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馬車回到考南街。費頓幫她把衣服掛到安利的衣櫃裡。看到她哥哥留在倫敦的衣服,安妮的喉頭忍不住哽咽。她憐愛地碰觸安利的外套,每次穿上他的衣服,她都感覺特別親近。她叫費頓替她送晚餐上來,最後看著小說睡著了。
次日沙維奇要安妮陪他上街。他拜訪了幾家木匠店,選擇伊甸莊的傢俱。第一家就是齊湯姆的店。店裡展示了各式各樣的設計。安妮發現到她的品味和維奇的很相近,他們兩個都不喜歡雕飾得太過繁複的設計,寧取穩重大方。維奇詢問了幾次安妮的意見,最後都接受了她的建議。
他們選的傢俱雖多,但沒有待上太久。維奇是個有主見的人,他知道自己喜歡及不喜歡什麼。離開店裡,他們買齊了餐室裡的椅子、一張小餐桌、鏡子、玄關桌子、雙人座椅。齊湯姆的店裡展示了許多當時流行的中國風味的設計,但他們只覺得怪異有趣。
離開了齊湯姆的店後,維奇問安妮要不要到明西路的另一家店看看。然而路上他們碰到了群眾圍觀一輛正要前往泰本山丘的囚車,他們無法擠過群眾。(譯註:泰本山是位於倫敦的刑場)
安妮看著那名大盜死囚在赴刑場的路上還慷慨激昂地和圍觀的群眾笑鬧。他立在囚車內自己的棺材旁邊,頭上戴著花環,向一群遞給他酒喝的朝臣鞠躬。
安妮驚愕地看著許多衣著光鮮的女士在男士的護駕下擠著要往泰本山丘看吊刑,圖個刺激。她打了個顫抖。
「他怎麼有辦法在赴刑的路上還能開玩笑的?」
維奇聳了聳肩回答道:「他必須在群眾面前表示出他的勇氣。」他冰藍色的眸子掃過那些美麗的宮廷婦女。「英國人和他們稱為原始文化的人一般地未開化。」他轉過身。「這麼多人.我們無法擠到明西路的。我們去找些吃的吧!」
安妮點頭同意。維奇帶路。他們穿過了一條巷子,到了一個叫「傑克的店」的地方。安妮驚惶地打量著店裡展示的內臟及牛羊蹄,心裡納悶這是否也是維奇要將她「塑造成男子漢」的其中一站。維奇為兩人各點了豬腳。安妮看著他在豬腳上灑鹽及醋,明白到他真的非常享受其滋味。
維奇笑了,感覺像是又回到了往日。「我還是個小伙子時,常常在這兒吃。那時似乎怎麼也填不飽肚子。」
「你住在哪裡?」
維奇指了指。「河的對面。來吧,我們邊走邊吃。」
他們走過下泰晤士街。安妮聚起勇氣,試著咬手上的豬腳凍。它沒有她想像的可怕。咬了幾口後,她開始放下心地大嚼了起來。
維奇在比靈斯格街的魚市場買了海螺,教她怎樣用針挑起殼裡的螺肉。到了河邊,他們看到一名海盜被鐵煉吊著,一位男人因為出版侮辱瘋國王的小冊子在受枷刑。
維奇看著身邊的小伙子。「這是你第一次到倫敦的這一區?」
安妮點點頭。今天她所經歷的許多事都是第一次。她咧開個笑容說道:「但它不會是最後一次。」
他們由群集的小販處買了許多零食。他們被水手、馬伕及流鶯推擠著前進。妓女們擠著要做他們的生意,瞧見他們沒有意思,她們粗聲在他們後面叫喊道:「去你娘的!我們配不上你們這些王公貴人,是嗎?」
一名臉孔紅潤的流鶯抓住安妮的手臂。「來嘛,愛人,我可以把你那話兒舔得抖個不停!」
維奇瞧見安妮侷促不安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另一名妓女圍了過來,安妮試著用琥珀柄的手杖趕走她。
「擦亮你的棍子啊,先生?」妓女對她眨眨眼。
安妮聽得不由得爆出大笑。
「這樣好多了,」維奇贊可道。「沒有必要對這些碼頭妓女擺出貴族的架子。」他想了一下又道:「但絕對不要操她們,她們很多染有梅毒。」
雖然安妮從小嬌生慣養,她多少還是知道「操」這個字的意思,但她無法相信維奇會在話裡使用這個字。男人之間都是這樣子說話的嗎?她自己也很想說出這個字,納悶他的反應會如何。「我該操誰?」
維奇冰一般的眸子打量向安妮,認為他是在揶揄他。然後他明白到藍爵士真的不知道哪些人是可以操的,哪些不可以!老天,他真是純真的嬰兒!
