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生,我們這樣不是辦法。」甘宇琛站在他面前,面色凝重地說。
「我知道。」他也很無奈。「不過我們還是得去做,要不然會更嚴重。」
現在這個社會,是大財團壟斷的資本主義社會;靠著雄厚的資本,大財團幾乎無往不利,這是時勢所趨,沒有人可以否定這一點。
最近這兩年,一些大財團也陸續加入分食玩具市場這塊大餅,而且提出更多的優惠來吸引製造商;因為他們的市場機能完整,通路又廣,靠著大量製造的低成本,壓縮了中小型企業的商機。
義海算是中小企業中最頂尖的一間了,只是最近大財團的動作頻頻,而且擺明了是衝著他們而來--搶他們的客戶,放出不利消息給製造商,非常地不擇手段。
義海現在就只剩一些固定且長期的穩定客戶群了,雖然還沒出現大問題,但若不趕緊殺出條血路的話,往後義海的生存空間就更小了。
「那個製造商現在還在考慮,我想他們應該還沒決定到底要選擇我們還是楊氏。」宇琛雖覺得事情還不至於到不可為的地步,但他還是跟楚生一樣擔心。
現在,決定性的這一戰來了。中國大陸最大的製造商現在點名了要在義海與大財團楊氏企業兩者當中擇一。楊氏雖然資金雄厚,但在玩具行銷上卻還是新手,之前代理的玩具還出過一點小問題;義海雖然沒有那麼大的資金,但聲譽上卻比楊氏好得多。
「楊氏?」又是楊氏!雖然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但他沒想到楊氏竟會那麼不擇手段。楊兆明,你夠狠……
「沒關係,你們放膽去談吧,資金方面沒有問題,我會想辦法。」
「你怎麼想辦法?」宇琛看著楚生。這個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好強和固執。「你不會又要拿自己的錢來墊吧?」
「錢再賺就有。可是我絕對不會讓楊氏稱心如意。」他堅定地看著宇琛,眼神中帶有那麼點不甘心。
宇琛搖搖頭。其實這間半大不小的公司真的是困住了他;楚生是玩股票的高手,他可以用股票替義海弄到更多的資金。
可是……這樣不行啊,早晚洞會愈來愈大,怎麼補得了!所謂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本的生意根本不會有人想做。
「我真是不知道你在堅持什麼。」宇琛說。老實說,要是他,他才不會那樣苦苦地守著一間公司。
「換了你是我,你也會這麼做。」他其實並不傻,只是,還沒到最後一刻,他不想放棄。「這間公司有偉傑一半的心血。」他想起偉傑。其實,必要的時候,他會放手,然後把資金還給鍾叔或嘉慧。
宇琛看著他。這一年來,多跟他相處一點,就更發現楚生真的是個很重感情的人,要不是為了這個原因,他也不會死守在這裡不放。
他常想,要是楚生也是個大資本家,有雄厚的資本做後盾,應該早就是人中之龍了吧?不過,他也的確是啊。
雖然楚生很不願意承認,不過他是真的很像他父親……
敲門聲響起,一個甜甜的笑容出現在門邊。「喂,中午嘍!」嘉慧巧笑倩兮地站在門口。
「怎麼?要不要一起去吃飯?」宇琛問。
「我怎麼可能當你們的電燈泡。」他略略收起嚴肅的神情,臉上稍微有了笑意。
嘉慧跟宇琛的感情持續加溫中,兩人也有打算要結婚,只是一來鍾道成知道宇琛的事情之後,對於偉傑的死仍然很介意,甚至以回美國來做為對嘉慧和宇琛的抗議;二來,嘉慧仍對明明和楚生感到內疚,所以除非楚生把明明找回來,不然的話,她跟宇琛也不敢結婚。
「怎麼會呢?」嘉慧還是笑著。
「把我們說得好像有異性沒人性,原來我們在你眼中那麼不值。」宇琛拉過嘉慧的手。
嘉慧和宇琛是很登對的戀人,更重要的,在他們的臉上,他看到一種只屬於彼此的光采。
他不搭腔,看著這兩人--這是明明當年叫嘉慧逃婚,一手撮合的好姻緣。幸好他跟嘉慧當年沒結成婚,不然的話,嘉慧就不會那麼幸福了。
已經一年了,她就這樣從他生命中消失了一年,沒有任何音訊……
「走不走啊?你不吃飯的嗎?」老實說,她發現,自從明明離開後,楚生的改變其實不大,但是若細心一點去感覺,就會發現他變得沉默多了。
楚生搖搖頭。「我還不餓,妳幫我買點東西喝吧。」
「喂,光喝飲料就會飽啊?」宇琛也有點看不下去,而且這個男人這一年來還染上喝垃圾飲料的壞習慣。石榴綠?天哪!他以為這種東西只有學生才愛喝。
「幫你帶個便當啦!好不好?」嘉慧想了個折衷的方法。
楚生笑了笑,點點頭。
小情侶一前一後,手拉著手甜蜜地離開了辦公室。
辦公室突然變得好安靜,楚生坐在椅子上,閉上眼,一襲身影無來由的又浮上他心頭。
一開始以為自己會忘了她的,畢竟兩人沒有所謂的開始,當然也就不會有所謂的結束。母親和偉傑死去的傷痛他都能從記憶中漸漸淡去,還有什麼傷痛能難得倒他?
