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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來此時 第八章 作者:謝璃
    一整天,她情不自禁地哼著歌,臉蛋微微泛紅,動作輕快,聲調輕揚,快樂得同事們就要看不下去,把她轟出櫃檯了。掩藏不了滿滿的幸福感,因為每天近午夜準時接她下班的男人,不時提醒她,有人在守候著她。

    時針分針並指十二,她一點都不流連,準時打了卡,匆匆換下制服後,走到約定的一樓咖啡廳尋覓他。

    遠遠地,她便捕捉到他的修長身影,停駐在走廊的公告看板前。

    他看得異常專心,一副研究的模樣,絲毫沒注意到她站在他身後。

    沿著他的視線望去,她隨即一楞,一股酸澀在舌根滲出,她清清喉嚨,沉嗓問:「有這麼好看嗎?」

    一見是她,眉眼淨是愉悅。「還好,如果不化妝的話會更有可看性。」

    那是一張宣傳海報,一個穿著白色V領上衣,露出堅實胸肌,拉著小提琴的美型男歌手,斜四十五度角對準鏡頭,勾魂眼迷離魅惑,明天將在二樓會議廳舉行簽唱會。

    「如果不化妝,想和他喝杯咖啡嗎?」

    他偏過頭,面露困擾,睨著笑咪咪的她,「女人,再說一次,我喜歡女人。我觀賞海報的理由,是因為這位藝人是我高中時代同學,聽說他自國外的音樂學院拿到碩士學位後,放棄進修,走通俗演奏路線,我看了大半天才確認是他,他以前瘦弱蒼白,完全不是這個模樣。」

    他解釋了一遍,發現她門牙扣著下唇,在他臉上睜睜掃視,完全是看待嫌疑犯的神色,他抹了把臉,沒好氣道:「這樣吧,妳給個建議,有什麼好方法可以證明我只對女人有興趣?我可以無條件配合妳。」

    「不用不用,」她猛搖手,呵呵乾笑。「我相信你,楊仲南喜歡你也不是你的錯對吧?」

    「薄芸!」他微惱,勾住她的肩走進電梯,按了地下四樓鍵,沉吟了許久,才細說從頭,「我和他從中學開始就形影不離,因為念的是男生寄宿私校,自然感情深厚,無論對方做什麼決定,都會互相告知,任何活動,缺對方不可。他上有四個姊姊,是備受寵愛的獨子,他的父親為了訓練他獨立,從小將他隔離得遠遠的,念遍各種寄宿學校,父子關係疏離,所以將感情寄托在經年累月相處的朋友身上,是十分自然的事,到了今日,他仍然和他父親衝突不斷,不願意回去接班,有什麼事,他父親都是透過我轉達。」

    她歪著頭想像,會意地笑,「你自年少起,替他承擔了許多事吧?」

    他不置可否,「不是太困難的事,能做到的就做吧。比起他來,我幸運多了。」

    坐上車不久,車子滑向出口彎道,他平靜地訴說著。

    兩個男生迥然不同的性格,習慣做個靠山的他終將成為楊仲南最深的依賴,他如兄如父,進佔了楊仲南心中未能填補的一塊,一直到成年以後,楊仲南的生活難以界定這一塊的定義,依賴依舊,卻開始為他製造不必要的誤解和困擾,比方說,章家二老嚴重懷疑么兒的性傾向,大學未畢業,即要求章志禾遠赴國外就讀,隔離各種猜測耳語。

    「答應到國外去,是因為你發現了什麼嗎?」她相信,若不是必要,重義氣的他不會僅為了耳語遠走他鄉。

    他揉揉眉心,無耐地歎口氣,「妳猜對了。當時,我的感情生活從未有機會發展下去,眼明手快的他總會想辦法捷足先登,得手後,再對那些還沉醉在美夢裡的女孩們無故疏遠。一再冷眼旁觀是我無法承擔的事,沒有人知道,我成了罪魁禍首,為了停止傷害,離開是最好的方法。」

    她驚詫不已,原來楊仲南的壞習慣開始得這麼早!他獨佔一個人的方法竟是不停地搞破壞!

