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時間太晚,所以皇甫時俊負責將易汝安全送回山莊。皇甫時俊的交通工具是一部越野摩托車,屁股蹺得高高的,很拉風的那款。據說是多才多藝的皇甫時俊自行改裝而成的,原本不值多少錢的零件居然在他的「妙手回春」之下,變成極為漂亮的新模樣。
由於沿途幾乎沒有什麼車,所以沒多久時間,他們便已到達山莊的門前。
丁易汝下了車,朝他揮手道別後便要往屋裡走,皇甫時俊卻叫住了她。
她回過頭問他說:「怎麼了?」嘴巴是在問他,其實心裡卻掛念著自己今晚沒有預先打通電話給何曉生,不曉得這麼晚回來他會不會生她的氣?或者會為她等門嗎?
皇甫時俊的娃娃臉這時卻很嚴肅,一笑也不笑地看著她。
丁易汝偏著頭想:他到底怎麼了?微涼的夜裡他的鼻頭居然猛冒汗?
皇甫時俊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手攬過她的腰,在丁易汝還來不及掙扎時,他的唇已經印上了她的。
「別……別……」她極力地想掙脫。
皇甫時俊是難得的新好男人,可以說是文武全才,人又和氣善良,絕對值得女孩子托付終身。不論是談情說愛,或是平實溫馨的婚姻生活,毫無疑問,皇甫時俊都是最佳人選。可是……
可是為什麼在這時刻,她的腦海裡竟浮現何曉生兩次擁吻她的畫面?
皇甫時俊的吻其實也很溫柔,但她就是沒有絲毫的感覺,彷彿還有莫名的罪惡感……罪惡感?!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一種背叛了何曉生的感覺,可是為什麼呢?這沒有道理呀!她和何曉生只是一年期的契約式假夫妻,彼此都不需為對方「守貞」,何況她並不愛他!
就在這一瞬間,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麼,沉睡已久的情愛在這時絲毫不留餘地,完完全全地甦醒。原來她是愛何曉生的。雖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愛上他的,但她現在已完全明白自己的心,她愛她的丈夫,這是不容置疑的,只是她一直不敢面對自己的感情罷了。其實她一直是愛著他的,在很久很久之前!
然而她又到底愛他什麼呢?他的冷酷?他的俊逸高傲?他偶爾的溫柔對待?究竟她是怎樣愛上他的?總不會是因為他的吻而情之所鍾吧?
但不論如何,知道自己的情感歸屬是非常令她喜悅的。
皇甫時俊猛地放開她,並且紳土地退後一步,他的眼緊緊盯視她的雙眼,一抹哀傷悄悄地爬上他的眼底。感覺敏銳的他勉強咧開嘴角微笑,他已經知道他的愛只能是單行道,是得不到回應的了。
「對不起,我不該唐突冒犯你。」
丁易汝低垂下頭,她只覺得對他好抱歉。「應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其實我已經結婚了,這裡是我丈夫和我的家。」
他一時愕然,「紅玉沒有對我說過。」
「是我不好,我忘了跟她說。」她只好抱歉地苦笑。其實結婚這種大事哪有可能忘了說?當初結婚時,她不告知任何朋友是因為她認為這婚姻既然只有一年的壽命,所以沒必要跟任何人提起,何況婚禮當天是她和何曉生的第一次見面,倘若先前別人問她你的丈夫長什麼樣子,她要怎麼回答?因為就算是相親結婚,兩個准新人彼此也應該見過了面才會進禮堂的。
她這種牽強的說法,皇甫時俊當然不信,但是懂得體諒人的他,並不加以探問。雖然他與她之間已經不可能了,他還是衷心地希望她能開心地過日子。
只是六年的暗戀之情他怎麼能輕易放下?畢竟丁易汝曾經是他最渴切的愛戀啊!然而佳人已情有所歸,即使他萬般不捨又能如何?何況他是男人,男人應該拿得起放得下才是。
他自嘲地苦笑,心裡有個聲音在掙扎——丁易汝她並未和你有過任何糾纏,這只是你個人的思慕罷了!
