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子毓抽動眼皮,往後睨了一眼,客廳裡還在搶食,壓根沒瞧見她這般豪氣干雲的舉措。
唉,她要是能再少點肢體動作就好了。
可惜,他的願望年年落空,李則天一如往昔,哥兒們式的勾肩搭背對她來說像是生活的一部分,不管對像是誰,她毫無分別,搭了就是。
而他,也慢慢地見怪不怪。
三年一眨眼過去,他們從受訪者和記者變成朋友,而且是很麻吉很兄弟的那一款。
一個星期裡頭,李則天至少有三天會跑來私饗吃飯,但唯有一段微妙的日子裡,她才會縮短為一個星期只報到一天。
那段微妙的日子,通常是——
「今天很冷清呀。」
暈黃燈光下,站在店外露台上抽煙的丁子毓,涼涼回頭看著晃到身旁的林保惠。
這傢伙是大約兩年前,被李則天硬是丟到他這裡要拜師學藝的男人,她說他年紀早就滿二十,但那張清秀的臉蛋怎麼看都覺得未成年,再加上染著一頭七彩的頭髮,穿著鬆鬆垮垮的沒個樣子,就連站姿都是令人討厭的三七步。
要不是看在他真的有心學習廚藝的分上,這傢伙早不知道多久以前就被丟出店外了。
「毓哥,小天那傢伙是不是又戀愛了?」林保惠從他松到快要從屁股掉下的褲子裡掏出煙盒,還順手掏出一個攜帶型煙灰缸,一副老煙槍模樣的點著煙。
「我給你兩個銅板,你去擲筊如何?」丁子毓皮笑肉不笑地道。
「不用擲筊,我賭她一定又在談戀愛了。」
丁子毓不予置評地接過他的攜帶式煙灰缸,摁熄了煙。「她開心就好。」
「這速度會不會太快了一點?她夏天才剛失戀,現在秋天,她又有新戀情……嘖嘖嘖,看不出來她有那麼花癡,一天到晚跟著男人跑……啊,毓哥,你幹麼打我?」後腦杓冷不妨地被巴了一下,林保惠敢怒不敢抱怨,只能裝可憐地撫著後腦杓。
「蚊子。」他淡道。
「……屍體在哪?」
「沒打到。」他對答如流。
林保惠心裡暗X著,卻不敢明目張膽地罵出口。「我又沒說錯,小天那樣子本來就沒有當花癡的本錢,幹麼表現得好像沒男人會死的樣子!」
小聲咕噥完後,他立刻快速地蹲下身,再趕快抬眼,企圖逮住丁子毓行兇的一幕,豈料腳下竟被一掃,整個人失去平衡地往旁跌去。
「這次又是怎麼了?」林保惠跳起來哇哇叫著。
「剛好有落葉,很礙眼,我順腳踢出露台。」
「落葉咧?」
「掉下去了。」他指著露台底下一大堆的落葉。
你媽的咧……林保惠小聲暗罵著,打從心底認為,丁子毓根本就是個扁人高手。
「老闆。」
店內突地有人拿著帳單揮著,丁子毓一個眼神,林保惠立刻走到店內,擺出和氣生財的笑臉。
「我幫您結帳,請稍等一下。」
丁子毓倚在露台的木製欄杆上,不自覺地看向山下的方向。
如林保惠所說,有時候,就連他也不太懂得李則天到底在追求什麼。
這三年來,丁子毓也見識到她失戀的速度比夏天的午後雷陣雨還要快,更可怕的是,這傢伙像是不知道何為失戀,沒見她沮喪,反見她愈挫愈勇,積極地尋找下一個男人。
有時,他不禁想,為什麼她對戀愛這麼熱衷,卻又這麼不修邊幅?
想跟著男人跑,也要將自己打扮得像樣一點,而不是連長髮都不修剪,只是隨意紮起,身上永遠是棉T和牛仔褲吧。
弔詭的是,當她失戀之後,表現的竟和平常沒兩樣。
真不知道她是善於掩藏心情,還是根本沒將戀愛當一回事,抑或者是……她是透過戀愛這件事在尋找什麼?