    她捧著頭,沒來由地心驚膽跳。

    「別擔心,薄荷是個例外,他和薄荷的那一段,如果不是妳,我並不知情。我想,她不會再受傷害了,有妳在不是嗎?」他揚眉調侃,楊仲南可是吃了她不少悶虧。

    「停!」她睜大眼往窗外望,慌喊,「你忘了繞進巷子了!」

    「我知道。」車速並沒有慢下,直駛進快車道。

    「到下個路口回轉嗎?」

    「不回轉。」

    「不回轉?」不懂!那麼他們要前往何處?「到哪裡?」

    「到我的公寓去。」

    她霎時耳根一熱,只敢直視前方,飛馳的街燈快如流星,耳際是咚咚不絕的心跳,腦海轉動的是不能言說的畫面。終於有了第一個和情人度過的夜晚,像夢一樣……

    「停!章志禾,快停!」她突然叫停,方向盤急打,輪胎刮過路面的刺耳聲震懾了兩人,車身驟停在紅線上,他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我不能去,薄荷在家,請你送我回去。」她黯然垂下肩,失望寫滿臉上。

    他先是一怔,接著沉默良久,沒再多說什麼,立即發動車子,繞回對面車道。頭一次,她看見他陰沉著臉,溫柔盡失。

    章志禾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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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一出現,她就知道有人正用一副不友善的眼神偷瞄她,無論她多謙卑地打掃搬盆清土,就是不吭聲、不回應。

    討好討厭自己的人很辛苦,但是別無他法,她撥了一上午手機都是語音信箱啊!

    她挨過去,小聲問:「中午呢?中午他會回來吧?他的課最近有變動嗎?」

    單眼皮翻一翻,不耐煩地回她,「妳大小姐愛來不來,把這裡當公園玩,我還得幫妳看管老闆的行蹤嗎?」

    不是她不愛來,是章志禾怕她夜班後睡眠不足,不讓她來的啊!

    她委屈地扁扁嘴,放下掃把。「那就是不會來了。」

    單眼皮又白了她一眼,不情願道:「老闆最近要負責文學院新建大樓的造園設計,和相關的部門在開會,妳明天再來吧!」拿了一迭資料放進背包,走到門口,回頭看看她,小眼珠左右轉一轉,念頭一動道:「我正要替他拿資料過去,要不要一起來?」

    她立刻喜上眉梢,慇勤地接過那迭資料,「我來我來,您帶路就好,背包我也替您拿吧!」

    「不必!」冷哼一聲,「呿!老闆不知哪根筋不對,竟然看上個笨女生!」

    不理會前頭的酸話,她梗了一晚的鬱悶終於得到紓解。原來脾氣好的人一臭起臉來讓人壓力這麼大,她幾乎沒睡上兩個鐘頭,輾轉反側記掛的都是那張臭臉,天一亮,她下定了決心,主動找他求和,不管怎麼做都要看到他回復以前的模樣。

    「有這麼嚴重嗎?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很有『興趣』的樣子,為什麼會翻臉呢?」她喃喃自語,隨著大明東彎西拐,走過好幾道穿廊、教室大樓,進入行政大樓大廳,彎進右側的會議室。

    碰巧正中午時刻,鐘聲一響,會議室後門應聲而開,裡面的人魚貫而出,她緊張兮兮地瞧著不同的面孔,大明從後面推了她一把,「拿進去吧!他在那裡!」

    踉蹌一下才站穩。寬敞新穎的會議室逐漸空了,靠前門還有一男一女熱烈地交談著。她慢慢靠近那熟悉的背影,女人的面孔也跟著清晰,離兩步站定,先發現她的還是女人,向她友善地露齒而笑,那無時不刻的美麗便綻放無遺,她又第二次失神了。

