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就是那顆滄海遺珠。
只不過二十分鐘的時間差,待到她想起來的時候,仍然好好地放在套裙口袋裡。沒想到,就這麼短短的二十分鐘,讓她的一切努力前功盡棄,化為泡影。更沒想到,孝莊的精細程度竟然如此爐火純青,幾臻化境。她繼續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在兩大高手多年熏陶下的陸瀟瀟自然對兩人的內心活動瞭如指掌。
於是,逼不得已,出來沉香救母。
她撲上前,「劉阿姨,大家都是一家人了,這就是您的家,好好的,說什麼回老家呢?」邊說邊向老媽使眼色。
孝莊等的就是這一句,鼻子裡冷哼一聲,「是嗎,只恐怕有人從來沒把我當成過一家人吧。」
解鈴還需繫鈴人,瀟瀟無奈,向母親望去。
她心裡無比清楚,孝莊一準是抓到了老媽辛苦掩飾,萬般小心的把柄,所以才如此以逸待勞。因此,她退到一邊,愛莫能助。
從珊女士一貫的伶牙俐齒瞬間蛻化成如牙牙學語時期的稚童,囁嚅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孝莊繼續鼻孔裡出氣。
十多年來的權威,突然遭受如此宇宙霹靂般的撼動,所受打擊不可謂不驚人。
饒是孝莊見慣風風雨雨,心理也難免大大失衡。
從珊女士掙扎半天,總算吐出一句話:「我……本來想……過兩天告訴你……」
孝莊面無表情地又冷哼了一聲,「不必了,我當不起。」
從女士繼續掙扎,「我……」千言萬語,無從說起,半晌,一委屈,暌違了十多年的淚水居然緩緩而下,「我只不過,想找到,真正的,屬於自己的幸福,有……什麼……」
一臉的梨花帶雨,楚楚動人。
只看得站在一旁束手無策的瀟瀟詫異,兼讚賞。
好老媽,不愧文海書山跋涉多年,深諳哀兵之術。
6短兵相接(2)
孝莊心中一驚,表面仍然不動聲色,「我也沒攔著你啊,你去追求你的幸福啊。」她吹吹茶水,喝了一口鐵觀音,「既然你要結婚了,自然要搬過去,瀟瀟一周只回家一次,留我在這兒,也沒什麼用,讓我回老家,見見多年沒見的老姐妹們,對大家,都是好事一樁。」
以從珊女士的玲瓏剔透,再加上多年的相處,自然聽得出孝莊口氣中的些微鬆動。她立刻收住眼淚,朝一旁閒閒看戲的瀟瀟使了個眼色。
瀟瀟心領神會,又一下撲到孝莊面前,將頭偎進她懷中,「可是,劉阿姨,我吃慣了您燒的菜,看慣了您收拾的房間,用慣了您整理的東西……」一想到孝莊要離她而去,不禁剎那間假戲真做,悲從中來,眼淚水簌簌而下,「我怎麼捨得……您離開我呢……」
孝莊也有些酸楚,從瀟瀟六七歲開始,她來到陸家,和這個小丫頭的感情一向不是母女勝似母女,瀟瀟從來對她也是無話不談,實在對她比對那個沒良心的老媽親太多太多,誰都捨得,就瀟瀟,想來都捨不得。
於是,撫摸著瀟瀟的頭髮,她的眼淚水也是一滴一滴往下流。
從珊女士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迅速開口:「大姐,不要說什麼見外的話了,我們再好好談談。」
片刻之後,電話往來之間,飯桌之上,從珊女士和孝莊簽下了喪權辱國,極端之不平等的城下之盟。
電話是打給宋致山先生的,在聽到從女士大致介紹了一下相關情況之後,宋致山先生對這個一度被他列為可以暫且忽略不計的閒雜人等,刮目相看。
真真是巾幗不讓鬚眉,深諳不卑不亢,敲山震虎,以退為進的道理。
若是他手下多一些這樣的人,他的事業版圖早就擴張一倍不止。
