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現代,台灣 >> 別後重逢,情有獨鍾 >> 願嫁有情郎作者:簡瓔 | 收藏本站
願嫁有情郎 第一章 作者:簡瓔
    依山傍水的石盤鎮位於中部某好山好水的福地山上,鎮上雄偉的蓮花廟前有一株碧綠蒼蒼的千年大神木,這裡是鎮上老人黃昏下棋乘涼的絕妙地方。別以為如此,石盤鎮就老土而古舊。

    雖然鎮上的老人家不少,但年輕人也沒有流失,因為石盤鎮是縣裡最美麗的示範鄉鎮。

    它整潔的街道和古色古香的建築常在週末假日吸引許多觀光客,也因此年輕人願意留下來,無論從事民宿也好、民俗藝品店或餐飲皆宜,只要做得認真實在,都有不錯的收入。

    除了觀光蓬勃發展中之外,石盤鎮裡多半是農家,傲人的佳作便是用清甜水質種出來香溢好吃的「石盤米」;還有本地果農自行研發栽種的「石盤梨」也有口皆碑,粒粒碩大多汁,甜份充足,每年外銷的成績亮眼,利潤頗豐,足以讓果農們衣食不缺一整年。

    小鎮上只有一所國小,名為靜悠國小。也只有一所國中,名為靜悠國中。

    通常靜悠國小畢業的學生會全部進入靜悠國中,而靜悠國中畢業的學生則全部進入鎮上惟一的高中——靜悠高中就讀。

    也因此嘍,共同讀了十幾年的書,就算不同班,大家也都熟透了。

    整整十二年面對的都是同一些人,除了偶爾有丁兩個轉學生轉進、轉出之外,學校裡就再也沒有什麼大新聞了。

    高一上學期,第一次段考結束的這個下午,圓月優閒的和同班死黨謝沛珊、汪若琳步出校門,無考一身輕,三人的神情都顯得很輕鬆。

    「終於考完了,我的數學大概又是連五分都沒有吧。」謝沛珊悲觀的預測,她常埋怨父母把她生得如此沒有數位概念,害她在數學這一科上很吃虧。

    「你也太離譜了。」汪若琳不可思議的低叫一聲。「難道你不能試著背了兩題必考題嗎?禿子劉已經暗示得很明白了,第十頁那題一定會考,你只要把它背下來就行了,有十五分耶!」

    禿子劉是她們的數學老師,因為頭頂地中海而得此外號。

    「如果背得起來我就不叫謝沛珊了。」她翻了個白眼,對汪若琳的廢話很不以為然。

    「好了,別談這些掃興的話題了,我們不是要去吃冰嗎?走快點,要不然會沒位子坐。」圓月提醒著她兩位鬥嘴的好朋友。

    「還是圓月最好了。」謝沛珊艷羨地說:「天生擁有一顆聰明的腦袋,不用說,你一定又是這學期的第一名。」

    從國小開始,圓月就沒有拿過第一以外的名次,即使她的孿生弟弟老是不甘心的緊追在她後頭,也只能拿個第二,冠亞軍全讓他們凌家這對出色的姐弟檔給包辦了,旁人沒有沾染的份。

    不過,天才的嗜好也和她們這些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大家都喜歡吃「阿仙冰店」的挫冰,不管是草莓口味或鳳梨口味,淋上濃濃的煉乳和老闆特製的焦糖糖水,都一樣來勁。