只是,他失算了,原來生離有時候比死別更令人難受。他想著她,每當他獨處時就會想起她,想起她總是搞不清楚狀況,想起她總是一副看似精明卻又傻乎乎的模樣,想起她拎著飲料的小動作,想起她工作時老愛恍神的壞習慣……
他站起身。辦公室的人全走光了,他緩緩步出辦公室外面。
她的位子,至今仍空著,即使這一年來陸續有新人進來,但他就是不習慣別人坐在她的位子上;之前有人想換,還讓他想盡了辦法保留這個位子。
他下意識地掏出皮夾,一張信紙被折得四四方方地,他打開信紙,看著信紙上屬於她的字跡。
如果死的是我,他會不會像失去偉傑那樣難過?
如果死的是我,是不是我就可以在他心中佔有那麼一點點位置?每當我的忌日來臨,他會想起,有一個朋友曾經在今天過世了。
如果死的是我,是不是所有人的故事還是繼續著?沒有了我,究竟有誰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不經意地想起我?
如果死的是我……可我終究沒有消失,我仍然活著,以一種被牢牢禁錮的姿態。
我多情願那一槍射中的是我。
這張字條想必就是明明那次鬧出烏龍自殺時沒寫完的東西吧。這是嘉慧在明明的房間裡找到的。明明走之前,半點訊息都沒留給他,嘉慧知道他很在乎明明,於是把這張紙條送給他保管。
他看著信,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寫下這些話的,只是每個字句,都像寫進他心裡去似的,深深地刻印著。這才知道,原來她很早很早之前就對他有好感了:原來她跟偉傑其實只是好朋友,是他們這些人老把她當成偉傑的未亡人:原來其實不是她想走,是他放走了她,原來……
原來……她走了之後,他的故事,竟然也寫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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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L.A.