    「薄芸?怎麼來了?」章志禾訝異,眉心輕攏。

    「薄小姐?送我們甜點的薄小姐?」蔡昀芬看看章志禾又看看她,有禮地點頭致意,聰慧的眼睛掠過一抹領會。「幸會!」

    她點頭回禮,面頰有些僵硬,不知如何恰當反應,慌忙把手上的資料交給他,「大明要我交給你,沒別的事。」

    她再次致上飯店服務員的職業鞠躬禮,轉身就要退開,左手肘卻被穩穩握住,「等一下。」把她拖回兩人間,補充介紹,「這位是蔡昀芬小姐,我們文學院大樓的建築設計者,剛應董事會邀請接下這個案子,今天第一次來開會。」

    她愕然,不是因為蔡昀芬的特殊頭銜,而是他特地介紹的舉動,是為了讓她安心嗎?「蔡小姐您好!」

    「妳在這等我一下,我送她到校長室,有話待會再說。」他淡淡吩咐,和蔡昀芬一同從前門並肩離去。

    她聽話地留下,目送前方合襯的背影消失在大廳,長吁口氣。

    不是不相信他啊,如果連她都會被蔡昀芬吸引,又怎能苛求他絲毫不動心?再說,背景相近的他們,共通話題必然不少,他會喜歡上自己才是天大的意外吧?

    她坐上會議桌,兩腳懸空晃蕩,緊盯著門口,經過的人三三兩兩,就是沒有他。

    他看起來不像還生著氣,雖然不如以往的和氣,總是在意她的。

    屁股坐痛了,她跳下桌子,開始繞著會議室走動,百般無聊的旋轉一張張座椅,摸弄著投影機設備。她並不知道,這一等,等上了一個鐘頭,他還是沒出現。

    撥了一次手機,依舊是語音信箱,她到門口張望,艷陽高照下,校園少人走動,只有樹群被風撩動的沙沙作響聲。

    不是吧?她這麼大一個人,被忘記的機率很小吧?

    半小時後,仍然沒有出現,她慌張了一下,想離開去尋他,又怕他回來看不到她,轉了無數念頭,最終決定留下等他。她深呼吸幾次,把雜念甩去,乖乖地找張靠牆的椅子坐下,抬起手臂撐著頭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迷濛中,她被猛力搖晃了幾下,頭上一聲驚呼,「太神了吧!妳還在這裡啊?我以為妳走了咧!」

    她眨了眨惺忪眼皮,看清楚俯視她的是大明,大驚,從椅子上跳起來,「幾點了?」

    「三點半。小姐,我發了簡訊給妳妳沒收到嗎?」不是普通的迷糊啊!「中午老闆臨時和校長、蔡小姐他們有飯局走不開,他一早手機故障送修了,不方便通知妳,我剛好經過那裡,他要我叫妳別等了,讓妳先回去,妳沒收到嗎?」

    她楞楞打開手機,按了幾個鍵,搖頭。「沒有。」

    「沒有?」大明拿出自己的手機,查了一下,復誦一次她的號碼。她搖搖頭,「你按錯了一個號碼。」

    她的心沉了沉,邁開酸麻的腿,走出會議室,不知道為什麼,已經轉為灰白的天色彷彿在給予預告,她的愛情不會只有艷陽天,雷陣雨的出現是理所當然,喜歡上一個好男人就得有更多的心理準備──準備意外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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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打了卡,走回女更衣室,交班的女職員正嘻笑怒罵一天下來的所見所聞,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熱絡地問:「今天是白天班啊,下了班去哪玩?沒看到妳男朋友?」