    不到二十坪的小店今天照例座無虛席,黑壓壓的人頭,清一色都是學生,還有二十幾個人在排隊等著點冰。

    平時粗枝大葉的謝沛珊突然臉一紅,大嗓門不見了。

    圓月調侃地一笑,露出她的雪白貝齒,「敢情是慢郎中也在裡頭吃冰,所以我們的謝大小姐就立刻拔掉了一口利牙。」

    慢郎中是信班的班長,長得唇紅齒白,寫得一手好書法,但說話慢吞吞,走路也慢吞吞,溫文儒雅的他一直是謝沛珊暗戀的物件。

    「小聲點!」謝沛珊扯扯圓月的書包,緊張的壓低聲音。

    突然有人吹了一記響亮的口哨,揚聲道:「哎喲!我們靜中之花來了,兄弟們,還不讓坐!」

    「是!」

    幾個假扮小嘍囉的男生迅速清出一張四人桌子,眼睛全部對著圓月行注目禮,擠在一團笑。

    「不要這樣欺負人家。」一個低低的嗓音出來壓陣。

    先前揚聲清桌的人笑意深深的開口道:「我們莫大隊長捨不得莫大嫂了,大伙閉嘴!」

    「是,閉嘴!」所有男生又做小嘍狀,這次還爆出一串此起彼落的笑聲。

    莫冠馳走到小店門口,看著矮他兩個頭的圓月,正色的問:「你要不要吃冰?進去坐。」

    圓月蹙起眉心看著他。

    日積月累的,這個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她實在非常、非常不喜歡這種「某人老婆」的感覺。

    她和莫冠馳最深的一次瓜葛,不過是她在國一那年見義勇為的打跑混混救了他,可是自此之後,這人就像鬼一樣的纏住了她,讓她好生無奈。

    更無奈的是,進入靜悠高中之後,他們居然還編在同一班,真是天殺的巧!

    以往的優異成績讓她毫無疑問的當了班長,而他,也憑著一身突然抽高的好體格當了籃球隊隊長,自此之後,莫冠馳罩著她的可惡流言就不陘而走,讓她有苦說不出。

    她是凌圓月,凌門最、最、最出色的女弟子耶,憑他那一手無聊的灌籃、上籃、蓋火鍋就想罩她?太可笑了。

    可是他呢,不但不收斂,還好像很樂在其中,每當他球隊的夥伴調侃她,或者更過分的在校園裡喊她「莫嫂」時,他那既不否認也不承認的樣子,總讓她恨得牙癢癢。

    她真後悔自己當年的好心,如果不要出手救他,讓他被那些混混打個半死,或許今天她就可以過得優閒一點,不會惹得一身腥。

    而現在,場面已經夠尷尬了,他偏偏還不識趣的跳出來問她要不要吃冰,他這樣,不是讓她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嗎?

    「不要。」新愁舊恨湧上,她悍然拒絕。

    左書「韜光養晦」,右書「靜神養氣」,中間是一幅「浩然正義」的匾額,凌門武道館在石盤鎮擁有比警察局更讓人臣服的威信,館主凌道南更是鎮裡首指的人物,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凌道南是凌門第五任館主,在中部地區人脈極廣,不提祖先留下來的數十畝土地,光是他凌門的子弟就遍全省各地及海外共數萬名,其中更不乏企業精英領袖和政商名流。

    因此,逢年過節,凌門總熱熱鬧鬧的擠滿了回來探望他的弟子,師徒們秉燭暢談,談時事、談政局、談兩岸、談經貿,天南地北,什麼都可以聊,凌道南對這些弟子們,可比對他一雙兒女寬厚多了。幸而還有凌夫人這位凡事可商量、明理又開通的女主人,否則偌大的武道館平日肯定死氣沉沉。

    「師母,您要的大棗、桂圓、黨參,我替您買回來了。」孔承傑一進「春風廳」就將一袋中藥材交給凌夫人。

    春風廳是凌門大廳旁的小偏廳,凌家人都喜歡在這間向陽的屋子裡喝下午茶、吃點心,每個回到家的人都習慣性的先往春風廳裡跑。

    凌夫人笑盈盈的接過中藥材道:「這些藥材可以補氣養血、潤膚悅色,承傑,晚上你要多喝兩碗,雖然聯考快到了,但也不要經常熬夜,知道嗎?」

    孔承傑比她一雙兒女都貼心,他是孤兒,身世成謎,自幼住在宜蘭的孤兒院裡,有濃濃的眉毛和一雙深邃的眼睛,一直不多話。

    他八歲那年,凌道南到孤兒院探望身為院長的老朋友,見他骨架奇特,是天生的武質,便收養了他。

    雖然孔承傑是他們正式收養的義子,可是他們一直沒有逼他開口喊他們爸、媽,靜默的他不太容易向別人表達內心的情感,但她看得出來,十年來,他早已將凌門武道館當成自己的家。

