薦與她請客的保證呢,這位老兄還不是不賞臉地一口回絕掉了?
韓縝回想了一下,同意她剛才的猜測,「我不喜歡吃冰淇淋。」
冷冰冰粘乎乎,吃起來又要擔心融化會弄髒衣服。反正一到嘴裡都會變成水,還不如一開始就買液態飲料乾脆。
對一切甜品著迷的李滕歡努努鼻子,為心愛的甜晶正名,「它很好吃啊。你不覺得含著它冰冰涼涼的很舒服,在嘴裡慢慢融化的那種口感更是好得不得了?」
「卡卡卡」,三下五除二,咬下脆皮甜簡,大功告成。
今天可只有三攝氏度啊。
光看她吃都覺得舌頭被凍僵了的韓縝誠實地承認:「不覺得。」
不過她提起上次看電影的事,倒讓他想到那天下午那一束害他頭大得差點死翹翹的百合花。抬眼看見街邊一家小花店,他停下腳步,鬆開手,道:「你等我一下。」
李滕歡奇道:「什麼事?」還沒想好要不要跟上去,已見他修長身形急急衝入小小的花店,一手還拿著飲料杯,一手指著店中的花束向年輕的花店老闆說著什麼。
明白了他想做什麼,她站在原地候著。輕抿的嘴角不受控制,越來越往上翹,等到他捧著一大把紅攻瑰從店裡出來的時候,她也笑成了一朵春花。
這可是韓縝第一次送花給她呢。
「這個給你。」韓縝有些赧然地將花遞到她面前,看她雙手接著,不知是被花映紅了臉,還是居然真的害羞了,玉色素頰上染透淡淡霞艷,直直地望著他的眼中有著燦燦喜意。
他不自在地轉開眼,卻在聽到她說「謝謝」時綻開心滿意足的笑容,偷瞟著她捧著花的雙手,開始偷偷惋惜牽不到她的手。
像是看穿他的心事,李滕歡改用一手抱攬著花束,另一隻手穿過他有些失落地虛握著的掌,貼合,握實。看他欣喜得亮了晶瞳,這才邁開步伐,繼續在街上遊蕩。
「阿縝。」溫軟的甜音柔柔喚著。
「嗯?」低柔的悅音輕應。
李滕歡揚起眸,講敘著浪漫之後,她想起的現實問題,「你知不知道,聖誕節前夕的花,要比平時貴好幾倍?」
剛才看他在花店裡,她便想到這個問題。可是她想收到他送的花,所以沒有阻止。
不過冤大頭做一次就夠了。
怡人的男中音拖長著尾音上揚,吐出心中的疑惑,「咦?」
「咦什麼咦?」她有些好笑地看著他驚訝的表情,就知道這個傢伙一點都不瞭解行情,「像聖誕節啦,情人節啦,都有一大群笨蛋會去搶花,老闆當然漫天要價,大發橫財了。」。
現在想想,阿縝剛才好像是把店裡所有的紅玫瑰都收刮一空了呢,難怪那老闆娘眼都笑沒了。
她開始替韓縝心疼錢了。
早知道先跟他說只要一枝就好,拿這麼大一捆確實是很能滿足她的虛榮心,可是……
啊啊,她一點也不想變成聖誕節裡的笨蛋啊。
***
聖誕節的前夕的街道,的確是比平時熱鬧許多。
一手抱著大束紅玫瑰,一手牽著高挑俊朗的男生,長相甜美的李滕歡悠然走在路上,絲毫不覺得自己已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回頭率更是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
女孩子看她,是羨慕她手中的花與身邊的人,男孩子看她,目光中則帶著一絲憧憬和欣賞。
漂亮的花+美麗的女孩+斯文帥氣的男孩:引人注目+賞心悅目。
「我們到這家店看看吧。」站在一家圍巾帽子的專賣店門前,她微微仰頭,對身邊的人說道。