涼涼的秋夜,雨不知怎地竟愈下愈大。濕冷的天氣,沒有人會想出門。
偌大的別墅門外,小小而不起眼的身軀撐著傘,站在門口。
一個年約六十歲,像是管家的男人撐著傘出來了。
「小姐,今日怎麼這麼晚?」海伯是香港人,說話還帶點廣東腔,他慈祥地笑著,然後開了大門。
「今天我下班得比較晚。」明明微微一笑。海伯人很好的,雖然有時候她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而他也老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海伯六十五歲了,耳朵不大好。
「喔。」海伯替她提過了手上的保溫盒。「別淋濕啦,老爺會心疼的。」
「他會心疼我?」明明咕噥一聲,然後又看看海伯,海伯像沒聽到似地,繼續往別墅內走去。
一進別墅內,一股暖意立刻向她襲來,海伯連忙遞上毛巾給明明,要她擦擦。
她接過毛巾,一陣咳嗽的聲音從樓上傳來,然後,是一陣怒吼:
「阿海!阿海!你又死哪去了?!」一個蒼老卻仍有力的聲音傳來。
明明歎了口氣,拍拍海伯,比了比樓上。海伯一看,連忙趕上了樓。
這樣下去不行。明明想,萬一哪天這兩個老的怎麼了,怕是死了好幾天都沒人知道。
折騰了好一會,海伯終於抱著一個七十幾歲的老人下樓。老人的頭髮全白了,但一雙眼卻睜得像銅鈴般那麼大。下樓之後,他坐在輪椅上,瞪著來者。
明明打開保溫盒,一股食物的香氣飄了出來。海伯盛了一碗,準備要喂老人。
老人瞪著她,又看了食物一眼,倔強而倨傲地,「我不吃!」
「你又怎麼了?」她可不像海伯這麼好脾氣,成天讓他呼來喝去。
「我不想喝雞湯!」老人的表情很堅決,像是要決定什麼大事似的。
「你昨天不是說要喝雞湯嗎?」明明手扠著腰,對著他,她覺得自己真像潑婦。
「那是昨天!我今天想吃粥!」老者仍然堅持。
明明往上翻了翻眼,只好往廚房走去。她打開冰箱,食物都快沒了,看來明天又得去大肆採買一番。她勉強地煮了點廣東粥--這還是前陣子海伯教她的,食材不多,所以粥裡面的料也就勉勉強強了。
老人仍是倨傲地坐在輪椅上,看著她這裡忙那裡忙的,臉上卻沒有半點的愧疚,仍是冷冷的,像是一頭發號施令的獅子。
只是,衰老和疾病仍不斷地侵蝕著他的威嚴,他雖然冷,卻反而更顯出他的寂寞和孤單。多麼諷刺!他有五個兒子、三個女兒,到最後卻只剩一個外孫女在身邊。
其他的呢?除了明明的母親早逝外,外公身邊的兒女們在得知父親中了風、再也沒辦法復原後,便各自分了財產,從此就再也沒有見過人了。
當然,還是有一、二個兒女會回來探探父親的口風,看父親是不是還有其它的財產?還有沒有其它的好處?一年前,他就是被兒子騙走大筆錢財後,再度中風。這次,竟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是海伯想起他還有這麼個外孫女,原本也沒料到她會願意回來的,沒想到她二話不說,拎著一個皮箱就來了,只是……
「妳不准住我這!」老人神經質的說,「妳以為我不知道妳在想什麼嗎?妳還不是想要我的錢!」
這是他和久別重逢的外孫女見面時的第一句話。
明明的母親當年不顧外公的反對,私奔嫁了父親;父母過世後,明明也曾暫居外公龍成耀家中,只是,舅舅阿姨們都排擠她,竟在龍成耀面前說了一些不好聽的話,讓龍成耀將她趕走,從此開始她從這一個家流浪到另一個家的生活。
明明一回來,龍成耀沒有任何問候,更遑論感激了,他只想守著自己那僅剩的錢財。
所以,明明每天都只有在晚飯時間才會過來,看看兩個老人家需要什麼,然後再回市中心的小套房。她白天在咖啡廳打工,生活勉強過得去。
明明煮了一鍋粥,海伯嘗了嘗味道。「有進步!」
明明笑了,真不知道海伯是不是在安慰她,她的廚藝一向不怎麼樣的。
終於,她盛了碗粥,放到外公面前。
龍成耀低頭看了看碗裡的粥,倨傲的神情不見了,但是立刻又被一種賭氣似的表情取代。「我不吃!」
「你又怎麼了?」天天都有新款!怪不得之前那些看護全被他給氣走,他的脾氣真是差勁到極點。
「裡面……裡面有皮蛋!」他賭氣地像個孩子似。