    比凌家一雙兒女長兩歲的他,目前就讀靜悠高中三年級,明年就要上大學了;他非常用功,武術造詣在凌道南的調教下也非常高段,略帶憂鬱傲然的氣質,外型俊挺迷人,是鎮上許多女孩仰慕的物件。

    「謝謝師母,如果沒事的話,我進去看書了。」

    孔承傑一腳剛跨出廳門,一隻纖細的手臂及時擋住他。

    「師兄留步!」圓月笑嘻嘻地踱進屋裡,「師兄整天寒窗苦讀不好吧,何不撥冗和師妹我切磋一番呢?」

    「圓月,你又調皮了。」凌夫人笑著搖頭。

    她知道女兒的心思,圓月喜歡和承傑抬槓,是為了要破解他那永恆「寄人籬下」的心防。

    孔承傑淡淡地道:「七點要吃飯不適合,八點武道館見。」

    說完,他格開纖細的手臂,逕自回房。

    「媽,承傑哥老是這樣波瀾不興,這是未老先衰的前兆。」圓月順順裙沿,優雅的坐下,拿起一片水梨送進口。

    凌夫人睨了女兒一眼,「幸好承傑不像你們姐弟倆粗獷,不然你媽還有命留到現在嗎?」

    「此話怎說?」圓月不甚在意。

    凌夫人誇讚道:「承傑可比你細心多了,早上才聽見媽在對吳媽說要熬中藥,他剛剛就買回來了,連媽想買哪幾味中藥材,他都知道。」

    圓月揚起漂亮的眉梢,「那他真是生錯性別了,像他這麼心細如髮,應該生為女兒身才對。」

    「少這麼調侃你承傑哥。」凌夫人笑罵,承傑可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將來不曉得要令多少女子傷心傾心呢。

    圓月想了想,覺得不妙,「如果他是女兒身,這麼一來,我這首席女弟子的美名可就要被他篡去了。」

    而且憑承傑哥的天賦異秉,老爸一定會偏袒他。

    凌夫人含笑搖頭。「孩兒,你說這話就錯了,凌門的首席女弟子應該是為母我才對,再怎麼輪,也輪不到你頭上。」

    「對——呵。」圓月只得承認,因為這是事實。

    凌夫人年輕時原是凌道南的師妹,近水樓台、日久生情、情投意合而結為夫妻,她原也是凌門數一數二的高手,不過自從生兒育女之後,就很認份的相夫教子,把她的十八般武藝都收起來,只專心研究廚藝了。

    「媽,有沒有吃的?我餓死了!」

    一個喳呼的聲音傳來,接著是急快的奔跑聲,最後踏進廳裡來的是一名怒髮衝冠又渾身衣著不整的少年,他斜背著書包,書包帶子還長得不像話。

    那一張俊美的臉孔,卻配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頭髮。

    他就是長得和圓月一模一樣,卻晚她一分鐘出生的孿生弟弟凌彎刀。

    兩人的名字是他們過世的爺爺取的,武俠迷的爺爺當年為了一對寶貝金孫的出世興奮不已,直接命令兒子用這兩個名字去報戶口,一償他的武俠夢。

    凌夫人早已習慣兒子以飛車少年郎的造型出現,她鎮定的說:「有盒紫米在桌上,是何大叔一家去九份玩買回來的名產,你餓的話先吃點,今天早點開飯。」

    她的兩個孩子,圓月從小到大都不必她操心,她聰明、伶俐,每年考第一,而且知道進退,一直是個優等生。

    而彎刀卻恰恰相反,從小到大都要她操心。

    他脾氣暴躁、個性又衝又直,大禍小禍不斷,然而惟一令她安慰的是,同樣遺傳自凌家優秀的頭腦,彎刀年年考第二,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太好了!」彎刀衝到桌邊狼吞虎嚥起來,瞬間就幹掉六個拳頭大的。