嗯,今年的冬天還挺有冬天的味道,買條圍巾應應景吧。
「歡迎光臨。」
推開玻璃門,女店員溫和的笑臉迎了上來,完全沒有費心去猜兩個人的關係,役自對捧著鮮花的女生介紹起今冬的新款。
對這樣的情侶司空見慣,她用腳趾頭都猜得到誰才是決策者。要做成這單生意的重頭戲,全在先進門的女生身上。
平時最多只逛逛書店的韓縝看得眼花繚亂,乾脆把注意力放在跟店員滿場轉的李滕歡身上。看她一臉認真地看著店員排開的商品,有時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轉到下一件面前,重複著之前的動作;如是好幾回,終於在一條灰藍色底邊織白花的圍巾前停下,思考了好一陣子,微蹙著眉,聽女店員在一旁細細絮說,她點點頭,回頭找人。
「阿縝。」
有。
他一二一上前,以為她需要一個參謀;當李滕歡將花塞到他手上,他又以為自己要當搬運工;直到她玉臂一舒,為他套上圍巾,他才知道自己要當的是模特兒。
她偏著頭,細心地將毛料放在臉上感受柔軟度,滿意地退開一步,打量著他,像是與他商量,又像自言自語:「這種顏色雖然素了點,可是很耐看,和你身上的白色毛衣也挺配的,你說呢?』』
戀愛守則二,與女朋友逛街時,要以她的意見為意見。
韓縝比無遵從,「不錯,挺好看的。」
李滕歡「嗯」道:「那,小姐,把紅色那條也拿來看看。」
小姐眼見成功在即,笑得越發甜蜜,慇勤地捧出同款異色的另一條圍巾,替她圍上。
撫著圍巾下擺的穗穗,李滕歡輕靈地轉了半個圈,面對著韓縝,「怎麼樣,好看嗎?」
鮮艷的大紅映出她飛揚含笑的靈眸,韓縝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李滕歡瞇瞇杏眼,像在笑他的傻氣,回頭道:「就這兩條吧。不用袋子了,我們就這樣圍著走。」
小姐眉開眼笑地到櫃檯開單。韓縝正想拿錢,卻見李滕歡打開自己的背包,在找皮夾。
他搶先一步,將錢交到櫃檯上,對瞪著他的女生道:「說好了我要送你禮物的。」
李滕歡瞪瞪他懷中的花,「你不是送過了?」
況且,她也想送他禮物啊。
人家挑了半天的哪。
「花是花,禮物是禮物,不能合成一樣。」那樣會被人說不夠誠意。韓縝背誦著狗頭軍師的金玉良言,理直氣壯。
阿縝今天真的很不一樣哦。
李滕歡妥協地背好背包,抱過玫瑰花,示意他前頭開路。
兩手一得閒,韓縝不由地撫上綿軟的毛料,臉上淺淺地浮起歡喜。
這是滕歡親手為他挑選的圍巾呢,而且,她還選了一條同款式的和他一起圍著呢。
想到這其中所包含的深義,他不由笑開。
「阿縝,你今天怎麼會想到要送我聖誕禮物的?」懷疑的目光殺向韓縝,李滕歡認真地觀察著他每一寸表情。
一直笨笨的阿縝怎麼像突然開了竅,不但會想到要送她花和禮物,還似乎蠻有理論依據的樣子?
單純生物立即乖乖供出指使人,「是阿濤教我這麼做的。」
齊元濤?
李滕歡腦海中浮起幕後高人俊美得過火的皮相,微微顰眉,「他幹嗎教你這個?」
那位對阿縝明顯有過度保護欲的仁兄見到她總是死板著臉,一副她會把韓縝拐去賣的仇大苦深樣,幹嗎還那麼好心地擔任韓縝的戀愛指導員?
單細胞進一步連自己都出賣,「我問他怎麼做能讓你開心。」
嗄?
