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曼妃特地跑了一趙中國城,挑米、買雞,然後在特等病房附設的小廚房內,花兩個小時熬煮一碗濃郁但不油膩的雞蓉粥。
為了讓那位傷了食道和腸胃的病患能夠早日正常飲食她可是煞費苦心,而且已經準備好在醫生准他出院回台灣後,立刻進行中藥大進補,把他傷了的肝啊腎啊,通通補回來。
用托盤端著剛煮好的熱粥,才推開廚房的門,就聽見裡頭傳來誇張的聲音。
「他會不會死?你騙人的對不對?你救救他……把我的腎給他,讓他醒來……求求你……醫生求求你……」游仕晉拔高嗓音模仿崩潰失控的大嫂模仿得很來勁,還有帶動作,誇張的跌坐在地上握著二哥的手。「我不想失去他∼∼」
「哈哈哈哈哈哈──」
爆笑的是游仕萱和她的夫婿,躺在床上的那位病人則憋笑憋得很內傷,大家長游宏明只是微笑看著兄子們搞笑,眉頭沒有多眨一下。
「這位太太,請不要這樣,振作點!」游仕德扮演救世主醫生,握著弟弟一點也不纖細的寬肩,神情哀慟。「妳要有心理準備─」
游仕晉繼續哀。「他是世上唯一在乎我快不快不快樂的人,我甚至來不及告訴他我愛他……求求你,救救他……我不要他死……啊嗚∼∼」整個人有學到管曼紀哭倒萬里長城的功力,還自己加台詞。「仕均∼∼」完全亂演。
「太太、太太,我說的話妳都沒在聽啊!不要拉我,我要趕通告!」
這對兄弟很沒良心的消遣不在場的女主角,害得管曼妃臉紅得像關公,只能僵直的站在門邊,根本不敢踏進病房。
「可惡……」那時候的心痛難過,為什麼被他們演得這麼好笑?連她都忍不住想笑了,她有仕晉演的那麼蠢嗎?這些人很討厭!
「仕均!真的是你,你醒了?」不愧是專業消遣人的游家兄弟,演完一頓立刻換場景,還可以轉變情緒表情。
「唔……」游仕德微微睜眼,學他大哥那時候氣若游絲的笑,有點帥的那種。「老婆,妳來陪我玩嗎?」
「鳴嗚嗚∼∼」游仕晉大哭,然後掄起拳頭往他二哥臉上狠揍,是打真的,不是管曼妃當時那種不輕不重的力道。
「靠,很痛耶!」演病人的那傢伙痛呼出聲。
「不許你再這樣嚇我!」亂演管曼妃的那隻小戲捧著白家二哥的臉,瞇眼蹶唇就要親下去。
游仕德受不了弟弟那欠揍的當臉,加上剛被狠狠揍了一拳,立刻挾怨報復,伸掌往他的臉打下去。
「想親我?你死吧你!」
「哈哈哈哈哈哈─」游仕均即使被囑咐要多休息、少說話,把聲帶養好,但還是忍不住笑到咳嗽。「咳咳咳咳……」
他一咳,管曼妃便顧不了會不會難為情了,馬上推開門走進房,原本的爆笑聲立刻消失,每個人緊張的看著她把粥放在一旁的桌上,皺眉為床上那位拍背順氣。
「老婆……」聲音難聽沙啞,游仕均才要說兩句話安撫太座,就被狠狠一瞪─好,也閉嘴,乖乖張嘴含住吸管,喝水。
游仕德無視氣氛不對,弟弟妹妹包括躺在床上的那位老大都使眼色要他小心點,還硬是要說:「不行,我忍不住,一定要演這個!最後一次,最後一次就好。」
管曼妃美目朝他瞪過去,非常有警告的意味,但他才沒把她的警告放在眼底,他這人啊,就是愛玩愛鬧。
接著他學起大哥在他店開幕那天,很帥氣的一句台詞。
「當個幸福的笨蛋,有什麼不好的?」雙手插在褲袋裡,他回眸,笑得很瀟灑。
「噗─」游仕均水噴了出去,對愛演戲嘲弄人的弟弟實在是很沒轍。
「真是太帥了,哥!你知道嗎?我很想學你說話,這句話借我,我也要用!」
管曼妃忍不住嘲弄。「這是一個大學講師會講的話?我真是為你的學生感到悲哀!」
「好說,台灣也沒有幾個大學講師像我一樣帥,和擁有這一身完美的男人軀體!」自戀的游仕德轉身去瞭鏡子。
管曼妃轉頭給游仕晉一記瞭解的眼神。「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麼想揍他了。」接著,去刺傷自戀男的自尊心。「仕德,不是我要說,你很帥,但非常不適合走羅曼史路線,放棄吧你,搞笑藝人比較適合你。」
「不,我不聽!」游仕德誇張的掩耳。「哥、哥,你看她啦,你竟然容忍你老婆欺負你弟弟,這樣對嗎?」
游仕均但笑不語,他吐血時被化學藥物灼傷聲帶,需要很長的時間來復元,能夠保住一條命,已經是他的幸運了─不,還有更大的好運。
