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獨自面對滿屋子的冷清,今天下班後她約了同事聚餐,大夥兒開心聊天罵老闆,吃到快九點才各自解散回家。
雖然平常總嫌老媽嘮叨,可當家裡真的只剩她一個人時,卻又孤寂得讓人難以忍受。意外發現自己是個怕寂寞的人,傅歆很不想承認,但已在盤算明天要約朋友去逛夜市的行徑讓她完全無法反駁。
剛走進巷口,聽見鈴聲響起,她從背包裡翻找出手機。「喂?」
「歆歆,你還沒回去哦?我打家裡電話都沒人接。」
「媽,你怎麼可以打電話回來?」意外聽到母親的聲音,傅歆好開心。「我今天加班啦,已經快到家了。」怕老媽擔心,她不敢說她是因為不想一個人在家所以故意拖著不回去。
「導遊有教我們怎麼用國際電話卡。啊你吃飯了沒?」遠在天涯的慈母聲音聽起來就像在身邊一樣,如此溫暖。
「吃——了——」傅歆拉長音,覺得感動又好笑。特地打越洋電話回來,結果問的還是這種無聊的問題。「你們今天去什麼地方?」
「我們早上去看萊茵瀑布,剛吃完中飯,待會兒要上鐵力士山,還有昨天……」
走到門口,她一邊聽著母親興奮述說這兩天來所見的景色,一邊找出鑰匙開門進入大樓,聽得認真的她沒發現有人在大門即將關上的前一刻悄步跟了進來。
「厚,這裡到處都是外國人。」
踏進電梯,聽到母親可愛的抱怨,正在按樓層鍵的傅歆不禁笑出。
「媽,你們在歐洲欸!」瞥見有人一起進了電梯,傅歆後退,直覺地瞄了他一眼,看到對方毫不遲疑地按了高她兩層的按鈕,也就沒有想太多,靠著牆面繼續聊天。「爸和哥呢?他們覺得好玩嗎?」
顧慮到有別人在,很公德心的她壓低了音量,不過在安靜的密閉空間還是很清楚。而站在前方的男子盯著電梯數字一層層往上跳躍,完全沒看她。
「你爸一直嫌我走得慢,像趕鴨子一樣,走得比導遊還快是要怎麼看風景?」傅母跟她抱怨。
「叫爸別自己一個人亂走,你們在國外,要是走丟就糟了。」抵達樓層,傅歆步出電梯,想到父親的急性子,她忍不住擔心。「叫哥顧著爸,你就跟在導遊身邊,這樣才不會不見。」
「好啦好啦,不說了,電話費很貴。」驚覺講了很久,傅母急著掛電話。「你一個人在家,自己也要小心點,知不知道?」
明明自己講了一堆,還在抱怨電話費。走到家門前的傅歆低笑,拿起鑰匙開門。「我又不是沒一個人看家過,放心啦,我會照顧自己的。」
「那先這樣,過兩天有時間再打給你。」傅母收了線。
這通電話讓她心情好了許多,傅歆將手機放進口袋,轉身正要將門帶上,卻有一抹黑影突然闖了進來,自後一手摀住她的嘴,一手環住她將她推入屋內。
傅歆一時間嚇呆了,身後的門被關上,屋內的黑暗頓時籠罩而來,提醒她孤立無援的殘酷現況,更將她內心的恐懼提升到了極致。
「別叫。」陌生的低沉男音在她耳邊警告。
她才不會讓他稱心如意!傅歆回神,開始拚命掙扎,又抓又咬地想將他的手扳開。
「噢……」她聽到對方傳來一聲痛呼,才正覺得有機可乘,他竟在她的膝彎處一撞,順勢將她整個人壓趴在地上。
感覺他的身體整個貼住她的背,那噁心的感覺令傅歆慌怒不已,手胡亂往後揮去,卻被他鉗制住,高舉過頭用單手扣住壓在地板上,他的另一隻手仍緊緊地捂著她的嘴。
「你不要動,我只是……」對方再次開口,陷入驚嚇狀態的她並沒發覺那語調帶著安撫及無奈,她只顧著使盡全身力氣想將他撞離。
今天真的是他的大凶日!方易爵咬牙忍住她曲腳踢上脛骨的疼痛,顧不得什麼男女授愛不親,直接彎腳和她的雙腿交纏制住她的攻擊,胸膛緊緊壓著她的背,用己身重量好讓她沒辦法再妄動。
傅歆不肯服輸,和他不斷角力,最後先天上的弱勢使得她首先敗下陣來。
已經筋疲力竭的她趴在地上虛弱地喘息,直至此時,她才發現到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差異有多大,他用強大的力量壓制著她,讓她掙脫不了。