李滕歡粉面飛霞,覷著像是沒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的韓縝,不禁發噱,「那他還教了你什麼?」
韓縝搖頭,「他沒有,不過少暉有。」他招出另一位臭皮匠的存在。
呵……
李滕歡挺有興趣,「陳少暉教你什麼?」
韓縝想了想,將陳少暉的餿主意整筐出清,「他建議我去看痞子蔡的《第一次親密接觸》。他說,這本書雖然出了很久,不過有些理論十分精闢,可視為經典,放之古今皆准。例如書中有位自稱: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情聖阿泰先生曾經說過,女孩子最在乎中西情人節、相識紀念日、她的生日、聖誕節這五個節日。如果在這五天裡沒有表示的話,其他時候對她再好也是白搭;只要記得在這五天獻足慇勤,她絕對不會計較一年裡其餘三百六十天對她不好。所以,我這五天一定要記得向你獻慇勤,送花送禮物,哄你開心。」
一字不漏,一氣呵成,一本正經。
他還去買了一本《第一次親密接觸},發現其中的阿泰語錄都很有其深義,這本書簡直可以當做戀愛寶典,難怪暢銷一時。
簡直教壞小孩子!
李滕歡聽他將旁人教他糊弄她的伎倆娓娓道來,一時啼笑皆非,「那你是打算哄我這五天,其他時候就對我不理不睬,拋到腦後了?」
嘿,小心她出牆給他看。
韓縝傻眼,「不、不是這樣,我、我……我其他三百六十天也會好好對你……」
李滕歡見他著急,「噗哧」失笑道:「阿縝,你別慌啊,我沒生你氣。他們還有教你什麼嗎?」
對於韓縝,她總是氣不起來,可是那些教壞他的人,她可不會輕易放過。
韓縝鬆了口氣,繼續背誦陳少暉特別提點的另一個重點,「嗯,少暉還說,女孩子是種非常奇怪的動物,她相信她的耳朵遠超過她的眼睛,所以與其做十件體貼的事讓她欣慰,倒不如說一句好聽的話讓她感動。」
以上理論,同樣摘自「阿泰語錄」。
他身旁的「奇怪的動物」翻翻白眼,微帶刁難,「那你說句好聽的話來聽聽。」
她要叫阿縝離陳少暉遠點。
「啊?」韓縝沒想到會有這種難題,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道:「滕歡,你很漂亮。」
糟糕……這個少暉沒教耶……
果然很好聽呢。李滕歡忍俊不禁,噴笑道:「還有呢?你就這麼短一句想打發我呀?」
還有……韓縝用力皺眉,「呃……你的身材很不錯……」
期期艾艾的低語卻令存心逗他的人也啞口無言,滿臉紅暈與他面面相覷了半晌,窘笑著轉開頭,繼續與他手牽著手,滿街走。
這個韓縝,她真是服了他了。
***
會主動提出約會是難得,想到送花和禮物哄她開心是奇怪,至於堅持要帶她來吃情侶套餐,那就是離譜了。
綜上所述,無論如何也不會是韓縝會做的事情啊。
仍然抱著大捧鮮花,李滕歡站在一家高級西餐廳門前,與拎著某書店購物袋的韓縝僵持不下。對象是韓縝,陪女朋友逛街逛到書店裡去並且一待就是三個小時的行為才叫正常,堅持要到這種專賣「氣氛」的店裡吃跟搶錢沒兩樣的情侶套餐,反而令人大吃一驚。
「阿縝,所謂的『情侶套餐』根本就是『宰人』的代名詞,咱們不吃這個好不好?」李滕歡耐心勸哄著不知為何異常堅持的少年,頭都大了。
要是讓她知道是哪個王八蛋給阿縝出的餿主意,她一定要把他處理成骷髏樣本。
今天可是平安夜,吃情侶套餐跟吃錢有什麼差別?
韓縝卻露出了少有的執拗,「今晚是平安夜,平安夜的時候,不是應該一起吃燭光晚餐才算是正式約會的嗎?」
我倒!到底是誰給阿縝洗腦的,連這麼錯誤的觀念他也照單全收?