    「親愛的弟弟,你怎麼每天都像餓死鬼投胎呢?」圓月歎為觀止的看著胞弟,想像他的胃可能已經可憐的黏成一團了。

    正值發育期的彎刀,一餐可以吃三碗飯外加一大碗湯,可是就不見他發胖。

    他們兩個明明就是雙胞胎,國中時還同身高,現在卻已經大有區別,彎刀起碼比一六的她高了十公分,真是氣人!

    「我是餓鬼,總比你每天都有個怪鬼黏著好。」彎刀一邊塞,一邊口齒不清的說:「那個大個兒又來了,在門口杵了很久,你最好去看看,打發他走,別讓他在那裡當門神。」

    他最不服氣的便是身為圓月的弟弟,他們明明就是同一個時間出生的,卻硬要拗他當弟弟,想起來就讓他恨得牙癢癢,所以他喜歡裝一副「大哥」的語氣,潛意識要圓月當妹妹。

    凌夫人似笑非笑的看著女兒。

    圓月則一呆,接著怒上心頭。

    她都已經犧牲吃冰避開他了,他還跟來,究竟要做什麼啊?

    凌夫人溫和的笑道:「圓月,外頭天氣熱,去請莫同學進來喝杯茶。」

    「不必了。」

    圓月立即站起來往外頭奔,通過長長的大廳堂,看到站在凌門武道館匾額下的莫冠馳,此刻下午兩點半,太陽正炙。

    「你來幹嗎?」她臉頰跑得紅撲撲,也氣得紅撲撲。

    每次面對莫冠馳,她身為優等生的好風度就會全部消失。

    真搞不懂他為什麼要一直糾纏自己,她真希望他可以離她遠遠的,不要為她製造不必要的困擾。

    「喏,給你吃,你最喜歡的草莓口味。」

    他把一袋阿仙冰店的冰交給她,沒再說什麼,逕自騎上腳踏車走了。

    提著那袋冰,圓月在太陽下呆怔住,心頭湧起一陣怪怪的感覺。

    其實,她知道莫冠馳沒有那麼討厭,可她就是……就是無法和他相處。

    她怕同學間的蜚短流長,也怕他們被貼上「一對」的標籤,而且,他們這麼小,未來的路還長得很,她不認為現在談戀愛對自己是件好事情。

    望著莫冠馳變成一小顆黑點的背影,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希望他明白……噗通一聲下水,優美的自由式為圓月贏得一致讚美,她不但是課業上的天才,連運動細胞也如此活躍,被視為靜中創校以來最優秀的學生。

    她那恍如美人魚般的泳姿,如預期的,在靜悠高中二年級必考的游泳課裡,得到了女生組的最高分。

    「這次段考,凌圓月同學又是本年級第一名,為本班增光不少,大家為她出色的表現掌聲鼓勵!」

    一回到教室,他們的級任導師立即宣考試結果,熱烈的掌聲響起,圓月從容地走上講台去領了獎狀。

    「好,開始上課。」班導師也是他們的英文老師。「現在前後兩個兩個一組將這篇文章翻成英文,翻好的就舉手。」

    圓月宿命的轉過頭去,之所以這麼無奈,是因為她的後面就是莫冠馳。

    說起來,莫冠馳完全不是她喜歡的類型,他長手長腳,感覺十分粗魯愣呆。

    他父親是個小農戶,只有一小塊發育不良的田,栽種出來的作物也多半不值錢,跟她老爸是一代赫赫有名的武道館館主根本不能相比。

    莫家上下八口人,收入只夠溫飽,而凌家是地方上的望族富戶,兩人家世相差十萬八千里,這點莫冠馳也很明白,而他卻——卻想娶她。

    她感到很匪夷所思,但他卻敢說出口,還常常說。

    就像現在,他壓低了聲音。

    「凌圓月,你什麼時候願意嫁給我?十年後好不好?」看著她低頭書寫的秀麗側臉,他神往地問。他要為她好好打拼,像她這麼美、這麼聰明、武藝又這麼高強的女孩子,起碼要拼到中級農戶才不會委屈了她。