想到接下來可能會面臨的傷害,她死命咬唇,強忍著不讓盈眶的淚落下,卻抑不住深沉的恐懼自骨子裡竄出,那種無能為力的絕望,逼得她無法遏止地顫抖。
不准哭!不准示弱!別讓這種人渣得到征服的快感!她把唇咬得發疼,雙手握得死緊,仍制止不了那強烈的顫抖。
察覺到她的害怕與強抑,方易爵繃緊下顎,分不清漫上心頭的是歉意還是疼惜。那些攻擊女人的歹徒怎麼下得了手?當自己利用天生不平等的條件逼迫對方臣服時,這種行徑只讓他覺得卑劣及充滿罪惡感。
「我不會傷害你,我真的不會傷害你,請你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他不斷地重複低喃,攫住她的手保證似地放鬆了些,指節傳來的舒張感提醒了他,剛剛在情急之下她施的力道有多重。
傅歆不知道他講了多久,只知道等她察覺時,那些話已在不知不覺間穿透耳膜流進腦海裡,隱約帶著安撫的溫醇聲線意外地讓她的顫抖漸漸停止下來。
想不到一個歹徒的聲音也能這麼好聽。發現自己竟然閃過如此荒謬的念頭,傅歆一震,趕緊把這個想法抹去。
搞什麼?他明明就還把她壓在身下,竟好意思說出這種可笑的宣告?以為這樣她就會對他失了防心嗎?她才沒那麼好騙!她忿忿地想。但不可否認的,那低喃的嗓音確實起了作用,她已不再像剛剛那麼害怕了。
「唔、唔。」仍被摀住嘴的她只能發出這種讓人完全聽不懂的悶哼。
那兩個字雖模糊不清,但想也知道是在叫他放開。
「你能答應我絕不會尖叫?」方易爵不確定該不該相信她。
她還懷疑他是不是真的不會傷害她咧!傅歆心裡暗啐。剛剛的經驗清楚地告訴她,要是再來一場全武行,她的勝算依然不大,倒不如先假裝順從看看他到底要幹麼,然後再伺機行動。
她用力點頭,自己偷偷加了但書——如果他違反承諾,那她也絕對會食言而肥。
猶豫半晌,方易爵終於解除對她的壓制,保持觸手可及的距離坐到一旁的地板上,注意力仍緊繃著,以防她在違背約定時可以即刻制止她。
「你記得我嗎?」
這怪異的問題讓傅歆愣了下。他是怕她會跟警方形容他的長相才這麼問的吧?擔心對方是在衡量該不該殺人滅口,她撐坐起身,視線緊鎖著地面,連用眼角偷看他也沒有。
「不記得不記得,你放心,我完全沒看到你長什麼樣子。」只要他趕快離開,要她當成沒這件事發生也行。
這舉動惹惱了方易爵。
「抬頭看我!」他倏地咆哮,累積一整天的折磨壓力讓他身心俱疲,向來從容泰然的他被逼到極限,耐性已所剩無幾。「你昨晚才拍了我的照片,別說你不記得。」
從警局離開後,他沒有先聯絡朋友,而是躲到捷運站旁的隱密角落思索接下來要怎麼辦,然後,他想起了昨天晚上發生的插曲。
這女人能幫他作證,她拍的照片是說明他行蹤的最佳證據,只要一拿出來,就算白雪再怎麼否認也沒用。想到事情可以如此輕易解決,他燃起了無限希望,靠著步行一路走到這裡。
身為公眾人物的他怕會被人認出,一直站在定點也太引人注目,他只好用東走西晃的方式監看大樓門口,一直等到天色暗了下來,他才敢待在斜對角的小公園裡苦等她回來。
既要躲躲藏藏又要幫作若無其事,這輩子他從沒嘗過這麼提心吊膽的驚險滋味,他花了那麼多心力、冒了那麼大的危險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她居然看也不看他一眼,就用「不記得」三個字堵了過來,叫他怎麼能不生氣。
傅歆被那聲大吼嚇得抬頭,對上那雙灼亮熟悉的眼,加上他所說的話,她馬上認出了他,心裡不禁叫苦連天。
不會吧?她只不過一時憤慨懲罰了他一下而已,有必要追到她家來嗎?他們親熱被打斷,大不了再另覓地點就是,幹麼當成深仇大恨記在心上啊?朋友常說她熱血沸騰的個性早晚會害死她,還真的一語成譏了。
「我照片都刪了,一張也沒留,你放……」話還沒說完,原本坐在地上的他臉色大變,上前一把攫住她的肩頭。
「你刪了?你真的全刪了?」方易爵逼近她面前眥目怒吼。「你再說一次!」他的希望全寄托在她身上,結果她卻給了他這個青天霹靂的消息?