他轉頭看向一旁捧著熱粥,細心吹涼後一口一口餵他的嬌妻,她的體貼溫柔,無微不至的照顧,才是他最大的幸福。
「好了,不可以再搞笑了,到此為止。」牢頭下令,沒有人敢吭聲,只有比較白目不會看情況的游仕晉,仗著平時大嫂對他還不錯,膽子也就大了起來。
「我也要跟二哥一樣再學一個─」他沒有得到其它人的支持,就表演了起來,消遣的人還是自家大嫂,沒見到他大哥猛使眼色暗示他別鬧了,逕自悲苦的演了起來。
「沒有他,我活著要幹麼……呃?!」誇張的演完後,他迅速感受到一道銳利的視線,驚恐的轉過身,就看見他大嫂細細的鳳眼朝他一睞─沒有表情,也沒有任何話,就只是輕描淡寫的一睞,卻讓他不自覺的一陣惡寒,沒種的躲到二哥身後。
大嫂真是太可怕了─果真只有她能馴服得了大哥。
「好了,都走吧。別打擾你們大哥休息,再過幾天就能回家了,大家快點回去工作,別讓事業都停擺了。」大家長一聲令下,趕人。
「回家?」管變記小臉一亮。「爸,仕均能出院了?」
「嗯,確定有足夠的體力搭機回台,我會讓仕晉回去與台灣的醫院聯繫,一下飛機立刻送醫院。」
我沒有這廢脆弱吧─游仕均拿起準備好的一本A4空白紙,在上頭寫上這些字。
管曼妃輕聲一哼,戳了戳他在短短兩個月內消失的胸肌。「你以為你很健壯嗎?」
好吧,他沒有表示意見的權利。
「詳細情況我會再詢問主治人夫,我還是不放心。」她垂眸。
游宏明朝兒子瞥了一眼,笑著摸摸她的頭。
「爸,我不會逞強,你放心。」她已經很清楚公公摸她的頭代表的意思,她抬頭,晶亮的眼掃向在場每一個人,溫柔的公公、搞笑的仕德、有點不會看場面的仕晉、一直支持她的仕萱、不多話的呂驥,還有,她身後的男人。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他們都會支持她,她不需要裝腔作勢把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價,躺可以暫時將責任放下,依賴別人,不會有人嘲笑她、拒絕她。
感覺到病床上那個男人伸手握住她的,拉到唇邊親吻,她回過頭,兩人四目相
交,視線糾纏,明明沒有對話,卻覺得他們在講很噁心的情話。
「看不下去了!」游仕德驀地大喊。「我真是覺得這兩個人有夠噁心的!」
一直以來走低調路線的呂驥,忍不住拍拍他肩膀,給他兩個字。「中肯。」
※※※
送走了吵吵鬧鬧的一行人,總算是他們夫妻獨處的時間。
游仕均被勒令不准開口說話,以免影響復元中的聲帶,但他拿著紙筆,似乎堅持要跟親親老婆溝通。
「吃完!」管曼妃強勢的把粥遞到他嘴邊,擺明了沒把她手上這一碗吃光,他就走著瞧。
於是乎男人只能悶著頭,把沒味道的粥吃進肚子裡─又是為了他復元中的聲帶和胃壁,所以不能吃鹽。
「好了,要說什麼?」看他很乖的把粥吃光光,管曼妃笑咪咪的網開一面,問他要說什麼。
游仕均立刻在紙上振筆疾書。
妳錯過了妳人生第一次的珠寶秀,為什麼不去呢?那是很難得的機會,一生就只有一次啊!
但她偏偏留在這裡,不分日夜的照顧他。
「錯過就錯過了,還有下次機會。」她聳聳肩,沒說是怕若她不在他身邊,他病情有變化怎麼辦?
一次懊海就已經足夠她惡夢數十年。她才不要再錯過。
大可惜了!我很希望妳去。他皺眉寫下這句。
「有什麼關係?反正你沒看到什麼超級名模,我也覺得賺到了!」提起珠寶秀她就有氣。「游仕均,你不會想叫我去幫你要簽名照吧?」他要是敢回答Yes她一定揍他。
游仕均不禁錯愕,想起出發到美國前跟她開的玩笑,不覺笑了,而且止不住笑意。
「笑什麼?你給我說─不對,用寫的,寫清楚!」她頻頻追問,他則笑而不答,不管怎麼逼就是不肯在紙上寫下原因。
因為跟他卯上了,也是因為醋海翻騰,她堅持要他講明白。
拗不過她,游仕均只好認命的在紙上寫寫寫,還怕她偷看的遮遮掩掩,抿緊的唇帶著笑意。
她眼瞇起,發誓如果看見他誇獎別的女人,一定會當場給他難看,結果攤在眼前的白紙上卻出現一句被許多可愛小花圍繞的字。
笨蛋老婆,我雙眼望著的人是誰,妳知道了嗎?