李滕歡傷腦筋地看著他,手指下意識地纏繞著垂在胸前的長辨,左三圈,右三圈,跳起減肥操,「誰說一定要吃燭光晚餐才算約會的?那我們之前在做什麼?」
練腳力呀?
韓縝答得中規中矩:「那也是約會的一部分,不過接下來的才是重頭戲。」
少暉說浪漫惟美的氣氛是必不可少的愛情催化劑,環境優美且有動聽音樂的西餐廳絕對是推動戀情的最佳場所,一頓飯吃下來,感情突飛猛進的前例也比比皆是。所以——西餐廳,是風花雪月的首選。
重頭戲?那全劇的「高潮」就是他們現在吵的這場架嘍?
李滕歡又想翻白眼,見韓縝的目光停留在她臉上,連忙忍住,放柔了聲道:「為什麼一定要到這家來呢?換一家不行嗎?」
這家可是出了名的坑死人不償命啊,阿縝也太會挑了吧。
有些不以為然,可是對著韓縝清澈的眼,她總有一種不忍心對他說重話的感覺。
堅持這家,是因為少暉強力推薦它的氣氛一流,只要是女孩子都會喜歡。
滕歡也一定會喜歡的。
這樣想著,韓縝揚起淡淡的笑,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道:「今天的約會,就聽我的好不好?」
這種眼神……
李滕歡飛快地敗下陣來,最後掙扎:「阿縝……」
她是想替他省錢啊,李滕歡在心底無力地低嚷,僅有的一絲抗拒在韓縝為她推開玻璃門,回過頭來朝她露出笑容時全面繳械,閉上嘴走進餐廳。
訓練有素的服務員立刻笑臉相迎,將他們帶入半封閉的座位。
「請問兩位需要什麼?」遞上兩份餐牌,服務員彎腰詢問。
李滕歡瞪著桌上那束微弱的火花,「我要蠟燭。」
「什麼?」
她撇嘴,存心找碴,「我有輕度夜盲症,光線暗於40W燈泡時我就會視線模糊,所以以麻煩多拿幾根蠟燭來,可以嗎?」
服務員傻傻地看著一臉嚴肅絕對不像說笑的漂亮女生,不知是真是假。
「不行嗎?」她蹙眉,冷淡有禮的口吻摻上一絲火藥味,「還是貴餐廳要求另外收費?」
「啊,不是,沒有,我馬上去拿。」
萬一有客人投訴便會影響到其去留的服務員回過神來,立即退下。
聽呆了的韓縝愕然道:「你真的有……」
「沒有。」撒謊不打底稿的某人乾脆地道,一點都不慚愧,「不過我不喜歡在太昏暗的地方動刀動叉,割到手怎麼辦?」
行動神速的服務生只聽到話尾,疑心盡去,熱心地為她點亮多達五支的蠟燭,為他們端上牛排後還善良地主動提議要幫她把肉切成適度大小以免她不小心傷到自己。
「……不用了。」愣了一下,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活雷鋒,李滕歡有些不能適應,「自己的事還是應該自己做的,而且現在的光線很充足了。」
一整個餐廳裡,就他們這個角落恍如白晝,已經很惹眼了,要是再加上這麼熱心公益的義工,不變成全場的焦點才怪呢。
以為自己的舉動傷害到「弱者」的自尊心,好心的服務員內疚地離開,還周到地為他們拉起布簾。
真好騙。
韓縝看著「輕度視覺障礙患者」略顯尷尬的模樣,有些好笑地拿起刀叉,靜靜地切著牛排。
「阿縝。」
「嗯?」
李滕歡嘟起嘴,有些不好意思,「你在笑我。」
雖然隔著搖晃的燭光,看不清彼此的表情,韓縝也並沒有像陶鳳羽那樣落井下石地奚落她兩句,可是她就是知道,韓縝在偷笑。
韓縝微笑著叉起點綴在荷包蛋上的小西紅柿,送到她盤裡,承認道:「是啊,很少看到這樣的滕歡呢,不過也很可愛呀。」
