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的濃髮在腦後包束成規定的小包頭,俐落的露出整個臉盤,和其他服務員相比,妝化得較淡,使得豐潤的唇特別明顯,白襯衫黑色窄腰套裝是規定制服,裹住姣好的身段。她多半在為住客解說住宿事項,還得不時分神接電話,偶爾低頭苦思填寫各種表單。他量了一下時間,她有一個鐘頭沒喝半口水了,幹練的模樣和平日大不相同,彷彿長時間用盡了心思應付各種瑣事,下了班就按下腦袋開關,顯得迷糊又大而化之。
他瞄了眼她身後的時鐘,只剩十五分鐘就要換班了,她是否還記得,今晚有個約定?他算準了她不但會爽約,而且,還會用各種奇特的方法和理由讓他下次再答應赴約,女主角卻永遠不是她;他之前會應允的原因是實在太好奇了,她最終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稍加調查了一下,歌劇的票她一共訂了三張,兩張座位相連,一張在右後方,相連的其中一張票在他手上,她持有的是右後方的位子,還約定在劇院正門口見面,不必接送她,爽約的意圖太明顯,拉攏他和薄荷的意味太濃厚。
如此熱忱主動,為的全不是自己,他不是沒有惱意,但並不想立刻讓她失望。藉著某種不得而知的動機,她不斷靠近他,卻看不到他的心思轉化,他是不是該做些什麼清楚表明自己的態度,好杜絕未來層出不窮的無謂約會?
他放下報紙,推開椅子,筆直走往櫃檯,停在她前方,以指尖敲敲櫃面,「小姐,該下班了吧?」
她不經意抬頭,見是他,一陣愕然。「你──不是……」回身看了眼現在時刻,立刻提醒他,「快開演了,只剩十五分鐘了,快去啊!」
「是快開演了,我們一道去吧!」他不為所動。
「可是──我還沒下班啊!」她緊張極了,完全沒料到他會來這一招,「你先去吧!我隨後就到。」
「我問過你們經理了,妳今天只是支援加班,現在就可以離開,應該不會有問題的。」他上身傾前,附耳道:「妳約了我,遲到是不是不太好?況且,劇院節目進行中,是不會讓妳進去的,這樣理所當然的爽約,會不會太說不過去?」
她詞窮了,眼眸轉啊轉,索性和同事吩咐一聲,奔出櫃檯,拉起他就往外跑。
「別急!會跌跤的!」沒想到窄裙和高跟鞋束縛不了她。
「我們搭計程車去吧!不用找停車位。」她在大門口回轉道旁四下張望,對停泊的計程車招手。
「薄芸!」他拉下她的手,聲音沉了沉,「我們談一談吧!」
「談什麼呀?快遲到了啊!」她不解地跺腳。
他輕環住她的肩,將她帶到酒店右翼一列景觀樹後,面對面道:「先談一談,不用太多時間,談完了,下次妳還想讓我和薄荷單獨相處,有的是機會。」
她陡然安靜了,手腳侷促不安,避開他的視線,焦躁地用鞋尖磨著石子地,良久才啟口,「如果你想責罵我,我不反對,可是,今天可不可以不要浪費那兩張票?我不想讓薄荷失望,她一直想看這齣劇,我答應陪她去的,她也知道我邀請你了,如果只有她一個人到場,回來一定K死我。」
他啞然失笑,懊惱地看著她,過一會兒,表情軟化了,他含笑說道:「這件事如果對妳而言很重要,我不是不能配合。」反正他配合別人的意願做他毫無興趣的事也已習慣,甚至可謂駕輕就熟。
她重新喚起精神,感激地仰望他,「謝謝你。」
「不過,妳一點也不想知道我真正的意願嗎?」
「你是指今天這個約定嗎?」
「每一個約定。」
「每一個……」
真正的意願?
