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深吸了幾口氣,她雙手在身前緊緊交握,藉以緩和一下自己激烈的心跳。
「呼,奸,江祈恩、江祈恩,你可要好好加油,一定要有好的表現。」嘴裡喃喃了幾句,她邁出步伐,往辦公大樓裡走。
她是個社會新鮮人,今年剛由大學英文系畢業,兩天前通過筆試,今天被通知面試,期望能順利過關,進入明威生技公司上班。
站在電梯前,祈恩很幸運,不到三秒鐘,電梯當地一聲打開。
她想都沒想的就往內走,因為她需要準時、需要多點時間準備,不希望一會兒後的面試失敗,害自己多年來的夢想成為泡影。
站在電梯裡,隨著電梯門合上,她很快地發覺了不對勁。
為什麼電梯樓層的數字鍵只有一個?
等她反應過來,直覺該趕快按下開門鍵,換部電梯搭,已經來不及了,電梯居然自己動了起來,來到了唯一一個終點站——十八樓。
同樣當地一聲之後,電梯門緩緩打開,外頭傳來一記響亮的巴掌聲,她錯愕地瞪大眼,看著電梯外的景況——
「葛明威,你沒什麼了不起,別以為沒有你,我童安慈就會找不到男人!」
一個身材高挑勻稱的女人,充滿傲氣的轉身,忍了許久的眼淚才流了下來,但她依舊邁開大步走進電梯裡,還將呆杵在電梯門口的江祈恩給擠了出來。
電梯門又當地一聲,在祈恩的身後關上。
接著,四周靜了下來,祈恩半點也不敢出聲,只能頻頻地以眼尾餘光偷瞄著眼前的男人。
是他!
真的是他!
她心目中的偶像,明威生技的總裁——葛明威。
祈恩怎也想不到,面試的第一天,就見到了她念念不忘的人。
他,一如她印象中的一樣,有著一副可以媲美男模的身材,刀鑿似的五宮,還有陽光般的笑容。
想起他的笑容,祈恩不覺地有點恍神。
不過,她並沒有恍神太久,即讓一道低沉好聽的男聲給拉回。
「你是我公司的員工嗎?」
「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得好快,祈恩發不出聲音,趕緊搖頭。
「不是?」葛明威皺著眉,瞇起了眼。
不是員工就更誇張了,到底樓下的櫃檯和保全人員在幹嘛?居然讓一個陌生人隨隨便便就上他的辦公室來。
「呃……」嚥下一大口唾沫,祈恩終於找回了聲音。「我是來面試的。」
「面試?」葛明威的一對濃眉皺得更緊,「面試,你跑到我的辦公室來做什麼?」
他從沒有遷怒的習慣,但隨隨便便一個應徵者都能上到他的辦公室來,他乾脆將樓下的保全人員全給裁撤算了。
「我……」被他怒聲一問,祈恩不僅心臟跳得更快,手心也開始冒汗,「我……搭錯電梯……」她囁嚅地說。
好困惑,他為何跟她記憶中不一樣?
記憶中的他,擁有著一張陽光般燦爛的笑臉,脾氣溫和,還給予他們這些學弟妹們許多寶貴的意見。
「搭錯電梯?」葛明威的聲音驟然拔高。
祈恩嚇得後退一步。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這部電梯是直達這裡。」要不,她也不會冒然搭上,然後看了幕不該看的分手肥皂劇。
不過,話說回來,他這是在遷怒吧?
祈恩胡亂地往後伸手,在身後的牆上一陣亂摸,祈求自己能好運的按到電梯鍵。
「不知道?你居然敢說不知道?然後選了一部電梯就亂搭!」葛明威瞇起眼,臉上線條繃緊,額角青筋跳動。
「我……」她是真的不知道呀,因為沒人告訴她,但壞應該是壞在她不該成為他和女友分手的目擊者,而不是她搭錯電梯一事。
「你什麼你?」
葛明威很少對員工發脾氣,但莫名地有股火在他的心底燒,擾得他煩悶異常,追根究底,就是因為童安慈那一巴掌。
他跟許多女人交往過,合則聚,不合則散,是她們最基本的共識,沒想到童安慈並沒有這樣的共識。
「我……」祈恩腦袋壓得低低的,再也不敢看他。
但,不敢看,並不表示她心裡服氣,其實她明白葛明威的火氣多半是因為跟女朋友分手,而她剛好目睹了經過。
「我又不是故意要看見,誰知道那個時候電梯門會剛好打開呢?不過那個女的真的夠狠,那一巴掌打得很重,要換作是我,也會覺得尷尬,遷怒是免不了的事。」祈恩忍不住嘀咕。
「我沒有遷怒!」耳力超好的葛明威聽見了。
「啊!」祈恩嚇了一跳,抬起臉,瞪大雙眼看著他。
他這種情況不叫遷怒,該叫什麼?
