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鳳儀皺了下眉頭,睜開眼看著坐在床頭的人。
「你怎麼樣,沒事吧?」
尤鳳儀睜開雙眼,過了幾秒才想起發生何事。「沒事。」她坐起身子。
「嚇死我了。」白蘋鬆口氣。「看到莫道言抱你回來,我以為你翹辮子了。」
「我沒那麼容易死,莫道言呢?」剛剛竟然在宮裡講那種冷笑話,太子跟花玉華還笑得那麼誇張。
「他在外頭撿乾草。」
「磨磨呢?」她問起罪魁禍首。
「磨磨在這裡。」
尋聲望向角落,就見磨磨蹲在一個木箱裡,乾草小樹枝羽毛雜草整齊地在木箱裡排列著,而磨磨就坐在正中間孵蛋。
這只笨鳥,要下蛋了都不知道,只會喊肚子痛肚子痛,結果下到她身上,真是莫名其妙,把她臉都丟盡了,本來要讓花玉華難看的,這一胡攪,大家都忘了正事,回來的途中她身體不適,昏了過去,昏倒前好像又聽到赤鳳的聲音。
白蘋興奮地跑到磨磨面前,眼睛閃亮閃亮。「磨磨,你好可愛喔。」她摸摸它頭上的雜毛。
磨磨用力點頭。「我知道,磨磨是最可愛的。」
白蘋哈哈笑,尤鳳儀忍不住翻白眼,推開薄被下床,正巧莫道言拿著枯草枯樹枝走了進來。
「夫人看來是無恙了。」他走到磨磨面前,將枯草與樹枝擺進裡頭,而後順手整理了下。
「為什麼把磨磨放在我這兒?怎麼不把它帶去利鶴那兒。」尤鳳儀問。
「事情有點複雜,夫人。」莫道言不疾不徐地說。「磨磨在你身上下蛋,你得負責照顧它。」
白蘋驚訝道:「磨磨在鳳……蘭蘭身上下蛋,哈……你好厲害啊,磨磨。」她真恨不得把它抱起來轉圈圈,可惜沒親眼目睹。
尤鳳儀瞪了她一眼。「玉姑娘沒事做嗎?聽說你身上背負著北涼國生育率的高低,磨磨都能下蛋了,你也下一顆來瞧瞧吧。」
莫道言輕咳一聲,似在忍笑。
白蘋漲紅臉,她氣呼呼地衝到她面前,咬牙道:「你在說什麼東西……」
「我說的不是實話嗎?」她壓低聲音,說道:「你少在這裡幸災樂禍,我有話要跟莫道言說,你先出去,不然我叫公孫朗把你領回去……」
「不行,我現在跟他冷戰,我去浴池行了吧!」她跑到寢室隔壁的浴池待著,因為兩邊有通道相連,所以她不用走出房。
「夫人不相信我說的話?」莫道言轉頭望向她。「請過來看。」
尤鳳儀疑惑地往前,在磨磨面前蹲下,莫道言撥開乾草,露出隱藏的蛋,那顆蛋大概手掌心那麼大,黑得發亮,正是下在她身上的蛋。
「摩離鳥一次只下一顆蛋,可磨磨下了兩顆……」第二顆是白色的蛋。
「不好,不好。」磨磨以翅膀遮臉,拚命搖頭。「兩顆不好。」
「它不肯孵這顆黑的。」莫道言說道。
尤鳳儀拉開磨磨的翅膀。「給我聽好,磨磨,現在不是耍任性的時候。」
「兩顆不好。」磨磨執著地說。
「夫人不用勸它,它沒有啄破另一顆蛋已經不錯了,摩離的天性就是一次只照顧一顆,它們不是人,與它們說理是沒用的,再說了即使磨磨肯,它也沒辦法孵兩顆蛋,白的是這顆的三倍大,磨磨底下已經沒有空間孵這顆黑蛋了,所以夫人得孵這顆蛋。」
「什麼?」尤鳳儀瞪大眼。
◎◎◎
他加強語氣。「它下在夫人身上,所以……」他以乾草包著黑蛋,遞到她面前。
她立刻起身。「這任務就交給你了。」
見她要落跑,他立刻攔住她。「我不能孵這顆蛋,我已有夜色,不能再照顧另一隻鳥,即使蛋也不行。」
「那就叫利鶴……」
「夫人。」他沉下聲音,表情嚴肅。「我知道你不想做這件事,也不喜歡這裡,但你如今在四冀國,就該遵守這兒的風俗約定與法律,對其他國家的人來說,或許這不是什麼大事,但在四冀,鳥是神聖的,尤其是會說人話的鳥兒得更加敬重,磨磨在你身上下蛋,你就得照顧它,這是契約。」
「對。」磨磨點頭。
「契約,什麼意思?」尤鳳儀一臉警戒。「你的話自相矛盾,你有夜色就不能照顧另一隻鳥,那我也有赤鳳……」
「當然,夫人本不應該照顧磨磨的,但它在你身上下了蛋,就只能破例,一旦孵化完成,你跟磨磨的契約自然解除,因為這契約是暫時的,如果磨磨在我身上下蛋,即使夜色不高興,我還是得照顧它,直到孵化完成的那天,依照夫人多疑的個性,自當會去查證我話語的真假,在這之前,夫人得寸步不離地帶著這顆蛋,還有把磨磨照顧好。」他拉起她的手,將蛋放在她手上。
「契約是什麼意思?我如果不照顧這顆蛋會怎麼樣?還有,我不懂既然磨磨不要這顆蛋,為什麼還得把它孵出來?」尤鳳儀瞪著手上的蛋。
「因為這是用來占卜的鳥。」他說道。「對鳥族沒有用處,但對我們很有幫助。」