為情所苦的痛只有在心裡自己承受,至於顯現於外的呢?他希望留給丁易汝的是最好的印象,而不是煩人的死纏爛打。
他伸出巧克力顏色的大手,微笑道:「可以繼續做好朋友嗎?」
「嗯,一輩子的好朋友。」丁易汝高興地伸手與他相握。
這是他們友誼真正的開始,她相信和他的友情明亮潔淨,並且可以肝膽相照。
丁易汝忽然想到曾在書上看過的一句話,便說:「做朋友比做情人還來得更深遠、長久。」
有她這句話他已覺滿足。「我走了。」他跨上摩托車,奔馳而去。
丁易汝在原地佇立了一會,看著皇甫時俊揚長而去。他真的是個很好的男人,但是她竟決絕地捨棄他,愛情真是強求不得,她釋懷地笑了。在轉身的剎那,她下意識地抬起頭,意外地看見陽台上昏黃的燈光下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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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丁易汝直衝上二樓陽台,已不見何曉生的人影,她旋即跑到他書房門口敲門。
過了好久,書房的門才打開,高大的何曉生似乎不想讓她進門,所以以他一八五厘米的身體擋在門口。
「你看見他吻我了?」她直截了當地問他。
何曉生劍眉緊蹙成一道,他冷著聲音:「你應該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她立即接口:「所以不可以和別的男人亂來?」
他不語,但臉色鐵青。
「你也應該知道我們是有名無實的夫妻。」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她仍一副沒有做錯事的神氣模樣。
他的右眉略微地挑高,「你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我想你是愛我的,對嗎?」她的笑容愈來愈甜美、愈來愈嬌俏,也愈來愈像是真的在玩把戲的小魔鬼。
他只是淡然一笑,「你還不算太笨。」
「這樣的回答代表你愛我?」雙眼閃爍晶亮的她,彷彿正下陷阱,等著他跳進來。
倏地他一把拉過她貼靠在自己胸膛,他挺直如希臘雕像般的鼻子靠近她的俏鼻尖。
「怎麼?大野狼要攻擊小紅帽了嗎?」她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輕吹氣。
「小女孩,你別妄想引誘我。」他瞇起眼睛笑了,這時的他終於知道唯一能夠抑制他的怒氣,改變他不近人情個性的一帖良藥即是她甜膩柔美的笑靨。這將會永遠成為他的致命傷嗎?
「你可以抱我去睡覺嗎?」她用軟弱無力的聲音撒嬌道。
至於父親的諄淳告誡——她和他只是有名無實的夫妻關係……管他的呢!反正她丁易汝從來就不是唯父命是從的女兒,而且她的直覺告訴她,父親是發自內心地欣賞何曉生,不但如此,父親似乎還非常渴求何曉生能夠成為丁家真正的乘龍快婿。說不定這正是父親的詭計之一。
居然讓她主動?不過,他抿著嘴笑了笑。當他抱她進房門之後,主導的人絕不可能是她。
「我要回屬於我和你的主臥房。」她嬌媚地說。
他仍是淡笑,攔腰將她抱起,他的小紅帽已經在他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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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射進房間,丁易汝醒來時枕邊已無何曉生的人影,寬大的床上只有披散著頭髮的她。
經過昨夜,她已由女孩成為真正的女人,她是何曉生名正言順的妻子了,他們也不再是假夫妻。更令她喜悅的是她與他之間除了身體上的親密之外,他們對彼此更有著真情愛。
一想起昨夜的纏綿,頓時令她覺得全身發燙,她不好意思地雙手掩面。忽然她由掩住面孔的手指縫裡,瞧見正笑不可抑的何曉生。
「我的妻子該不是太害羞了,所以把臉遮住不敢看我吧?」
她根本就沒有發覺他是什麼時候走進來的?