「大部分有僕人的富有年輕人,第一次的經驗通常都是和女僕或是佃農的女兒。你佃農的女兒似乎非常願意。在倫敦則有許多的選擇。比較流行的是挑個女演員或舞者,不然也有的是修道院長提供女孩給有頭銜的年輕人。」
「你是說修女?」安妮無法置信地問。
「老天!我當然不是指真正的修女,那只是高級妓院的俚稱。」維奇頓了一下。「你不會不知道妓院是什麼吧?」
安妮想要撒謊,因為她無法忍受維奇如此地看不起安利。「我一點概念也沒有,但既然你是我天殺的監護人,你最好教育我。」
「這得費些口舌。我請你喝杯酒吧。」維奇道。
他們走進一家客棧,老闆給他們送來啤酒。他們坐下來談話。維奇先喝了一口啤酒,用手抹了抹嘴巴。
「一旦男人有了性活動後,要禁慾幾乎是不可能的。而在他有得是心甘情願的伴侶時又何必呢?哪,我想你不至於天真到不知道大部分的富有男人都養情婦吧。」
「當然不,羅絲說連已婚的男人也都會在某處藏了一個。」
「養情婦的費用很高,特別是對你們這種年輕人。於是就有所謂的妓院提供你們的需要了,在那兒你付錢買一名女性一個小時、一個晚上,甚至過夜的陪伴。你為她們的性服務付錢。在高級的妓院裡的女孩子通常都很漂亮,精通各種取悅男人的方法。更重要的是,她們必須要乾淨,以確保顧客不會染上性病。倫敦有迎合各種的品味及口袋的地方。」
「我瞭解了。」安妮確實瞭解了以前所不知道的許多謎。她的臉頰熱烘烘的,但這個話題迷住了她。
「剛剛那些推銷自己身子的叫做流鶯。使用這種娼妓絕非好主意。」
「我知道娼妓是什麼。在查明路口一帶,她們多得像狗身上的跳蚤。我只是對『罪惡之屋』無知而已。」
維奇聽見安妮衛道人士的口吻不禁笑了。「英國人對性真是虛偽。」
「比起來自印度的人?」安妮問道。
「比起其他任何國家!在法國,它們被稱為『歡樂之屋』。」
安妮氣維奇對這些地方如此地熟悉。「我無法瞭解這些地方有什麼迷人的。那些女孩長得既普通又不識字,而且只要錢。每一季都有那麼多美麗又有教養的年輕女孩進入社交界。」
「它們吸引人之處很簡單。『操』一位初入社交界的淑女是違反榮譽的規則的,她們被保留給婚姻。」
「那是因為社會的雙重標準。女人無法控制她們自己的命運。她們沒有錢、沒有權力,由父親的權威管教下轉到丈夫那兒——如果她們夠幸運地能夠逮到一位丈夫。」她突然瞭解到自己是以女性的身份在說話,立刻閉上了嘴巴。
維奇澀澀地道:「就我所觀察到的,男人並沒有發揮他們多少的權威。一旦女人結了婚,她就隨人『操』了。」
「這太過分了!只有浪蕩無行的人才會追求一名已婚女士。」
維奇看向安妮,坦白地道:「這個社會有著許多性飢渴的妻子,而且她們經常是主動追逐的一方。很驚訝你還沒有被某位女士或你母親的朋友所引誘,」維奇仔細地打量藍爵士。「也許你一直戴著眼罩,對那些拋過來的誘惑視而不見。」
安妮喝完了啤酒,學維奇的樣子用手抹唇。她譏誚地道:「現在你已經扯下了我純真的眼罩,我預期我會有個非常充實的社交生活。」
「讓我們希望是如此。」維奇淡淡地道。「順便一提,我們明天晚上要到德文夏公爵的宅邸用餐。也許我們兩個在那兒都會有所斬獲。」
次晨安妮下來用早餐時,沙維奇已經離開了。十點左右,一名僕役帶來一張字條通知藍爵士他的監護人已經搬到半月街的房子。
費頓將沙維奇的行李交給僕人。安妮想到自己竟忘了搜維奇的行李,幾乎想踢自己一腳。維奇是如此的像一個謎,她非常好奇地想要知道有關他的一切。當然,現在已經太遲了。
僕人前腳剛離開,羅絲及柏克後腳就到了。安妮好高興看到她的同謀者,他們給了她信心。他們可以給她和德文夏公爵及夫人社交時的建議,想到要在德文夏宅邸進餐,有一刻她幾乎想找個借口不陪維奇去了。但那種想法很快地過去,一來如果她不夠勇氣去參加,她會無法忍受維奇輕蔑的目光;二來這也是她初進社交界的大好機會。雖然說入社交界的是安利不是安妮,但她不是同時為他們兩人經歷一切嗎?