「我沒有遷怒!」他又強調了一次。
祈恩縮了縮脖子,不敢反駁。
好吧,他說沒有就沒有。
葛明威看了她一眼,眸光犀利,彷彿在分析著她的心思。
「男女交往本就合則聚,不合則散,這一點點道理,童安慈不可能不明瞭。」
童安慈?他指的是那個呼他巴掌的女人嗎?
祈恩抬起脖子,不明白他為何會突然對她說了這些話。
「可是……我看到她哭了。」
出手打人是不對的,但她忍不住為那個叫童安慈的女人說話,或許是因為同為女人的關係吧!
「哭?」有嗎?實在很難想像童安慈那樣驕傲的人會哭。
「讓女人哭的男人,其實是……不及格的。」皎了咬嘴唇,祈恩又偷偷瞄了他一眼,才小聲地說。
葛明威當然又將話全聽進了耳朵裡,不過因為一時找不到話來回應她,所以安靜了幾分鐘,才問道:「你來應徵什麼工作?」
應徵?祈恩整個人一震,忽然驚覺了過來。
「糟了,來不及了!」轉身,她猛按電梯。
慘了!鐵定會來不及。
「對不起,請問,這裡的安全門在哪裡?」
葛明威反射性地一指,「那兒。」
「謝謝!」祈恩說著,轉身就跑。
看著她的身影,葛明威張口:「喂,你還沒說,你到底來應徵什麼職務?」
「秘書。」連頭都來不及回了,祈恩已衝到安全門邊。
秘書?
「你叫什麼名字?」看著她的背影,葛明威勾唇一笑,大聲問。
「江祈恩。」祈恩只來得及將自己的姓名喊出,轉眼已消失在安全門前。
「江祈恩。」他記住這個名字了,並且相信,他們應該很快就會再相見。
******
江祈恩絕對作夢也想不到,自己和另外一個新進的同事湯維芳居然會獲得葛明威的欽點,成為總裁的專用秘書。
經過幾天的在職訓練,祈恩和湯維芳很快成了朋友。
「祈恩、祈恩,你緊不緊張?我聽說葛明威很帥喔,我作夢都沒想到能被派到頂樓辦公室,當他的秘書。」
想著等一下電梯門打開,她們就要進到總裁辦公室,湯維芳就忍不住興奮,想要尖叫。
祈恩掩嘴一笑,因為湯維芳誇張的表情。
「他是長得很帥沒錯,但是……也聽說他不好搞定,否則不會輪到我們當他的秘書。」
湯維芳想了下,心中的興奮霎時降低了許多。
「想想,你好像說得沒錯耶,這幾天在秘書室裡,我聽說過去幾年來,每個派往總裁辦公室的秘書,都很快就陣亡了,歷時最長的是我們之前的那位……」
「項小姐。」祈恩補上一句。
「是的,沒錯,就是項小姐。」湯維芳拍了下手,崇拜祈恩的好記憶。
「她待了一年八個月。」祈恩又補上。
「是。」湯維芳用力的點了點下巴,「聽秘書室裡的一位前輩提起她,是既羨慕又嫉妒的樣子。」
「羨慕她能待在總裁辦公室?」祈恩問。
湯維芳用力點了下頭,然後掩嘴一笑。「是的,祈恩,你猜得一點也沒錯。」
「那……嫉妒呢?」
該不會也是相同的理由吧?
如果是,她真要說,秘書室裡的那些女人們,實在太過於無聊了!
「嫉妒她能待在總裁辦公室。」
果然,湯維芳的答案和祈恩想的一樣。
祈恩翻了翻白眼。
「那……項小姐為什麼離職?」
都已經撐過一年又八個月了,應該早就通過了工作適應期,為何卻辭職了?
「我聽說項小姐是因為結婚了,所以才離職。」湯維芳消息靈通得很。
「明威裡有規定結了婚就得離職嗎?」那對已婚的人來說,不是太不公平了嗎?
