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過後是一股壓抑不住的憤怒,雍沁歡怒氣沖沖的問看言筆審問,仍然不敢相信真有另外一個自己,而且還背著她和她最討厭的人種混在一起。
她該不會和那老頭子也有交集吧?如果她敢壞了她的好事,她絕對會以玉石俱焚的方式來遏止這一切。
言筆沒有理會她,反而突然抬起頭來,將視線移向她後方、左方、右方,然後環視四周。「出來。」他開口大叫。
雍沁歡懷疑的瞪著他。「你在叫誰出來?」
「出來,我知道你一定在這附近。雍小歡,你給我出來!」沒理她,他繼續朝四周大吼。「雍小歡?」她懷疑的低喃這個與她只有一字之差的名字。「出來,雍小歡!」他移動腳步,轉著圈朝四周吼。
「喂,你到底在叫誰?誰是雍小歡?」她上前捉住他,不讓他繼續轉圈,他轉得她頭都暈了。言筆甩開她的手,仍舊環顧著四周。
「出來,雍小歡。你為什麼不敢出來,為什麼不敢用自己的名字跟我說話,為什麼要用你姐的身份接近我?你出來回答我!」
他仍像個瘋子般的對著空氣說話,但雍沁歡卻被他話中,不知從哪裡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兩個字定住。
你姐?他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指的又是誰很不會是指她吧?但她明明就是獨生女,沒有姐妹呀!
「雍小歡!」他的聲音已漸趨咆哮。
「你到底在叫誰,誰是雍小歡,你剛剛所說的你姐又是怎麼一回事?」她擋到他面前,卻被他一把推開。
「走開!」「喂,你別太過分!」她反推他一下,生氣的叫道,瞪著他的眼神像是要撕裂他一樣。「到底誰是雍小歡?星期五跟你在一起的是不是她?你他媽的最好一次給我說清楚!」
言筆終於慢慢的將視線轉向她。
這張愚弄他的臉!「你想知道她是誰是不是?好,我就告訴你!」他朝她咬牙迸出聲,雙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她是你來不及出生就夭折的雙胞胎妹妹,從小就一直跟在你身邊,跟你一起長大。她沒有名字,沒有人記得她的存在,卻跟你一樣經歷每一件傷心難過的事。你只會怨聲載道、自甘墮落,到處惹是生非。而她除了在你危難的時候附身救你之外,還不斷纏我、求我勸你自愛,要我幫助你、保護你。
「我上輩子欠你們嗎?憑什麼要我為你們做這做那的?還莫名其妙的以角色扮演的方式接近我!」說著,他將憤怒的視線轉向四周。「你真以為這樣我就會對她改觀,以為這樣我以就會主動去關心她?不要把我當白癡耍!」他再度將憤怒的視線對準雍沁歡。
「我受夠你們兩姐妹了,一個只會惹是生非、自怨自艾,另一個則自以為是,還把別人耍得團團轉!這樣很好玩嗎?還是很有趣?恕我失陪,因為我已經受夠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也不管四周不知在何時集結了一些觀眾,正以懷疑與好奇的目光直盯著他看,他排開人群大步離去。
至於雍沁歡呢,她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自從媽媽過世之後,她已經很久不曾感受到傻眼和愣住的滋味了。那是一種腦袋突然變成一片空白,連心跳和呼吸都變得似乎不存在的超脫感。來不及出生便夭折的雙胞胎妹妹、一直跟在她身邊、附身救她他是在說故事騙她吧,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呢,更何況她從未聽說過她曾經有一個雙胞胎妹妹的事。
他,是在騙她的吧?
***
聽見叫喚聲轉頭,卻看見一張一點都不想見到的臉,言筆面無表情的將頭轉回來,以視而不見處理之。可惜那個被視而不見的人並不願就此罷休。
「喂,我在叫你,你沒聽見嗎?」雍沁歡跑到他面前,擋住他的路。他不得不停下來陪她,冷冷的問;「你想做什麼?」
「找你聊天。」
「沒空。」他丟下兩個字,側身越過她,但下一秒她再度擋在他面前。「你不想知道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雍沁歡,或是雍小歡嗎?」
言筆頸部的青筋微現,他瞪著她,咬牙切齒的迸出一個字,「滾。」
「你真是個粗魯的混蛋,也不知道小歡為什麼會堅持說你是個好人。」雍沁歡冷冷的說,脾氣並不比他小。
「你到底在說什麼?」他瞪著她,懷疑她根本就看不見雍小歡,又怎知道她說什麼?
