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對方的留書直接扯到司徒馭,刀恩海在當夜私下尋過司徒馭後,堅決單槍匹馬前去湘江鹿石磯,一是因已從司徒馭口中得知綁定擊玉之人的身份,二是怕動員太多人,情勢會不好掌控。對方要以人換人,那就以人換人。只要擊玉平安無事,司徒馭與那小姑娘的恩怨,他絲毫不想理會。
伏在他身上大哭一陣後,杜擊玉的心緒平緩了不少,再加上自昨日被擄後,雖被點住穴道在竹榻上躺了一夜,她卻無法安心休息,待哭聲漸微,轉成輕輕抽噎,爾後整個靜下,刀恩海拂開掩住她秀頰的髮絲,才發覺她竟已睡去,鼻息長而緩,鼻尖紅紅的,眼角尚有濕氣。
他不忍喚醒她,等著船隻循著原來水路回到鹿石磯。刀家老三、老五已領著幾個好手前來,江邊甚至備妥十餘艘篷船,準備沿江搜尋他的蹤跡。
「大哥和老四定陸路,一個時辰前已繞到上游準備包抄。」刀家老三牽來一匹馬給他,瞅了眼被他單臂撐抱、猶自熟睡的杜擊玉,不禁淡笑。「我想,可以讓人前去知會,要大哥和四弟撤回了。」
刀恩海點點頭,微乎其微地揚唇。
返回「刀家五虎門」的途中,杜擊玉曾醒來一次,當她發現自個兒仍被丈夫圈圍在懷中,安全的氣味如此濃厚,她長睫眨了眨,依然抵擋不住疲倦,再一次抱住他的腰睡去。
此時,月上樹梢,屋外傳來陣陣蟲鳴,風輕拂紗簾。
她在半個時辰前醒在與他的那床鴛鴦紅榻上。
他不在身旁,她想下榻去尋,伺候她的兩名丫鬟小翠和甜袖見她醒來,喜上天似地直衝著她笑,吱吱喳喳地繞在她身旁問個沒完。
丫鬟們忙幫她備了一大桶熱水,當她廢人似的,竟七手八腳準備扒她衣衫、替她淨洗,這才被她趕到門外去。
沐浴過,精神好上不少,思緒也清明許多,丫鬟送來香氣四溢的晚膳,她吃了幾口,又勉強喝掉一碗鮮魚湯。按理,她該要感到飢腸轆轆才對,卻有些食不下嚥,歸咎原因,她心裡清楚,是怕他又要晚歸。
兩人之間還橫著好多事沒講清,他的真情厚意,她明明感受得到,她不允許他再退縮。
遣退兩名丫鬟,她立在臨窗的長几前,素手撥過擱在長几上的「夢澤琴」,隨意幾音,不成曲調,卻有情深。
「小翠和甜袖說,妳晚膳吃得很少。這樣不好。」
低沉且熟悉的嗓音緩漾,杜擊玉隨即回眸,縈繞心思的男人便靜立在一屋燭光哼o
「你不在,我吃不下。」她坦率地道,眸光幽幽,下意識輕咬唇瓣。「我以為你又要好晚才回房……又或者不回房了。」
刀恩海深而沉靜地注視著她,一會兒才道:「潛入刀家把妳劫定的那個姑娘來頭不小,我和大哥一直待在議事廳裡,商議該如何處理此事,然後又到後院井邊沖了涼,所以……」他發微濕,外衫已換下,僅著中衣,胸前微敞。
「都不怕著涼嗎?」杜擊玉忍不住念了一句,趕緊取來架上的淨布,拉著他的巨掌來到榻邊。「坐下。」
「擊玉,我——」
「你下坐下,我怎麼幫你擦頭髮?」小手推他的寬肩。
刀恩海聽話地矮下身,端坐在榻上,五官一貫地嚴肅。當那塊淨布蓋在他頭頂上,力道適中地輕揉擦拭時,他擱在膝上的單掌強忍著什麼似地緊握成拳。
「擊玉……」略啞的喚聲在淨布底下響起。
「嗯?」她細心地揉擦著,順道輕按著他繃得有些兒緊的頭皮。