那激烈的情緒讓她不由得瑟縮了下。其實照片沒刪,她剛剛會那麼說,是怕他介意艷照外流才會這麼大費周章找上她,為了自身安全著想,她打算先用善意的謊言讓他安心,但從他反而勃然大怒的反應看來……她好像弄錯了方向,似乎沒刪才是對的。
「說啊!」想到唯一的證據沒了,方易爵已經瀕臨暴走邊緣。
以為他在盛怒之下會出手打她,傅歆咬牙做好準備,但他除了因為過於激動將她抓得死緊之外,並沒有做出任何傷害她的舉動。
他還在等什麼?她偷偷朝他望去,不意卻落進一雙爍亮的眼,裡頭浮現的難過及絕望讓她的心口驀地一緊,被他的情緒狠狠攫住,她竟然有種想撫慰他的衝動。
「還在啦,還在還在還在——」忘了他是強行闖進的陌生人,她急忙更正,語氣裡少了些恐懼,多了一些安慰的柔軟,怕他把她剛剛說的話當真。「我沒刪,相片還在。」
聽進她的話,方易爵動作僵住,明顯地鬆了口氣。發現自己正緊捏著她的肩頭,他趕緊鬆手,尷尬道歉。「對不起,我一時情急。」
壞人還會道歉?傅歆覺得訝異,殘存的疑慮及防備褪去,好奇心取而代之。
「我可以開燈嗎?」她受不了只看得到他雙眼的不明視界,她想知道更多的事,他是誰、闖進她家的動機,以及她臨時起意拍下的照片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方易爵對上那雙透著詢問的燦眸,對於她能那麼快恢復鎮定的反應感到有些驚訝。這是不是代表著他待會兒要跟她說的事,她也可以平心靜氣地聽進去?
「開吧。」他思忖著要跟她透露多少實情。
傅歆起身按下門邊的開關,乍放的光亮讓她本能地瞇起了眼,輕眨幾下適應之後,她看見一個好看的男人站在她面前。
他至少比她高上十公分,頎長精瘦的身形和高大魁梧完全搭不上邊,但從他挽起袖口所露出來的手臂肌肉線條,可以看出他絕不是白斬雞類型。
深邃的五官俊雅漂亮,再配上略長後撥的髮型,明明應該是娘到不行的組合,卻融合成為另一種獨特的性格,即使只是簡單的襯衫加牛仔褲裝扮,襯衫上還滿是縐折,下顎也長出一圈短短的鬍渣,他非但沒給人邋遢之感,反而還增添了一股頹廢狂野的魅力。
看著看著,她突然覺得那張臉有點面熟,但這個想法立刻被她否定。不可能,她的週遭從沒出現這種人物,否則她肯定會有印象深刻,哪有可能忘記?
發現他也正不著痕跡地打量她,她一凜,憶起目前的詭異狀況,不過心頭的擔慮倒是更褪了幾分。他這種絕品只要手指一勾,隨便都會有一群女人前仆後繼地拜倒在他褲管底下,會找上她絕對與「色」無關,這一點她倒是可以安心。
方易爵雖然看著她,但注意力並未放在她的外表上。他認得她,即使昨晚只是驚鴻一瞥,職業的本能早已迅速記下她的相貌特徵,身高、長髮、帥氣,融合這些特質的女人並不多見,所以當她一出現在巷口,他立刻就知道是她。
他現在只想透過她的眼神和舉手投足間任何細微反應,觀察出她的想法及個性。對於他的遭遇她能接受多少?還是會因為他一開始的冒犯舉止,不由分說地在心裡替他打個大叉?