    她懶懶搭話,「他今天有事。」

    「那跟我們一起去K歌吧!」

    「家裡有事,得早點回去。」搪塞了一下,忽然心灰意冷起來,怕再有更多無心的問候,她索性不換便服了,背包提了就走。

    大堂燈火輝煌,門口過道以及噴泉旁的照明燈皆已打亮,越是熱鬧越是寂寥,即使如此,她仍然喜歡那串串燈飾,照亮她內心一片暗沉。

    拐到人行道上,信步走著,穿了一天的新鞋,腳跟隱隱作痛著,乾脆在行道樹旁的長條石椅上坐了下來,托腮看著移動緩慢的車流胡思亂想。

    她是不是該主動一點?手機壞了就一整天不能打電話嗎?他不知道她半夜還在等他電話嗎?他是不是根本沒消氣?她是有苦衷的啊,實在雖以啟齒,他就不能耐心等等?

    有人在她身旁坐了下來,揶揄的語氣搭訕道:「車子有這麼好看嗎?還不如跟我──」一隻手不知羞恥地勾住她的肩,她吃了一驚,右拳快速揮出,卻被對方大掌緊緊箝制住,還朝她喝叱:「薄芸!妳幹什麼?」

    定眼一瞧,不正是她在想念的那個人!

    「對不起,我以為是變態,對不起──」她發窘地直道歉。

    「變態?」他像變態?她下了班都這麼散漫嗎?

    「我在想事情嘛,沒聽仔細……」她伸伸舌,看他一臉好笑,心情轉為驚喜交集,壓下一肚子心思。「我第一天換班,你怎麼知道?」

    「我到茶坊去了一趟,薄荷說妳上早班,時間差不多了就來接妳,櫃檯說妳剛走出大門……」他手指撫上她的臉,低聲道:「對不起,昨天有事得處理,我父親臨時到學校來了,走不開,只好趁機會把事情說清楚,耽擱了不少時間。」

    她不是很懂他隱諱的敘述,他父親是學校董事會成員,和校方關係密切,到學校來拜訪不會太奇怪,但蔡昀芬也在,這串起來的關聯想像空間就大了。

    「不要緊,我昨天沒什麼重要的事。」她抿嘴笑,心裡在發酸,那模糊不清也不敢追問的人事在衝擊她的信心,但他畢竟來了,就在她身邊,他選擇了她。

    「走吧!我們不會一整晚都得在馬路邊吸廢氣吧?」他執起她的手走向停車場。

    她下意識想問去哪,又一口嚥下,她希望他開心,她願意跟著他到任何地方。

    「妳放心,」感受到她的遲疑,安撫她道,「我替妳和薄荷請過假了,晚些回去沒關係的。她還說,妳儘管在外頭過夜不要緊,不必考慮她。」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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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有耐性,這下也真要惱了!

    他們彼此認可對方、喜歡對方,但一跨進這棟她來過的公寓,她拘謹客氣到像是來面試工作,眼珠子不敢亂瞟,動作不敢太大,婉拒啤酒,只要了杯水喝。

    「薄芸,站起來。」她一直並腿坐在沙發一角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她顯然很不安。「我腳跟疼,讓我休息一下。」

    他走過去,不由分說握住她肩膀,一提就站直,她還摸不著頭緒,他已動手在褪除她外套,她嘴一張要推拒,看見他正經八百的臉孔,和想像中的調情相差十萬八千里,便乖乖讓他脫下,掛在角落的衣架上。

    「我平時不喜歡開空調,妳穿這樣太多了。」他悶聲解釋,「坐下。」

    一見她賴回原位,他隨即蹲跪下來,握住她小腿,她反射性一縮,他緊掣住腳踝不放,睨了她一眼,「別動,腳疼不是嗎?」

    「我回去泡泡熱水就行了。」他可真是毫不忌諱啊!