「妳……妳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雖然她並無絲毫外傷,回府後也請大夫把過脈,亦說脈象穩定,但她畢竟週身穴位被封,再加上身子原就不好,他仍是擔憂。
杜擊玉搖了搖頭,意識到他目光被淨布遮掩了,忙又啟唇道:「我很好。真的。」忽地憶及一事,她小手略頓。「恩海,我感覺得出,那位小姑娘其實沒有惡意的。」
他拉下她手中的布,雙目微瞇。
杜擊玉緊接著道:「她雖然把我帶走了,關在那間竹塢裡,但她說,她僅是想拿我換一個人。她事先告訴了我,她會命人將浮橋燒掉,要我別怕,因在燒橋之前,她的人會將浮橋與竹塢相接的材板抽掉,不會延燒到竹塢這邊的。她還說……你一定會來帶走我。」
那兩道清澄的眸光讓刀恩海心中一蕩,咬了咬牙,暗暗穩住心緒。
「那小姑娘要的是司徒馭,她把腦筋動到妳身上,不管有無惡意,刀家都不會輕允的。」他更不會。這筆帳往後自然得好好算清。
聞言,杜擊玉一怔。「那姑娘……原來是要拿我換司徒先生?他們倆之間是否出了什麼誤會?司徒先生落在她手上了嗎?」
「那是那傢伙自作自受,怨不得誰。」他悶悶道。
「那傢伙?」她眨眨眸子。「恩海,你和司徒先生原是相熟的朋友嗎?我還道是昨日他送琴過來,你才與他首次打過照面。你們認識許久了嗎?」
「我和他不熟。」聲音更鬱悶了。
杜擊玉又問:「鬧騰出這些事來,莫不是他欺負了人家姑娘?」
「我不知道。」他臉色臭臭的,目光撇向一邊,語氣硬邦邦。「妳何必這麼關心他?」
柔荑捧住他的臉,扳正。「因為他是一個朋友,更是同你相熟之人。」她菱唇一牽,染了蜜般。「恩海,我喜歡你吃醋的樣子,那表示你在意我,那麼、那麼地在意我。知道你在意我,我的心這麼、這麼的歡喜,你還能有什麼法子,讓我別來靠近你呢?」
剛毅臉龐在她柔軟掌心下散出熱氣,他欲言又止,內心兀自掙扎,卻怎麼也無法再如昨日在石園中那般,堅定地推開她。
「我……」他咽嚥唾沫,喉結蠕動,像費盡力氣般才擠出聲音。「我不能害妳。」
「你只是想『撲倒』我,不是害我。」老天,原來她也能自然地說出那個充斥著野性意味的詞兒。都是他啦,讓她的小腦袋瓜自昨兒個起就一直浮現這兩個字。
「那是害妳,妳身子已經夠不好了。」
這個腦袋裡裝石頭的男人!杜擊玉麗眸一瞇,小手把他的峻頰「巴」得更緊,鼻尖幾要碰觸到他的挺鼻。
「刀恩海,我喜愛你,但是你……你實在頑固得教人生氣!」
她豁出去了!昨兒個就該把話說清楚、講明白了,再不狠狠敲碎他那些自以為是的想法,她真要被他惱得又一次病發,就算有「續命還魂丹」,她也別想有痊癒的一日。
磨磨細潔的貝齒,她柔軟氣息再次烘暖他的臉。
「我身子一日較一日好,沒有你說的那麼不中用。之前之所以復發……你說得對,那就是你的錯!你、你你……誰教你惹我生氣,說那些好可惡的話!我嫁你,是心甘情願,誰同情你了?你是為了成全娘的願望,逼不得已才來向我提親,可我偏偏就是喜愛你,難道應允了你的求親,這也錯了嗎?你為何不信?」
「我信!擊玉,我信的!」他眉間的郁色混入焦急,一瞬也不瞬地凝著她。「妳說了妳喜愛我,不是同情我,那時我便相信了。只是……我很笨,不會說好聽話,不知道該怎麼讓妳開心……」
