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他不會跟你說二。
有話,他不會拐彎抹角。
聽起來好像很簡單,其實沒那麼簡單,例如有一回,他問她晚餐想吃什麼?
她開玩笑地說:「好久沒吃海鮮了,要是可以吃到日本北海道的帝王蟹就好了。」
結果,也不知他是如何弄到的,兩個多小時後,飯桌上竟然出現一隻正宗日本北海道出產的帝王蟹,令她當場傻眼,一問之下,才知道這是從日本快捷空運而來的,光是運送費就可以吃一年份的滿漢全席了。
「你……你有錢無處花啊!大老遠從日本弄來帝王蟹做什麼?」她禁不住驚訝地質問,想不到他還一臉莫名其妙地回她的話。
「是你說想吃北海道帝王蟹呀!」
「那只是一種心情的抒發啦!」
「抒發?」他用怪異的表情瞧她。「這哪能解決肚子餓的問題?」
「我只是說想吃,又沒說晚餐一定要吃那個。」
「不都一樣?」
「不一樣啦!」
「哪裡不一樣?」他嚴肅地問,不是隨便問問,認真的態度就像在研究一個數學題,害她一時差點回答不出來。
「嗯……就好比冬天的早晨,人們總會希望可以一直窩在棉被裡不上班多好;或是放一個長假,就會想到熱帶海邊度假,不過這都只是情感上的期望,也要看現實環境是否允許,並非心裡不想上班,就真的不去上班,想飛到國外海邊,就真的立刻搭飛機去。懂嗎?」
他凝視了她好一會兒,才開口:「你不想吃蟹?」
「不,我想吃……」
「那不就得了,螃蟹就在你面前,還有什麼問題?」
她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個字。解釋了老半天,他還是不懂,反而搞得好像是她的問題,心中有氣,但仍是把帝王蟹給吃得精光。
經過類似這樣的事件後,她明白了一件事,沈毅的腦袋瓜跟電腦沒兩樣,跟他說話絕不能模稜兩可,YES就是YES,NO就是NO,不可以YES或NO,如果舉棋不定,就告訴他還要再考慮,全都得講清楚說明白才行,否則哪一天她要是不小心說好想去月球上看看,他可能真的會買一艘太空梭給她。
再來就是他實事求是、不屈不撓的精神,表現在工作上,令她十分詫異又折服。
為了搜尋情報、破解密碼,他可以連續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忘了吃,忘了睡,忘了打理自己,簡直是個沒救的電腦狂。她會知道,是因為兩人的住處就在對面,隔著窗戶就可以看到對方燈火是否整夜通明,也曉得那坐在電腦桌前的身影不是拖把。
本著身為女友總該盡點義務的理由,她三天兩頭往他家跑,幫他張羅三餐,免得他變成木乃伊;幫他放洗澡水,免得整個人結蜘蛛網;幫他收拾房間,免得下次來時還以為自己進入了迷霧森林。
像他這種人,難怪需要兩具機器人服侍。
才交往沒多久,她就從情人階級直接跳到黃臉婆了,連他的內褲她都洗過。而怪的是,她居然也很習慣為他做這些事。
「你可不可以不要常常三天四夜的不睡覺,這樣對身體很傷耶!」她忍不住叨念,這個死夜貓子,真不明白他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不行。」他毫不猶豫地回絕。
「為什麼?」她沒好氣地瞪他。
「我有責任保護我的同伴,如果不盡快查出獵物的勢力範圍,恐怕會危及獵人的安全。」
她坐在他旁邊,瞧了瞧桌上一堆列印出來的資料,這個案子她曉得,好奇地道:「這人不是蕭老大的情婦嗎?」
「情婦的身份是幌子,殺手才是她真正的身份。」
「殺手?她是人家派來殺蕭老大的?」
「照判斷,她的狙擊對像應該不是蕭老大。」
「那是誰?」
「溫若男。」
紀程程一愣,她知道這名女子的事,溫若男在道上有個別號叫「死神」,「死神」把人斷手斷腳的消息在黑白兩道間流傳著,警局電腦連線檔案上也有好幾個案子跟「死神」有關。
雖說那些人被「死神」懲罰的人都不是好東西,但在講求法律的現代社會,這畢竟是違法的。
慧黠的明眸禁不住轉而凝望身邊男子俊逸的側臉,目光沿著輪廓細細遊走,每瞧一次就多一分心動。
從兩人交往開始,他就任她隨意進出獵人總部、參觀每一個房間,有這個機會,她當然要乘機揭開獵人的神秘面紗嘍!本來還以為要花點心思,豈料沈毅根本防都不防她,資料隨便擺,情報隨她看,就連她東摸西找都無所謂,搞不好連她翻箱倒櫃都不管。
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切攤在檯面上完全不隱瞞,反而讓她好奇。
「你就這麼相信我?不怕我說出去?」好歹她也在警局上班耶,雖然只有負責文書工作,可是只要她告訴局裡刑警一聲,「死神」立刻會被逮捕,因為有好多斷手斷腳的案子到現在還是懸案,若是破了,不但可以結案,也可以獲功表揚,鼎鼎大名的獵人頭子不可能沒想到吧?