這麼一想,她瞭解到扮演她哥哥,她可以以一種其他女性所無的男性觀點來看事物。這光想起來就夠刺激了。
在幾番考慮後,大夥兒決定安妮該穿深藍色的緞料長褲、白襪子、新買的高跟鞋。
「這個該死的硬領口要擠掉我的耳朵了。」她抱怨道。柏克被她的粗話嚇壞了,但還是耐心地將領巾打成瀑布般的樣子。她穿上藍背心,戴上假髮,再套上安利的織錦外套。
羅絲挑剔地打量她一番。「你需要一個鼻煙壺,親愛的。」
「不,我寧可要雪茄。」安妮理所當然地道,羅絲差點被嚇得掉下椅子。
她的發粉才剛灑上不久,一名僕人就來敲門要藍爵士搭乘沙維奇的馬車。她的監護人不是愛閒聊的人,他們在到德文夏宅邸的路上一路無語。
坐在陰暗的馬車中,如此地靠近沙維奇,安妮的想像力開始飛馳。想像中她不再穿著男人衣物,而是一襲能襯托出她纖腰及挺立雙峰的小禮服。她可以化妝,並像倫敦的仕女般在眼角或嘴角貼痣,吸引愛人的目光及吻。更大膽一些,她可以貼在一邊乳峰上,吸引某個男子的目光到她的胸衣之下。她為自己放肆的念頭而臉紅了。
「我給你買了樣東西。」深沉的聲音令她的脊椎竄過一陣戰慄,在這個親暱小空間裡正適合交換禮物或一個小吻。
維奇將某種銀製的東西推到她手中,那立刻提醒她自己此刻是安利。
「一個雪茄盒子,多麼體貼。」安妮軟弱無力地道。
「裡面裝的是我一般的口味,如果你要淡一點的口味,你可以去拜訪柏靈頓街上的菸草商,訂自己想要的口味。」
維奇向門房報出他們的名字,門房慎重其事地大聲通報他們的名字。所有的人全轉過頭,看向藍爵士身邊那位高大的男子。
眾所矚目的印度野蠻人並沒有戴假髮,而是留了自然的一頭黑髮。他的穿著剪裁無懈可擊,但又極為平實。他穿著一身黑,唯一對流行的讓步是那件黑緞料的長褲。連他的襪子都是黑絲質料,並非一般的白色。
會客室裡的群眾正包圍著一男一女。安妮羨慕地看著那位穿著淡綠色禮服的美麗嬌小女子。她充滿了活力,且是個天生的交際能手,她用扇子恣意地調情,一頭捲曲的假髮在裸肩上躍動不已。和她在一起的年輕男子也是個耀眼的人物。他穿著白色緞料及膝長褲,外套上點綴著藍色的亮片及金質勳章。雖然他戴著假髮,但仍可看出這位英俊年輕人原來的髮色是金色的,他有副輕騎兵的架勢。他轉過身和旁邊的男子說了句話。安妮看見他胸前閃亮的星鑽,心中一震,明白到這正是王儲威爾斯王子本人。
「這明顯的是皇家的盛會。」維奇含笑的聲音道,安妮轉頭看進維奇譏誚的冰藍色眸子。
德文夏公爵過來親切地向維奇打招呼。「抱歉喬娜不在我身邊歡迎客人,但是王子喜歡獨佔她。」
「公爵夫人非常地美麗。」維奇道。安妮聽到此話,氣得想抓出他的眼睛。
「她很年輕,」德文夏公爵表示歉意。「我們各過各的生活,恐怕她那些凱頓宮的朋友總令我無聊得掉淚。」
原來那就是惡名昭彰的德文夏公爵夫人蓋喬娜,安妮想著。她主持宮廷圈內最熱鬧的沙龍,然而她還不比她大上幾歲。
維奇及德文夏公爵開始談政治,安妮立刻知道自己根本搭不上邊。她看著會客室裡的人將注意力由王子轉到了沙維奇身上。他雖然渾然不覺,但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多久後宣佈了用餐。安妮看見女人推擠著想要坐在這位來自東方的大富豪旁邊。公爵安排維奇坐在他右側,薛伊莎夫人則幾乎是硬將藍爵士推開,好可以佔據抄維奇左側的位置。安妮在心裡詛咒她們下地獄去,無言地走到對面美麗的喬娜的勢力範圍。