「我說小歡她呀,遇人不淑、識人不清,才會以為你是個好人。」
她諷刺的說。言筆沒有說話,他瞪著她,心裡的懷疑愈擴愈大。
「我問你,你為什麼不理小歡?」她興師問罪的瞪著他。
他下巴瞬間抽緊,頸部青筋跳動。
她怎麼會知道他不理雍小歡?
沒錯,自從上回知道雍小歡騙了他,而他狠狠的發火後,隱身了一十多月的她終於出現,主動跑來找他道歉。
剛聽見她的聲音時,他渾身一震,激動的握緊拳頭,差點沒軟下身子。糾纏他一個多月的恐懼因她的現「聲」而消失,他仍聽得見她,感謝老天!然而緊接放鬆而來的是排山倒海的怒氣,他動也不動的坐在位子上,沒有回頭也沒有開口,就當她是不存在的一樣。他要讓她嘗嘗害怕與擔心的滋味,讓她知道過去一個多月來,他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只是一時賭氣的舉動,竟讓他發現另一個更大,而且更傷人的事實。雍沁歡竟然也看得到她、聽得見她!
她到底欺騙他多少事?為什麼要騙他說沒有人,連雍沁歡也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如果她真感覺不到她,看不見也聽不見她的話,又怎麼知道他不理她?
他瞪著她,眼中儘是懷疑。
「你仍然看得到她、聽得見她對不對?」她瞪著他問,「為什麼不理她?你知不知道她以為你跟其他人一樣,變得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她難過的哭了一整晚。」
心在一瞬間直線下降跌落谷底,言筆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上,僵住。她真的看得見她?她真的欺騙他?
「喂,你有點反應行不行,沒聽見我所說的話嗎?小歡她哭了!」雍沁歡對他的無動於衷感到非常生氣。
「她哭了關我什麼事?」言筆終於開口說話,但他說出來的話卻足以讓她抓狂。「你說什麼?有膽再說一遍!」她雙眼圓瞠的大叫。
「她哭關我什麼事。」
憤怒讓言筆口不擇言,他懷疑自己這段時間愛上的是不是一個假象。雙胞胎姐妹除了長相之外,個性也會相像吧?他是個大白癡,竟然連這麼簡單的事實都沒發現,他活該被當呆瓜一樣的耍!
「你——」雍沁歡氣得幾乎要說不出話。「你這個混蛋、鱉三、敢做不敢當的偽君子,竟敢說出這種話!」
「我只是實話實說。」
「實話實說?!」她氣得鼻翼僨張,「如果你不關心她,當初為什麼要替她取名字?為什麼要答應她所提出來的各種要求?為什麼要讓她以為你關心她?」言筆冷冷的看著她。
「你說話呀,混蛋!」
「你要我說什麼,說我一開始只是同情她,覺得她可憐?」他冷冷一笑:「你說什麼?同情她、覺得她可憐?你這個混蛋,你怎麼可以這樣說?」
「和你比起來,值得同情、可憐的人不是她.難道是你?」言筆毫不留情的嘲諷,「不過現在我知道我錯了,你們根本就不值得同情!」「所以,從一開始你就只是因為同情她、可憐她,才替她取名、聽她說話、對她笑,自始至終只是因為同情和可憐?」她只聽進他前半段的話。
他冷眼看她,沒有說話。
「從頭到尾,你當她是你管區裡的一條可憐蟲,是不是?」雍沁歡再也遏不住的朝他怒吼,「回答我的問題!」
「隨便你怎麼說。」
「隨便我怎麼說?」她難以置信的重複他的話,所有的怒氣一古腦爆發出來。
她衝向他,對著他就是一陣亂打。
「你這個混蛋,你以為你是誰,如來佛還是耶穌轉世?你的同情心氾濫是你家的事,憑什麼他媽的犯到我妹妹的頭上來,你這個混蛋,該被亂槍打死,下地獄受——」
「夠了沒?」他捉住她的手,以極其冰冷的語氣瞪著她。
「沒有!」她用力甩開他的鉗制,怒不可遏的朝他咆哮。「你是個他媽的混球,該千刀萬刮的爛人——」
「夠了!」他再度捉住她的手,毫不留情的手勁幾乎要握碎她的手骨,讓她痛喊出聲.但她硬是將它忍住。
「忠言逆耳。」她諷刺道。
「忠言逆耳?」他將臉貼近她,咬牙切齒的迸出聲音來。他的眼神充滿了殺意,一副恨不得現在就將她掐死的樣子。「那你想不想聽我給你們兩姐妹的忠言呀?」
雍沁歡不自覺的瑟縮了一下,但是下一種,她又抬頭挺胸,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與他對峙著。
「你這種爛人能講出什麼忠言來?噢,我怎麼忘了,像你們這種道貌岸然、表裡不一的人,最厲害的就是那一張爛嘴。」
「你們可以繼續耍嘴皮,去欺騙那些稍具同情心的人,但是我告訴你們,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到那一天你們就別後海。」言筆咬牙切齒。
「不知道你在講什麼。」雍沁歡當他是神經病。
「不知道嗎?」他冷笑,「那就等著看報應吧。」
「會有報應的人是你!」她怒氣騰騰,「你給我聽好!小歡她不需要你的同情和可憐,以後有我這個姐陪伴她,你最好有多遠就給我滾多遠,不准再接近她,聽到沒有?」
「求之不得。」他冷冷的說道,轉身——整個人倏然像被雷劈到的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不遠處,一抹半透明的影兒僵立在那兒。雖然是半透明的,但仍能清楚的看見她繃緊的雙肩,空洞的眼神,和淌在她臉上卻灼燙在他心上的傷心淚水。
她怎麼會在這兒?!剛剛他所說的話,她聽見了多少?