「你不會。」沈毅連想也沒想地回她。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
「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喔?他也相信心電感應這一套呀!呵呵——她會心一笑,自唇角漾開一抹羞澀的笑容,原來他這麼信任自己,不禁甜在心坎底。
「一個連內衣內褲都整理得一絲不苟的人,不會做出違背自己良心的事。」他提出事實根據,以證明自己絕非空口臆測。
僵住的春花笑靨,從她臉上碎裂凋落,轉成了寒冬的冰雪。這傢伙哪壺不開,偏提哪壺!
「你說什麼?」她警告。
「說事實的根據:心理學上——唔——」他低吟一聲,盯著自己手臂上的肉,在她食指與拇指間掐成了麻糬。
「為什麼掐我?」
「因為你是變態愛偷窺的臭傢伙。」
「我哪裡變態愛偷窺了?」
「還敢說沒有,連我摺內衣內褲都看得一清二楚,這就是證據。」說著,掐得更用力了。
沈毅的眉頭擰得比千年樹皮還皺,不管是被揍一拳或是被踹一腳,至少都比一團肉被她掐成小籠包痛快,這種痛如同便秘的時候屁股被蚊子叮一樣不舒服。
「別掐了,很難受哩。」
「我就要掐,怎麼樣,你打我啊!」幸災樂禍的語氣擺明了就是在挑釁,早摸清了他的脾氣,仗著他就是寵她,拳打腳踢從不閃躲,面對好欺負的他,嘿嘿,她何懼之有?
他深吸了口氣,慎重警告。「再不放手,你會後悔。」
「現在放手我才會後悔呢!」
好吧,這可是你說的。
鷹眼閃過掠奪的光芒,一把摟住她,烙下火熱激情的吻,放肆的鷹舌席捲丁香小舌一塊水乳交融。
她下意識地放開了手指頭,魂兒被吸去似地整個人癱軟在他寬大的懷裡。
差點忘了,這人在感情上的表現也是不屈不撓,說會讓她後悔,就讓她後悔。
其實……好像也沒那麼後悔說。
到底是誰吃定誰?很難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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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程程目前有兩件煩惱的事。一是沈毅,為了怕他熬夜弄壞身子,所以她從飲食的攝取上下功夫,研究什麼食物有什麼營養,為此,她改變了以往每晚待在局裡加班研究檔案的習慣,成了下班就去超市研究料理的賢慧女子。
另一個是衛少青,自從被同事撞見衛少青下班後在附近等她,還邀她一塊用餐,大夥兒就認定衛少青要追她。
明明事實不是這麼回事,而且她也說了自己有男朋友,偏偏大夥兒不信,幾天前還是小姑獨處的人,而且上班從不穿便服及化妝,為何剛好衛少青來的那天破例打扮,用已經有男朋友的爛藉口,誰會相信啊?
巧合還不只一次呢!剛好她今天穿了件無袖洋裝,露出從不見光的白皙藕臂,無巧不巧地衛少青又來約她,這下子她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試問,一個如此獲得中央長官重用的刑事菁英,一堆要務在身,會閒著沒事等她下班?大魚釣到了還敢歎氣,小心遭一堆女人唾棄!