喬娜對安妮眨了眨眼,「還不知道你貴姓大名,先生。」
「藍安利爵士,公爵夫人。」
她玩笑地用扇子輕點他的肩膀。「我的朋友都叫我喬娜。」
「我的朋友也都叫我安利。」
「啊,現在我知道你是誰了。你的父母住在錫蘭,你最近才繼承了爵位。」
安妮明白儘管喬娜有著輕浮的名聲,事實上她是非常敏銳的。所有的人都站在桌邊。安妮明白他們是在等王子先坐下。然而威爾斯王子喬治及喬娜一點也不在乎其他客人,毫不在乎地讓他們繼續等待。
「容我為你介紹王子殿下?喬治,這位是藍安利爵士。」
安妮正式地鞠個躬,王子也回禮。所有人全放鬆了下來,並開始談話。安妮很快地被介紹給王子的寵臣,塞克斯伯爵及劇作家謝立敦。
終於喬治王子決定坐下來,繼之只聽一片拉椅子聲。安妮禮貌地等待著有座位空出來,但王子殿下握住他的手臂。「坐在我旁邊。你得告訴我,那個和你一起到達的黑色巨人該死的是誰?」
有那麼屏息的一刻,安妮無法相信自己真的在和未來的英國國王談話。但她也發現一項非常有趣的事情發生了,她突然間視王子為有血有肉的年輕人,並全然不適合他出生便擁有的王位。他和她一樣只是在扮演著一個角色,而且並不比她適合。他非常地不成熟,事實上他只是個渴望在長大後成為輕騎兵的大男孩。
「他叫沙維奇,殿下。他剛由錫蘭回來。」
「他是你的朋友嗎?」
「事實上,他是我的監護人,殿下。」
「你這個幸運的傢伙!由印度回來的沒有一個不是大富翁,你自己的口袋空時就可以掏他的。該死了,抱歉,親愛的喬娜,但每個人都有人可以資助他,只除了我。喬娜每天有德文夏公爵幫她付帳。你知道他們把凱頓宮推給我時,它根本是一片糟嗎?我被迫花了一筆錢要賀喬治重建它,終於它可以住了,恐怕我又得花錢整修遊船。我已請老賀在布萊頓幫我建一艘水上宮殿。他已經僱用了一百五十名工人,因為我要它在夏季前完工。這真是可恥,身為王儲竟得向放債的人借錢。」他倚向安妮,告白道:「我的債務已經堆到了這裡,」他比著額頭一綹頭髮。「而在國王去世之前,還毫無還債的能力。」
「親愛的喬治,晚餐後我和你玩牌戲,這應該可以振奮你的精神。」
王子拍拍她的手。「只要你答應輸錢,親愛的喬娜。」
「我一向輸的。我得維持我的名聲。」
安妮無法置信地看著一道道上來的菜。湯之後就上了三種不同的魚,繼之是一道又一道的主菜,每一道都比前一道更美味。
「喬治,我開價以五萬鎊要買你的法國廚子蓋雷莫的。你想弄到錢只需要賣些什麼就可以了。」
「親愛的喬娜,你真是實際!」
塞克斯伯爵及謝立敦被酒嗆到了,但王子繼續認真地說道:「就算是一百萬,我也不會出讓我的法國廚子,他是人們拚死要到凱頓宮用餐的主因。我也有名譽要維持的。我必須想辦法賣其他的東西。」
一向是樂觀派的塞克斯伯爵說道:「也許下個星期你在新市的賽馬會贏。」
喬治哀傷地搖了搖頭。「為了我那些純種賽馬,我已負債纍纍。現在我甚至沒有錢拿它們下注。你知道的,它們令我坐吃山空了。」他綻開燦爛的笑容轉向安妮。「下個星期到新市加入我們,我們可以有段快活時光。謝立敦會帶他的艾美,我親愛的朋友胡查理當然也會帶他的莉慈。歡迎你也帶你的情婦過來。」