    他沒有和她爭辯的意思,手指開始在腳後跟拿捏。她以為他生性溫柔,輕輕捏壓一陣便罷,便隱忍羞澀,任他表現好意,豈料他來真的,摸索到筋絡穴道處竟毫不猶豫施展綿勁,使力按壓,她似觸電般張口喊疼,想抽回痛腳,誰知他腕力驚人,一手牢牢禁錮住她,一手繼續皮肉凌遲,她疼得飆淚討饒,「夠了,夠了,我投降了,拜託你休息吧!啊──你瘋了──」

    他面不改色,換只腳重施故技,毫不手軟;她面龐抽搐,咬牙抓緊扶手,仍忍受不了莫名的酸麻,發出尖喊。他充耳不聞她的叫嚷,看她額冒汗珠,上半身扭曲想逃,嘴角泛起幾乎察覺不到的笑紋。

    「章志禾你發神經……我又不是被虐待狂──」最後一指神功在她脆弱的腿肚上發威,殘餘的理智終於被疼痛淹沒,她屈起腳奮力一搏,踢向他肩膊,他身體很快一偏,施力落空,她整個人往前滑,跌進他懷裡。

    「你這是幹什麼?沒事欺負我……」一得到解脫,粉拳便朝他肩胸落下,他放聲大笑,也不躲避,任她宣洩,好一會兒,她發現了不對勁,驟然停下。

    剛才一陣折騰,髮夾早已遺失,卷髮散亂披落一肩,襯衫鈕扣鬆了兩顆,而她,兩腿叉開騎在他腰上,窄裙捲縮,露出一截大腿,十足一副──放浪相!

    她暗驚,收回拳頭,瞬間離開他,慌慌張張撫整一頭凌亂的髮絲,拉好裙襬;胸口鬆開的衣襟則無法搶救,鈕扣不知去向,她在沙發及地板上摸了半天什麼都沒有,始作俑者在一旁持續笑得十分開心,完全不準備幫她的模樣。

    「腳很快就不疼了吧?這樣不是很好,我喜歡看妳自然不掩藏的樣子,在我這裡不該緊張才對。」收起笑聲,他逗她道。

    見她嬌瞋不語,他勾起她下巴,她兩頰因激動而酡紅,微慍使她雙目晶亮,忍痛咬唇使她唇瓣誘人,他忍不住一口咬下,她又是一驚,無法掙脫,他嚙住她下唇不放,舌尖順勢溜進與她纏綿,奪取她的滋味。

    這個吻是意外,他只是想讓她恢復原有的自在,和她開了個玩笑,並不預期她會出現這副惹火野性的神態。

    滿腔都是她的女性氣息,他慾念一觸發,手指滑進她敞開的領口,挑開內衣,輕輕握住豐盈的半胸;她嚇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往後縮;他緩了緩,繼續前進,越往裡探,她縮得越厲害,幾乎可以感覺到她豎起的毛孔遍佈整個飽滿,她竟緊張得這樣厲害?

    他停止了試探,放開她,讓她喘口氣,將她領口拉攏好,放柔道:「對不起,不用怕,只要妳不想,我們就停止。」

    她臉更紅了,蔓延到頸項,她搖頭,「我不怕你,我……」她勇敢地看向他,「我可以配合你。」想像和真實差距太大,她膽子其實比薄荷更小,剛才心跳險些停止。

    「配合?」他不禁失笑,她以為他需要她配合?

    「嗯。」她肯定,微微羞怯地說,「昨天,我到學校就是想告訴你,──別生我的氣,你想要的、能讓你開心的,我都願意配合。」

    他頓愕半晌,兩掌搓搓臉,回憶一下這兩天發生了什麼事,為何會引起她的偏差誤解。

    「薄芸,」他忍住笑,莊重的說明,「我希望妳歡喜的接受,只要有一絲勉強,都不該配合,雖然妳這麼說,我很感動。」

    「我很歡喜啊!」她趕緊澄清。她知道她表現不如他預期,但是,這可以學習的不是嗎?畢竟以前都沒機會練習啊!「可能,第一次會讓你很失望,不過第二次──」

    「薄芸,」他握住她的手,看進她眼裡。「帶妳回來這裡,並不是為了這個……主要是希望在不受干擾的情況下,請妳老實說,妳心裡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她的個性不是那麼難懂,甚至可說是直腸肚,有多少心機就被看穿多少,奇詭的是,她某些作風卻明白是在遮掩一個不能明說的秘密。