不,即使她真一字不漏的將他所說的話全聽過去,那又如何?他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甩開心上不該有的悸動,他冷然的看了她一眼後,無情的舉步往前走,越過她時連萬分之一的留戀也沒有,頭也不回的離去。
雍小歡傷心欲絕的身影也隨之消失。
***
「小歡,這是我第五天錄影給你,求你出來.不要不理我好嗎?」拜託給我一些回應,我會擔心的,只要一個回應就好,告訴我你好嗎?告訴我你還在我身邊嗎?告訴我你沒有離開我,你已經忘了那個該死的混蛋,不再為他傷心、難過了,你給我一點消息好嗎?」
房內錄影機不斷重複的播放同一段影片,畫面中、雍沁歡正對著鏡頭說話,臉上表情充滿了無奈、擔心與懇求。
雍小歡目光由螢幕上轉向床上服用鎮定劑,正在沉睡的雍沁歡,神情是憂鬱的。
自從上回言大哥發現她利用沁歡的身體接近他,而大發雷霆的將她的存在說出來之後,沁歡便想到用錄影這個法子與她接觸。
存在二十年卻第一次讓親人真正的感受到、知道她的存在,她的激動與興奮是筆墨難以形容的。雖然她還是只能透過沁歡的身體和錄影機才能傳達她存在的訊息,但是至少她可以成功的告訴沁歡她的擔憂與關心,讓她不再慢性殘害自己。
所謂獨樂不如眾樂,她想與人分享她的快樂。而在這世界上除了沁歡之外就只剩下一個人知道她的存在,那就是言大哥。可是他卻正在為她的欺瞞而發脾氣。
算了,反正遲早她都是得面對他的怒氣,當面向他說聲對不起,不如就現在去吧。
然而她鼓起勇氣去找他道歉,他對她的存在竟是不知不覺,不管她怎麼叫、怎麼擋在他面前,他都毫無反應。
怎麼會這樣,他應該看得到她、聽得見她才對呀!
恐懼感逐漸滋長,緩緩的將她籠罩、吞噬。她勉強自己往好的一方面想,也許他還在氣頭上所以不想理她,也許他感受不到她只是短暫的。但如果變得跟其他人一樣,再也感受不到她,聽不見她也看不見她怎麼辦?