    「如果你變聰明一點,我就嫁給你。」她指指都是自己翻譯的文章,而他一句都翻不出來。

    她實在萬分無奈,她跟他從沒有終身之盟,為什麼他的誤會會這麼深呢?

    人家是寂寞的十七歲,她則是可怕的十七歲,莫冠馳的如影隨形讓她頭痛透頂,一點都不寂寞。

    「我只是英文差了點,可是我體育很強。」他為自己爭取加分。

    她為他歎息一聲,「可惜聯考不考體育。」

    她的第一志願是建築系,老早就立定志向要做東方的女貝聿銘,未來還要到歐美最頂尖的學府去深造,她怎麼可能嫁給一個小農戶的兒子呢?

    莫冠馳一看就是那種退了伍就要留在家裡幫忙種田的人,她凌圓月才不是當農婦的材料。

    「行行出狀元。」他猶不放棄。

    如果自己再壯一點,或許她會喜歡他。

    可是他還有兩個食量正大的弟弟、一個文弱的妹妹及年老的祖父母,他父母肩上的擔子已經夠重了,他真的不好意思再對他們要求額外的食物,也不敢告訴他們,其實每天中午一個便當盒他根本不夠吃。

    凌圓月或許就是討厭他的高瘦吧?

    她也是高,在女生裡頭算高挑的,但體態卻均勻而美好,絲毫沒有他這種營養不良的瘦竹竿感覺,連她那個不同班的雙胞胎弟弟凌彎刀也一樣,體格好得嚇死人,也迷死一票喜歡猛男的女生。

    為了讓自己高壯結實起來,他發誓,畢業後他會努力賺錢,他要發奮圖強,做個最強的小農戶!

    時光飛逝,高中三年匆匆而過。

    七月,大學聯考結束,圓月順利考上北部最好的建築系,總算沒有辜負她的聰明才智,她成為全石盤鎮的光榮,很快就要負笈北上唸書了。

    相較於彎刀這陣子因小女友落跑的意志消沉,圓月她是意氣風發多了。

    靜悠高中的學生會替她舉辦了一個歡慶會,歡送她這個卸任的學生會會長,讓她面子十足,也十分窩心。

    然而在回家的路上,她卻在河堤上看見一個令她六年來煩不勝煩的人莫冠馳。

    其實她應該安靜走開才對,可是她卻發神經的朝他走過去。

    聽說他什麼學校都沒考上,就算考上,他家裡也沒錢讓他念,看來他注定要去當兵了。

    朝他走過去的原因有一半是怕他想不開,從河堤上跳下去,另一半原因,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總覺得他煩歸煩,但大家同學那麼久了,而她又是一屆學生會長,不能讓他輕生。