    「……」大眼心虛地覷看他。

    「我那天是動了點氣,但不是妳想像的原因,我只是感到困擾,何時薄荷不再是妳第一考慮要件?薄荷和妳差不多年紀,管理一家生意不錯的店,某方面而言,她比妳更精明,沒有理由讓妳操心顧慮。」

    「也不是……晚上店裡就她一個,留她一人不太好。」她知道理由很牽強,薄荷和楊仲南交往那段時間,三天兩頭不回來過夜是常有的事,她一個人在店裡的機會比薄荷要多得多。

    「那好,」語氣流露惱意,他兩手在胸前交抱,正色以對。「再請妳告訴我,妳一開始眼巴巴的要把我送給薄荷是什麼意思?妳為她擔心受怕,超過做姊妹的份際,不惜犧牲我的福利成全她,試問,這種情形是否不會重演?」

    她偶爾粗心大意,卻永遠不會忘記有關薄荷的大小事,長此以往,他不吃飛醋也難。

    「我絕不會把你送給人的。」她搖頭兼擺手地宣告,「我當時沒想到你會喜歡我,你和楊仲南不同,一定能讓她幸福,如果你又能接受她……」他這樣瞪她,實在令她說不下去。

    「妳從哪一點看出來我能給她幸福?」是不是太異想天開了?

    「你屬龍啊!」她脫口而出,看到他錯愕荒謬的神情,連忙摀住嘴。

    太遲了,斯文的臉黯沉一半,另一半泛著慍火,他跨步伸手將她外套取過,直接替她穿上,拉起她並往玄關推。

    「你想幹什麼?」他們待不到一小時啊!

    「送妳回去。」

    回答得太乾脆,澆得她一頭霧水。「為什麼?」她說的是實話啊!

    「因為,」緩慢地咬牙。「再待下去,我會控制不住自己想和妳親熱。」

    「我……不反對啊!」這表白已經突破她的尺度了。

    「可惜,我拒絕和一個死守秘密的女人親熱,說不定有一天,她因為那個秘密而不知去向,讓我夜深人靜想破頭也不明白為什麼,這可不是件妙事。我看這陣子我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妥當,等妳想說了再告訴我吧!」

    「喂!你不能這樣──」她跳腳。他真的把她的鞋從鞋櫃拿出來了,車鑰匙也握在手裡。真很啊!「現在真的不能說嘛,我爸會宰了我!」

    「做一個孝順的女兒是好事,我當然不能勉強妳,妳好自為之。」他露出招牌笑容,體貼地替她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似乎沒有商量的餘地。

    「不是吧?」她欲哭無淚,眼看人都被推出大門了,她跺了跺腳,咬唇瞅著展開強勢魄力的他,幽幽歎了口氣。「那你……如果……可不可以……」低聲咕噥了幾句,他幾乎聽不全幾個字。

    「來,大聲點,這裡沒有別人,妳想告訴我什麼?」扶起她下顎,語調刻意溫柔,耳朵俯近她蠕動的唇。

    不信她如此密不透風,她人都可以給他了,足見他在她心中的份量可抵數十個秘密。

    「我是說,」她吞了吞口水,實在是非份要求啊!「如果你堅持和我分開一段時間比較好,可不可以答應我,暫時別再相親?」

    「薄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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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幾天,迷你花園裡的花草似乎適應了新的家,各自有了新生命,努力往上爬竄,枝芽迎風招展,綠草扎根茁壯。每天踩在小石板上,置身在逐漸熱鬧的綠意裡,彷彿看見了賜予它們新生的那雙修長的手,掘土修根的模樣,暖意和酸意一起在心口氾濫。