「不好,不好。」磨磨顯得有些暴躁,翅膀拍呀拍的。
莫道言立刻蹲下,安撫地呢喃著她聽不懂的話語,手指撫過它的翅膀,直到它將之收攏在兩側。
莫道言起身,示意尤鳳儀往門邊走,壓低聲音,不讓磨磨聽見。「夫人現在還覺得身體不適嗎?」
「我很好。」
「那麼赤鳳大人應該沒有大礙。」他望向外頭的天際。
尤鳳儀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遠遠的一個黑點越來越近。
莫道言伸出手臂,夜色鳴叫一聲,飛掠而下,尤鳳儀退開一步,免得被它的翅膀掃到,夜色不怎麼喜歡她,或許該說除了莫道言外,夜色這烏鴉看誰都不爽,雖然不會像赤鳳那樣發火啄人,但它會一直盯著你,盯得你背脊發涼。
莫道言自腰袋內掏出果子喂夜色,夜色跳上他的肩,在莫道言耳邊嘰嘰咕咕不知說了什麼。
莫道言神色有些凝重。「夜色感應到赤鳳大人它們還在咕咕山,但它沒辦法確切感知到正確的地點。」
「為什麼?」
「咕咕山有一區荒涼之地,那裡不適合鳥居住,它們甚至不會飛掠過它的上方,那裡沼氣很重,連人都甚少到那兒,夜色沒辦法在那裡待太久。」他喂夜色吃根紅色草根。
這下她開始擔心了。「那赤鳳跟其他的鳥……」
「大概撐不了多久,我們得快點找到它們,赤鳳大人剛重生,靈能還未全部恢復,它一個人在那兒或許還能撐上三天,但它身邊還帶著三、四十隻鳥,為了保護它們,它的靈能會消耗得很快,我想頂多撐一天。」莫道言臉色凝重地說。
「我去找花玉華。」尤鳳儀整個火上來了。
「她不會承認的,我猜她是在測試你。」
「什麼?」
「如果你找不到赤鳳,你就不能再當赤鳳的靈引,得重新找人。」
尤鳳儀靈光一閃。「莫非她想當赤鳳的靈引?」
莫道言沒有評論這句,只道:「我們的時間不多,最好不要再浪費在揣測她的動機上,找到赤鳳大人後,再想不遲。」
「把府裡能用的人都帶上……」
「沒辦法都帶上,那裡沼氣重,一般人撐不了多久,只能練過武的,府裡大概有十幾個,再來就看夫人能不能說服公孫兄弟幫忙,北涼人對沼氣的忍耐力比較高,或許這次得靠他們,可北涼人是不會平白無故幫忙的,我們若請他們幫忙就代表我們欠他們一次。」
「我會叫白蘋去拜託公孫朗。」尤鳳儀說道,她對莫道言還是無法完全信任,有公孫兄弟在她比較安心。
莫道言看了下天色。「一刻鐘後我們就出發,我去叫護衛,夫人則去說服公孫兄弟,不管他們答不答應,一刻鐘後都得走。」
尤鳳儀點頭,正要轉身進房,莫道言忽然叫住她,「夫人。」
她轉頭。
他指著她手上的蛋。「這得帶著,你最好找個袋子把蛋放進去,然後綁在你的肚子上,小心別弄破了。」
她發誓他轉身離開時,他的嘴角抽了下,像是在偷笑。
「就不要讓我逮到你的狐狸尾巴,否則要你好看。」尤鳳儀咬牙地走進房內,瞧見磨磨那只肥鳥靠著牆打盹,原本想問話的尤鳳儀決定還是不要叫醒它的好,若是讓它知道赤鳳跟其他鳥兒有危險,它說不准連蛋都不孵了,急蹦蹦地就想跟著他們去沼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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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準時在一刻鐘後出發,大概騎了半小時的馬才來到咕咕山,眾人下馬而行,有毒的沼澤在山的另一面,他們得走過去,步行一陣後,莫道言對眾人說道:「快要接近沼澤了,請小心。」
白蘋立刻躲到公孫朗後面,公孫右鄙夷地看她一眼。「你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
「我要長進幹嘛,人要知道自己的極限,我這是愛惜自己。」白蘋理直氣壯地回答。
一旁的公孫斂笑出聲,「玉姑娘這話也不是沒道理。」
白蘋得意地看著公孫右。「聽到沒有,人人要站好自己的位置,不要搶,你爹厲害,當前鋒,我負責指揮,這樣不是很好?」
「膽小還那麼多理由。」公孫右吐槽。「你乾脆待在府裡算了,跟來幹嘛。」
「這麼精彩的事我怎麼能不跟來,公孫朗說了,我有練過武,來這兒沒關係,你自己不要比我先倒不就好了。」
「你在做夢,北涼沼氣多的是,我們早習慣了。」
聽見這話,白蘋心一跳。「沼氣多的是,怎麼聽起來怪怪的,北涼到底是怎樣的地方?你不是說風景如畫嗎,公孫朗?」白蘋拉了下他的衣服。