她的確從未深究過,他從未拒絕她的要求,她以為他若非行有餘力幫她,就是樂於參與;他恆常一派溫柔,難得讓人看出壞情緒,她習慣了他的溫文有禮,很少顧忌可能惹怒他的後果,自然不會考慮到是否符合他的喜惡;她一直認定他是最好相處又講道理的朋友……這麼說來,是她太大意,太強人所難了,忽略了好脾性的他也有自己的執著……
她滿腹誠意,敲敲腦門說:「對不起,讓我重新檢討一下,唔……我在花房表現礙手礙腳,讓你們工作進度太慢,就應該自動走路,不該等你開口;我也該先問你,你喜歡吃什麼菜再邀請你上門吃飯;我更應該問你,你喜歡哪一齣戲碼才買票請你觀賞,而不是強迫中獎,」她頓一頓,亡羊補牢地建議:「你現在想告訴我你真正的意願嗎?我可以配合的。」
他靜靜凝視她,柔聲道:「我真正的意願是,妳可不可以每天提早到學校好讓我有多餘時間告訴妳如何照顧花房;而我對吃什麼菜沒有任何意見,只要是妳親自下廚款待我就心滿意足;至於看哪一齣劇更不是重點,因為我對電影的喜愛遠勝過歌劇,答應妳只是為了讓妳開心,所以如果邀請我的人突然消失了,我會失去坐上兩小時的動力。我真正的意願還有──」
他兩掌按住她的肩,讓她牢牢地背抵樹幹,才想開口問他,半張的嘴被結實地堵住,她神智一時轉不過來,只感到貼在唇上的柔軟喚起了某種記憶,彷彿才經歷不久,那味道,她淺嘗過……就快憶起了什麼,唇上加重的力道打斷了回想,濕熱探進她的舌間,主動糾纏,她未及反應,嘴唇一陣虛涼,一吻結束,恢復正常,只有那熾熱的凝望繼續在她臉上燃燒,她的身軀半癱在樹幹上,兩腿像沒有重量的棉花站不太穩。
「謝謝妳的配合。我們還有必要趕場嗎?」
「我──頭昏──」她反手撐著樹幹站直,一腦袋震驚與空白,視線根本不敢上抬。「我看……還是回家算了!」幾乎用逃的離開現場。
她不能一直傻眼地待在他面前,他竟然吻了她!他怎麼能吻她?她處心積慮地接近他不是為了這種結果啊!這個吻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她的思緒像坍塌的積木一樣混亂,電光石火間,像插頭接上了電,她驟然回頭──
「你喜歡我?」
隔著十公尺,他聳聳肩,笑如暖陽。
「你的意思是──真的?」她返身走回他跟前,睜著大眼等待答案。
「真的,」他捏捏她的尖雅下巴,「妳很失望嗎?」
失望?不!是困惑!在她眼裡,他是比楊仲南好上幾倍的優質男人,和他相處,安心又自在,不用擔心表現不符標準而被三振出局,他沉斂且溫柔,責備別人的字眼都要琢磨再三才出口……不,他超過了她以往的標準,這樣的人絕非為了普通的她而特地打造,她從未奢想過啊!
「薄芸?」有些粗糙的長指轉捏她的腮,她看來傻得厲害,這可是頭一遭向異性示好而得不到積極回應呢。
「我完了,」她喃喃念道,「真完了,你……要不要試試喜歡薄荷?」
他一臉啼笑皆非,極不認同這項提議。「這一點很抱歉,恕難配合。」
她扁扁嘴,想哭的模樣。「今天為什麼不是愚人節?我恐怕會比較相信,這些全都是玩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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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側門跨進店裡,昏暗的光線讓她適應好幾秒才看清楚桌椅輪廓,腦海掠過的形影、唇畔縈繞的氣息、掌心余留的溫度,都屬於一個男人。
她摸索著樓梯上樓,舔了舔下唇,心跳尚未回穩,只要一想起,就微微暈眩。
「慘了,接下來,我已經想不出什麼招數了。章志禾是不會任人擺佈的,而我,其實好想好想──對老爸有個交待啊!」她心裡咕噥,沮喪著臉爬樓梯,快到頂時,赫然見到十隻纖白的腳趾並排在最末一階,順著腳趾往上瞄,白色長睡衣,交抱的細胳膊,一張怒目而視的瓜子臉。
「嗨……嗨──還沒睡?」心虛到舌頭打了結,演練了半天的說辭一句也想不起來。「妳回來了?」沒想到故意耽擱到十一點回家依然逃不過這一關。
「不然呢?」瓜子臉結著冰,緊瞅著她不放。「章志禾送妳回來的?」
背心濕涼。「是……啊!」全然沒有演戲的細胞,被兩道利眼一看穿,就低頭等著挨刮。
「妳和章志禾臨時想一塊逍遙我不反對,反正如果不是因為妳喜歡我也樂得不見這個人,但是今晚為什麼要設計我?」
「逍遙?」差點岔了氣,太冤枉的罪名了!一古腦和盤說出,「我是設計你們沒錯,我以為章志禾會乖乖直接到劇院赴約,我已經準備好加班到七點鐘不趕過去了,讓你們有機會獨處,誰知道他自動跑到我上班的地方來,來──來……」再說下去恐怕是火上加油,連忙消音。
「設計我和章志禾?喔──」毫不留情屈起食指,用力敲了她腦門一記,咬牙切齒,「看妳平時挺伶俐的,沒想到腦袋也有這麼不靈光的時候。章志禾看妳的那種神情,像是會對我感興趣的樣子嗎?妳沒事替我找消遣,也不該找上自己心怡的男人,妳是卡到陰還是怎麼樣?」
「心怡他?」這更加冤枉了,不辯駁不行。「我哪時心怡他了?」
斜瞇起眼。「妳眼巴巴到人家地盤打工,還搞個後院變花園的花樣,請他吃飯邀他看戲,不是喜歡他還是什麼?」全世界的人都看出來了!
