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淡然冷靜,實則善良敦厚的櫻姑娘,多麼的不容易啊!明明自己已經焦頭爛額,心急如焚,卻還在寬別人的心,叫不要替她操心,這樣的好姑娘,什麼時候才能遇上一段好姻緣,嫁一個好男子,有人疼愛,讓她依靠呢?
最怕的就是那賈仕「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實是在打櫻姑娘的主意,那可怎麼是好?
許掌櫃心裡也是萬般擔心,但實在不願意再惹櫻寧煩心,趕緊轉了話題,聊起了城裡的新聞,以及店裡那個連面都沒照見的「冤大頭」客人。
「姑娘,妳說城東和城西那兩邊的軍隊,也不知道在搞什麼,先前還指望著一起連手把烏皖好好收拾,怎麼都過了這麼些日子,兩邊反而沒動靜了,難道瑛王爺跟苻少將軍會為了個人恩怨,將老百姓的安危丟到一旁嗎?」
櫻寧搖頭,輕輕地歎了口氣。
如果為了一己之私,置國家興亡於不顧,置黎民百姓於水深火熱,若是這樣,那名滿天下的瑛王與少年英雄的苻卿,也不過是獨夫民賊罷了。
許掌櫃對那些「出工不出力」的「皇親國戚」們嘮叨了一陣,又指指對街的茶樓,好奇地問:「櫻姑娘,妳可知那天天在茶樓裡吃咱們店裡飯菜的,是何方人士嗎?」
聞言,一雙水眸不由自主地朝對面眺望過去,唇瓣輕輕地一抿,似笑,又非笑,卻不曾語。
「真是奇怪,聽那小川子的口音,分明就是打京城裡來的,可是問他,那小子死活不承認,說自家主子交待過,不能隨便跟人透露。」
「先前聽小川子抱怨,說他家主子脾氣古怪著呢,看吃了這幾日,咱們燒什麼他吃什麼,付銀子也付得爽快得很,沒看出哪裡難伺侯呀?」
「這到底是哪家的貴公子?放著好好的京城不待,跑到這邊關來吃喝玩樂,瞧這地方兒選的!」
隨著許掌櫃越說口水越氾濫成災,櫻寧至始至終都沒開口,可是越聽著,唇角的那笑意,也就越來越大了。
正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這時對街茶館裡的夥計走進店來,叫聲「櫻姑娘、許掌櫃」,原來是將晌午小川子拎過去的食籃還了來。
櫻寧走過去,伸出一雙纖纖素手,親自將那食籃接過,放在桌上,一層一層地打開,似水的目光落到那些碗碟上。
嗯,四個主菜每一樣都動過了,甚至那道「貂嬋豆腐」似乎特別受人歡迎,吃了五六成的樣子,唯有那幾碟時令青蔬做成的小菜,動也沒動。
兩彎清秀的眉,淡淡地蹙了起來。
櫃檯後的許掌櫃略有些詫異地看著櫻寧的一舉一動,說實話,他還從來沒看見過自己這位冰雪聰穎、清麗淡然的女東家,何時會為客人的口味而如此費心的。
三年前,櫻姑娘頂了這間鋪子,親自去請他這個因經營不善而倒了店的「舊主」,面對垂頭喪氣,家中還有白髮老娘和嗷嗷待哺幼兒的他,僅是盈盈一笑,言簡意賅地問他願不願意當店裡的掌櫃。
沒有任何輕視的意味,也絕對不是以成功者的姿態自鳴得意,他在那妙齡少女臉上看到的,只有誠摯和平靜。
彷彿這樣做,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先生?」
「啊……」陷入回憶中的許掌櫃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問:「櫻姑娘還有什麼交待?」
櫻寧笑了笑,「今兒三三他們下學堂回來,記得要他們到田邊幫我採些艾草回來,只要嫩苗兒,我要做艾粑。」
「好咧。」許掌櫃趕緊點頭應了。
臨近清明,又到了艾草飄香的日子,玉陵城的老少都會提著籃子到田邊地頭採擷艾草,回家後,將艾草的嫩苗加水,用大火煮爛,再和煮熟的糯米飯混在一起,舂爛如泥,放進炒熟後拘搗碎的芝麻和砂糖拌好的餡兒,捏成一個個墨綠色的扁圓形的糍粑煮,用蒸籠蒸熟,就成了軟韌甜香的艾耙。
這本是南方的食物,卻被櫻姑娘的一雙巧手做出來,格外的叫人喜愛。
良久,許掌櫃發現一個幾乎覺察不到的微笑,浮現在櫻姑娘唇邊,清麗的臉上有著一種優雅而溫柔的力量。
接著,耳邊聽到一句天外飛仙似的話語,從她口中輕飄飄地說出……
「還是不愛吃蔬菜,那可不行……」
咦?