公孫朗眼也沒眨一下,說道:「是風景如畫。」
「那為什麼沼氣多?」她追問。
「你剛剛不是說這兒很漂亮,恰巧這裡也有沼氣。」公孫朗正經地回答。
「是沒錯啦!但是我覺得你話中有話。」她瞄他一眼,而後轉向公孫斂,發現他眼神閃爍地別開臉,不敢看她,其他有些隨行的護衛則悶著笑。
「這兒的景色才比不上北涼,我們那兒的山都比這裡大好幾倍。」公孫右說道。
「又不是大就是好。」白蘋搖頭。「舉個例來說,如果你的頭比別人大兩倍,那樣好看嗎?又或者你的耳朵比別人大三倍。」
公孫右怒道:「你比別人笨一百倍,丑兩百倍。」
一行人全笑了出來,走在前頭的尤鳳儀翻了下白眼。這兩個幼稚鬼。
白蘋氣得要掐他的脖子。「我這個醜八怪掐死你。」
公孫右跳開。「醜八怪。」
「公孫朗,好好說說你兒子。」白蘋扭著他背後的衣裳。
「好了,別鬧了。」公孫朗平平地說了一句。
「你有點誠意好不好?」白蘋火道。「我真的會被你們父子氣死。」
公孫朗忍住笑。「那你要我說什麼?」
「你——」忽然一陣風吹來,她怪叫一聲:「噢……好臭,我……我要吐了。」
聽見這話,公孫右又跳開一步。
「這什麼味道?」她以袖口遮鼻。
「沼澤要到了。」莫道言說道。
「天啊,比糞坑還臭。」她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手帕塞在鼻下。「公孫朗我先說了,如果北涼都是這種味道,我就不去了。」
一行人又笑了出來,公孫朗沒笑,他用力握了下她的手,疼得她差點叫出來。
「……我是說,起碼要有防毒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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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最前頭的尤鳳儀也禁不住這股臭味,倒退了兩步,拿出帕子摀住口鼻。
「夫人可還撐得住?」莫道言問道。
「撐不住的話你有法子嗎?」她沒好氣地問。
「夫人的脾氣似乎總是這麼大。」
「我不是衝著你,只是覺得太臭了。」雖然她還是對莫道言沒好感,但至少他現在幫著她,她也不能老擺臉色給人家看。
莫道言遞給她一顆綠色的藥丸。「這藥能抵擋一陣,夫人若信得過我就吃,若信不過就算了,我也不勉強。」
她接過藥丸,卻沒放進口中,而是放入袋中。「我真忍不住的時候再吃吧,多謝。」
他點點頭,沒說什麼。
倒不是擔心暴斃,而是怕這藥摻了慢性毒,房裡那些瓶瓶罐罐加上芳香蠟燭後,便是慢性毒藥,而他是頭號嫌疑犯,她起碼還是得有點戒心。
不過若在這臭氣熏天的地方再多待一會兒,她可能會不管後果吞下藥丸,頂多回府後找個大夫瞧瞧,若嫌麻煩,公孫朗就是大夫,她自然能透過白蘋,讓公孫朗給她診脈。
可非不得已她不想這麼做,主要是不想欠公孫朗人情,還有就是她對公孫兄弟沒什麼好感,非不得已不大想與他們打交道,跟他們作為個性無關,而是她對男人沒好感。
「這兒就是沼澤區,大家散開分頭找吧。」莫道言轉身對大夥兒說道。
「蘭夫人,你跟我們一起吧。」白蘋朝她招手。「我跟公孫朗父子,你跟公孫斂。」
尤鳳儀還沒回話,就瞧見公孫斂一臉吃驚地說道:「玉姑娘……這不大妥吧!」
公孫朗低聲對白蘋道:「蘭夫人是莫道言的妻子,於禮不合。」
「我擔心莫道言心懷不軌,把鳳梨推進沼澤裡,那就死不見屍。」她掐著鼻子說。
「你想像力太豐富了。」公孫朗拉著她的手臂往西邊走。「他要殺蘭夫人,也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
「也是啦,但是……」
「你不用說了,蘭夫人已經跟莫道言走了。」公孫右涼涼地說。「還有,三叔已經溜了。」
「什麼?」白蘋一轉頭,才發現大勢已去。「怎麼回事,大家都不懂我的苦心。」
「你是亂來。」公孫朗說道。「蘭夫人是已婚……」
「哎呀,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是結了婚也可以離的嘛,反正莫道言對鳳梨也沒什麼意思,我是想說……」她壓低聲音。「把鳳梨跟公孫斂湊成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