「你是誰?」傅歆首先開口。「你要那些照片做什麼?」
不,她不會。望進她澄澈冷靜的眼裡,方易爵確定了。她的眼中沒有厭惡,只有警戒和追根究底的決心。
不過該不該提及兇殺案這一點仍讓他躊躇,畢竟在尚未取得對方信任之前,難保她不會直接將他當成兇手。但若要她幫忙到警局作證,除了和盤托出外別無他法。
「我是方易爵……」
語音未落,就見她往後跳離三大步,驚駭地瞪著他。
方易爵無奈地歎了口氣。
「新聞出來了?」他不曉得是要慶幸省下交代來龍去脈的工夫,還是該佩服媒體的神通廣大,他以為在沒破案前,警方應該會嚴密防止消息走漏。
傅歆想到上班時在網絡上看到的電子新聞,頭皮一陣發麻。難怪她覺得他面熟!「你、你不是被警方抓去了嗎?」
「人不是我殺的。」聽出問題點,方易爵不想解釋自己是怎麼逃出來的,只急著追問:「新聞到底說了什麼?」難道警方並沒有公佈他逃離的消息?
要不要相信他?傅歆猶豫不已。如果他真的要對她不利,剛剛也不會放開她了。憶起剛剛的狀況,惶惑的心定了下來,她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脫鞋帶頭走進客廳,拿起電視遙控轉到新聞台。
「你自己看吧。」
藝人黃可棠陳屍家中,造型大師方易爵涉有重嫌,被警方拘提到案進行偵訊——跑馬字幕在畫面下方橫過,她連續轉了幾個新聞頻道,終於打到正在報導此事的電視台。
無所不能的媒體找出之前的新聞片段,參加時尚派對的他正環著黃可棠輕鬆與人談笑。方易爵看著電視,那明明是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奢華世界,但此時此刻看到,畫面中那個耀眼出眾的男子卻虛幻得恍若不是他自己。
跑馬字幕已扼要地說明了一切,報導中除了略述黃可棠的死因以及警方將他收押禁見外,沒再公佈任何消息。為什麼?警方怕透露他成功逃脫會引起輿論撻伐嗎?
「黃可棠遇害的時間是昨天晚上七點至八點之間。」沉吟須臾,方易爵開口,淡然的語調幾乎不起波瀾。
或許是他已經累到麻木了,或許是她沒指著他尖叫殺人犯的平靜反應給了他希望,在她戒慎目光的注視下,反而是他一整天下來感覺最安全無虞的時候。
告訴她這個做什麼?傅歆先是怔了下,隨即把所有事情串連在一起——
「昨天在你車上的是黃可棠?」
「不、是!」方易爵咬牙。她腦筋轉得雖快,但方向未免錯得太離譜了吧?「在我車上的人是白雪,黃可棠在她家,那時她搞不好已經死了。」
那個號稱和白雪公主一樣純潔的偶像歌手白雪?不會吧!傅歆馬上從口袋裡掏出手機,迅速點開照片檔,想看清那個和他激情熱吻的對象到底是誰。
「給我。」一看到足以判定他生死的手機,方易爵立刻奪了過來。
反正搶也搶不贏,傅歆乾脆讓他,仍忍不住好奇地把頭湊過去東瞧西瞧。
看了幾張,方易爵擰眉,手機屏幕小,畫面又暗,只看到得隱約的輪廓,根本沒辦法辯認。
「能不能上傳到計算機?」他不死心。
傅歆正要回答可以,但話到了喉頭及時嚥住。不對,計算機在她房裡,她才不想讓一個陌生人進去。好啦,她相信他或許、大概、可能沒殺黃可棠,但她只是個平凡人,不想被捲進這種麻煩事件。
「你可以把記憶卡拿走,以後再還給我沒關係。」既然他要的只是這幾張照片,她很樂意雙手奉上。
「然後我回家去讀檔案?」見她拚命點頭,方易爵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我才剛從警局逃出來,記得嗎?搞不好我只要走出這棟大樓就會被逮,你覺得我有機會看清這些照片嗎?」
他的問題提醒著他目前的處境,聽起來確實很不妙。傅歆縮了下肩頭。「你總有朋友可以幫你吧?」
「在那兒。」他下顎朝電視一點,畫面中正在訪問他做過造型的某大牌明星。
一方面怕消息走漏,一方面不確定是誰陷害他,所以他寧可先靠自己的力量搜尋線索而不是求助於人,事實證明這個決定是對的,他認識的人幾乎都和演藝圈脫不了關係,和他們聯絡反而容易讓他曝露行蹤。
「沒有可以為你兩肋插刀的麻吉哦……」人緣那麼差?她忍不住咕噥。「不然你帶著記憶卡回去投案,只要有不在場證明,你的罪嫌也就跟著洗清啦。」
她不笨嘛。方易爵挑眉睇了她一眼,沒回答她,而是開始詳述他從一早醒來的遭遇。說完,他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你覺得在還沒確定這照片是否夠清楚之前,我敢自投羅網嗎?」
只見傅歆瞠目結舌,一臉不可置信。哪有人衰到這種地步?有人陷害他,警方苛待他,白雪遺棄他,甚至還有人要殺他?她要是再不幫他,就等於是見死不救了吧?