動盪的光線,模糊的視野,讓他有了平時缺乏的勇氣,坦白地說出心中最最直接的感覺。
嗯,看來少暉的話很有道理呀。
這個……也是「好聽的話」嗎?那阿縝今天可真是超額完成任務呢。
李滕歡低頭看著盤中多出來的、自己喜歡的水果,跟著笑開,帶著甜蜜,「謝謝。」
韓縝搖搖頭,示意「不用謝」,叉起煎得恰到火候的牛肉送進口中,鮮嫩濃郁的肉香在口中進開,讓他滿足地歎了口氣,吃得無比幸福。
李滕歡看著他快樂的吃相,眼中滿滿笑意,「阿縝很喜歡吃牛肉呢。」
不只是今天的牛排,平常兩人一起吃飯,韓縝也一定會要牛肉。
韓縝吞下嘴裡的食物,點頭,「是啊,而且,滕歡知道嗎?我媽煎的牛排比這裡做的還要好吃呢。」
不過他已經有好久吃不到了。
被勾起一絲想家的情緒,他偷偷歎了口氣。
「真的呀?」李滕歡瞪大眼,好生羨慕,「阿縝的媽媽是烹調高手啊?真幸福,哪像我媽,二十年來都只會水煮菜。」
韓縝好奇地問道:「什麼是『水煮菜』?」
李滕歡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就是不管什麼菜,都只用開水煮一下加上鹽巴味精,如果只是水煮蛋或水煮青菜也就勉強忍受了,可是連肉和魚都拿去水煮,就有點恐怖了。」
惡,她只在五歲生日時要求媽媽施展過一次廚藝,從此就再也不吃她煮的除了水煮蛋、荷包蛋以外的東西了。
還好李爸爸是廚藝高手,不然一家三口,早就餓成衣索比亞難民了。
不過這一點,就先不跟阿縝說了,不然怎麼騙取他的同情?
是很恐怖。韓縝果然同情心大發,「難怪你平時除了週末都不回家,是怕吃到可怕的東西吧?」這種恐懼他完全能夠理解。
滕歡好可憐。
才不是呢,人家是為了能和一個呆瓜多一點時間在一起啊。
李滕歡不說話,扁扁嘴吃著鐵板煎的荷包蛋。
以為她默認了,韓縝對她憐惜無限,「那,要不,滕歡,放假的時候和我一起回家吧,我叫我媽給你煮好吃的,好不好?」
反正只要三個小時的路程,不算遠啦。
並沒有想到這個邀請有什麼深層含義,他只是單純地憐惜著她受的委屈。
難怪滕歡那麼愛吃零食甜點呢,一定都是因為在家沒有好好吃飯的緣故。
上鉤了。
李膝歡展開甜甜的笑,「好是好,可是阿縝的爸爸媽媽會不會不高興呢?」
韓縝大力擔保,「你放心吧,我爸媽的脾氣都好得不得了,一定會歡迎你的。」
看兒子,就能相信他家父母的脾氣是有「質量保證書」的呢。
李滕歡抿唇,梨渦深深,「那他們的感情應該也很好吧。」
「對呀。」韓縝朝她露出愉悅的笑容,「從小到大,我都沒見他們吵過架呢。」
其實嚴格說起來,他們還是有過一場冷戰的。
那是兩年前,爸爸對中央電視台的一名女主持人十分欣賞,所有她主持的節目都不錯過。媽媽不高興,把電視天線拔了藏到兒子房間裡。兩個人慪氣,整整三天不說話,後來還是爸爸買回媽媽愛吃的「南瓜烙」當賠禮,才和解。
不過這種事情,不適合這時拿來說嘴。
他回想著往事,唇邊笑意微微,卻沉默了下來。
李滕歡等了一下,不見他繼續,催促道:「繼續說呀,還有呢?」
韓縝回過神來,怔道:「還有什麼?」
李滕歡微橫他一眼,嗔道:「你家裡的情況啊。我想多知道一些關於阿縝的事情。」
他笑,為她的在意開心,反問:「滕歡呢?我也想知道和滕歡有關的事情啊。」
李滕歡瞇起眼,促狹地道:「例如,我的身材好不好,是嗎?」
手邊的刀「噹啷」一聲落地,韓縝滿臉通紅地彎下腰,困難地找著。
他哪有想問這個了?