「昨晚我沒有令你失望吧?」他促狹地看著她。
他看來倒是滿面春風的,丁易汝假意撇撇嘴,裝出懊惱的模樣。
「要我說實話嗎?」她可不願居於下風,殺殺他的銳氣也好。
何曉生雙眉一挑,一臉的難以置信。
他憑什麼懷疑她?難道因為他已身經百戰,所以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丁易汝嘟著嘴,這個猜想令她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一想到曾經有許多女人曾躺在他的臂彎裡,她的心就酸楚了起來,她幾乎想捶他!
可是如果她真是為這原因而弄擰了他們之間的感情,那豈不是太笨了點?畢竟那時候的他尚未遇見她。
丁易汝也不曉得自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麼忽然變得奇奇怪怪的,既小氣又討厭!
站在一旁的何曉生當然無法懂得她這一瞬間的心情變化,不過他的妻子一會兒臉紅、一會兒生氣的模樣倒是挺可愛的。
最令他感到有趣的是,她好像每時每刻都可以想著自己的心事而對他視而不見。身為丈夫的他,總不能讓她這種老是忽略他的壞習慣繼續持續下去吧?雖然他並不想對她那麼霸道。
瞧她兩手緊緊地抓著棉被,一副深怕他偷襲似的防備姿態,他的眼底盈滿了寵愛的笑意,臉上冷峻的線條也柔和許多。
「昨夜我都已經看光了,你還害什麼羞?」
「你……」聽他這麼一說,她氣得立刻抓起身旁的大枕頭往他身上丟去,但也因為她丟枕頭的舉動,而使得她身上的薄被滑落。
瞧著他一臉邪惡的笑容,呆了半晌的丁易汝忽而尖叫:「你……大色狼!」她趕緊把被子拉上,從脖子以下全部遮掩住。
「你是不太可愛的妻子哦,居然罵自己的丈夫是大色狼。」他的笑容不但沒有收斂,反而一反常態地大笑。
「你才是不可愛,而且是可惡至極的丈夫!」
不以為意的他仍是帶著笑意,慢慢地往大床走近。
丁易汝心中一驚,他的企圖顯而易見。
他以為她會因為昨夜的事而屈服於他嗎?哼!也許他才是將被馴服的可憐蟲。
她抓牢薄絲被,動作利落地跳下大床,並且三步並作兩步地衝進浴室。
「你沒帶衣服進去,如果我待在這裡不走,你還是難逃我的魔掌。」
她居然落荒而逃,甚至帶著被子一塊兒逃。他搖頭苦笑,昨夜她的大膽與熱情跑到哪裡去了?應該不是因為太陽出來了,所以也跟著消失無蹤了吧?
過了一會兒,浴室裡的丁易汝打開浴室的門,從細窄的門縫裡對他喊話:「你把我的衣服丟過來。」她不放心地又加重音量強調,「用丟的,不准走近,一步也不可以。」
她大概把他看成專門欺負小紅帽的大野狼了。但是昨夜是誰先主動的?何曉生無奈地聳肩苦笑,自覺無辜,其實受害者是他呀!是他陷進她的情網裡,而她並不曾費心地織網。
他從衣櫃裡取出她的衣服往浴室門口丟去。
丁易汝將浴室的門再打開了一些些,她仍是緊裹著被子,深怕春光外洩。
雖然昨夜她與他已成了真正的夫妻,可是現在是大白天,不是她保守,畢竟她還不太習慣和男人太過親密,尤其是赤裸著身體的時候。
就著門縫,她朝他大聲說道:「你別以為你和我『那樣了,我就會被你吃定了。我告訴你,如果你這丈夫不合格的話,你就等著簽離婚協議書吧!」
當她掩上浴室門的同時,她聽到他朗朗大笑的聲音。
他真是可恥下流的男人!門內的丁易汝又惱又羞,但是在應該生氣的這一刻,她竟覺得心中有種莫名的歡喜情懷。
浴室中的大鏡子映照出她的紅雲滿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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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丁易汝一邊沏著茶,一邊研究各類食譜。專心認真的她,用功得甚至忘了吃午飯。大理石桌上散亂的書籍共有十來本,有廣東煲湯、川辣小菜、中藥食譜、西式料理,以及各式點心飲品的範本,看得她頭昏腦脹的。
但這是她白找的,可沒人強迫她。
「沒用的女人。」她輕歎一聲,書上這道「槓上開花」的花枝料理,不曉得曉生喜不喜歡?