明明再度歎了口氣,接過他的碗,一塊一塊把皮蛋挑出來。「你下次要早點告訴我你不吃皮蛋。」
老人還是繃著臉,只是,折騰了這麼許久,總算也吃了點東西了。
吃過晚飯,海伯會替外公洗澡、伺候他休息,等到龍成耀要睡覺了,明明才會準備離去。
「小姐……」海伯下樓來,見明明要走,喚住了她。
明明轉過身來,對海伯一笑,然後像想起什麼似的,拿出一罐中藥,遞給海伯。「這個是吃咳嗽的。」最近常聽海伯咳得厲害,今天她經過唐人街的中藥店,特地買給他的。
「小姐……雨落得這麼大,等會再走吧。」海伯留她。他從五十年前就跟著龍成耀一起出來闖天下了,如今他孑然一身,臨老還是盡心伺候老大。
他很喜歡這個小小姐,她很像她的母親,心地好,能受得了龍成耀脾氣的,老實說沒幾個。
記得一開始老爺根本不領明明的情,跌倒了,還不要明明扶,把明明氣瘋了,明明發了狠,硬是把他扶了起來。
「怎麼樣?!我就是要你領我的情,我要你內疚,然後把財產都給我!」
這是他唯一一次看見明明小姐生氣,也不知是硬碰硬嚇著了龍成耀還是怎樣,自從那次之後,老爺雖然還是對她愛理不理的樣子,卻也拿她沒轍。
明明聽了海伯的話,看了看窗外,然後搖搖頭。「不了,我趕著末班公車回去啊。」
「啊?」海伯又聽不清楚了。
「我要回去了!」明明長話短說。明天她輪早班,不能太晚回去。
「喔!」海伯聽懂了,然後拿了件雨衣外套,要她披上。
她接過,然後出了別墅,走到馬路上,獨自等車。
馬路上的車不多。美國就是這樣,晚上九點過後,感覺總是十分安靜,除了市中心幾個點比較熱鬧之外,臨近郊區根本沒什麼人車。
這時有一輛車竟然在她面前緩緩停了下來,然後「碰」一聲,車子顯然拋錨了。
「狗屎!」車裡面的人咒罵了一聲,然後只好下車來檢查車子。
下車的是一個東方男子,寬寬的肩,身材滿魁梧,他用手遮著頭,打開車蓋。
太黑了,男子需要一點光線,他看看四周,有個東方女子正站在站牌下等車。他走上前,用標準的英文問道:「請問……」
明明看著他,他不會要跟她講英文吧?老實說,她的英文還只是半桶水。
「你會說中文嗎?」她先發制人。
東方男子看著她,連忙點頭。「這麼巧!我也是中國人。」她的中文沒有口音,應該也是台灣來的吧?
她把傘遞給了半濕透了的他。「我看你比我更需要這把傘。」她身上可還有件短雨衣呢。
東方男子笑了。明明發現眼前的男人有張很大的臉,大大的眼、寬闊的唇,連頭也比別人大。
「唉!每次下雨我就想起我的綽號,大家都叫我大頭,大頭大頭,下雨不愁。」男子自嘲著。「其實才怪!我現在還不是一樣愁得不得了。」
明明聽著他自嘲的話,不禁莞爾一笑。這男子挺幽默的呢。
「你車子壞啦?」她問,看樣子,有點麻煩呢。
「我現在只想看看它究竟壞到什麼程度,可惜沒有手電筒……」東方男子說著。
「手電筒?打火機行不行啊?不過你要小心點喔。」不然車子爆炸她也會遭池魚之殃的。
「真的嗎?妳有打火機?」他還以為女人身上很難找得到打火機呢。
明明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咖啡色的、十分漂亮的流線型打火機,背面還刻著「Y」的英文字母。
她遞給他,男子握在手上,覺得有點驚訝,臉色閃過一些什麼。
明明沒注意,只當他可能感激她吧。
男子用打火機看了看車子,果然局勢大不可為,不過他還是笑著。「唉!我還是坐計程車回飯店吧。」然後,將打火機還給她。
明明接過,擦了擦打火機上的水漬,又放回口袋裡。然後,她想起了打火機的主人,總是叨念著她,總是凶她,總是一副看見她就皺眉的模樣……
他現在好嗎?跟嘉慧幸福嗎?她有些失神地想著。
「妳這支打火機很漂亮,買的?」東方男子像沒話找話聊似的。
她搖搖頭。「是朋友的。」
「男朋友的?」東方男子小心翼翼,怕被她識破他正在套她話。
她一愣,她跟他……不算男女朋友吧。「嗯……只是普通朋友。」
男子看著她。依據他的經驗,通常會考慮這麼久才回答是普通朋友,一定就不是。
「對了,我拿了妳的傘,要怎麼還給妳啊?」雖然她有雨衣,但他還是覺得要把傘還給她,不過其實這不是重點啦!
「不用了,只是一把傘……」這男人會不會太客氣了?