安妮感到自己臉紅了,王子立刻注意到了。「我親愛的朋友,不必擔心喬娜在場,我們嚇不倒她的。她知道我們所有的缺點,而我們只知道她的一半。」他機智的雙關語令所有人笑起來。
「你的監護人不會把你管得太緊吧?」
「不,殿下。事實上,他對純種馬很有興趣。我知道他想買一些馬。何不在用完晚餐後,我把他介紹給你?」
「你真慷慨,小伙子。我一向樂於認識還沒被我借過錢的人。」所有的人都笑了。
晚餐結束後,女士離開讓男士喝白蘭地,這時桌上已是一片狼籍,似風捲過殘雲。安妮和其他男士一齊禮貌地站起來,目送女士們退席到她們的側廳。現在,安妮有一絲戰慄期待地想著,這正是她生平第一次的機會了。她是女人中少數得以探知男性在女士們自餐桌退席後做些什麼的人。但她所發現的令她幾乎驚駭得昏倒。他們做的第一件事是打開壁櫃,拉出尿壺。她的眼睛幾乎突出眼眶,近一打的男人伸手到緞質長褲內,拉出他們的物事,滿足地呻吟,解放自己。
「自從上次坐在國會的席上以來,還沒有這麼難過過。」謝立敦評論道。
「那是因為你喝得太多了,謝立敦。我總是等到女士們快離席時才喝雪莉酒。」
安妮真是大開眼界了。她看到了男人有各式各樣的尺寸,顏色也不同。她當然見識到了王子的。她眨了眨眼,看著王子刻意灑掉最後一滴,再納回長褲內,他將尿壺遞給了等待的僕人,接過了浸著玫瑰水的毛巾擦手。
安妮接過一杯僕役送來的酒,自她的雪茄盒子中挑了根雪茄。她知道自己的臉頰燒得像火,寄望用藍色的煙圈掩飾住自己的尷尬與震驚。
接下來的數分鐘,酒杯頻傳,男人們開始聊了起來。她留意到他們的言辭中加了不少髒話,顯然是因為女士已不在場的緣故。
薜士登爵土走向王子,正式地—鞠躬。禮貌一過,他立刻轉為狎暱的語氣道:「我已經知道兩個月前我的妻子邀請到戲院包廂的女士的名字了,殿下。」
「薜士登,我會一輩子感激你。隨你開出任何價錢,只要透露那位女士的芳名。」
「我必須警告你她不是交際花,殿下,而是位受人敬重的寡婦。」
「如果她是,她就不會出現在伊莎的包廂裡了,薛士登。只看一眼,我就知道她必需等到所有追求的規則都被遵守了之後,才會掀起裙子。」
薛士登滿意地點點頭。「她叫瑪麗,殿下。伊莎告訴我她已故的丈夫費嘉仕留給她不少錢,及在公園街的一幢房子。」
「費瑪麗,」王子虔誠地念出這個名字,他轉向塞克斯伯爵。過去的風流韻事一向由他居中牽線。「我想要知道有關這位女士的一切。她的美麗迷惑了我,她有著我所見過最燦爛驚人的金髮。她不戴假髮。」
薛士登已經喝了幾杯,此刻他對安妮說道:「去他的頭髮,迷惑他的是她驚人的奶子。你知道的,殿下是個胸脯型的男人。」
安妮也已灌了不少杯,她道:「喜歡女人的胸脯,嗯?」
「愈大愈好。我猜想是他斷奶得太早了。你知道的,王后生了十五個,像小狗一樣一個個迸出來,可憐的喬治甚至沒有小狗幸運。它們被推到一旁時,至少還有後面的奶子可吮。」
安妮眨了眨眼睛。她知道王子可以聽見薛士登說的每一句話,但他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附和他朋友的分析。王子對安妮眨了眨眼。「薛士登不是胸脯型的男人,問他喜歡哪裡。」
「毛毛,」薛士登道。「那兒要小而緊。」
安妮不大確定他指的是她所想的地方,但老天,女性有哪個部位可以被稱為毛毛的?