    「莫冠馳!」她一拍他肩頭,在他身邊坐下。

    「是你……」他失神的看著她,知道此刻的自己與她相比,簡直是小姐與流氓。

    「你怎麼了?」她關心的問。

    這麼多年來,這還是她頭一次對他如此發自內心的關心。

    「沒什麼。」他苦澀的笑了笑,「恭喜你如願以償了,我祝你一帆風順、鵬程萬里、前途無量。」

    「你幹嗎,又不是在寫畢業紀念冊。」她故意用輕鬆的語氣試圖轉移凝重的氣氛。

    他看著遠方的彩霞滿天,「對啊,又不是在寫畢業紀念冊……可是你的畢業紀念冊好像我沒有寫到。」

    聽到他哀怨的語氣,圓月忽然有點慌亂,急忙解釋,「我我我……我有叫人傳給你寫,是他們忘了。」

    其實她是故意不讓他寫的,怕他會寫些「吾愛吾妻」等等不倫不類的話,流為全班的笑柄。

    「真的?」他很懷疑,那陣子大家在寫畢業紀念冊時,他都搶不到她那本。

    「當然!」她用力點頭。

    「那你會等我退伍後,事業有成去娶你嗎?」

    其實大家都不知道,他是故意考得這麼爛的,所以連最差的大學、最爛的科系都沒沾上邊。

    聯考前不久,爺爺的肝癌病情加重,他爸爸用那小塊田地向銀行抵押借了一筆錢,那是有次深夜他聽到父母小聲在客廳裡交談才知情的。

    所以他不想再增加家裡的負擔了,無論考上哪一所大學,都是一大筆花費。

    他心想,在兵單還沒來的這段時間,他可以先打工賺錢,退伍後要趕快投入就業市場,減輕家計,就算在軍中,也有軍餉可領,他可以多少積存一點錢。

    可是放榜了,他如願沒有考上任何學校,他阿爸卻氣得拿掃把要打斷他的腿,說他對不起莫家的列祖列宗,他很難過,真的很難過……聞言,圓月瞪著他,一時語塞。

    好小子,趁火打劫,她好心好意安慰他,他卻又來吃她的豆腐,重提這無聊的怪話。

    「莫冠馳,我們是好同學、哥兒們,別說這些了;男兒志在四方,我相信你就算沒有讀大學,也能另有一番作為。」

    她又拍拍他的肩,四兩撥千斤,將尷尬的話題一語帶過。

    「凌圓月,我不要跟你當哥兒們。」

    他突然把她的手拉下來,熱熱的氣息吹拂著她額前的劉海,圓月莫名覺得心跳加速。

    然後她傻傻的、呆呆的,看著那兩片唇靠近、再靠近,最後貼住了她的唇,緊緊的吸吮。

    幾乎有一世紀那麼久,她才反應過來他對自己做了什麼。

    她用力推開他,揮拳揍向他的下巴。

    「混賬!你居然吻我,你居然敢吻我!你這個大色狼!」她氣得發抖,破口大罵,什麼優雅的淑女風範都不顧了。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初吻會在十八歲這一年被莫冠馳給奪走,她純潔的初吻是要留給未來另一半的,他怎麼可以這麼輕易的掠奪走,這個土匪、強盜!

    「凌圓月,你聽我說……」莫冠馳急切的拉住她,他對她是情不自禁,他真的不是色狼。

    「我不要聽,我永遠不要再見到你!」

    她甩開他的手,飛快的奔走了。

    她覺得自己今天真是笨極了,明知道平時他就對她不懷好意,她怎麼會呆得羊入虎口呢?

    台中火車站。

    圓月要去台北讀書是凌家的大事,今天來送她的多達三十幾人,讓原本就很擁擠的台中火車站更顯擁擠。

    圓月提著簡單的隨身行李,其餘的都讓貨運行托運了。

    四年的時間要待在台北,她帶去的家當可真不少,光是那條心愛的棉被就夠重的了,更別說還有她春夏秋冬的四季衣物。

    「凡事忍讓、不強出頭、不理閒事、對人要寬、對己要嚴,知道嗎?」凌道南交代女兒。

    嚴肅如他,也因為女兒要離鄉背井而擔心,圓月從來沒有離開過石盤鎮,他真怕她適應不了台北的急速腳步。

    「知道了。」圓月順從點頭,在父親面前,她和彎刀都只有乖巧的份。

    凌道南繼續說道:「圓月,你記著,水滿自溢、箍緊必炸,只有大意吃虧、沒有小心上當,寧走十步遠、不走一步險。我知道你一向聰明,但強中更有強中手、能人背後有能人,你雖然是鎮上最優秀的學生,但進了大學,周圍都是人才,要虛心受教,才能廣結善緣……」