「話不能這麼說,我有借有還的。」男子笑了笑。「這樣吧,妳把住址給我,我把傘托人還給妳。」
她有點拗他不過。他在車上拿出紙筆,讓明明寫上地址。
公車來了,明明一笑。「我要走了!」在這裡竟然會遇上中國人,可見世界並不太大嘛。「再見。」可能就見這麼一次了。
男子站在原地,向她揮揮手。
「展小姐,我覺得我們會再見面的。」男子在她上車後,這樣對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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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宇琛坐在楚生的辦公室內,臉色很差。
嘉慧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突然,蘭姐帶了幾個員工進來。
「殷先生,我們願意跟你們同進退!」他們手上都握著辭職信,臉上都有一種決心和義氣。
義海被收購了。不是抵不過大財團,而是有人捲了義海的資金逃了,造成周轉不靈,楊氏趁這個時候聯合幾間製造商一舉把他們給吞了。
所有的員工都很氣憤,一些做了許多年,比如像蘭姐這樣的員工,更是激動地要辭職。
幾個人把辭職信交給殷楚生,如果殷楚生真的要離開,他們願意跟他同進退。
殷楚生接過他們的辭職信,反應卻沒有他們預期的一般激烈。他只是鎖著眉,望著窗外。
「楚生,我也跟你一塊。」甘宇琛也表態。
殷楚生捏熄了手上的煙,看著他們,又看了看辭職信;忽然,他輕笑了出來,接著把手上的幾封辭職信給撕了。
「你們別那麼傻。楊氏不是白癡,你們都是人才,他們沒必要把你們給辭退。」
「楚生……」宇琛看著他。
「楊氏的目標不是你們,他只想我走。」然後,他歉然地、表情凝重地說:「對不起,我不是一個好老闆。」
「殷先生,你別這麼說……」蘭姐聽了好難過。殷楚生雖然嚴格了點,但卻是個好老闆,對於她們這些結了婚的員工,總是相當地體貼;他雖然固執,可是卻知人善任,對員工的意見也十分尊重。
「你們各自都有兒有女,現在楊氏都還沒說要辭掉你們,你們就離職,這不是很傻?」他眉一挑。其實,公司倒了,就錢財方面來說,他沒損失。
楊兆明大概也沒料到自己會多花了兩倍的冤枉錢來收購義海吧?
敲門聲響起,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推著輪椅上一個六十歲的老者進了辦公室。
魁梧男子向楚生點點頭,楚生臉上沒有表情。
「呃……」魁梧男子一時不知怎麼開口。「我姓杜,是楊氏企業的執行經理,這位就是楊兆明楊先生。」哎呀!真尷尬,大家大概都恨不得他們死吧?杜善文想。
「既然你們都在這裡……」楊兆明的聲音顯得有些蒼老。「我也就不客氣了。楊氏收購義海後,不會插手你們內部的人事……」
殷楚生像是早料到了般。他拿出一點上司的威嚴,命令他們:「聽到沒有?還不趕快出去做事。」
等員工們都出去了,辦公室裡終於只剩下他們三人。
殷楚生始終沒正眼看過楊兆明,拎起西裝外套準備離開。
「我收購義海並沒有說不讓你做下去。」楊兆明看著他,痛心地說。
「有分別嗎?」殷楚生回問,「我不會在楊氏企業底下工作!」他臉上寫滿了絕決。
「如果我希望你留下來呢?」楊兆明問。
楚生轉過身,背對著他,閉上眼。「這句話說得太遲了,遲了二十年。」這句話應該在他流落街頭的時候告訴他,那麼,他大概會把他當神那般崇拜著、感恩著。
「難道我一點要求你的權利都沒有?」楊兆明又氣又痛心。「我……我是你爸爸……」
殷楚生轉過身來,很認真地看著他,不理他臉上的蒼白,他殘忍地,一字一句地說:「楊先生,你認錯了人,我是個孤兒。」
說完,殷楚生打開了辦公室的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楚生……」杜善文想叫住他。唉!他這個表哥真不是普通的頑固。
楊兆明愣在那。楚生的固執像他,倔強也像他……只是不知道,這麼相像的個性,會不會有言歸於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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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鎖咖啡廳裡,杜善文安安靜靜地等著。
俊朗的男子難得一身輕便,不再是筆挺的西裝,而是一身隨意的打扮--白色夾克、深色牛仔褲,襯出他的心情似是十分輕鬆。
其實,殷楚生有張好看的臉,濃眉大眼,挺直的鼻,要不是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凶了點,他想,應該會有很多女孩子喜歡吧?