他經常不在家,有這樣的傑出人才守在迷糊的從珊女士旁邊,比血統無比純正的德國黑貝還讓他放心百倍,千倍,萬倍。
於是,他下定決心,要不惜一切代價,留下她。
條件可以慢慢談。
因此,由從女士作傳話人,瀟瀟作證人,孝莊和宋致山開始電波兩端的拉鋸戰。
最終,總算達成協議,雙方皆大歡喜。
協議是這樣的,鑒於宋先生在卸甲歸田之前,仍需為革命奔波,從女士的專欄戰役也是方興未艾,二人的見面週期幾乎可以固定為半月一次。因此,平時,陸家的生活規律不變,陸家三口仍居住於自己的公寓,每相隔半月的週末,從女士,帶上瀟瀟,還有孝莊,到宋家的二層樓小別墅共享天倫之樂。
當然,若是宋先生得閒,想帶上從女士國內國外轉轉,休養生息一下,孝莊不得反對。
而且,在宋先生的公司和平禪讓給兒子之後,從此朝夕相處,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孝莊亦不得從中作梗。
孝莊聽到這樣的條件,儘管心裡已是千肯萬肯,臉上仍絲毫不動聲色。
她心裡清楚,儘管她對那個宋什麼的人沒什麼好感,但人家的確對從女士一片深情,早請示晚匯報,打電話來踢到她這塊鐵板無數次,亦沒聽說有何怨言。從珊女士單身一人,辛苦養大女兒不易,想找到人生第二春,她這個堅持一女不嫁二夫的貞節烈屬雖不敢苟同,但可以理解。
畢竟,按瀟瀟經常掛在嘴邊的話來說,現在是二十一世紀,知識經濟時代了,不比以往。
而且,過幾年,等到瀟瀟風光出嫁,從珊女士的新生活上了軌道,她再功德圓滿地離開,也不枉來人世間走這一遭。
心裡不是沒有一絲酸楚。
於是,她抬頭,看到從女士充滿期待的眼神,和電話那頭幾乎聽得到的屏息以待,終於,緩緩點頭。
一個半月後,宋致山和從珊的婚禮隆重舉行。
而且,兩個人還很時髦地,假宋氏公司的大廳,舉辦西式自助餐婚禮。
瀟瀟和孝莊亦是盛裝出席。
只不過,在婚禮上,她和宋聿始終相逢只當不相識,眼神從頭到尾,幾乎老死不相往來。
宋聿自然從頭到尾一副昂首向天的架勢,和一臉舊社會的酷斃表情,他顯是覺得,他的出現就夠給老爸面子了,況且,婚禮上還有他不想見到的閒雜人等。不知為什麼,那座冰山一出現,他心裡就一沉,情緒頗有些複雜。因為,他有幾分氣惱地發現,那座冰山顯然從頭到腳從上到下從裡到外一點都沒有把他放在眼裡,簡直就是視若空氣。
陸冰山今天穿的是淡粉色羊絨套裙,和以往不同的是,示威般顯見價格不菲。他心中照例冷哼一聲,同時,第一次,極為不情不願地承認,陸冰山對於著裝的品位,的確超過一般女子。
至少,超過他眼光所及的很多女子。
而且,很明顯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因為有無數宋致山先生的世侄們已經蜂擁而上,簇擁於冰山左右。
沒想到宋先生的繼女竟是如此絕代佳人,況且氣質出眾,據說學歷也頗為傲人,實實在在是才貌雙全,引人遐思,有些腦子轉得快的,已經在大力幻想,和陸瀟瀟小姐的下一代長得像誰比較合適的私人問題了。
還有一些人,乾脆就圍在她左右,寸步不離。
陸瀟瀟以不變應萬變,一徑有禮地敷衍,心裡早就百轉千回地問候過某些蒼蠅的祖宗八代了。
但是表面上,她仍然一副文雅矜持的端莊神態。
儘管眼神從無交流,但她並不是沒暗地裡不露聲色地注意到宋玉先生。
畢竟,以後可能會是同一屋簷下熟悉的陌生人,還是有必要研究一下,並且,還要研究透徹了,方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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