「你是笨。」她罵了一句,眸中輕泛淚光。「你以為離我遠遠的就害不了我嗎?你越不理睬我,我心裡越難受,心裡不舒服,我遲早又要舊病復發的,你曉不曉得?這跟把我『撲倒』一點關係也沒有,一、點、也、沒、有!」愈說愈白,她不在乎了。
「別哭……」他粗指觸上她的頰,揭掉一顆圓潤的珍珠淚。
「你只會惹我氣惱……」她吸吸鼻子。
「對不起。」
「你、你一直……一直從我的身邊走開,不理睬我,你明明在意我,卻不理我……」她可憐兮兮地指控,有些淚珠教他揭掉了,有些則落在他仰起的臉龐上,甚至滾進他唇裡,讓他嘗到情愛的甜蜜苦澀。
「對不起。」
「你只會說對不起,又有什麼用?」
他張唇又要道歉,忽地頓住,跟著便低低一歎。
「不會了,再也不走開了。」他承諾著,將她拉向自己,讓她跌坐在大腿上。
摟著那綿軟身子,堅毅的方唇吻上她的秀髮,在她耳邊吐出溫熱的字句。「擊玉,我喜愛妳。從許久以前,我心裡就一直有妳……上門求親,不單單是為了娘親的願望,更是我深藏在心的念想。我喜愛妳,想得到妳,守護妳一生一世,我……我是心疼妳的……」
他心疼她。
她當然知道。
旁人對她向來百依百順,他總是不許她任性而為。
她無往不利的「乞求之術」用在他身上,往往是無功而返。
他的「不心疼」她,正是他真正心疼她的方式。
他說,他喜愛她。
如此悅耳,這般動聽呵……
「你你你……嗚……」她方寸悸動,感情柔軟,那滾燙的情意急速匯聚,匯聚成難以言喻的熱烈。
「從今以後,不許你再睡躺椅了!」突地,她輕散幽香的藕臂攬緊他的頸,小嘴密密地吻住他,身子隨即傾靠過來,將他壓進床榻。
「擊……玉……唔唔唔……」刀恩海先是瞠大黑瞳,可沒幾下,眼皮便被馨香溫息給熏暖了。
唉……似有若無地低歎,他緩緩合上雙目,在那張甜唇下微笑,單臂跟著收攏,將綿軟的嬌身壓向自己。
他被他的女人「撲倒」,他最最心疼的、一直喜愛著的可人兒,便如他深藏著的、教人血氣翻騰的夢中的夢中的夢。
而今夜,夢已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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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
「刀家五虎門」的石園子裡再次擺上桌椅,丫鬟慇勤地煮起茶湯,備來幾色佐茶的糕點,靜靜在一旁伺候著。
杜擊玉面前橫琴一張,在春光漸濃的午後為婆婆彈奏了近來自譜成曲的「迷神引」,此引共有八重,飄渺若仙,曲風殷麗,似百花齊放,連風也給拂得酥軟,一重更勝一重。
彈至酣暢淋漓,她十指按停七弦,與婆婆相視而笑之際,刀家的老管事忽地領著一名小少年前來。
「二少夫人,這位是東城門『精磬古玩』的人,說是有件東西非得親手交給您不可。」老管事示意那人上前。
小少年乍見杜擊玉,不禁怔了怔,自然又是教她「嚇人」的容貌給震懾住了,一時間竟說不出話。
杜擊玉不以為意,軟軟一笑,略感稀奇地問:「你不是有東西要給我嗎?」
一直到杜擊玉連問了五遍,小少年才陡地回過神來。