真不愧是名設計師,就算身禮未癒但創意不死,可惜現在不是誇他的時候,管曼妃抬頭直視他的眼,從他眼中的倒影,看見自己傻愣愣的模樣。
從跟他在一起後,他便不斷的強調他在愛情中只會看一個人,看著她的臉直視她,不停的這麼說,但她卻鬼遮眼的,不去看他眼中的是誰,獨自一個人生悶氣。
她沮喪的垂下肩膀。「我真的很笨嗎?」
他毫不考慮的點頭,然後翻過紙,再次寫下─妳這廢笨,不把妳帶回家,要是被人給騙了怎廢辦呢?妳說。
看完後她挑眉笑道:「所以,你是愛我的嘍。」
「咳咳咳咳─」她反應太快了,比以前快太多,他老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
「慢慢來,不要急,你可以慢慢寫。」她吐氣如蘭地在他耳邊說,坐上病床,偎著他的肩膀,笑看他無措的翻著紙張。「現在我可以分清楚什麼東西該去在乎,什麼東西不該放在心上。」
他的付出疼惜,她應該去注意,伸手接過,細細品味,而不是一味的希冀不愛她的父母能夠分一點關愛給她。
「我曾經告訴過一個跟我有同樣遭遇的小女孩,有一天,一定會有願意愛我們的人出現,但那個人真的出現時,我卻不相信,真是有夠笨。」
聞言,游仕均莫測高深的笑,知道她說的那小女孩是誰,這個秘密,就讓他埋在心底吧。
「為什麼你會願意娶我?不要敷衍我,游仕均!你現在在我手裡,快點給我說,一定有原因!」她決定問清楚,心裡那些疑慮全部都要得到解答。
老婆,這是不能說的秘密。
「爛回答!」這答案太瞎了,她絕對不接受。
就這樣,一個講話,一個寫字,來來往往的同了許久,管曼妃還是逼問不出那個不能說的秘密,不免有些喪氣。
「算了!反正你都娶了,生米煮成熟飯,想賴也賴不掉。」她眼微瞇。「你們每個人都在逼我承認,不顧我壓抑的有多辛苦。我很貪心,一直要自己不要當麼可怕的女人,是你逼我的,游仕均,我很難招架哦,後悔的話,現在還來得及。」
聽起來很恐怖,那我……可以SayNo?
他很找死的把這句話擺在他故做驚恐的臉旁邊。
「來不及了!」她潑辣的翻案,明明說可以後悔的人是她,善變得有夠徹底。
可不可以不要擰我腿?老婆,我開玩笑的!
她洩憤似的擰他沒什麼肉的大腿,擰完後又後悔的「秀秀」。「我要獨一無二,誰教你寵壞我。」
寵壞妳是我的榮幸─這句話游仕均放在心底沒有說出口,當然也是秘密,為他殘留的男性尊嚴。
而且她任性嘟嘴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愛了!他笑個不停。
「仕均,我想要小孩……」管曼妃拿出身認女人的魅力,伸出食指在他胸前畫呀畫,撩撥的意味很濃。
這種刺激對一個大病初癒的男人來說,太Over了。
游仕均抖著手要在紙上寫字,但卻被老婆抽走,只見她媚眼上下打量他一下,最後失望的歎了一口氣。
「但是現在的你,一定不行。」
什麼不行?男人最很被人說不行,太過份了!士可殺、不可辱!游仕均氣得蹦跡跳,喉頭發出咕噥聲,努力想說話。
「No!」管曼妃在他眼前輕搖食指,不准他開口。「老公,快點把身體養好,回復你的猛男身材吧,吃過肉之後,很難再回去吃素─你現在看起來好難吃!」
游仕均不禁傻眼,有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那個……話中帶這麼多性暗示的女人,是他那平時很重形象,規規矩矩像個名媛公主的老婆?
她是誰啊?她邪靈附身嗎?
難得見他目瞪口呆的俊眼樣,管曼妃樂得咧。
聳了聲肩,她狀似無奈地道:「我說了,誰教你逼我承認我是一個很貪心的女人啊!好啦,不鬧了,快點休息,你的午睡時間到了。」
吃飽睡、睡飽吃。就是他近兩個月日子的寫照。
游仕均即使哀怨,還是讓步的伸手比一,表示就一句,一句就好,迫於無奈,管曼妃只能答應。
老婆,妳真是越來越融入我們家了,妳不覺得嗎?他笑著翻開紙,期待她的反應。
她「哎呀」一聲。「對啊!怎麼會這樣呢?都是你啦!干慶逼我承認我愛你?」
我愛你……這下輪他到「哎呀」了。這真是他聽過最可愛、最動聽的一句抱怨了,怎麼辦?他怎麼覺得往後的日子,他會很慘很慘很慘……