「沒有。」湯維芳笑笑地說。
「啊?」沒有!那是……
「聽說項小姐的老公要脅她,要她在工作和家庭之中做個選擇。」由此可知,當葛明威的秘書,工作量一定非常大。
「原來。」祈恩低喃。
「祈恩。」湯維芳突然開口喚她,並且伸來雙手緊握住她的。
「呃?」祈恩眨了眨眼,看著她。
「我們先說好,好不好?」湯維芳的手驟然握緊。
「說什麼?」瞧她滿臉嚴肅認真的表情,祈恩還真有點被她嚇到。
「我們要勇往直前,絕不輕言退縮,不怕苦、不怕難,直搗黃龍,勇闖魔宮,不管工作多困難,不管多累,工作量多大,我們也絕不辭職,一定要戰勝自己,戰勝能力,打倒惡勢力,打倒可怕惡魔,打倒……」
「喂!」祈恩使勁抽出手來,趕緊搗住湯維芳的嘴巴。
一來是因為頂樓辦公室已快到了,二來則是她會不會說得太誇張了些?
什麼打倒惡勢力?打倒可怕惡魔?直搗黃龍?勇闖魔宮……
她把葛明威的辦公室,當成是魔王的宮殿嗎?
「呃……」看著電梯已到達頂樓,湯維芳不好意思地搔搔頭髮,笑了笑,「對不起,我說得誇張了一點。」
祈恩看著她,噗哧地一笑。
「不會啦,經過你這樣一鬧,讓我覺得,我真的很有自信能面對接下來的工作,就像你說的,我一定會跟你共進退,我們一起不畏艱辛,勇敢地走下去吧!」
「祈恩……」湯維芳用感動的眸光看著她。
決定了,在未來的歲月中,她要和祈恩當最好的同事,不,是最好的姊妹。
******
「祈恩,你確定你……以前沒有得罪過總裁嗎?」湯維芳第N回投過來同情的眸光。
看著祈恩,一手端著茶水,一手還拿著抹布,像個可憐的跑堂小妹一樣,急忙忙地準備再度進到總裁辦公室。
祈恩投給她一個無力的微笑。
「我怎麼可能有得罪過他?」
嘴裡雖這麼說,但事實呢?
好像有吧!
忍不住地,祈恩又想起了面試那日,誤闖頂樓辦公室的情況,整個人瞬間由腳底板一路涼到頭頂。
「哈啾——」忍不住地,她還打了個噴嚏。
唉,別人當秘書,頂多是處理文書上的工作,或是接聽、安排老闆的電話、行程,而她呢?
除了上述的工作都得做,還外加小妹的打雜工作,舉凡總裁辦公室的清理、茶水、公文送遞,遺有葛明威的私人雜事,從她到頂樓報到那天起,就全歸她管。
「你……」湯維芳本還想說些什麼,後來只是同情地搖了搖頭,作罷。
「江祈恩,要你去泡壺茶而已,你泡到美國去了嗎?」好巧,催促聲也剛好由辦公室的門縫裡竄出來。
祈恩深吸了口氣,對著湯維芳一笑,趕緊往辦公室裡沖。
「祈恩。」湯維芳喚住她。
祈恩腳步一頓,轉回頭。
「要加油,我們說好了同進退。」湯維芳朝著她比了個大大的加油姿勢。
「我知道。」祈恩被湯維芳搞笑的動作逗得笑了出來,「放心吧,我不會這麼快就認輸的。」
畢竟,能和自己朝思暮想,暗戀了多年的人共處在一個辦公室,對祈恩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江祈恩。」辦公室裡又傳來葛明威的催促聲。
湯維芳趕緊對著祈恩揮揮手,「快去吧,再不去,裡頭的那只雄獅又要變成暴龍了。」
才幾天而已,湯維芳已徹底地對葛明威失去了傾慕之意,因為他總是藉故欺負善良、溫柔又可人的江祈恩。
******
葛明威自認是個成熟穩重,百分之百絕對不會有幼稚行為或反應的男人。
然而,坐在辦公桌後,在不知第幾回抬起頭來,看著江祈恩一遍遍重複著這幾日來抹桌擦椅的動作之後,他得到一個結論——原來他也有不理智,甚至有點幼稚賭氣的時候。
「現在,你還認為讓女人哭的男人,是不及格的男人嗎?」他仰頭看著她問,順便一手伸向前,將指間夾著的煙按熄於煙灰缸裡。
「噫?」由於工作得太認真,祈恩根本沒聽清楚他說了些什麼。
「你可以選擇回答是或不是,當然,這結果關係著你未來的日子好不好過。」
不及格!