年輕的臉脹得通紅,似要滴出血來,嘴掀了好幾回,終是擠出聲音。「呃……有、有有……有一張領收字據,掌櫃的說……說、說……說得親自交到您手上,因為……因為那個頭髮好長、生得好俊的客倌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把字據交到『刀家五虎門』的二少夫人手裡。」
「頭髮好長、生得好俊的客倌?」
「是、是!」小少年點頭如搗蒜,要博得美人歡心似的,說得更詳細。「那客倌穿著一襲青袍,額上有美人尖兒,掌櫃的稱呼他司徒先生。前些時候,他他……他與刀二爺一同上咱們古玩店,刀二爺相中了一件玩意兒,當場付款結清,因那數目不算小,按理咱們店家得開張字據以作證明,但刀二爺沒提,咱們家掌櫃忙著招呼他們,一時間也忘了。隔了兩天,那位司徒先生獨自一個上門來,跟掌櫃的仔細吩咐過,要他將這字據送至『刀家五虎門』,還得直接交給您才成。」他從懷裡掏出一隻信封,遞了過來。
杜擊玉一聽跟自家相公有關,自是好奇不已。
她接過信封,抽出裡邊一張紙,一瞧,眸光如泓,菱唇輕輕笑了,美至了極處,把初見面的無辜小少年又給「嚇」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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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幾日,供養在門邊的桃枝綻開,湘陰整個兒浸淫在粉桃香氣裡,春光更濃了。
「刀家五虎門」的大門前停下馬車,布簾子一撩,隨著主子上「觀音寺」的兩名丫鬟分別扶著自家的老夫人和二少夫人跨出。
「甜袖,我自個兒來便成,妳幫小翠扶老夫人下來。」杜擊王先是「咚」地跳下,她一手抱著一隻小花貓,一手則忙著推正擺在底下的踏腳凳。
刀母在丫鬟的攙扶下,優雅地跨下馬車,二主二僕一同步入門內。
「擊玉,待會兒得空,過來陪娘喝午茶。」
「娘不累嗎?」
「不累。咱想聽妳彈琴。」
「好。」杜擊玉溫順地笑開,撫著懷裡那團毛茸茸的小球。「我先幫小貓清洗乾淨,再餵牠喝些東西,一會兒就過去。」小貓是她在「觀音寺」那兒撿到的,有些瘦小,但好可愛。
讓兩名丫鬟送刀母回房,杜擊玉蓮足輕盈,抱著小貓走回自個兒的院落。
剛步進月形門,耳邊聽見奇異聲音,是錯落的、一音又一音、未能連續成調的琴聲。
她咬咬軟唇,一絲笑意仍流洩而出。她步伐放得更輕,幾乎稱得上是躡手躡腳,如偷兒般挨到了廊道上,又偷偷摸摸地溜進門裡。
若在尋常時候,刀恩海耳力絕佳,定是立時便能察覺房中已多出一人,無奈他現下正陷入「非常時候」,全部心神皆放在面前的「夢澤琴」上,被那七根安順地橫在那兒的古弦搞得頭暈目眩、大汗淋漓。
他粗指往弦上一撥,按那手法,該要洩出一串清音才是,可不知是他力道不對,抑或姿態不好,那一撥,七音皆斷。
淙、淙——淙、淙、淙——淙、淙——
有長有短,忽長忽短,還斷得好不平均。
他寬肩僵硬,磨牙的聲音傳出,悄立在他身後的杜擊玉聽見他把指關節握得「嗶剝」亂響。
以為他會放棄了,沒想到他堅持得很,甩甩五指、深吸了口氣,他寧神,又往古琴上當中一劃。