    「你不是好人嗎?好人幹嘛那麼小氣?」邊澆水邊咕噥著。「我也不願意啊!可是我不能再冒一次險,都不知道我壓力有多大!」

    順手剪除多餘的花苞,她對著花蕊道:「瞧他心腸多硬,真的不來找我了。真倒楣,你們說我沒事談個戀愛找麻煩幹什麼?你們說啊!我還以為自己中了樂透了呢!」

    「那個……大姐……」怯生生地扯她的袖子,「店長出去了,妳可不可以到前頭幫一下忙?」小貝驚疑不定,薄芸是在跟花說話嗎?

    「出去?去哪?」沒聽薄荷說起啊!

    「帥哥又來找店長了,我的天,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啊!羨慕死人了!店長太酷了,不對,是太不給面子了,大放送吔!買一杯茶送一朵玫瑰,不到半小時送掉一半,帥哥看了火冒三丈,把店長找出去談判了!」講得眉飛色舞。

    「什麼?」她放下花灑,三並兩步跑到吧檯,楊仲南的跑車早已不知去向,她頹然地望著空蕩蕩的路面,又急又氣。

    只剩一個星期,薄荷生日就快到了,她益發神經質,難得休假也不敢隨意出門,不是對著花葉長吁短歎,就是幫著外送,唯一不能阻擋的,就是薄荷的轉變。

    情變前如飛蛾撲火般愛著楊仲南的薄荷,對付回頭的男人毫不留情,除了發揮毒舌功能、當眾潑茶、把跑車輪胎刺破,還嚴正拒絕曜明公司的外送服務;不可思議的是,楊仲南越挫越勇,繼續上門,讓員工們天天精神抖擻地欣賞連續劇。只有她私底下膽戰心驚,深怕那兩個冤家擦槍走火,鬧得不可收拾。

    「大姐!」小貝碰碰發呆的她,「五號桌指明要妳送,端過去吧!」

    她挑眉。「為什麼?這裡又不是酒家,誰送不都一樣?」她探了一下頭,高大的植栽擋住客人的身影,看不清是何人。

    「誰知道?」小貝攤攤手,「大姐,妳臉很臭,快笑一笑,別嚇跑客人吶!」

    兩杯茶代表兩位客人,她只是偶爾客串跑堂,很少在店面出現,誰會故意神秘兮兮到茶坊找她?

    轉個角,客人露面了,她恭謹地放下茶水,彎腰致意,「兩位,歡迎光臨,我是薄芸。」

    是陌生人啊!看來像是一對夫婦,年約六十幾,穿戴不俗,從頭到腳梳理整齊,明顯地生活水準層次不低,女的笑容滿面,珠光寶氣;男的相貌威嚴,目光炯炯,兩人皆毫不掩飾地打量她,再面面相覷。

    「兩位是否指明找我──」

    「我是章震南,這是我內人。」男人開門見山,自我介紹完畢。「薄小姐請坐,我們談談。」

    她依舊迷惑,但男人氣勢凌人,週遭宛如他的地盤,氣定神閒地指點她就坐。

    「請問我們是否見過?」

    她還在努力搜尋記憶,章震南劈頭便道:「沒想到相來相去他竟然相中了妳!也罷,起碼是個好手好腳上得了檯面的女人,我雖然比較中意昀芬,但沒辦法啊!人人都覺得志禾隨和,只有我們做父母的知道他事事有定見,不過是不想讓我們傷心,才配合我們的意思罷了。」

    聞言心驚肉跳,怔怔傻眼,她一點二的好視力竟沒看出章志禾的秀逸五官和章母同個模子印出,只有身架骨和章父九分近似。

    「原來是伯父、伯母,失敬!」她起身哈腰,暗叫完蛋,她只穿了T恤、短褲,是章志禾最感冒的扮相,這下未出招就扣分了。她沒遺漏章母盯著她胸脯的詫異目光,真想乾脆滾到地上裝死算了。