其實她對自己的心態也不是很瞭解,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為他費這麼多的心思。在外獨居的那段日子早,也從沒有見過她為自己的五臟廟下過廚。愈是這樣想,愈足覺得對不起自己。
但一想到昨天她為曉生弄了盤最簡單的蛋炒飯和青菜豆腐湯,當他將飯吃得精光時,臉上所表現出心滿意足的樣子,不知是怎麼了,那時的她覺得好開心。
曾幾何時她丁易汝也成了往她最討厭、最不屑的那種為愛願意傾盡自己所有的女人了?
雖然何曉生是她的丈夫,雖然她將和他一起經營一個幸福溫馨的家,雖然她還要為他生幾個可愛的小寶寶……咦?怎麼一下子就想到生兒育女這上頭來了?!
但光是這樣想,她的心就允滿幸福的感覺。她和他共同擁有的第一個小寶寶會是男孩或女孩?小寶寶的眼睛會像她或他?小寶寶的個性又會是怎麼樣呢?
近黃昏了,又圓又大的橙紅色太陽慢慢地滾下山,淡柔的夕照佈滿了丁易汝呆呆微笑的臉龐,她終於體會到愛情的甜美滋味。
今天晚上要做翡翠香百合這道菜呢?還是……
研究食譜告一段落後,丁易汝轉而開始和一大盆肥皂泡泡「戰鬥」,她正有一搭沒一搭地邊哼著歌邊洗衣服。
他的鐵灰色襯衫尺寸可真是大呀!雖然她的身高足足有一七二,在女孩子裡算是很高的了,然而和他的衣服比較起來,她的白襯衫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大個子!」她忍不住咕噥了一聲,但是唇邊卻掛著甜甜、幸福的笑容。
結婚至今已將近九個月,卻是她第一次為她的丈夫洗衣服。因為曉生的衣服質料都是上好的,所以他一向都是送洗,而且他也說:不敢勞煩我的嬌妻。
真是見鬼了!他嘴巴上是這麼說,但是當今天早上丁易汝要求他將換洗的衣服留下讓她順便洗的時候,從他那開心的表情就猜得到他心裡可是樂得很呢!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去,丁易汝與何曉生和一般夫妻一樣,過著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平凡日子,在簡單的生活裡共同經營屬於他們的浪漫。
易汝覺得自己好幸福、好甜蜜,然而她卻不知道這分安穩平凡的幸福,卻早已埋下了地雷,正待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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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汗如雨的丁易汝換下韻律服之後,興致極好地立即飛奔至超級市場買些菜,準備晚上大顯身手做一頓豐盛的晚餐給她的丈夫嘗嘗,以示她這個妻子尚稱合格,不至於太差勁。
丁易汝採買完畢,見離晚餐還有一段時間,有點倦累的她進了—間悠閑雅致的咖啡屋,想小憩片刻,順便溫習食譜亡的烹調方法,畢竟她對她自己的廚藝欠缺信心。看來要扮演好一個妻子的角色,還真不是件輕鬆的事。
這時候她忽然感覺到對面桌頻頻投射過來的注視眼光,丁易汝抬眼迎視——那是一個有桃花眼、風流相的男人。奇怪,這人怎麼好生眼熟?
男人舉起小酒杯朝她熱情一笑,丁易汝也禮貌性地微笑,心想這男人渾身上下寫滿了獵艷高手的記號,她敢打賭他一定有一卡車以上的女友。那麼他現在猛對她放電是想追求她,讓她成為他花名冊裡的一員嗎?