咚咚咚咚咚咚咚……
這會兒確實是一串連響,可音不對,竟若鼓聲。
「該死的!到底哪裡出錯了?」他一怒,五指再下,琴弦「錚」地厲響,他指上已被劃開一道小口。
詛咒尚不及吐出,身後的人兒已發出驚呼。
他回首,怔怔地瞅著妻子疾步走來。
「受傷了?我瞧瞧。」杜擊玉將懷裡小貓往長几上一擺,忙拉起他的單掌,見他食指指腹滲出血珠,心一疼,湊唇含住了那道小傷。
見她探出粉嫩小舌,溫濕感覺讓刀恩海腹部一緊,熟悉的熱氣在體內翻滾。
「擊玉……」他訥訥喚著,垂目瞧著她的白額。
「過來。」她拉著他,帶著他走回榻邊。「坐這兒。」
他被擺佈得很習慣了,毫無異議地在她指定的所在坐下。
杜擊玉從鳥木櫃裡取出一小盒金創藥,用指尖挑了一點,再次拉來他的掌,小心翼翼地敷在那道新傷上,血立即便止住了。
她沒放開他的粗掌,反倒輕輕握著、輕輕地把玩,然後輕移俏臀,直接且大方地坐在他左大腿上,直勾勾望入他的炯目。
「你偷偷學琴嗎?」美臉兒有笑,笑得俏麗可人。
刀恩海臉皮燥熱,喉結有些不知所措地蠕了蠕。「我我……唔……沒、沒有……」
「說謊。」她柳眉微挑,懲罰性地咬了他略方的下唇一下,倏又放開,見他臉龐不由自主地傾靠過來,像是渴望她繼續咬著別放,她不禁笑了出來。
「我要聽實話。」柔荑忙分別扯住他的大耳,不讓他貼近。
刀恩海雙目一瞇,盯著妻子的柔唇瞧了會兒,又移向那雙慧黠的眼睛,磨磨牙,氣息越來越濃,目中的輝芒清楚地流露出慾望。
杜擊玉被他瞧得霜頰燒燙,心底好氣也好笑。想來,要對付他的頑強,總是要主動一些、率性一些,拐彎抹角總是碰壁。
下意識揉弄著他厚實的耳垂,她狀若無意地道:「唔……對了,我好像一直沒同你道謝,你送我的『夢澤琴』,我很是喜愛啊!」
男人的表情彷彿一口氣吞了七、八顆蛋,瞠目圓瞪,聲音全給梗在喉頭。
「你別又說那張琴不是你買的。」
「我我……那張琴……」
「喵喵……喵……」長几上的小貓突然發出叫聲,神情好無辜。
「咦?妳拾回來的?牠莫不是又被許多只大貓圍著欺負了?」
「刀恩海,你別想轉移話題。」杜擊玉忍住笑,從袖底取出幾日前才收到的一張字據,攤在他面前。
「這是人家『精磬古玩』專程送來的豐據。」
見自個兒的姓名和結清款額明明白白地寫在上頭,辯無可辯,他不自在地抿抿唇,磨磨牙,跟著頭一甩。
「是。琴是我買的。妳、妳……妳喜歡就好,道什麼謝?」
擊玉真不知該掐他一把,還是用力撲過去吻住他好?最後,她決定湊近小臉再咬他唇瓣一下。
「你買琴給我,卻要司徒先生送來?幹什麼這麼大費周章?你心裡喜愛我,買古琴送我,難道我會不歡喜嗎?」
他撇撇嘴,低聲一吐。「那時,我怕太靠近妳,會動不動就想撲倒妳。我想妳快活些,妳那陣子總悶悶不樂,所以才讓司徒送琴過來。」沒料到那傢伙私下帶著自個兒的紫木琴過來,不僅送琴,還同他的小妻子玩起雙琴聯奏。
不想不酸,越思越覺胸中鬱悶,暗暗惡毒地冀望,帶走那傢伙的小姑娘最好多教他吃些苦頭,好生折磨他一番。
聽到「撲倒」二字,杜擊玉身子一熱,頸耳都悄悄羞紅了。
他們夫妻倆,近來常玩「撲倒」的「遊戲」,有時他撲她,有時她撲他,有時,也分不清誰先撲倒誰……
喔……老天,她怎麼越想越遠了!