視線逐漸模糊,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哭了出來,還將心裡的恐懼、掙扎,與和他相識、對他的感覺等等心情全都錄了下來,直到隔天沁歡將它放映出來時,她才恍然驚覺。
沁歡沒留解釋的機會給她,就像全天下疼愛妹妹的姐姐一樣,直接找上言大哥興師問罪,然後……感覺心碎。
她從來都不知道他在面對她的時候,心裡是懷著同情與可憐。所以乍然聽見他這麼說,她只覺得自己似乎被人重重的踹了一下,一開始的時候,她並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誠如他所說的,他只是實話實說而已,但是她的淚水就是止不住。也許,她替自己找了個解釋,她以為自己對他而言是有那麼一點特別的,發現事實根本不是如此,她才會失望的哭。
雖然管不住淚水,但她仍不斷告訴自己沒關係,不要緊的,雖說言大哥是因為同情她、可憐她才讓她接近,願意當她的言大哥,但他仍是她的言大哥,會關心她、肯聽她說話和陪她。
可是她沒想到,她才剛剛心理建設好,卻聽見沁歡要他離她愈遠愈好,他回答說——求之不得。
不知道什麼尖銳的東西在一瞬間刺穿她,讓她痛得全身都要顫抖起來。看見他轉身,那一刻,冷得連她這個感覺不到溫度的靈魂都忍不住打起寒顫。她聽見一種碎裂的聲音,從心底響起。
他冷酷無情的從她身旁走過的時候,她覺得身子飄散,然後開始浮游,不知身在何處。
第五天?!沒想到她只飄浮了一下,卻過了五天,沁歡一定很擔心。深吸一口氣飄到她身邊,她正想附身到她身上時,緊閉的房門卻砰的一聲,被人狠狠的撞了開來,一個她萬萬想不到的人闖進。
梁叔叔?他怎麼會……
思緒才剛起頭,雍小戲卻被梁靖煥激動的動作和叫喊嚇傻了眼。「沁歡!沁歡!」他用力的打雍沁歡的臉頰,一邊大聲的朝她叫。床上的人兒沒有絲毫反應,又瞥見床邊地板上躺著鎮定劑的空瓶子,他臉色一白,迅速的將耳朵貼到她胸前。
「還有心跳。」他猛然將她抱起來往門外衝去。
雍小歡的視線隨他的動作移動,卻突然看見另一個進駐房內的身影。言大哥,他怎麼也在這裡?
言筆並不想來越這淌渾水,偏偏他剛好要下班,局裡又找不到一個有空可以載沒有汽車駕照的局長出門的人,所以他便被拉來當臨時工差。
整整關在房裡五天足不出戶,從昨晚開始便將自己鎖在門內不吃不喝也不應聲。他不知道這對姐妹花又在搞什麼鬼,也不想知道,因為他早已下定決心離她們愈遠愈好。
但是當局長將房門撞開,由房內流洩出雍沁歡那一連串的話後時,他的雙腳便像有自我意識的走進然後站定在電視機前。
給她一點回應,告訴她還在身邊嗎……
雍沁歡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她不是可以看見她、聽見她嗎?為什麼說這些好像她看不見她、感覺不到她的話?
她們兩姐妹又想搞什麼把戲?
「言筆!」
房門外傳來梁靖煥幾近歇斯底里的叫喊,他迅速轉身,卻被眼前那一抹半透明的身影嚇了一跳。但只一瞬,他便面無表情的轉頭大步離去。
***
如果真是個玩笑這個玩笑也未免開得太大了吧!
言筆靠站在急診室內的牆壁上,眉頭蹙得死緊,目不轉睛的瞪著一旁因正在急救而拉起的簾子。
距他不遠的地方,梁靖煥正拿著電話,猛烈的朝電話那頭的雍正英炮轟,才不管他是立法委員,或者後頭有多少黑道做靠山,他連龜孫子這樣的詞彙都照罵不誤。
哪有為人父親者在聽見女兒命在旦夕時,還要繼續開會的?他媽的混球,如果他不馬上趕過來的話,下回他即使想見,他也不會讓他如願。混賬!
被送進急診室急救的雍沁歡因服用鎮定劑過量,延遲送醫,已陷入昏迷中。
醫生表示他們會盡最大的努力,但能不能救得同她的性命並沒有把握,換句話說,她是生是死,他們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交由老天來決定。
這根本就沒有道理。言筆著實想不透,雍沁歡沒有自殺的理由,她為何要這麼做?
如果是一開始認識她的時候,或許他會認為她的自殺來自家庭因素,但是經過上星期她中氣十足的叫囂之後,他不得不懷疑她會有自殺傾向?
然而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叫他不信都不行。
摸摸口袋拿出香煙盒,卻猛然想起醫院是禁煙的,而將煙盒塞回口袋裡。言筆煩躁的來回踱步,一會兒又停下來瞪著眼前緊緊拉上的簾子。
可惡,現在裡面的情況到底怎樣了?雍小歡進去之後;就不會出來說明一下嗎?整天與雍沁歡在一起的她一定知道雍沁歡自殺的原因,但是為什麼她沒有阻止她呢?
這會不會是她們的新把戲,卻弄巧成拙的誤食過量的鎮定劑,導致現在這種情況?
言筆瞬間瞇起雙眼,銳利的瞪著拉上的簾子,好像他的目光能穿透過,看見待在裡頭的那對姐妹一樣。
「最好別讓我知道,這又是你們另外一場無聊的遊戲。」他低喃的說。深吸一口氣,他再度靠向牆面,雙手交叉胸前靜靜等待。
突然之間,他想起了她房內電視上的畫面。他若有所思的皺了皺眉頭。突然走向正忙打電話回局裡交代工作的梁靖煥,開口道。
「我想回雍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