恐怕他要失望了,因為她的丈夫是個挺愛吃醋的人呢!
不過這名男子倒是不惹人討厭,丁易汝甚至在心裡將他的狂野不羈與曉生的冷酷暗自作比較。
這時,那名男子突然站起身,朝她走過來。
他極高,足足有一八五吧,和曉生相差無幾,同樣是偉岸頎長的好身材。這也難怪,一個獵艷高手如果不具備這種優秀的條件,又要如何在情場上無往不利?憑借這男人俊秀的面容和好身材,想必他對於女人一定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手到擒來。丁易汝倒是想見識—下這花花公子泡妞的技巧如何,畢竟酷味十足的何曉生不興這一套。丁易汝忽然想到,她的丈夫似乎不曾對她甜言蜜浯過呢!
這個男人已自動自發地在她對面坐下,一雙風流的眼睛直對著易汝微笑。
丁易汝不動聲色,她好奇他的開場白會是什麼,
「嗨,好久不見!」
她搖搖頭,顯得有點失望,原來花花公子的開場白也不過爾爾。
「你乾脆盲接說我們似曾相識好了。」
她真的不是故意想嘲笑他,但是他真該改進,這種三腳貓的泡妞技術實在太遜了,遠不如她的丈夫,曉生雖酷卻依然能夠勾起她的情意。咦?怎麼愈瞧他愈眼熟?好像真的似曾相識。
這名花花公子有些難過地撇撇嘴,他這種百年難得—見的俊男居然會讓人遺忘?這對他而言,實在是畢生最殘酷的打擊。
「大嫂,你不認得我了?你和大哥結婚的第二天我和四個哥哥曾經去拜會過你。」如果丁易汝仍然想不起來,他真的要找塊大石頭來敲她的腦袋。想他花名遠播、男性魅力無遠弗屆,女人一旦見過他一面通常都會對他念念不忘,甚至為他茶飯不思,可是這個健忘的丁易汝竟然完全忘了他?
「你……」丁易汝只好拚命搜尋記憶裡的何家五傑,片刻之後,她才不甚確定地問:「你是何家老六何曉滌嗎?」
何家兄弟雖然個個氣質相差甚多,但是當時一字排開的五個美男子教她怎能全部都放進記憶庫裡保存?
「呼,還好!」吁了——口氣,曉滌總算稍感安慰。
「如果你真的忘了我,我以後就不再叫你一聲大嫂了。」他雖然假裝生氣,眼裡卻是熱情友好的笑意。
「小氣鬼。」丁易汝也笑罵他,「你還有朋友吧?」看了一眼方纔他落座的對面桌子,那桌上有兩隻玻璃杯。
「你指的是珊麗?她上化妝間,大概要十來分鐘才會出來。」他攤一攤子,無趣地說,「你知道的,女人上化妝間其實就是去補妝,我的女友群裡沒有—個是例外。」不像你!他在心裡加了一句。
這是事實,丁易汝是他所見過的女人中最特別的一個。不施脂粉的她白白淨淨,自然紅潤的嘴唇根本就不需要多餘的胭脂來點綴。最特別的是上回他見到的丁易汝是一身白襯衫、西裝長褲,今天的她也仍是一身白襯衫、西裝長褲。兩次見她都是綰個髻,甚至沒有髮釵的點綴,她真是奇怪的女人,中性裝扮之下的氣質卻是如此甜美柔靜。
但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方皓玄那份調查報告裡的丁易汝,小時候可是一個令人頭痛的鬼靈精,沒想到長大後會是這麼清麗脫俗的標緻女孩。或許是小女孩長大了,總是會變得斯文些吧!