李滕歡忍笑拉開布簾,舉高一個燭台,收到訊號的仍然是方纔的「活雷鋒」,迅速為韓縝換上乾淨的餐刀時,還目光詭異地來回看著他們,不明白為何反而是無視覺障礙的韓縝弄掉了餐具。
韓縝強自鎮定地握著新換的刀,假裝專注地看著食物,「我、我們先吃東西吧,牛排冷了就不好吃了。」
李滕歡淺笑,看他慌慌張張地鋸起肉,將自己盤中的牛排分了一半到他盤裡,對上他驚訝的眼,柔笑,「這個,跟你換等下的甜點,要吃完喔,不准浪費糧食。」
所謂的「情侶套餐」,不過是兩份一樣的食物,可是男生的食量往往比女生的大得多呢。
韓縝展眉,輕輕說了聲「謝謝」,低頭吃著晚餐,飄動的眼神卻忍不住尋找她的笑容。
***
「阿縝,你想說什麼?」
快速地解決掉自己半份牛排,李滕歡快樂地招手叫來雙份冰淇淋,大快朵頤,幾次見到韓縝的眼神飄過來又轉開去,像是有什麼話要說的樣子,於是笑問。
韓縝放下刀叉,拿起檸檬汁喝了一口,正襟危坐,問得有些忐忑:「滕歡,你喜歡這裡嗎?』』
根據他專屬的愛情顧問阿暉面授的機宜,燭光晚餐到了尾聲,他就應該問女方諸如「喜不喜歡這裡」啦,「今晚過得愉不愉快」啦這一類的問題;女孩子一般都會很給面子地說「這裡很不錯,我喜歡」或是「今晚很愉快,謝謝」這種回答;然後他就可以很有風度地說「那我們下再到這裡約會吧」,順帶敲定下次約會的時間地點,本次約會才算圓滿成功。
李滕歡板起臉,「不喜歡。十五塊錢的牛排和一百五十元的牛排我一點都吃不出區別,現場演奏的鋼琴曲和用CD播放的我也聽不出有什麼不同,這種價錢簡直是在殺人。」嬌睨著有些失措的男友,她柔柔笑開,臉也板不下去,「只要和阿縝在一起,吃一塊五的路邊攤我也會很開心啊。為什麼要到這種吸人血的地方來鋸骨頭?很浪費呢。」
尤其是,明知道他平日為了積蓄出國的費用有多麼努力,她更不想他在這些地方花錢。
兩個人相處,重要的是心,而不是這種刻意營造的氣氛。
韓縝垂下頭,低聲道:「我只是希望,和我在一起時,你是開心的。」
知道了她心有所屬,他再也無力分辨她的笑容,有幾分是發自內心。
只是已經為她動了心,再也回不了最初。她教他識得了情滋味,他再也不會是那個單純無憂的少年了。
不戰而退,向來不是他的作風,所以他一直在努力。
努力學習著戀愛的方法,努力讓她開心快樂,努力拉長兩個人之間的相處,努力製造美好的回憶,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努力讓她……別走得太快……
少年低垂的臉看不清表情,耳語般虛弱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李滕歡耳中,她一震,看著少年低俯的頭頂的發旋,眼神漸漸溫柔,卻被滿溢的酸楚遮去,流露出濃濃的疼惜。
阿縝,很努力很努力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