    「不必客套。」章震南揮揮手,「這孩子三十出頭了,時不時還是讓我們摸不著頭腦。現在年輕人想的,我們很難理解,我們要求不多,他愛做哪一行隨他去,唯獨婚事,他可不能表裡不一,敷衍我們。我還沒老,知道現在年輕人的花樣百出,在我章家,可不能有這樣的事!」說得斬釘截鐵,她聽得一知半解。

    「是這樣的,薄小姐,」見她未開竅,章母接力解釋,「志禾和我們說了,他有了喜歡的對象,就是薄小姐,我們雖然半信半疑,但派去的人說你們來往密切,他的確沒撒謊,昀芬的事很可惜,我們本來想盡力撮和他們,昀芬本人也有意思,但志禾並不積極,直到前些日子有人告訴我們一些事,我們才同意他的選擇,今天特地私下來看看妳。」

    原來,他所謂要和兩老說清楚的事,就是他們之間的事啊!他早就認定了她,並且公告父母,為什麼還要和她冷戰呢?實在不像她印象中的他啊!

    她喜上眉梢,直問:「呃,請問是哪方面的事?」哎,真是扼腕!她實在想不出最近做了哪些令人稱道的事能擊敗勁敵蔡昀芬,令二老對她改觀。

    「就是──」兩老彼此又對看一次,章震南使個眼色,章母對她勾勾手,暗示她湊上前去。「妳為了志禾,三番兩次上仲南那孩子的酒吧找他算帳,聽說有一次讓他躺了好幾天,另一次讓他眼睛掛了彩,他頭傷那次我們不清楚是否和妳有關,總之,仲南很少再見志禾了。這麼多年來,我們擔心的就是這件事,他們倆感情好我不反對,但──」嗓子壓得更低,「總沒法好到能結婚生子吧?」

    「嗄?」沒想到一間小酒吧的八卦流言傳誦威力如此之大!

    章母拍拍她的手,「妳積極爭取志禾的態度我們很欣賞,志禾個性溫和,人又善良,老被仲南牽累,章楊兩家關係很深,我們不好說什麼,如果因為妳的出現,讓志禾正常結婚,有正常家庭,我們就放心了。」

    她終於能體會章志禾的心情了,不斷的相親證明自己愛的是女人很辛苦吧?

    「伯母,其實我們根本──」還未論及婚嫁啊!但若照實說了,兩老對蔡昀芬重新燃起信心呢?自私一點、自私一點,她可不要又將他拱手讓人!

    「我到外頭走走,妳們再多聊一會。」章震南四平八穩地站起來,利眼掃視店內一圈,忽然道:「妳這家小店,還供這麼多新鮮玫瑰裝飾,是不是太浪費成本了?」說罷目不斜視走了出去。

    她呵呵乾笑兩聲,要是讓章震南知道那是楊仲南的傑作,想必會大大抓狂吧?「薄芸?我可以叫妳薄芸吧?」章母再向她靠近。

    「當然。」無端的親熱讓人不寒而慄。

    「有一件事,我想向妳求證。」章母機警地左看右看,才附耳問道:「妳和志禾,是來真的嗎?」

    「對不起,我不懂──」

    「哎呀!」章母為難地抿著薄唇思索,想想又道:「妳不是代打的吧?」

    「啊?」

    「你們在一起一段時間……『那個』沒問題吧?」

    「唉……」字眼很普通,問題很麻辣,而且必須自由心證。

    等熱辣辣感覺一過,她暗下決定,絕不白目地反問「那個」是什麼,並且為了一勞永逸,她做了以下回答──「伯母,我們『那個』的很快樂,志禾『那個』的很正常,如果有一天我們結不成婚,絕不是因為他沒辦法和我『那個』,而是他想換一個女人『那個』,這樣您放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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