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韓克仰坐在沙發上,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訓練著威士忌。
向彤望著他們,一個大男人和一隻小狗玩得不亦樂乎,令她心底漾起一股甜蜜又溫暖的暖流。
她在韓克仰身邊找到家的感覺,也很開心自己能跟他生活在一起,早上在他嬉鬧的親吻中醒來,晚上則在他厚實的懷裡睡去。
向彤熟悉他每一寸鬍渣的分佈、熟悉他身上哪裡敏感、熟悉他的愛好與厭惡,這全都是共同生活累積出來的甜蜜默契。
她對他全心全意的依賴,他讓她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有個人分擔自己的恐懼與痛苦,無須害怕。
她對他的依賴愈深,感情也下得愈重。
當然,這更加讓她釐清了兩段愛情的不同。
她和厲呈韞那段青澀的愛戀雖然像耀眼的橘子汽水,但擱置太久,少了氣泡,就算色澤再鮮艷,也激不起想喝它的渴望。
她收回迷離的目光,朝著坐在沙發上的韓克仰走去。
「坐下、坐下……」韓克仰嚴肅地發號施令,但威士忌還是一臉熱情地搖擺著短短小小的尾巴,在他腳邊兜著圈子。
「笨笨的,連坐下都聽不懂。」他索性按下小狗的屁股,讓它坐在地上。
向彤走了過去,柔柔地挨在他身邊,圈住他的手臂,輕訓道:「它那麼小,你不要罵它啦!」
威士忌宛若聽得懂人話,馬上偎到女主人身邊,完全不管男主人發怒的目光。
「真是的,也不想想是誰把你領養回家的,這麼小就見色忘友,小色狼!」韓克仰瞪著窩在向彤懷裡的威士忌嚷道。
「你很無聊耶!威士忌再過幾個月就會變大狗,到時候我想抱它都抱不動啦,當然得趁現在還迷你可愛時多抱一下嘛∼∼」她嬌嗔。
韓克仰癟癟嘴,話題一轉。「對了,向柔的項煉找到了嗎?」
「啊?嗯,找到了……」她有點心虛地道。
「那我們該回去了。」韓克仰拉起向彤的手站起身。
「小柔,姊姊先回去了喔!」向彤抱著威士忌,朝妹妹說道。
「開車小心點喔!」向柔站在玄關,送他們出門。
向彤親匿地抱著威士忌,韓克仰則牽著她的手,一起搭電梯下樓。
光潔的鏡面映出一家三口的身影,那宛若一幅溫馨家庭的輪廓,讓她不禁漾出幸福的笑容。
雖然,她曾在無數個夜裡埋怨自己的命運佈滿荊棘,但如今卻好感謝那些曲曲折折,這反倒讓她找到生命中的真愛。
望著韓克仰的側臉,她忽然想起詩經裡的一句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好想就這樣牽著他的手,一起扶持到老……
『西爾飯店』附設的鋼琴酒吧裡播放著爵士樂,黑人歌手沙啞低沉的嗓音伴著鋼琴獨奏,聽起來有幾分滄桑。
厲呈韞獨坐在吧檯前,一連喝了好幾杯伏特加,手中把玩著一枚銀戒,上頭鑲綴著一顆毫不起的小碎鑽。
「嗨!」向彤緩緩朝他走近。
厲呈韞回過頭,微微瞇起黑眸,望著眼前嬌纖美麗的女人,一身香奈兒軟呢套裝,小巧的耳朵上戴著一副珍珠耳環,拎著名牌包的手指上有顆閃亮的鑽戒……
相形之下,他手中這枚戒指顯得寒酸極了。
「嗨!」厲呈韞過了幾秒鐘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因為飯店突然有事,走不開……」向彤歉然地道,舉手投足間多了分客套的生疏。
她向酒保要了杯萊姆酒,拉開椅子入座,朝他微微一笑。
乍見厲呈韞,她比想像中還要冷靜,就像看到一位好久不見的朋友,內心沒有一絲悸動,只有滿滿的歉意。
「沒關係。」厲呈韞凝視著向彤清雅的臉龐,覺得她雖然和以前一樣迷人,但卻多了點幸福的感覺。
驀地,他的腦海又浮現她和那個男人在機場大廳擁吻的畫面,心,再次揪痛。
「新工作還好嗎?」向彤牽了牽嘴角,趕緊找了個話題說道。
她努力回想著,他們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沒話講,記得他剛出國的前一、兩年,兩人還常常抱著電話熱線,或者徹夜不睡用視訊聊天。
但隨著飯店業務繁忙,加上生活圈不同,漸漸地,兩人的話題幾乎沒有交集,只剩下單純的問候關心,藉由信裡的文字相互扶持,支撐著彼此的信念往前邁進,殊不知,距離早已稀釋了愛情的濃度。
「還可以。」厲呈韞擠出一抹薄薄的微笑,忍不住問道:「你呢?過得怎麼樣?」
「我很好……」她捧著沁涼的杯緣,眼眶一熱,愧疚地說:「對不起……我應該在第一時間跟你坦白的……可是我說不出口……」
她的視線變得迷濛,鼻端匯聚酸楚,強忍著淚意。
「我明白,向柔都告訴我了,飯店發生財務危機,你沒得選擇……」厲呈韞苦澀地道,他有必須出人頭地的壓力,而她則肩負著繼承飯店的使命,他們各有各的命運。