整整快一星期了,這三個字時常縈迴於他的腦海。
想想,他葛明威,從小就是個資優生,跳級讀完高中、大學,連碩士班、博士資格都比一般人早兩年拿到,甚至在二十五歲那年就拉著自家弟弟一同創立明威生技,以生產清潔保養用品而廣受好評,到今年,他剛好滿三十歲,已經是個坐擁百億財產的企業家,國際雜誌甚至評選他為未來世界最有希望的百大人物之一,而她,居然說他不及格!?
「這……」祈思想了下,原來他是指這件事。「這是當然的!」
「當然……」葛明威的音調拔高了些,頗具威脅味。「你有想清楚?」
「呃……」祈恩一愣,這種事還需要想嗎?
一個讓女人哭的男人,怎可能及格?
「想清楚再回答。」雙手抱胸,葛明威背脊往後靠在柔軟的皮製椅背上,雙眼直視著她,話語中含有濃濃的警告意味。
祈恩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雙手,手中仍握著抹布。
理智告訴她,只要她嘴巴軟一點,滿足一下他的大男人心態,那麼接下來的日子應該會好過一點,但感性的心卻不准她這麼做。
她不想說謊,尤其是要對自己深深戀慕、崇拜的人說謊,無疑像是要她在上帝面前撒謊一樣,她做不到。
「這個……」祈恩戰戰兢兢地偷偷抬眼,往他瞄了下。「你……你會這樣逼問我,基本上已經不可能是個及格的男人。」
「什麼……」她的話讓葛明威氣得差點蹦跳而起。
祈恩嚇得速退了好幾步,「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你還說!」葛明威氣得瞇起了眼,大有想將她給生吞活剝的意味。
「是你要我說的。」小小聲地,祈恩無法不為自己辯駁。
「江祈恩。」葛明威氣得推開椅子,走出來。
她真了不起,讓以前從不完整記住秘書姓名的他,在短短不到一星期之內,就完全記住了她的名字,只不過每回喊出她的名字,都是咬牙切齒的。
「我只是實話實說。」祈恩強調。
但偏偏現在有許多大老闆,就是不喜歡聽實話。
「你再說!」他真想掐死她。
祈恩連退了好幾步。該為自己哀悼嗎?他的模樣看起來,好似真有想殺了她的衝動。
祈恩縮縮脖子,一句到口的話不吐不快:「你……我是說,總裁你,應該談過許多回戀愛吧?」
像他這樣優異的男人,戀愛經驗一定相當豐富。
「是又如何?關你什麼事?」現在,葛明威只想掐死她,其餘的一概不想談。
「你該不會每一回分手,都讓你的女朋友哭吧?」祈恩懷疑自己是從哪裡借來的膽子,居然敢這麼問他。
「這個……」沒有每一個,但有幾個是。
不過,不是有人說,女人都是水做的,天生淚腺就發達,掉幾滴眼淚有什麼關係?
何況,現在都什麼時代了,男歡女愛是天經地義,合則聚,不合則散,一般人不會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吧?
祈恩咬了咬嘴唇,鼓足了全身的勇氣問:「說不出來就是有吧?」
「這個……」真可惡,他居然會一時無言以對,「就算有,又如何?也不是全部呀,不過是一部分。何況,你們女人不都天生就愛哭?」
祈恩整個人僵住,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看著他,「如果你有用心,以你的口才,對方絕對不可能會哭。」
他的口才有多好,她非常瞭解,要不然當年她也不會因為聽過他的一場演講,就迷上了他!
「這個……」葛明威長這麼大,首度無法為自己辯駁,嘴巴張了張,幾度吐不出一點聲音來。
他明白,祈恩說得有道理,跟他分手的女人會哭,並不是因為他沒能力讓她們不哭,而是因為無心。
恍悟到這點,他的喉結滾動了下,不發一語,然後,他走回到辦公桌旁,由上頭撈起一份資料,困難地擠出低沉的聲音來——
「你下去吧,在下班前把這份資料完成,送進我辦公室來。」
「是。」祈恩看了他一眼,悄然走近,接過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