鵝蛋臉、丹鳳眼、古典美人般的丁易汝會是大哥喜歡的類型嗎?他不確定,因為大哥幾乎是不近女色的,他的心力全放在何氏企業裡,工作狂的他連休息的時間都嫌不夠了,哪還有那個美國時間談戀愛。
「你和我大哥處得還好吧?」他何曉滌雖然花心,但是他一向最見不得女人傷心的,尤其是美人。
「還好,至少沒有大打出手。」丁易汝開玩笑地回答他。
「還好?」他不太放心,因為他始終認為這個莫名其妙的婚姻是他那個變態老爸一手造成的。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哪還有人奉父母之命結婚的?他少有的正義感正蠢蠢欲動
「你喜歡我大哥嗎?」
丁易汝盯著他笑,這個花花公子懂愛情嗎?她心想,他這種老是有一大票女人與他糾纏的俊男不會懂什麼叫做心靈契合,恐怕他每天都要和三名不同的女人分別談三場他自以為是的戀愛吧!
她忽然想捉弄他,於是故意露出哀傷神色,「我都已經嫁給你大哥了,就算不喜歡又能怎樣?離婚嗎?」
果然如他所料,這世界又多了一對怨偶。他可以眼睜睜地看著丁易汝和大哥因為這樁作孽的婚姻而彼此互相怨恨地過下去嗎?尤其是丁易汝,她還這麼年輕,被困在一段不美滿的婚姻裡,對她來說是很不公平的!
他實在不忍心見她繼續被綁在這場沒幸福可言的婚姻裡。
「大嫂,你不是想知道我老爸為什麼要我大哥和你結為夫妻嗎?」阿彌陀佛,耶穌基督、阿拉天神保佑,千萬別讓老爸知道是他洩露秘密的,否則一定會被打斷雙腿,他是一片善心,為了拯救美人的終身幸福。
丁易汝的好奇心被他挑起,雖然她早已不再排斥成為何曉生的妻子,可是當初之所以答應披上嫁衣就是想知道事情真相。她急問:「你肯告訴我了?」
何曉滌點點頭,但旋即要求她的保證。「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必須發誓不能透露是我說的……」否則老爸一定會跳腳,說不定還會和他脫離父子關係呢!雖然他非常不屑老爸的變態行為,也為母親打抱不平,但是他畢竟是老爸親生的。
「好啦,我以人格保證。」他嘮嘮叨叨得活像個老太婆,枉費他父母給他一副帥氣的完美好外形,還是她的丈夫比較有男人味。
何曉滌盯著她許久,乾咳一聲,不太放心地又問道:「任何人,包括我大哥在內?」
丁易汝差點就要破口大罵了,他在向她的好修養挑戰嗎?她瞪大眼珠看著他,心想如果他再這麼婆婆媽媽的,她會拿咖啡杯砸他。
如果何曉生也和何曉滌一樣婆媽,那麼他們夫妻之間肯定是兩條平行線。
懷抱著慈悲、不忍丁易汝受騙的心,何曉滌勇敢地將他老爸的惡行說了出來。
「你老媽是我老爸的初戀情人,簡單地說就是我老爸一直想娶你老媽當老婆,但是中途卻跑出了你老爸把你老媽搶了去,他到現在仍然傷心,而且很不甘心,所以他才想出這個變態的方法——讓我老哥娶你!」
「為什麼呢?」她實在搞不懂。
何曉滌用一種看笨蛋的眼光看她,「因為我老爸娶不到你老媽,所以他要他兒子將你老爸的女兒,也就是你娶回來,這叫做心理不平衡,你不懂嗎?」
她聳一下肩,算是懂了,但隨即無所謂地笑笑。
何曉滌再一次用看笨蛋的眼光看她。「你不覺得生氣?你是我老爸用來報復你老爸的棋子耶!」
「可是我看我父親倒有些樂見其成的,應該說我是我父親的棋子,因為我父親挺欣賞你大哥的氣質,如果能夠,他大概巴不得你大哥成為他的接班人,繼續將幫派發揚光大。我父親時常說他創建的不是黑幫,是行俠仗義……」
果然是龍生龍、鳳生鳳!有丁起崴那種特立獨行,不和一般黑社會頭子相提並淪的父親,所以丁易汝異於常人的思想模式也就不足為奇了。但是她纖柔雅致的外貌也太欺騙人了吧!