想到他的命運全繫在她手上,她喃喃念了句類似咒罵的話,關掉電視轉身朝裡走去。「來吧。」
方易爵跟著她走進一間房間,拿出手機的記憶卡交給她。等待計算機開機時他略微觀察這間房間,簡單、整齊、沒有多餘的裝飾,和主人的風格很類似。
透過卡片閱讀機點開照片一看,傅歆發出驚呼。「真的是白雪耶!」天吶,公司那些男同事要是知道心目中的純潔小公主其實是個自私自利的妖女,鐵定會心碎一地。
方易爵接手鼠標一張張翻看,那再清楚不過的畫面讓他心情好到想吹口哨。
「太好了,你快去警局吧!」她取下記憶卡,遞到他面前。
他不但沒接,反而還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詭譎表情看著她。
心裡掠過一種不祥的預感,傅歆下意識地搖頭。「我已經很幫忙嘍……」
果然就在下一刻,他說出了她很不想聽到的話——
「只有相片不夠,我還需要證人。」他不想冒險,除非萬無一失,不然他絕不再踏進警局,誰知道警方會不會反過來控拆他那些照片是合成的?
傅歆申吟一聲,煩躁地扒過髮際。算了,送佛送到西,越早結束就越早解脫。「你被抓到哪間分局?」她連上網絡準備查詢警局的電話。
方易爵報上分局及許警官的名字,訝異地發現自己竟能跟上她的心思,也為她果決明快的行事作風感到讚賞。現在將近十點,她怕承辦警官已經下班,與其貿然跑去倒不如先確認情況才不會浪費時間。
查到電話後,傅歆拿起房間分機撥打。
「請找許警官。」她等了一陣。「許警官嗎?請問我有黃可棠案子的相關消息,可以現在過去找你嗎?」
方易爵看到她的表情沉了下來,不禁好奇對方說了些什麼。
「可是很重要耶,我拍到方易爵和白雪同車的相片,你不會想要馬上看嗎?」傅歆臉色越來越難看。「我怎麼知道這無所謂吧?重要的是你們抓錯人了,我拍到的照片可以證明……」她翻了翻眼,顯然對方打斷她的話讓她很不爽。
終於人有能體會他的感覺,方易爵倒挺開心的,這樣就更能證明他所言不假了吧?許警官的態度真的很差。
「我姓傅,單名歆,不是那個負心,是音欠歆,地址是——」不滿對方的態度,她故意省略了樓層沒講。「明天見,許警官。」
一掛上電話,她立刻爆發——
「那個姓許的怎麼那麼討厭啦!他急著下班就走啊,不會找別的警察接手哦?就不信這麼大的案子全靠他一個人在辦啦!還說要見他得先預約登記,又不是警政署長,跩什麼跩——」辟哩啪啦吼了一陣,傅歆重重吐氣,餘怒未平。「他叫我們明天早上十點再過去。」
「官僚。」早料到事情不會那麼順利,方易爵顯得很平靜,只是譏誚地輕哼了聲。
「那我明天不就還要請假?」傅歆很嘔,搞不好還得請一整天呢。
方易爵唇角半勾,好笑地發現她竟然還沒察覺近在眼前的問題。
「你等一下打算……噢——」看到他的表情,她總算也意識到了。不會吧?他想賴在她家?「一定有人願意收留你吧?不然你去住旅館?馬路出去轉角就有間旅館,我們明天約在警局見,就這樣,OK?」她努力建議。
「一,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突然改變主意棄我於不顧?二,現在這個消息已鬧得眾所皆知,只要出入一次都會增加我被認出來的機會,而且,我身上一毛錢都沒有。」方易爵聳肩,雙手一攤。他的皮夾跟手機都被扣在警方那兒,別說住旅館,他連公交車都搭不起。
「我不能收留你,我爸媽快回來了。」開玩笑,孤男寡女的,她甚至不認識他,唯一明確的印象是他和女人打得火熱的情景,她才不想讓他留下來。
「剛剛你忙著講手機可能沒留意到,」方易爵給她一個帥氣到不行的笑容。「你和令堂的對話我聽得一清二楚,我想他們應該很難馬上從歐洲回來。」也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敢大著膽子趁隙闖進她家。
「噢……」傅歆頹喪申吟。
如果時光能倒回,她真的很希望自己在昨晚能視而不見乖乖走進大樓。看她為自己惹來什麼樣的麻煩!