她可愛地歎氣,連忙寧定心思。
「那一陣子不快活,還不都是你給害的?你還好意思說?」
刀恩海單臂摟住她的腰身,被她扯著耳朵的臉仍往前傾,寬額抵著她的。
「對不起……」
「不准你再道歉了。」小手改而捧住他的峻頰,柔撫著,她輕聲問:「所以……是司徒教你彈琴?」
他苦笑。「我只有單臂,五指無法成曲,司徒教了我一些琴理和手姿,但好難……」
她軟軟笑出,安慰著他的苦勞一般,嫩軟掌心撫呀撫的。「你向他學了許久時候了嗎?」
他在她的撫慰下,不由自主地合上眼皮。「與妳成親不久後才開始的。白日忙,沒能過去,總要利用晚上時候。」
聞言,她眉兒又挑,有些恍然大悟。
她忽地抬起小臉,拉開一小段距離瞅著他,屏著氣問:「所以……你先前晚歸,都是因為跑去學琴了?」
「嗯。」
他隨意地應了聲,但杜擊五卻發現他黝膚發燙,暗紅暗紅的,真的好燙呵!
關於他無數夜的晚歸,她一直不曾問出。他的心意,她深刻體會到了,兩人既已相知相許,她便不再疑心,只是安靜地等待著,等他親口對她言出,而如今,真相大白。
學琴嗎?又送琴、又學琴……唉,她嫁的這木訥相公,原來也有這般溫柔情懷呵……
心湖裡起了一圈圈漣漪,她柔嗓略沉,像要蠱惑誰。「是為了我嗎?恩海……因為我,所以你才興起想學琴的念頭?是嗎?」
窩在長几上的小貓再次喵喵輕叫著,她以為他又想藉機轉開話題,卻見他方唇掀啟,低語:「以往,妳有妳九師哥陪妳琴簫合奏、談論樂理,嫁來刀家後,這兒沒誰再能那般伴著妳。擊玉,妳嫁了我這個粗人,而我什麼都不懂,只識得武。」
略頓,他目光深邃,將她整個包容,那被她連咬了兩下的唇淺淺勾勒。「我想妳一輩子開心快活,永遠不後侮嫁我。」
淚就這麼湧出來了,那雙美麗的、美麗的眼睛,在聽過他的話後,淚如珍珠串兒,喜極而泣地紛墜。
「擊玉?」
「嗚……」她撲抱住他,濕頰緊貼在他頰上,和淚嚷著:「笨恩海、傻恩海……誰說你什麼都不懂?你懂的!你聽出了我的琴,你總能聽懂我指下的聲音,那些歡喜的、悲傷的、煩憂的、快活的,你全都明白!我喜愛你,這麼、這麼的喜愛你!嫁了你,我就一輩子開心快活,永遠、永遠也不後悔,你難道不知嗎?又哪裡需要向誰學琴?」
琴聲雖可狀,琴意誰可聽?
她尋到能聽出她琴意的人,她的心上人,這情如此珍貴,她求之、得之、惜之,怎可能後悔?怎可能?
刀恩海心中大動,渾身顫慄。
「擊玉!」心窩發疼,甘之如飴地痛著。他側過臉搜尋她的唇,臉上沾滿她的溫淚,他合起的眼似也濕潤了。
「我心愛的,最最心愛的……」他抱緊她,感覺她更用力地回抱,兩顆心交相激盪,印在一塊兒了。
「喵喵喵……」長几上,小貓咪蜷作一球,慵懶地舔舐著自個兒。
斜照進來的午後曰陽淡淡的、暖暖的,也有春的濃濃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