「我真的很抱歉,辜負了你這麼多年的感情,還用了最糟的方式分手。」她望著他,眼底閃爍著淚光。
不是她不愛厲呈韞,而是愛情先一步離開了。
遇上韓克仰,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守著的只是一個承諾,並非一份愛。
厲呈韞對她來說,只是一個成長的過程、青春歲月的逗點,並非最終的結局。
「我找你來,並不是要聽你說抱歉,而是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厲呈韞凝視著她,從那雙閃著淚光的晶眸裡找不到一絲絲依戀,而是滿滿的愧疚。
他難受地仰頭喝光杯子裡的酒,又向酒保要了一杯伏特加。
「我過得很好。」她啞聲地道。
「那個男人對你好不好?」厲呈韞仰頭又喝掉一杯伏特加,才有勇氣問出口。
「他對我很好。」思及韓克仰,她的目光變得柔和,嘴角隱約浮起一抹幸福的微笑。
「你愛他嗎?」他又喝掉一杯伏特加,試圖用辛辣的酒液麻痺苦澀的心。
「曾經我以為自己不會愛上他……可是他真的對我很好……那種好並不是指金錢上的大方,而是對我身邊的每個人都很好……他在我最需要力量的時候出現在我生命裡,如果沒有他,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挨過這一切……」她垂下眼,目光低低地看著融化在透明酒液裡的冰塊,覺得自己的心就好像那顆冰塊,在韓克仰熾熱的情感下漸漸融化。
在她說話的同時,厲呈韞的臉色愈來愈難看,不知不覺連喝了好幾杯伏特加,墨黑的眼裡帶著醺然的醉意。
「聽到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他打了個酒嗝,悲澀地望著她,忍不住問:「我們……還是朋友嗎?」
「呈韞,你永遠都是我的朋友,謝謝你給我一段美麗的初戀,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向彤誠摯地說。
但她和厲呈韞的記憶只會留在腦海,無法存在心底。
她的心,已經有了更深的依戀。
「嗯……」厲呈韞試著保持清醒,可惜伏特加的後勁太強,再加上他喝得太快,根本連站起身好好走路都有困難。
他腳步踉蹌,差點跌倒,向彤見狀馬上扶住他。
「小心一點,你喝醉了……」她環住他的臂膀。
「我……我休……息一下……」厲呈韞才剛講完,整個人就癱坐在椅子上。
「呈韞,你記得你家地址嗎?」她搖搖他的肩膀。
「住……住……什麼地方……」他閉著眼睛,醉得一塌糊塗。
向彤見問不出個所以然,只好先拿出鈔票付了酒錢,再拿起手機撥給向柔。
但手機響了老半天都沒有人接,她看他這麼大一個人醉倒在吧檯前,整個人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不好意思,今晚我們飯店有活動,鋼琴酒吧只營業到晚上九點。」酒保一臉客氣地說。
她急乎乎地又撥了一次向柔的手機,也打電話到家裡,但還是沒有人接。
「可是我不曉得他住在哪裡……」她一臉為難,看見幾個服務生已經在收拾桌面,又搖了搖厲呈韞的肩膀。「呈韞……醒一醒……」
「不如你送他到樓上的客房休息怎麼樣?」酒保提議道。
向彤猶豫了會兒,心想也是,總不能把厲呈韞一個人丟在這裡吧,且帶他回向柔那裡也不太妥當。
於是她先下樓,到一樓的櫃檯訂了房間,然後再回到鋼琴酒吧,扶著醉得七、八分的厲呈韞走到電梯口,搭電梯上樓,將他安置在客房。
韓克仰和魏格非招待一批外賓到『西爾飯店』的翡翠廳享用道地的上海名菜,用餐結束後,一干人步出餐廳,準備搭電梯下樓。
魏格非提議再到夜店續攤,想帶大家見識一下台北熱鬧的夜生活。
「要續攤你們去就好了……」韓克仰婉拒。
「克仰,一起來玩嘛!」其中一位老外熱絡地用流利的英語說道。
「他是有家累的人,我們就不要勉強他啦∼∼」對魏格非來說,老婆的確是沉重的「累贅」,也是妨礙男人夜生活的絆腳石。
一群人朗笑。
噹一聲,電梯門驀地滑開,擁擠的電梯裡有對摟抱著的男女攫住了韓克仰的目光。
男人半瞇起眼睛,長相有些面熟,卻不記得在哪裡見過,女的穿著一身香奈兒軟呢套裝,整張臉貼在男人的胸膛,看不清長相,但他覺得那身影與向彤很相似……
很快地,電梯又關上門,韓克仰癟癟嘴,把這一切歸咎於自己太愛她,所以才會產生錯覺。
大夥兒閒聊了幾句,電梯又來了,韓克仰與友人一起搭電梯下樓,和大家告別後直接開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