「子毓!」
遠遠的,一盞小小的車燈從遠方彎道亮起。
他抬眼望去,眉頭微皺著。「跟你說多少次了,不要單手騎車!」
「不騰出一隻手,我要怎麼跟你揮手?」李則天將機車停好,笑嘻嘻地看著他。
「你不用跟我揮手,光是你的大嗓門,在山的那一頭就聽得見。」他皮笑肉不笑地道。
「對喔,我都忘了現在很晚了,這麼喊,說不定會吵到附近的人。」
「這附近哪有什麼人,只有我跟保惠住在這裡。」
「會吵到你的客人啊。」她笑嘻嘻地道,走向他,往店內看了眼。「哇,今天客人不少,都快十點了竟然還有四桌客人。」
「托你的福。」
還不是因為她雞婆,到處跟人說私饗的位置,進門的客人都會跟他提到她,而他渴望的安靜已經離他愈來愈遠。
「不用客氣,我們是麻吉嘛。」她很瀟灑地往他肩頭一勾。
第1章(2)
丁子毓涼涼地看著她。「我們什麼時候變麻吉了?」他在酸她,麻煩聽清楚一點好嗎,不要讓他一點口頭報復的快意都沒有。
「大概是兩年前的時候,那次你還陪我一起回南部過年,都做到這種程度了,如果不是麻吉是什麼?」
「……那是因為某人求了我三個月,請我去她家煮團圓飯,我還趁機狠狠地敲了她一筆!麻煩你記憶力好一點。」純粹是因為她央求的眼神太可憐,外加一頓團圓飯只有她和她奶奶享用,他才勉為其難地答應的。
「哪是啊,你還包了紅包給我奶奶,基本上我還算賺了。」她永遠記得奶奶那笑得闔不攏嘴的模樣。「從此之後,每年過年你都會陪我回去。」
「那是因為奶奶打電話給我。」他瞪著她。
最氣的是,把電話號碼告訴奶奶的兇手就是她。
老人家的要求,他要怎麼拒絕?
「對咩,你都叫奶奶了,還說不是我麻吉。」
丁子毓懶得再跟她抬槓。「你這麼晚還跑過來,到底要幹麼?」通常過了七點,她要是沒出現,那就代表她有工作或有事,現在都快十點了,她特地過來,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應該又是那件事。
「我在想……今天不知道有沒有客家小炒的食材,可以讓你炒兩道客家小炒讓我帶回去?」她乾笑搓著手,一臉諂媚樣。
「誰要吃的?」這話是白問,也算是故意問的。
她貪吃,也是個標準的美食家,知道有些菜就是要趁熱食用,所以如果是她要吃的,通常都會直接在店裡吃,而外帶……則是她為了新戀人打包的。
「就……上次一起來的孟學長。」她害羞地垂下臉。
丁子毓不由皺起眉。
她說的孟學長,聽說是她大學時代攝影社的學長,剛從美國回來,也出版了一系列的高原攝影作品,在國際間頗有知名度,但在她引見之前他連聽都沒聽過。
「他不是也剛失戀?」他瞇眼瞪著她。
如果他沒記錯,大約一個月前,她帶那個姓孟的來時就提起過,因為姓孟的在美國待太久,所以女朋友跟他分手了。
「嘿啊,啊就……」她乾笑著,可是唇角的笑意很甜。
「幹麼,兩個失戀的人互舔傷口,一個不小心就舔出感情了?」
「呵呵呵……」除了乾笑,她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還呵,不要搞到最後又是自己一頭熱。」根據他的觀察,她很容易因為別人的一點小動作而感動,一個不小心就投進感情,然後自認為正在戀愛中,最終才發現根本是烏龍一場,對方沒有承諾她什麼,純粹是她一廂情願。
「不會啦,這次是……」她害羞地抿了抿唇。「是學長跟我告白的。」
丁子毓微揚起眉,意外她竟然露出羞怯的模樣,印象中這是第一次。「給我他的電話,我要問他到底是看上你哪一點。」難道說,這一次她是真的遇到真命天子了?這念頭讓他隱隱有些不快,但他隨即拋到腦後,認為不過是因為兩人交情太好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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