他坐了下來,沒什麼好氣地,但臉上表情卻是十分寫意。「找我什麼事?」沒了義海,殷楚生反而覺得心情輕鬆不少。坦白說,他也不是第一次跌倒了,以前在美國用辛苦存下來的錢去投資時,他的處境比現在更慘。只是,他到底還是爬起來了。
最近的他覺得好累好累,也更想她了。他決定再去找展阿姨,無論如何都要問到一個結果來。決定之後,心情就輕鬆不少。
杜善文笑了笑。「沒事不能找你嗎?」究竟,楚生跟他那天在L.A.遇到的女孩是什麼關係啊?她怎麼會有楚生的打火機?可惜他跟鍾家那個小姐不熟,不然真該好好捉她來問一問。怎麼兩人本來要結婚又不結了?
他不置可否。「我先聲明,如果你是想當楊兆明的說客,我會馬上走人。」他醜話說在前頭,免得到時候尷尬。
「我們除了這個,就不能聊點別的嗎?」杜善文問。
殷楚生瞇起眼。這小子今天怪怪的喔。「你想說什麼?」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杜善文自然地端起咖啡,啜了一小口。
「我要把高建成挖出來。」殷楚生毫不猶豫地說。
「你還計較著啊?他也是……也是受人之托。」杜善文說。唉!說到這個,連楊兆明都被高建成唬弄了,本以為他只是賣點情報給楊氏,哪知道他竟偷了公司一大筆錢,然後逃得無影無蹤。
「沒有人可以在偷了我的東西之後還可以安安樂樂過日子。」他決斷地,「更何況,那筆錢還有一半是鍾家的。」不管姓高的逃到哪去,他也要找到他。
「唉!算我怕了你了。」這就是殷楚生,有恩必還,有仇必報。對他好的人有福了,得罪他的人,慘嘍!
殷楚生燃起根煙,杜善文仔細地觀察。
「你什麼時候換了打火機?你母親留給你的那個呢?」他想,那個在L.A.的女孩可能不會知道,她握的那個打火機,可是古董了呢。
「掉了。」他不經意地說,但臉上卻閃過一絲落寞。
好奇怪,就在他去展阿姨家找明明的那天,他的打火機就不見了,那是他母親留給他的,可他怎麼想也想不起來會掉在哪裡。
它就這麼莫名其妙地不見了,如同他的心,莫名其妙的,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
「我上個星期去美國的時候。」杜善文慢條斯理的,「見過一個東方女孩子,拿著跟你一模一樣的打火機……」
他睨著他。「怎麼可能?我這一年又沒去過美國。」
杜善文假裝努力地想,「我還跟她借了把傘,她好像叫Ming吧……」
殷楚生一聽,下巴差點掉到地上!杜善文卻仍是一副「失憶」了的模樣。「聽她的口音,好像也是台灣去的……會不會是她撿到了你的打火機?我看她好像很珍惜你的打火機呢。」欣賞著殷楚生變了色的表情,他覺得好快樂喔!
Ming?明明?可能嗎?就在他怎麼找都找不到她的時候,原來她竟然在美國!
可能嗎?原來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的東西,竟然握在她手上。
「我好像還有她的住址耶。」哇!那個女孩果然騙他!瞧楚生緊張得連煙都掉了,怎麼可能還是什麼「普通朋友」。
下一秒鐘--
「喂!不要啦!大庭廣眾之下這樣很難看的……」杜善文大叫,但殷楚生才不管那麼多,扯著他的西裝外套,一副打算跟他沒完沒了的架勢。
「你給我她的住址我就不為難你!」他急切地。他要見她!他一定要見到她!他要告訴她,這一年來,他好想她……
嗚嗚嗚……他就知道那個姓展的女孩一定不簡單。他竟然被楚生威脅了!展小姐,妳要好好保重啊,杜善文在心裡祈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