她抬頭看見德文夏公爵走近王子。「殿下,如果我們再不趕快加入女士們,喬娜會發火。」
「那我們就走吧,德文夏公爵。」
喬治王子一站起來,通往大沙龍的門也同時拉了開來,紳士及女士們再次聚在一起。安妮在大餐室裡尋找沙維奇,看見他正和她的朋友韋威廉聊天。老天!如果他們面對面,她必須多戒備些。如果有人能認出安妮,那一定是這位才華洋溢的建築師。
她聽見音樂聲,循聲走到舞廳。她站在那兒,打量著彩繪的天花板。當她垂下視線時,她沮喪地發現三名年輕的女士已圍在她身邊。她們的眼裡寫明了期待和藍安利爵士共舞。安妮揉了揉腳,喃喃地道:「昨天摔壞了腳;被我的馬甩下來。」她跛著腳離開,躲到牌室中避難去了。
安妮自僕役手中接過一杯酒,心想看看別人玩牌也好。喬娜立刻叫她了。「安利,過來幫我拿牌,士登太狡猾了。」
安妮灌下的酒令她信心大增。她坐在王子及他的寵臣對面,看著一張張的牌被抽出來。她注意到根本沒什麼人在留意牌戲進行,怪不得喬娜總是輸。
喬治王子看著喬娜,心裡盤算著是否可以要她幫忙約瑪麗。喬娜是他最好、最親近的朋友,她比其他人多知道他的事。
他第一眼看見她時,就被她迷住了。嬌小玲瓏的她有張全英國最美麗的臉龐,她令他想起一隻小貓。他在生命中最低潮的時候認識了她。以前他的情婦都是演員,而他最近和小珀蒂的韻事剛以災難收場。
那時的他真是個年輕的傻瓜,他寫信給她,信中充滿了承諾和奉獻的言詞,還描述了他們之間的親密性行為。這段韻事結束時,珀蒂威脅要將這些信件公開,他被迫花一大筆錢把它們買了回來。最糟的是,他付出的心是真誠的。他將心別在領口,而那位貪婪的女演員卻趁此機會重重地敲了他一筆。
他見到喬娜時,發誓以後要永遠避開女演員。他全心全意地追求喬娜,付出了許多真誠的恭維。終於他追到手了,但他們的約會成了一場大災難。他記得每個痛苦的細節。他們互訴著親暱的言語,親吻對方,慢慢地寬寬衣解帶。最後喬治卻愣住了,脫下了喬娜一層層美麗的禮服、胸衣及撐箍後,她窈窕的曲線不見了。小貓誘人的身材全是墊布墊出來的。
他看著沒有胸脯、沒有臀部,也沒有大腿的女體,喬娜有著十歲小孩般的身材。他挺立昂揚的男性一下子萎縮了。他們爬上床,努力嘗試著繼續做完它。但不管怎麼揉弄親吻,都無法誘哄喬治再振雄風。情況尷尬極了,兩人幾乎要哭了出來。最後是甜蜜的喬娜挽救了一切。
「親愛的喬治,讓我們成為最好的朋友,而不是愛人!我們可以分享彼此的秘密、夢想及我們不敢對別人透露的最隱密的思緒。成為好朋友就是世界上最親暱的關係了!」天祐她!她是他最親愛的親親,他知道和她一起無需有任何的顧忌。
他開口了。「親愛的喬娜,我要你把費瑪麗的名字列到你的宴客名單中,你可以讓倫敦的女士們知道除非費瑪麗被邀請,我不會參加任何的社交場合。」他很清楚任何舞會沒有他參加將會微不足道,被威爾斯王子排斥的人也就等於被逐出了社交界。