    「好了,女兒都知道了。」凌夫人過來打斷丈夫的精神訓話,體貼的問:「餓不餓,要不要叫阿忠去買個便當給你吃?」

    她本來為圓月準備了一個愛心便當,誰知道出門前忙中有錯,忘在廚房沒有帶走。

    圓月瀟灑一笑,「媽,我餓了再買就行,反正火車上有賣。」

    四週一片嘈雜,火車緩緩進站了,站務人員吹著哨子維持秩序,人頭開始爭先恐後竄動準備拍著上車。

    「爸、媽,你們回去吧,不要擔心,到了台北我會打電話回家,我是大人了,知道照顧自己,倒是爸你有高血壓,不要常常對師弟們發脾氣,這樣對你的身體不好。」

    凌道南扯了扯嘴角算是回答,他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對女兒的關心,他都用「心領」兩字代替,不會口頭表達。

    「承傑哥,替我照顧爸媽。」

    幸好承傑哥念東海大學,還住在家裡,每天不厭其煩通車,要不然她和彎刀一前一後到台北讀書,家裡就冷清了。

    孔承傑還是穩重如山,「我知道,你也保重,小心安全。」

    他不擅言詞,但幾句話已經流露他對圓月的關心。

    他喜歡圓月,從八歲那年初到凌門,看到那一張迎出來的盈盈童稚笑臉,他就喜歡上她了。

    不過他對圓月的這份感情只能放在心底,因為圓月是他的妹妹,他不能有非份之想。

    「凌——圓——月!」

    一個高瘦的男生急急通過剪票日向圓月跑來,她一愣,那個聲音——她皺起了眉頭,正是她躲了二十來天的莫冠馳。

    「凌圓月!」莫冠馳氣喘吁吁的跑來,把一個舊舊的鐵便當盒遞到她面前。「給你吃!」

    她沒有伸手去接,認出那是他平時帶便當用的盒子。

    他無奈的看著她,一臉的苦惱,「拿著吧,你不拿我更不好過……我知道自己冒犯了你很不應該,可是……」

    「我吃,謝謝!」圓月連忙搶過便當,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再說下去還得了,她老爸在這裡,可能會馬上用武功將他的四肢給廢了。

    火車快開動了,她帶著這「臨門一腳」的便當擠上去。

    擠來擠去,借過來借過去,還把一個佔著她位子的年輕女人趕起來,這才塵埃落定,終於在自己的位子坐了下來。

    圓月望著車窗外的景色,終於要去台北了……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花花世界,大學裡又會有什麼好玩的事情?

    死黨謝沛珊和汪若琳也同樣考上了北部的大學,看來以後她們三劍客還是可以常常保持聯絡。

    前座傳來食物的香味,已經有人在吃午飯了,圓月忽然也覺得餓了。

    打開莫冠馳的舊便當盒,除了滿滿的白飯,還有一顆鹵蛋、一塊油豆腐、三塊滷肉,一道豆乾絲炒芹菜。

    剎那間,她的心頭滑過一絲感動。

    看得出來菜色經他努力打點過,因為平時他帶的便當都乏善可陳,最多就是荷包蛋和醃菜心,很少見到其他雞鴨魚肉類。

    而今天,他卻準備了這個堪稱豐富的便當給她吃……唉,她似乎不該太小器,不該再對他偷吻自己的事耿耿於懷了。

    這麼一想,心情一放鬆,她把便當吃得一乾二淨。

    吃到底時,突然發現便當底層用透明膠帶貼著一張字條,上面是她頗為熟悉的歪斜丑字——莫冠馳的字。

    那字條如此寫著——凌圓月,等我娶你!

    她皺起眉頭。

    哦,他還不死心啊!

    原本她還有點感動的,現在全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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