第4章(1)
既然主於脫離了「醉生夢死」的生活,擺明了要窩在小茶樓裡「混吃等死」,那麼,就只好……繼續吃吧!
問題是,與前幾日的雞鴨魚肉、「飛禽走獸」相比,今兒個簡直是個災難!
小川子覺得眼前主子的臉色就跟盤子裡那些菜色一樣,瞬間變成了翠綠。
食籃裡的飯菜,與往常一樣,照樣是熱氣騰騰,散發著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可是這也太過份了!
素的!
是素的!
全是素的!
每一道菜餚全是素的!
從食籃裡一樣樣的將那些菜端出來,這次小川子打死都不敢報菜名了。
慘了!他在心裡後悔莫及,怎麼就偏偏忘記告訴那許掌櫃,自己的主子自小錦衣玉食、嬌生慣養,口味也刁得很,平生最最討厭的,就是吃素!
主子對素菜的厭惡程度,非常令小川於記憶猶新;有一回,他與平安跟著主子出京,南下去瀧州,那是「寶豐隆」在驪京城外開設的第一個分號,在路上,平安聽說沿途有家寺院的齋菜遠近聞名,於是屁顛屁顛地專程跑去寺院給主子弄來一頓齋飯,誰知還來不及邀功,就被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罵得平安,那叫一個……狗血淋頭!
「和尚才吃素,你少爺我是和尚嗎?」
「就算是和尚,也還有狗肉和尚,難道你主子連狗肉和尚都不及?」
「你既然喜歡食素,那不如出家當和尚算了,小爺也不攔你,打今兒起,你就吃一個月的素吧!」
一個月的素吃下來,平安的臉吃得猶如苦瓜,一臉菜色。
打從那時候眾人就曉得了,自家這小主子,前世應是跟綠色植物們,結下過深仇大恨的!
可不是嗎,小川子聽府裡人悄悄議論過,主子少年時有一次發神經,好端端的叫人將院子裡一株名貴的桂樹給砍了,還親自放了一把火,整整燒了一天一夜;瞧瞧,這會兒都跟樹結下仇了,可不是發神經,是什麼?
放眼望去,眼前那一碟碟「翡翠白蓮」、「清炒雙花」、「香酥瓜卷」、「橘香青筍」、「白玉西柿湯」,名字好聽,其實就是「蓮藕」、「菜花」、「苦瓜」、「萵苣」和「西紅柿」,居然吝嗇到連肉末的影子都沒有瞧見。
難不成,今兒玉陵城中有大戶人家做紅白喜事,將雞鴨鵝、豬牛羊這些犖腥都銷罄一空了?
還是說,這分明是那「得味居」不肯拋頭露面的女東家在整少爺?
「少……少爺……要不要去換、換?」小川子結結巴巴地詢問,等待指示,或是一陣……訓斥?
誰知……
「這是什麼?」
他看到主子蹙著眉頭,板著俊臉,拿起筷子指向那堆綠色食物中,最綠的那一道。
噢!天地老爺!原來沒有更綠,只有最綠!連小川子都忍不住被那恐怖的色彩,刺激得大倒胃口了。
不會帶有巨毒吧?那墨綠色的一陀陀圓形的糰子,僅看著就嚇人,誰吞得下去?
偏偏主子又發神經了,竟親自挾過那糰子,似乎是想以身試毒?
小川子猛地撲上去抱住主子的胳膊,哆哆嗦嗦地提議:「少爺……還是、還是讓小的試試看,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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