「我全是為了妳啊!」她百口莫辯,激動得就要掉淚。
「為了我?」詭異地冷笑三聲。「妳太自作聰明了,妳以為愛上自己的情敵的可能性有多少?」
「情敵?薄荷,妳還OK吧?」探了探薄荷的額頭。
「妳這個呆頭真要我說出來?妳就不能讓我安靜一陣子!」美目噴火,直直進逼。「我被楊仲南甩了,因為他真正喜歡的不是我,是十幾年的好朋友章志禾!我再怎麼努力也沒辦法把自己變成男人讓他迷戀,我什麼都給他了才知道男女通吃的他喜歡男人多一點,我能怎麼辦?怎麼辦?拿把菜刀和章志禾決鬥?人家根本不知道有我的存在啊!」很不容易看到章志禾還能勉強維持風度,只是忍不住在菜裡施小計懲誡一下斗膽上門的他,沒料到笨瓜薄芸竟想把他們送作堆!
她似聽到了怪譚般呆若木雞,故事的男主角之一今晚還對她示愛,她能說什麼?
「最莫名其妙的是,你們竟把票給了楊仲南,讓我完全不知道今晚台上在演什麼,這又是哪一計?破鏡重圓?」倒楣的是坐定後,左邊來了個大胖子擋住去路,右邊蹺著二郎腿瞅著她的男人別有意味地冷笑連連,刻意令她如坐針氈,如果這樣還能保持冷靜不抓狂,只有神仙才做得到。
「我的天!」越聽越糊塗,卻再也不敢發問。暗暗驚疑,章志禾把票給了楊仲南,早就不打算赴約,為什麼?專程去吻她?
「猜想一下,在全部觀眾屏氣凝神聆聽杜蘭朵吟唱的安靜片刻,憑空冒出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這個經驗,一輩子都忘不了吧?」晶眸泛著異樣的光,彷彿在回味毫不猶豫出手的那一刻。
這記耳光的消費者是誰不言而喻,錯愕連連的薄芸禁不住發毛,薄荷現在張狂的模樣根本是個狠角色。
「所以,請妳和章志禾別再攪和我平靜的生活了,否則,我下次再被惹毛了,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唷!」
柔亮的長髮一甩,輕嫩的嗓音恫嚇力十足,房門接著有力地帶上,餘下淡淡梔子髮香,在五味雜陳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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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很大,風很微弱,心情很悶,她背靠樑柱,坐在石椅上,遠遠看到了等待的對象小曼,她有氣無力地揮揮手。
「嗨!」一迭裝訂好的報告放在她膝蓋上,小曼一臉難色。「教授說,她的原則不會改變,妳就下學期重修後再交報告吧,別再白費力氣了!」
「噢。」這不算新的倒楣事,打擊不大,她收起報告,搭拉著眉目站了起來。「謝了,替我跑這一趟。」
小曼勾起她的手,小聲說:「喂,聽說汪銘遠拿到碩士,和方琪宜一起申請出國,妳知不知道?」
「噢。」不相干的事了,為什麼告訴她?「恭喜他。」神色依舊,她低著頭走路,閃躲白花花的陽光。
「咦?復原迅速喲!」小曼懷疑地瞅她,「怎麼難得見到妳就悶悶不樂呢?很沒意思喔!」
「我有很多工作要忙,有一堆人要擺平、一堆事要想透……很難開心啊!」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點石成金。
她拐個彎,筆直走向一條石板步道,不遠處就可眺望到那棟灰色屋子。小曼點點她的肩,問道:「到那兒做什麼?下課人都走光了,妳還真勤快啊!」