安妮由眼角看見沙維奇在薛伊莎的陪伴下走進了牌間,他戴著禮貌的面具,但安妮看得出他快被這個女人煩死了。維奇耐心地等待她停下來和女主人及威爾斯王子談話。
喬治單刀直入地說了。「伊莎,我正在生你的氣。為什麼今晚你沒有帶那位迷人的費瑪麗和你一起來?」
伊莎挑了挑眉。「瑪麗剛剛才除喪,殿下,她現在深居簡出。」但伊莎立刻就看出了風向,並見風轉舵。「事實上,下個星期我要為瑪麗辦一場音樂會。如果您能大駕光臨我們的聚會,會是我們的榮幸,殿下。」
「那是我的榮幸才對,親愛的夫人。」
安妮抬頭看見維奇冰藍色的眸子定在她身上。她倒掉酒,立刻介紹道:「殿下,容我介紹我的監護人沙維奇?沙先生,威爾斯王子。」
「加入我們的『法羅』牌戲吧,親愛的朋友。安利告訴我你剛由錫蘭回來。」
「我寧可玩『巴可那』。」(譯註:均屬牌戲名)
令人難以置信,維奇剛拒絕了王子的邀請!
喬娜側起她美麗的頭。「我可真是差勁的女主人呀,沙先生,我們當然該玩你想玩的遊戲。」喬娜明顯地意含雙關。
維奇對著她秀麗的臉蛋微笑。「我當然願意和你玩,但你已有三個伴侶了。」
安妮皺起了眉頭。雖然她已經喝了一整晚的酒,她還是聽出了其中的言外之意。「你坐我的椅子吧,維奇。我看著你……就可以學很多。殿下有一些純種鳥……不,純種馬……一些種馬要賣。」
維奇對她投來一個她無法詮釋的眼神,她不知道那是輕蔑或是讚美。她聳聳肩。這一刻她該死地一點也不在乎了。她看著他坐下來,站在他後面。
每次老K國王的牌被翻出來時,殿下就咒罵道:「該死的國王!」牌桌上的人並公然暱稱它為「瘋子牌」。王子看見維奇不解的表情,解釋道:「我父親已經瘋得很厲害了,因此他們正在為我準備通過一項『攝政法案』。我應該在幾年前就當上攝政王的,我父親已經瘋了好一段時間了。你瞧……他發佈了一則佈告道:『鼓勵貞節及虔誠,防止及懲罰邪惡、褻瀆等不道德的行為……』。」
維奇撇了撇唇。「那一來,生命裡就沒有樂趣可言了。」
安妮的耳朵開始在嗡嗡鳴叫,桌上人的聲音似乎由遙遠的地方傳來。她聽見酒杯碰撞聲、洗牌的聲音及數錢的聲音,但他們的笑聲及談話聲似乎逸去了。她試著要弄明白他們的談話。似乎說的都是關於明天在吉姆紳士那兒聚會,並打幾回拳擊。
安妮將椅子往後推,用雙腳平衡住。去他們的,她可以單挑他們全部人!拳擊應該很有趣!
她已不大記得回考南街一路的事了,但維奇的沉默顯示了她終於讓他印象深刻——管他是好印象或壞印象已不重要了。馬車停下來後,安妮打了個大酒嗝。她感覺到一隻堅定的手托住了她的手肘,幫她下了馬車。
應門的是柏克,維奇將藍爵士交給他。「恐怕他已經喝得爛醉如泥了!」
柏克扶她走進屋內,關上門。她咬著牙說道:「拿桶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