「客廳的沙發借你睡。」最後,她讓步了,卻見他仍倚牆而立一動也不動,心猛然一跳。「你千萬別跟我說你想睡我房裡。」她提出警告。
「不整夜看著你,我怕你會為了省麻煩,乾脆報警把我抓走。」方易爵還是聳聳肩。「抱歉,在最後關頭我不想節外生枝。」
「我不是那種人好不好?你要相信我啊!」傅歆快暈倒了。她已經夠委屈了,他還得寸進尺?
「彼此彼此,不想讓我留下來,不也代表你對我心存疑慮?」雖然他這種行為算得上是忘恩負義,但他真的不想再出任何差錯。等事情解決,他一定會送上一份大禮感謝她的幫助。
他的話繃斷了她的理智,傅歆爆發,把所有不滿全都大聲地吼了回去。
「二話不說就把人壓倒在地,這種人你要我怎麼信任?有事相求不會好好說嗎?拍個肩、說個請問都好啊,而不是把人嚇得要死,以為自己遇到劫財劫色的歹徒!」
她能不計前嫌答應幫他已經夠寬容了,他居然還恩將仇報?整夜守著她?拜託,誰才是嫌疑犯啊!
方易爵神色一正,淡然無謂的輕佻神態完全斂去,直視著她真誠地說道:「嚇到你我真的很抱歉。」
他起先只是想預防她尖叫引起騷動而已,沒想到事情發展卻超出控制範圍,害她飽受驚嚇。「但我只能用這種方式,如果我真像你所說的去做,你能保證在認出我之後,還會安靜地站在原地聽我說下去嗎?」
傅歆想反駁,但唇瓣動了下,最後還是閉上。
如果他氣焰囂張地對她吼回來,她絕對會不甘示弱地反擊回去,偏偏他用這麼誠懇的表情、這麼溫和的語調訴說著,勾起了她滿腔的內疚,連帶澆熄了所有的憤怒。他說得沒錯,要不是她被困得無路可逃不得不面對他,在一聽到方易爵這三個字時,她絕對會立刻逃之夭夭,還會報警抓他。
雖然理智說服了她,不過對於他嚇到她的行徑,傅歆還是感到有些不滿。「如果不是聽到我家沒人在,你打算怎麼做?」
「拖到頂樓去吧。」方易爵誠實回答,輕嘖了聲。「不是我要說,你真的太不小心了。」
傅歆被罵得啞口無言。如果今天跟進來的是個貨真價實的歹徒,對方此時已經得逞了。一思及此,她打了個寒顫,只是被一個闖進她家的人教訓,那口氣實在有點吞不下來。
她撇了撇唇,起身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方易爵立刻問道。
「洗澡啦,拜託別說你也要跟進浴室。」傅歆翻眼嘲諷,半晌沒聽到回答,她回頭,看到他一臉認真思索的模樣,不禁愣住。噢,不會吧?她開玩笑的,他還當真哦?「這裡是五樓,我沒辦法從氣窗逃出去好嗎?」
「我得確保你不會挾帶電話進去通知其它人。」方易爵比了個請的手勢。「我護送你到浴室吧。」
傅歆站在原地,惱紅臉地瞪著他,心裡掙扎著要破口大罵還是要撲過去揍他踹他或是要再和他爭辯,所有的念頭轉了又轉,最後她選擇一把扯下掛在門邊的睡衣,怒氣沖沖地離開。
雖然逼她生氣的始作俑者是他,但他真的很想替她的表現拍手喝彩。她衝動、易怒,卻也懂得衡量狀況,在知道沒有勝算時,縱使有再多的不滿,她也會當機立斷宣告撤退,而不是情緒化地和他對峙弄得大家都累。
方易爵忍住笑,跟在她背後走出房間。他該慶幸他所仰賴的人是她,讓整個複雜的狀況變得簡單許多。
走到浴室門口,傅歆回頭。
「沒有、沒有、沒有。」她揚起左手、揚起右手,再抖抖手上的衣服,仰起下頷挑釁地看他。「手機、電話都不在我身上,我可以進去了嗎?」
「請,有需要儘管叫我。」他竟開始有心情和她說笑了。
「慢慢等吧!」浴室的門當著他的臉用力甩上。
方易爵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累積一天的煩鬱總算紓解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