「三天偷懶沒去了,去看看有什麼可以做的,我要簽到抵工時的。」不是偷懶,是沒膽子,她膽小如鼠,不敢若無其事在章志禾前頭晃,選擇中午這時段來,是他多半在用午膳,她可以無顧忌地踏進花房。
小曼伸伸舌。「妳去吧!我最怕那些蜜蜂蟲子的,改天見了,振作點!」用力在她背上拍了一掌,拔腿離開。
她拖著僵直的步伐穿過草皮,汗不斷淌下,陽光照得她暈頭轉向,拿了藏在花盆底下的鑰匙開門。一躲進研究室,涼意及書香一塊襲來,她在簽到簿上簽下名字,左看右瞄,決定動手收拾起凌亂的辦公桌面。
幾本圖鑒分類放回架上,把櫃裡的種子標本盒排列整齊,抹乾淨桌面,掃一遍地上零星的落土和葉片,不時查看門外的步道有無人影,做得緊張迅速。
走近花房門口,四下看了一回,瞥見左側的工作台,憶起坐上去讓他護眼的那一次,立刻紅了臉,調頭走開,簡直無法想像那個畫面。
才跨出研究室,一聲悶悶的手機鈴響了,輕易地辨認出來自他的手機,她豎耳傾聽,一聲、兩聲、三聲……她循著來電音樂走回去,東翻西掀一陣,終於在辦公桌右下方抽屜找到了它。
她沒有多想,打開手機蓋,湊近耳朵,對方不等她應聲,逕自開口:「哈囉,章志禾,我是蔡昀芬,沒什麼事,只是確定一下,今晚吃飯的地方是在水晶酒店九樓風華廳是吧?」
她心驚肉跳地合上手機蓋,燙手山芋般扔在桌上,直瞪著它。不出多久,手機再次響起,她把手背到身後,不敢再接,卻也不敢離去。他忘了帶走手機,一整天都會很不方便,一個年輕女人正在等候他的訊息,等著晚上他的赴會,並且,還約在她工作的地點!
是約會嗎?應該是吧,那樣愉快的聲調、滿含期待的笑聲,她竟未設想過他也有異性的往來生活,她果真太一廂情願了,但是他那天說喜歡她又是怎麼回事?
她捧著額頭歎,「啊!好累人。有時候想想,一個人也不算太壞,起碼假想敵少多了……」嘀咕個沒完,一隻男性手臂忽然越過她的腰側拾起手機,她急忙跳開。男人打開手機接聽,簡短回應幾句便結束,然後靜靜地凝視她。
「對不起,手機響很久,我接了一次……」緊張得兩隻手伸到腰後纏扭,她的樣子必定很心虛吧。
「不要緊,她只是確定一下約會的地點。」直勾勾盯著她,笑道:「怎麼會來的?幾天不見了。」她躲了他幾天了,以為那一吻嚇走了她,沒想到折回來拿手機還能遇到她。
「是啊,這兩天比較忙,現在才能抽空來。」她含糊幾句,又趕緊補充解釋,「我不會說話不算話,我會把份內的工作做好的。」
「我知道,妳不會丟下妳承諾過的事,這是妳的特點。」也是她的負荷。什麼時候,她的承諾內容會因為他改變?
「那……我走了。」再待下去,她會因困窘失態,她不想再多件糗事讓他印象深刻,她不想總是一副大錯沒有、小錯不斷的迷糊形象出現,她不想……她完了,竟然開始在意起在他面前的模樣,他們連輕鬆自在的朋友也做不成了。
注意到她臉上表情的變化轉折,他理解地點頭,「我也剛好要離開,順道送妳一程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就行了!」拒絕得太用力了,他微微訝異。和他相處有這麼可怕嗎?她耳根都染紅了,一額頭都是汗。
「那……再見!」她慢慢倒退到門口,正要轉身開溜,一個問號陡然浮現,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呼之欲出,不禁做了一下吞嚥的動作,跨出門檻半步了,忍不住還是回過頭,問出來了,「你今晚要到水晶酒店去?在九樓?」他選擇的地點是不是怪了點?又恰好她在當班。
他稍怔,點頭,「是,有個約會。」
「喔!」她大方的笑,「那很好,我們九樓的餐廳不錯,我和他們的一個廚師是高中同學,可以請他免費替你們做一份新推出的甜點。」她在說什麼啊?