以上,就是目前同事們對她的看法,害她連拒絕衛少青的正當理由都沒有,只好陪長官吃飯了,但她心裡明白,吃這一頓飯有若赴鴻門宴,得小心應付。
晚餐吃的是中式料理,三菜一湯,兩人坐在角落靠窗的位子,比較安靜,談話也方便。
「隨便吃,不用客氣。」衛少青道。
「謝謝長官。」
「雖然我是上司,但下班時間大家可以輕鬆點,你不用拘束。」
「是。」
他說一句,她便答一句,不多話,一如往常掛著全年無休的笑容,舉止嚴謹又客氣,想看她輕鬆慵懶不羈的一面,除非是自己人。
反正是別人請客,不吃白不吃,即使面前有兩隻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她也照樣吃得怡然自得,一點也不尷尬。
「你研究獵人有多久了?」衛少青率先打破沉默,一開口就直接進入正題,很像他的作風。
「一年多。」她喝了口湯。
「那些人當真以綁人為業?」
「是的。」她又挾了一塊辣子雞丁。
「我看過你的研究,如果真有獵人存在,就可以解釋那些憑空消失的失蹤人口,為何會一點線索都沒有,卻又失蹤得很玄。」他目光銳利陰沉,說話的語氣帶著不容反駁的肯定。
紀程程依然不疾不徐地吃著,表面上把注意力放在菜上,但私下卻不著痕跡地觀察他,沒有錯過他犀利的眼神。
衛少青果然盯上獵人了,她想。
「這些人真活得不耐煩了,竟然以綁架人來賺黑心錢,個個都是十惡不赦的匪徒。」
還好啦,他們綁的人有百分之兩百都不是好東西,為民除害順便賺錢,以惡治惡也不錯。
「他們這麼做也不怕遭天譴!」
據目前數據來看,幸運之神好像都眷顧著他們,當然不怕嘍!
「要是被我抓到,一定狠狠修理他們。」
抓不到的啦,連美國中情局都拿他們沒轍,你還是快點吃飯比較實際,我還有事呢!
「以後你做的每一項獵人研究,都要把資料傳給我。」
誰理你。
「是,長官。」
「如果抓到獵人,我會向上面報告,記你個大功,還有獎金可拿。」
「謝謝長官。」
「你的前途無量,多用點心思。」
「好的,長官。」
「若可以剷除這些黑社會的敗類,社會上就能多點公平正義,我們警務人員也不會被人罵績效不彰,更不會浪費社會資源,所以要盡快解決這些綁架犯,以正社會風氣——」
他們不是黑社會,也跟綁架犯不一樣……算了,她懶得跟他多羅嗉。
吃吃吃,從頭到尾,她的眼睛只盯著飯和菜,筷子在三菜一湯之間來回巡禮,很有規律地吃著,並順從地回答,舉止文雅,不慌不忙,高談闊論的機會就留給對方去發揮,因為是他說不用客氣的。
這頓晚餐,說穿了是一場他個人的演說發表會,空談多於實際,重點只有——要她全力配合抓獵人行動。
待他滔滔不絕地講完,她也吃飽了,優雅地拿起紙巾揩揩嘴巴,然後迎上衛少青有些怔愣的目光,跟他大眼瞪小眼。
衛少青終於發現自己似乎一直在唱獨角戲,而她的回答每句都不超過四個字。
以往他在的場合,所有人的焦點無不集中在他身上,只要他說話或是發表看法,總能立即得到別人的重視。
這都歸功於他多年來屢建奇功所累積下來的威望,只要他在眾人面前一站,光璟所到之處,眾人不自覺地就肅然起敬。別說吃飯,就算跟他喝杯茶,都會當作莫大的光榮。
可是她卻不是這樣。
深沉的目光掃視她見底的碗,別人跟他吃飯時總是只吃一點點,一是不敢吃得比他快,二則是對他又敬又畏所以食不下嚥,她卻吃得精光。
這女子不怕他。
冷然的眸光微微發亮,透著一種新發現的淡淡喜悅。
「吃飽了?」
「是的,長官。」
應該要結束了吧?紀程程想,衛少青一定覺得這頓飯很無趣,精彩的演說卻遇上一個不懂捧場的觀眾,屬下淡然的反應一定讓他覺得很沒成就感。
那最好,希望他以後都不要來找她,免得那票同事成天又用哀怨的目光像追蹤雷達似地跟著她跑。
「走吧。」他率先站起身。
「是的,長官。」
「我們去喝咖啡。」
「嗄?」她動作頓了下,臉色微變。不會吧,他居然還想找她喝咖啡,剛才無聊得還不夠嗎?還是她預估錯誤,這人會越挫越勇,她用錯方式了?
總算有點反應了。一抹輕笑,船過水無痕地掠過他冰封許久的嘴角。
「我還有很多事需要你配合,既然你吃了我免費的一頓,就用接下來的時間報答我。」
有沒有搞錯?所謂施恩不求回報,你也太……
「不要?」他挑高眉,又是那種高高在上的施恩表情,讓她好想揍人,卻不得不硬生生揚起兩邊的嘴角回應。
「豈敢,長官。」
「很好,我沒看錯人,你是個有正義感又敬業的好女警,走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不錯的咖啡店。」
紀程程偷偷歎了口氣,看來今天是逃不了了。
她真後悔,自己幹麼閒著沒事把獵人的研究論文拿去投稿,這下被衛少青纏上,未來的日子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