直截了當地點醒她算了,「問題是我大哥他根本就不可能愛上你。」
「為什麼呢?我這麼討人厭?」她笑得燦爛天真。
他重重地拍一下自己的額頭,急忙說:「你笨蛋啊!我老媽為了我老爸不能忘情你母親而鬱鬱寡歡,身為我老媽親愛兒子的大哥怎麼可能會愛你?他不恨你就已經算是奇跡了!」
人家說漂亮的女人腦袋裡裝的通常是豆腐,這個論點果然不假,他原以為才氣縱橫的丁易汝是個例外。看來他錯了。
搞不清楚她十七歲時出版的暢銷書是如何寫的,她的整體造型設計、鋼琴技藝,以及美麗舞姿又是如何練成的。
「你是說你大哥恨我?」此刻她的腦中已是一片空白。
「應該是吧!我大哥和我母親的感情一向很好,而我母親這些年……」他話未說完就先歎息。
「可是他對我的態度不像是在演戲呀!」她喃喃自語,覺得頭痛得厲害,「難道這全是他的報復行為?」
她的聲音雖低,但是何曉滌卻聽見了,他點點頭,同意她的猜測。「是有這個可能,如果當初奉命結婚的人是我,我肯定要先讓你愛上我,愛得死心塌地然後再把你甩了,讓你痛不欲生。如此一來才能讓林苡若嘗嘗我老媽所受的痛苦。」
「是嗎?」她輕聲低喃。
「你和我大哥之間沒有電流通過吧?」他自以為是地笑說,「我是為你好,雖然我大哥那個人一向恩怨分明不喜歡傷害人,但為了我母親,我實在沒把握他會不會這麼做。總之,讓你瞭解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對你來說應該比較好,免得你成為我大哥報復的可憐對象。」去年的此時,當父親用不得反抗的語氣命令他大哥必須娶丁起崴的女兒時,他們五個兄弟沒有一個人認為大哥會答應,因為大哥的強硬個性一向在父親之上,哪會任人擺弄?但奇怪的是大哥考慮了不久之後竟然答應了。
問大哥是何原因,他居然沒有任何不滿或被逼迫的神情,何曉滌仍記得那時的大哥撇嘴微笑說:不知道。連我自己也不明白原因,反正就是決定娶那個不曾謀面的「仇家」的女兒。
衝著仇家這兩個字,何曉滌當然舉一反三地自我解釋為何曉生之所以娶丁家女兒是為了復仇。
「Dem!」身穿露背裝、塗著紫藍色眼影的女人妖嬈地走近。
何曉滌先給那女人一個擁吻,然後對丁易汝說:「我女朋友補好妝了,我們先走一步,BYe。」
「Bye。」丁易汝仍是強顏歡笑地與他道別。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食譜和剛買的菜,又自嘲地一笑,忽然覺得不知所為……
原來她以為的愛情根本不曾存在,這也就是為什麼何曉生對這婚姻的產生採取避而不答的原因?而她,居然傻傻地將自己一生的幸福托付給他。
淚水忍不住流下,她用手抹去淚水,可是討厭的淚水彷彿永遠流不完似的,任憑她怎樣擦也擦不幹。
「小姐,你怎麼了?需要幫忙嗎?」一位男侍應生好意地上前詢問。
「沒……沒事。」丁易汝一邊忙著擦淚,一邊強自鎮靜,「我只是有點不舒服,一會兒就好了。」
男侍應生禮貌地微微一躬身,然後退了下去。
這是高級咖啡廳,是人來人往的公共場所。
丁易汝暗暗地擰著自己的大腿,她要用痛來麻痺自己崩潰的情緒。她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痛哭失聲。
丁易汝,你有點出息好不好?她對自己說著,倔強地吸了吸鼻子。
可是淚水仍像是故意和她作對似的,轉眼間她又成了一個心碎的淚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