「謝謝。」
「那……」接下來的問題很敏感,卻是重點,所以她笑得更加燦爛,掩飾尷尬。「你應該,也喜歡那位蔡小姐吧?」
也喜歡?他噙起笑,她的說詞很有意思,可見她將他表白喜歡她的事挺放在心上的,令她不得不釐清界線,到底他的喜歡有多廣泛。
「現在不能確定,以後就不知道了,才第一次單獨會面。」
「喔。」是新朋友啊!他可不寂寞呢。他性格這麼好,只要他願意,要喜歡別人或被別人喜歡,都是很容易的事吧!可惜薄荷沒這福氣,如果她和章志禾緣分足夠,一定能很幸福,她一定會由衷地祝福他們,她的重擔就卸下了,她就……怎麼搞得心頭有些發酸了,眼睛也酸了。「她一定很漂亮吧?」她瞇起濕濕的眼。
「漂亮?」他認真回想了一下。「或許吧!化了妝的女人看起來都差不多,這個問題我的父親可能比較有概念,人選是他決定的。」
「你父親?這是──相親嗎?」她一臉不可置信。
「算是吧。」他無奈地攤攤手。「每隔一陣子就有一次,所以家族的社交圈裡何時多了個名媛淑女,他們最清楚,這一年,相親快成了我的副業了。」他打趣道。
有錢人的作風真是歎為觀止啊!「你也喜歡……和她們見面嗎?」他雖溫和,可不像個沒主張的乖乖牌啊!她見過他一絲不苟要求學生研究作業的嚴謹和確實,從沒心軟放水過。
「不是十分喜歡,準備那些聊天話題頗浪費時間又傷腦筋的。」他坦然。「但也無妨,只要能讓他們兩老高興放心,這倒不算什麼。」
啊!相親只是為了讓兩老放心?那兩老挺有耐性的,鍥而不捨地為他撮合婚姻大事,難怪他說不介意配合她和薄荷約會,原來已是老手了啊!
「這些相親失敗率聽起來滿高的,你──從沒遇過喜歡的嗎?」
他沉默一會道:「我在家族的事業體系裡,是置身事外的,我父母倒也開通,從未強烈要求我成為我兄姊的一份子,給了我許多自由,我很感謝他們,如果婚姻是唯一他們擔心的事,而我又有餘力安撫他們,那麼,暫時配合他們的意願沒問題,但說到喜歡,就複雜多了,彼此的價值觀要相同可不容易。」
換言之,只要他願意持續和那些女人見面,他父母並不干涉他的最終決定,甚至其它方面的自由,多麼特別的家庭關係啊!但,也十分古怪,依他的條件,自行找到伴侶是輕而易舉的事,何須父母出手?除非他無意結婚或是根本就不喜歡……
「他們到底在擔心什麼?」她直問不諱。薄荷說過的話、楊仲南與他互動間不合理的態度、他透露的資訊,隱隱然形成了一個輪廓,一個坦白說她不太情願證實的輪廓。
「他們擔心──」他忍俊不住笑了,笑聲爽朗,「我不喜歡女人。」
果真如此啊!要證實這一點並不容易,即使結婚生子了並不代表喜歡的就是女人,游離在男人女人間的人並不少,像楊仲南就是,那他──看來他父母擔憂的源頭來自楊仲南!
「一直以來,你很辛苦吧?」她同情道,心裡的遺憾在快速發酵,他也不容易愛上女人吧?他說喜歡她,可能是純粹的喜歡,也或許,她女人味少了些,他比較願意接受,那個吻,會否是一種嘗試?嘗試愛上女人。否則,他的選擇性多得令許多男人羨慕,絕對落不到她頭上來。
「是有一點。」他承認,志同道合的女人難找,埋首在花花草草裡更不會遇上花仙子。「總不能為了結婚而結婚,對彼此都不公平。」
「那這項副業,什麼時候才能停止?」真是莫名其妙啊,她的失落感來自何處?
她在意嗎?他答道:「一直到,我喜歡的女人願意和我出雙入對,他們相信為止。」深眸期待地望著她,她後退一步。
不要啊!不要找她代打!她不介意幫他任何的忙,她擔心的是萬一弄假成真,她深深愛上了他,那她可就泥足深陷,步上薄荷的後塵了,而且這機率應該很高,她不能答應,絕對不能!
但是他為什麼一直靠過來,用溫柔得醉人眼神看得她心跳如鼓,兩手還捧住她的面頰,朝她俯下……她眼睜睜看著他貼上她的唇,輕輕吮住,感覺她沒抗拒,舌尖撬開她的齒,預備進入口中探索,她這才一驚,別開臉,「我不能喜歡你!」
他眼眸一暗,發出詢問。
「就是──不能!」
她飛快掙脫他,奔逃到石板路上。
真是可惜啊!她本來可以好好迎接這個吻的,正式開啟他們的男女關係,但是她就是不能承擔風險,承擔往後半生,和一個男人分享他的風險!那和另一個女人分享他一樣糟糕!
看來,流年不利的不只有薄荷,還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